整個研究生時期邢博恩都在這裏度過,當回到熟悉的地方,許多擱置很久的記憶乍然閃現在她的腦海中,隻一瞬就淹沒。


    邢博恩沒有刻意控製自己去想什麽或者不去想什麽,隻不過一站在實驗室裏,熟悉的物品與氣味令她清醒,她就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


    明白任務之後,邢博恩便投入到實驗中,她現在暫時跟著黎翰之,這對她適應實驗室節奏有很大的幫助。而陳恬園在原本跟的副研究員不幸遇難後也暫時跟著黎翰之,任何時候邢博恩有疑問,陳恬園都可以快速解答。很快邢博恩便完全進入狀態,心無旁騖,渾然不知時間,直到陳恬園提醒,邢博恩才發現已經到了晚飯時候。


    陳恬園看出邢博恩的想法,說道:“想要不間斷做實驗先得要身體好,師姐你這麽多天都沒有好好吃飯,哪撐得住啊。”


    邢博恩聽得進勸,她確實餓了,於是脫掉實驗服和陳恬園一起去了食堂。


    如今研究人員們吃飯都和打仗一樣,不論是出於對無數人類生命的關心,還是出於對自身存亡的擔憂,這些研究人員奮戰的勁頭不比士兵弱。


    匆匆吃完飯,邢博恩和陳恬園回到實驗室,兩人正要進去,黎翰之走過來道:“博恩,你跟我來一下。”


    這一瞬間,邢博恩感到自己的腦袋被仙女棒點了一下。


    到辦公室短短的一段路,邢博恩幾乎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興奮,她的手開始不自覺發抖,隻好握成拳頭,她不停地想著見到丘杉她要怎麽說怎麽做,進了辦公室邢博恩關上門立刻問:“丘杉在哪裏?”


    黎翰之愣了一下,說:“你的這位朋友還沒有消息。”


    “啊。”邢博恩說。


    “不過你放心,所裏對於你這位朋友的情況非常關注,隻要她出現了,我們會第一時間把她保護起來,也一定會立即通知你。”


    邢博恩點頭,神色平靜,問道:“黎教授,那您叫我來是為了什麽事情?”


    “是這樣,坐。”黎翰之伸手指向椅子,自己也坐下說道,“博恩啊,回來第一天進實驗室,有沒有不適應的地方?”


    “沒有,很適應。”


    “好。”黎翰之拿起保溫杯慢慢喝水,過了會兒才重新開口道,“你知道,這一次的屍化病毒是人為散播的。”


    黎翰之在這裏停頓,邢博恩點頭。


    黎翰之道:“雖然你的實驗記錄不慎丟失,但是這幾天裏你提供的實驗思路和步驟,可以說對疫苗研發有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你的才華有目共睹,按道理說,我們應該給你提供更自由的、更高級別的試驗環境,但是現在情況特殊,我們隻能給你一個普通研究員身份,這對你是一種保護。你能理解,我們都很感謝。”


    “黎教授,您說得太重了,我本來就是助理研究員。”


    黎翰之擺手:“我說的和職稱無關,我們都是搞科研的,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都泡在實驗室裏,為了不是一個頭銜。這本來就是你的項目,就像是你的孩子一樣,你應該主導這個項目,就算我作為你的老師來參與,我也要排在第二。這一點,你顧大局不拘小節,委屈自己,我們不能心安理得就占下了。等到這些都結束了,你安全了,我們一定會把你的名字放在第一位。”


    聽到這一番話,邢博恩心裏不可謂不感動,頷首道:“謝謝黎教授。”


    黎翰之微笑搖頭,接著說:“現在,你的經曆,還有你提供的關於減毒活疫苗的實驗信息,隻有我、潘主任兩個人詳細知道,你現在就安心做實驗,隨時想到什麽,隨時對我或者潘主任說。”


    邢博恩點頭:“我知道了,黎教授。”


    “嗯,我們走吧,去實驗室。”


    邢博恩設想過,假如她的背包沒有丟在城牆之外,那麽現在實驗進程必定會加快許多。邢博恩試圖回憶丟失背包的經曆,但是不管她多麽努力去想,那段記憶始終模糊,反而在她回憶的過程中,她腦海裏總能清楚地閃出第一次受傷時丘杉陪在她身邊的畫麵。


    丘杉、丘杉、丘杉……


    邢博恩滿腦子都是丘杉,隻有在實驗的時候她才能安寧。


    邢博恩實在有些怕了,她不知道丘杉到底有什麽魔力,讓她在實驗之外的每分每秒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甚至懷疑丘杉催眠了她,因為丘杉的眼睛是那麽與眾不同,邢博恩隻要一閉上眼,就會看到它們。


    當窗外的黑色越來越濃,各個實驗室的人陸續離開,最後隻剩下三個人還在堅持。


    陳恬園的上下眼皮就快黏在一起,走路時的腳步如同懸浮,終於“咚”的一聲,陳恬園的大腿撞上實驗台,整個人一下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黎翰之和邢博恩一起看過去,見陳恬園眼淚含在眼眶裏,模樣淒淒慘慘。


    黎翰之後知後覺,看一眼時鍾,說道:“你們把手頭的做完就回去吧,明天再過來。”


    陳恬園含淚點頭,記錄好數據之後就拉著邢博恩一起回宿舍。她們兩人不住在一層,在樓梯口分別後,邢博恩獨自上樓回到自己的屋子。


    邢博恩從實驗室拿回了一個新本子,打開在桌子上,邢博恩手拿著筆,打算把今天的實驗內容做個總結,然後思考接下來的實驗方向和重點。但是十分鍾過去後,本子這一頁依舊空白。


    不行。


    一離開實驗室,丘杉就在邢博恩的腦子裏活躍起來,邢博恩想趕也趕不走。最後邢博恩放棄了,她抓住露在上衣領口外麵的繩子,將一個藍色哨子拽了出來,放在手心端詳。


    這哨子是她未經允許從丘杉脖子上摘下來的。雖然丘杉同意把哨子送給她,但從本質上來說,她摘走哨子的行為屬於明搶。


    哨子被洗得很幹淨,全麵消過毒,很新,很幹淨,卻不再像是她搶來的那個了。她與丘杉之間的回憶,遍布著喪屍、腦漿與碎肉,她們總在逃亡,很少有安靜的幹淨的時候。


    邢博恩的思緒忽然回到拆遷樓的那一夜。她讓丘杉坐在塑料凳上,拿著淋浴噴頭衝刷丘杉的身體。丘杉穿著白色的上衣,但是熱水一淋,其實和不穿沒有什麽區別。


    邢博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些,可她無法控製自己,她繼續回憶著。


    丘杉的內衣是純色的,淺色,丘杉體型很好,胸型也好。


    那一晚從噴頭衝出的熱仿佛重現,霧氣纏緊邢博恩的身體,簌簌水聲又響在她耳邊,她的臉頰蒸出紅暈,眼神逐漸迷亂,失去焦點。不存在的霧氣,愈來愈濃,水聲充斥雙耳,她眼前一片不清不楚,心髒跳動的頻率漸快,漸快,有一雙平靜的卻發著亮的眼睛在催著她。


    邢博恩恍惚中看到自己走在一條白茫茫的路上,走出一步,破開半米迷霧,她不知道前麵有什麽,所以隻能一直走。她的心髒跳得太快了,她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胸口,她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臉頰上滑過一滴冰涼的液體,霎那間所有幻象快速退去,邢博恩抬手從臉上擦掉一滴眼淚。


    眼前是空白的記錄本,邢博恩抬頭看窗外,窗外是深沉的黑夜。


    邢博恩在心裏問:丘杉,我為什麽這麽想你?


    夜是寂靜是空洞。


    邢博恩起身打開窗戶,隱約聽到遠處有人走動吵鬧的聲音。這些聲音所代表的,現在,也許是賭命的爭執。在外麵走那一圈,邢博恩看到的是無數強忍的歇斯底裏,每個人心裏都藏著一腔惶恐,稍一刺激就會爆炸。


    邢博恩關上窗,隔絕外麵的生死交替。她走進浴室調好水溫,當溫水澆到身上,她又突然改變主意,換到冷水很快地洗好出來,穿件單薄的睡衣躺在床上。


    第五個晚上。


    邢博恩開始喜歡冰冷的溫度。


    她不再去想,她的種種奇怪行為,種種關在屋子裏的心思,都有什麽特別意義,在她再一次見到丘杉以前,那些那些,全部都沒有意義。


    沒有夢,沒有驚醒,邢博恩在冰冷中睡著,感覺就像丘杉還在她身邊一樣,比前幾夜睡得都要好。


    七月二十一日,沒有丘杉的消息,一天結束,邢博恩洗了冷水澡,平靜地睡著。


    七月二十二日,沒有丘杉的消息。


    七月二十三日,沒有。


    七月二十四日。


    早上邢博恩在樓下撿到一本台曆,返回房間放在桌子上。


    這一天也如往日,實驗室的人們都忙得忘了餓。下午到了吃飯時間,陳恬園小聲提醒邢博恩,兩人才準備去食堂。走到門口,邢博恩剛看見一個年輕男人探頭探腦,陳恬園已經衝了過去雙手一推,凶道:“小間諜!你來幹什麽!”


    被叫“小間諜”的男人隻是笑笑,沒和陳恬園爭執,溫和地說:“有個女孩子來找邢博恩。”


    邢博恩心髒猛地收緊,在這瞬間大腦缺氧一般疼痛,她忍著疼語氣急迫地問:“什麽樣的女孩子?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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