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放著聖誕節的歌曲顯得比平常熱鬧多了。希美現在要去常去的麵包店拿預定的東西。裏麵裝著的是草莓蛋糕。草莓是母親的最愛,父親喜歡有些硬的海綿花,希美喜歡上麵少甜的生忌廉,自小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在這家店定蛋糕,聖誕節傘木家的慣例是咖喱飯,烤雞,蛋糕


    時間還沒過中午,四條已經擠滿人了。瞥了眼打扮精致的學生,希美慢慢走向電車站。喜歡聖誕節熱鬧的氣氛,喜歡高高聳立的聖誕樹,喜歡一閃一閃的裝飾,喜歡帶著聖誕帽的店員。


    「希美」


    聽到有人叫自己,希美停下腳步回頭看,穿著私服的夏紀往自己揮手。她身上穿著灰色外套,圍著紫色圍巾


    「好巧哦在這裏碰到。你現在幹嘛?買東西?」


    「沒有啦,就剛看完電影」


    「一個人去看?」


    「嗯嗯。希美你呢」


    「剛拿完蛋糕。今晚平安夜家人間慶祝一下」


    「嗯?通常不是慶祝聖誕當天的嗎?」


    「是嗎?但聖誕是拿禮物的吧,慶祝是24號晚吧」


    「那我家和你不一樣,我們是明晚」


    「也對,以前就有說法各家不同各家」


    「嗯嗯」


    這不是什麽需要糾結的事,夏紀輕易接受點了點頭。看了眼手表她問希美


    「接下來有空,喝杯茶?」


    「可以,要去吃什麽」


    「沒想好,邊走邊看吧」


    夏紀往馬路對麵走去。希美走在她旁邊環顧四周的店鋪。路邊綠化帶修剪得整整齊齊,上麵纏著彎彎曲曲的電線很難看。樹上也綁著沒亮燈的燈飾


    「白天看燈飾感覺好別扭」


    夏紀一下子說出自己的心聲希美嚇了一跳


    「晚上是一閃一閃很好看,但白天就是一堆電線。和看到街上布偶人裏麵感覺差不多?」


    「你看過布偶裏麵?」


    「比喻而已」


    夏紀嗬嗬笑出來。希美抓緊手中的袋子


    「我挺喜歡燈飾的」


    「我倒覺得很捉急。有些人白天的時候明明注意不到燈飾,一到晚上看到閃閃發光就大喊大叫。不覺得那些不見發光就注意不到燈飾存在的人有什麽資格說這話嗎?」


    「你想得有點多啊……」


    「反正我就是這麽想的。我最欣賞的就是能透過平凡外觀發現不一樣內在的人。優子她這點到不錯」


    「……夏紀你還真喜歡優子」


    「怎麽就變成我喜歡她了嘛」


    「你問周圍人,100%都這麽回答」


    雖然夏紀和優子互相看對方不爽,在別人眼裏也是水交油,八字不合,但實際她們都互相看得起對方。早已不隻一次想象如果她們能坦率點該有多好,不過嘛,或許吵架才是她們的交流方式。


    一想到當部長時優子的樣子,希美便不禁放鬆了嘴角。直到引退的那個瞬間為止,優子都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部長。溫柔,帶點恐怖,直率。用憧憬形容她顯得關係過於親密,承認自己羨慕她又顯得心過於柔弱。


    說別人壞話總比看清自己簡單,誰想正麵苦楚呢畢竟未來還長著呢,所以把錯推到別人身上解決問題的誘惑總不時出現。然而希美不想變成那樣的人,不願做不敢直視自身錯誤蒙蔽雙眼的人


    「原來之前奏說的cafe在這裏,就這裏吧」


    夏紀停下腳步往店裏看了看說。裏麵有木地板,燃著柴火的爐子。對於處於寒風中發顫的身體,裏麵溫暖的裝修具有極大魅力


    「有點心之類的嗎?」


    「當然有,你看法式薄餅」


    「剛好肚子有點餓了,進去吧」


    希美跟著夏紀走了進去。走進門的一瞬間,溫暖的空氣一下子讓身體放鬆下來。被帶到位置坐下來後,發現上麵放著特色抱枕。用濕手巾擦了擦手,兩人看了看菜單。長長的名字旁邊有插圖,光看就覺得口水要滴下來了


    「我要這個牛奶加香草冰淇淋的」


    「你選這個?我倒想要培根雞蛋的那個」


    「喜歡點就好了」


    夏紀聽了希美的話,點了個後便把菜單給了希美,然後點好兩人份。本還想點多份紅茶,但錢包扁扁,忍住了


    「幸好今天遇到夏紀,不然難得寒假卻找不到人玩,現時間點別人忙著考試也不好叫她們」


    「這等事早跟我說就好了嘛」


    「真的?」


    「真的真的,退部也沒事幹」


    夏紀此時大大打了個哈欠,沒特意用手遮住嘴。


    「哎,我知道說這個不適合,但怎麽說,感覺心空空的。以前每天都是練習練習,突然解放反而還不知道做什麽好」


    「對啊,而且我們考試也考完了,真是閑得慌」


    「嗯,現在是不懂打發時間。上了大學要打工參加社團,時間反而不夠用了」


    「還要學習呢」


    「對對,還有學習呢。都不知大學教些什麽。說實在我還沒徹底弄懂自己該不該上大學,看大家走一步算一步就照做了」


    手撐住臉的夏紀上半身如同被削了一邊的布丁一樣大幅歪向一邊,她歪得下巴都要貼住桌麵了,發旋自然而然映入希美視野。


    「有的人是想好了做什麽後才去大學的。其餘的嘛,則是上了大學後才找到想幹什麽」


    「短短四年時間能找到什麽?」


    「找到的人自然能找到,找不到的人能找到“自己什麽都沒找到”這個事實」


    「玩文字遊戲呢」


    「還是挺有道理的吧」


    「是沒錯」


    夏紀再次打了個哈欠,眼裏滲出了眼水


    「希美大學還吹長笛嗎?」


    「有這個打算。如果沒吹奏部,就去管弦樂部了」


    「這不錯啊,希美就適合長笛」


    「哈哈,你這說法好怪」


    「沒啦,真心話」


    看到夏紀一臉認真,希美收回害羞的笑容。把交叉的腳貼緊,希美假裝若無其事地問


    「夏紀你呢」


    「我?大概去樂團吧」


    「輕音那種?」


    「嗯,輕鬆愉快的」


    「低音號不吹了?」


    「目前沒打算吹,感覺這幾年把一生的分量都吹完了」


    不管是中學還是高中,類似的話自己已經聽過無數次了。吹奏的練習是辛苦的,傾注所有的熱情和努力隻為一次正式的演出。當然每當回顧過去,正因苦的深,快樂才顯得如此真切。在觀眾麵前的演出千篇一律,大家所要做的是不斷重複單調的練習慢慢把完成度提上去,即追求所謂的精細美學。過程無聊乏味,但到正式上場時又如同神的惡作劇,那麻痹神經的爽快感使人欲罷不能。希美所追求的就是那個瞬間,同樣可以理解大家追求過程的艱辛以及體會過一次極樂後的倦怠。


    「我想出了北宇治就沒法再次有那樣的感覺了,所以嘛,到此為止咯」


    夏紀伏下眼睛,平時盛氣淩人的唇此時慢慢將一字一字吐出


    「關西大會的時候那種感覺無法形容,都不禁覺得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刻了」


    「往後機會還多著呢」


    「如果是真的那當然好」


    她歎氣後露出的笑容美麗而又寂寥。希美把濕毛巾的角折起來,最後折成變樣的小船。折到一半店員上菜,急急忙忙把無關的東西推到桌子一邊


    「不客氣了」


    夏紀將培根往口送去。希美拿起刀叉切開薄餅,從薄薄的餅皮下流出黑糖漿


    「好吃。但這種沒分量的吃多少都不飽肚」


    「不是很好嗎,能把各種味道試個遍」


    「我都沒想到,你是天才嗎?」


    對於夏紀的過度吹鼓,希美隻是聳聳肩。夏紀靈活地用叉將蛋黃卷薄皮裏麵


    「剛才夏紀說的那個」


    「嗯?」


    「確實沒法在北宇治往找到那種感覺了,不過我想樂器應該用一種輕鬆的心態去對待」


    夏紀沒說話,隻是默默吃著東西


    「就算大學沒吹的念頭,不代表出來社會也不想吹,變成老奶奶再撿起來也未嚐不可。雖因為大賽有明確的目標所以我們的內驅力一個不注意就變成了目標指向型,但日後心血來潮再次開始我認為也是好事一件」


    「希美你進的社會上的樂團有這樣的人?」


    「大把。有成為上班族後再次撿起來的,甚至有比我奶奶還老的人」


    「挺佩服他們的。可能自己想太多了」


    夏紀用餅皮將碟子上的醬弄幹淨,清了盤。希美還剩下一半沒吃


    用紙巾擦了擦嘴,夏紀心滿意足靠在了椅背上。沿著她臉垂下來的前發比之前長多了,今天夏紀為了防寒把頭發放了下來。如果對她說自己喜歡她頭發短些的樣子,她會不會受打擊呢。沿杯壁流下來的冷凝水滲進了折成小船的毛巾裏


    「我剛才不是去看電影了嗎」


    夏紀慢慢開口道


    「嗯,你看什麽了」


    「現在當紅的那部,原作是懸疑小說。我見我推的樂團配主題曲就去看了」


    「怎麽樣?」


    「挺不錯的。改編得不錯,劇本和演員都ok」


    「搞得我想去看了」


    「嗯。好是好,不過嘛——」


    她誇到一半突然緘口。希美咬碎口中的核桃催她說下去


    「有什麽不對嗎?」


    「也沒啦。在電影院裏聽了下主題曲發現好聽了好多,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才深切理解到越出名離初次的印象越遠。」


    「這不就是以前fans常說的賣得越多感覺越陌生嗎」


    「也可以這麽說,但怎麽說,很難形容這種感覺。emm,我覺得和剛才說的燈飾那個差不多」


    「什麽差不多」


    夏紀皺起眉,少見地做出深思的樣子,大概因為她很喜歡這個樂團吧。對希美而言夏紀喜歡的樂團的歌詞太過激烈了。


    「總之我認為,就算燈飾不發光也無所謂,因為不發光就足夠漂亮了。不過嘛,終究要點亮的,一旦點亮周圍人看到這麽漂亮都聚過來了,而且他們還會叫更多的人來看」


    「或許吧」


    「如果是原本就懂價值的人是沒所謂,他們清楚燈飾發光會變得更漂亮,同時也懂無論燈飾外觀怎麽變本質都是相同的。不過如果來的人多,就不能奢求所有人都這樣了。如果不夠亮,他們就會叫囂“趕快拿別的燈飾來補!”,又或是“雖然隔段時間要用但不保養大概能ok”(時間あけて使わなあかんらしいけど多分イケるやろ 這句話字麵能看懂,但意思很懵逼,盡力腦補了一下)。然後這部分說著前後矛盾的話的人看到燈飾爛了,不亮了就會抱怨“為什麽就壞了呢?”」


    「看你講得這麽激動我在旁邊有點慌。生氣了?」


    「沒生氣,擔心自己重要的東西被不懂的人diss而已」


    ——我不安的是


    夏紀的聲音沉了下去


    「萬一哪天我變成現在口中說的那種詆毀別人喜歡的東西卻絲毫不覺大人怎麽辦。我無法想象上大學後自己的樣子,出來社會後的樣子更是想象不出來。所以看著電影聽著歌的時候一陣不安突然湧上心頭。在婚前抑鬱之前我就得職場抑鬱了吧」


    雖然夏紀想戲謔似地笑出來,但她的唇不自然繃緊了。希美把剩下的一口搞定,融化的冰淇淋甜得牙齒發痛。


    「我也是,上大學不安和激動各一半」


    「希美也是?」


    「當然咯,大家都一樣。不用擔心啦,萬一選錯重新來不就行了」


    「希美有過這樣的經曆?」


    「算有吧」


    一口喝幹玻璃杯裏的飲料,太陽穴一陣發緊。看到希美皺起眉的樣子夏紀笑了。等臉緩一緩後,希美同樣放鬆嘴唇


    「我想夏紀不會變成那樣過分的人」


    「有何依據呢?」


    「依據我倒沒有」


    至少希美認為就算沒有確實的依據,這種不靠譜的自信有時也能幫到人。


    「我知道夏紀是好人,這就足夠了吧」


    不假思索說出口後感覺自己的話過於樂觀了。


    「不懂你說什麽」


    夏紀一臉懵,不過她的聲音中包含著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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