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塔站定,看著父親和姐姐們從身邊魚貫而過,母親從她的寶座上下來,打開了通往樓梯的另外一扇門,瑪塔沉默的跟在她背後,順著螺旋而上的樓梯,進入了另外一件更小一點的起居室。


    瑪塔注意到這件起居室就在母親的臥室樓下,旁邊正是阿索文所說的那件會議室。他從樓上下來確實會經過那裏。但是作為名義上侍父的希爾維斯早已失寵,和主母分居多時,甚至不住在這棟塔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從這個角度甚至可以看到那熟悉的帷幔,除了父親還有誰可能不受懷疑的出現在這裏?


    “你受的傷完全恢複了?”主母的詢問打斷了她的思考。


    瑪塔一躬身,回答道:“是的,主母大人。感謝您的垂詢。”


    主母斜靠在一個柔軟的長塌上,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我注意到你一直在觀察你的姐姐們,似乎你的心中還有所疑慮。這我非常理解,有警覺心是好事,它是所有黑暗精靈都應該具有的品質。”看瑪塔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恭敬,主母才繼續說道:“但是你要知道,在我們的社會裏,怨恨並不助於一位尚未畢業祭祀的成長。”


    “是的,當然,我了解。”有些話是黑暗精靈社會倫理中的碑石,大家內心了解,也是按照這樣的法則行事,但是不可以宣之與口。你可以除去那些擋住你腳步的姐妹,你可以謀殺你的母親,甚至你可以對一整個家族發動襲擊。隻要你做的漂亮,沒有留下指證的活口。所有其他人將為你精彩的表演鼓掌。但是你不可以將這樣的罪行說出口,黑暗精靈認為這種行為是非常不得體的,有違這個優雅社會的本性。


    在黑暗精靈社會,有一條準則淩駕其他所有準則之上:別被抓到。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奧西莉亞主母並沒有在家族之中發動調查,如果這次瑪塔淒慘的死在了隧道中,並且確認不屬於其他家族針對戴爾文的陰謀,那麽死者瑪塔的所有事情將被黑暗精靈社會,特別是家族內成員所遺忘。戴爾文隻會有三位女兒。


    對此,瑪塔在過去的七十年生涯中,早已清清楚楚的了解,甚至也毫無怨言。


    主母繼續說道:“一名尚未畢業的見習祭祀殺死一個靈吸怪長老,這樣的功績在我們曆史中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出現了。現在,教母已經注意到了你,在可以預期的六個月內,將會對你投以相當大的關注。甚至在你從教院畢業之後,所有貴族都會對你投以相當大的關注。


    “這樣的關注都是基於一樣事實,那就是你是戴爾文的一員,是一名未來的祭祀。”


    “在你成為祭祀之前,可能遇到很多次抉擇。但是記住,每一位主母都是從祭祀一步步走來的。”


    瑪塔若有所思。


    主母看見瑪塔沉思的麵容恍惚了一下,但是還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一向是聰明的女孩,知道對於自己最好的選擇。”


    瑪塔看見母親抬起的左手,知道她已經終止了談話,恭敬的行了一禮,回答道:“是的,主母大人。”


    看著母親滿意的麵容,才轉身退下了。


    瑪塔退出起居室後,並沒有順著樓梯返回謁見室,而是走到旁邊會議室的門口,準備探查一番。沒想到出現了一位她絕沒有預料到的人。


    麵容如大理石雕刻般俊美,銀白色長發紮成馬尾,這名俊美如同蛛後男寵般的男子,正是瑪塔的生父,希爾維斯法斯特。可以說戴爾文家族的女兒們擁有不俗美貌,他功不可沒。


    “你在這裏幹什麽?”希爾維斯先發製人。


    “父親,你又在這裏幹什麽?”瑪塔針鋒相對,又感覺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尖銳,希爾維斯或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陰謀,又和緩了口氣,問道:“剛剛主母在隔壁召見我。”


    希爾維斯並沒有深究為什麽瑪塔出現在起居室的隔壁來。他隻是瞥了瑪塔一眼,在側身從瑪塔身邊走過了的同時,壓低聲音說了句:“你怎麽不幹脆點死在哪裏?”


    沒有絲毫溫度的語言比堅冰還要寒冷。瑪塔努力克製自己拔出匕首的衝動,陰沉的盯著他披著紫色鬥篷的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


    她和希爾維斯雖然過去關係不算親密,但是希爾維斯待她還算得上和顏悅色。是什麽樣的男人才能在試圖謀害一名見習祭祀未遂之後,還對著她聲色俱厲的威脅。即使那名見習祭祀是他的女兒,這樣的態度也徹底的掀起了瑪塔的滔天怒火。她可以忍受來自背後的背叛,但是不能原諒背叛者如此執迷不悟。


    她發誓,如果最後被她證實他參與了這起陰謀,那她一定會親手用鞭子絞死他,讓毒蛇啃噬著他的心,即使是蛛後親自阻止,她也要教他悔恨今日的態度。


    瑪塔到了阿索文的住處之時,這怒火依然沒有絲毫減弱。


    她一腳踢開了阿索文房間的大門。


    阿索文正躺在床上,他一個獨享了一個房間。


    在阿索文被送回戴爾文家族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已經被教院的導師們完全治愈了,和他未受傷前一模一樣的健康,但是奪心魔的心靈法術還是讓他的靈魂強度受損,需要一段時間靜養才能慢慢恢複。他本來作為主母的愛寵,和主母住在同一個高塔之中。但是他的這次受傷,讓他暫時失去了爭奪主母歡心大賽的領先地位,他被轉移回了原來的居所。房間陳設十分簡單,相比較他兩天前的居所,簡直算得上寒酸。既沒有華麗的天鵝絨毯子,也沒有寶石鑲嵌的裝飾品。床隻是簡單的石床,被子可能很久沒有用過,在房間中散發出潮濕的味道。一切都隻是一個普通大家族中普通戰士的水準。


    阿索文看著瑪塔就這樣闖了進來,驚訝的幾乎要坐了起來,但是又無力的跌倒在床上。


    瑪塔懶得去管這些,她一把將躺著的阿索文從拖坐了起來,血紅的雙目注視著他尚未對焦的眼睛,吐出了她今天一早就準備好的咒語,直到此刻,阿索文尚未來的及說一句話。


    在法術的迷幻中,瑪塔進入阿索文的內心,她努力翻找昨天早上的那一段,這個戰士的記憶就像所有未經訓練者那樣,對於這種探索沒有絲毫抵擋。同樣的雜亂,旋轉漂浮的片段不是飄過瑪塔的眼前。


    找到了,瑪塔努力將這段記憶片段把握住,深入了進去…..


    阿索文,從背後的走廊出現,他觀察了一下周圍沒有人,推開了一扇門,進入了一個房間。雖然從阿索文的位置出發,視野換了一個角度,但是和瑪塔剛剛看到的會議室內部陳設一模一樣。隻有貴族才有漂浮的能力,阿索文必須經由盤繞的樓梯才能從主母的房間走下來。他可能是想通過會議室,經過另一扇樓梯,盡可能快的到達樓下。


    就在阿索文躡手躡腳的準備通過層層疊疊的帷幕的時候,門口突然閃進來一個影子,瑪塔的心突然狂跳起來,紫色的鬥篷、雪白的馬尾以及刀刻似的輪廓不容錯認,正是希爾維斯。


    阿索文立刻停住了腳步,屏息靜氣的躲在一個帷幕之後,努力遮住自己的身體。如果被希爾維斯看到主母的新寵,他是絕不會對他們客氣的,他有一千種辦法把他們折磨而死,而主母才懶得管這些事情。阿索文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躲在帷幕背後隻等希爾維斯辦完事走開。


    等了300個呼吸,房間內沒有任何聲音。瑪塔的視線內隻看到大片的猩紅帷幕,隨著壓抑的心跳緩慢的起伏。


    突然,視線悄悄的有了移動,阿索文沒有辦法抵抗這樣的折磨,或許希爾維斯早就發現了他,正像玩弄臨死的獵物一樣,享受獵物這種恐懼。又或許希爾維斯已經早就走了,而巡邏隊遲到同樣也會害死他。


    他抬起頭,盡可能不發出的聲音的轉動了一下脖子。


    視線中出現了希爾維斯的手,他大半個身子隱在一片帷幕的背後,隻有手和鎖甲的下半截漏了出來,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手在比著手勢,他在和人交談,原來這個房間早就有人了!


    視線移回了帷幕,阿索文轉回頭,記憶中瑪塔可以清楚的讀到阿索文努力回想自己推門進入的時候是不是引起了任何動靜,是否驚動這個人的急切心情。


    過了一會,膽怯終於抗不過好奇心。在這樣的早晨,希爾維斯在和誰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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