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語是這樣說的:想征服一個男人,就要先征服他的胃;想要征服一個女人,就要先征服她的身體。


    接下來的十餘天裏,亞瑟身體力行地靠實踐貫徹了這句真理的後半段。


    我不知道他對我當初提的要求是不是進行了什麽有意歪曲或是過度解讀……從那以後亞瑟實在可以用“沒完沒了、沒日沒夜”來形容了,就算是我也開始有些吃不消。


    近日來,亞瑟所表現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都因太過複雜而難以解讀。我旁敲側擊地想探聽出他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試過了很多種手段無一不以失敗告終。


    我隻知道,他對“你在我之前有沒有其他女人”的真實答複是“沒有”。


    也就是說,前天在馬修車裏的那一次,是他的初夜?


    ……對當晚他表現的回顧讓我一度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對我的極限承受力、敏感點和各種小習慣都掌握得太純熟,每次都讓我潰敗告饒得連最簡單的叫停都無力說出口。


    亞瑟和馬修之間的關係沒有如同史黛拉預想的那樣降至冰點,這都要歸結於馬修長久以來的奇異脾性——哪怕是跟陌生人動手結結實實打了一架,他消氣的速度也會比換女友還快,更不用說這回憤怒的對象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了。


    而亞瑟秉持著他一貫不溫不火的姿態,並不做多餘的回應,一切社交細節與往常別無二致。


    史黛拉對此惱怒不已,隻是在得知我決定和亞瑟發展關係後,語氣中置換了一種迥然不同的高亢。


    “你是認真的?”她幾乎是在尖叫。


    我捂住半邊耳朵,決心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至少現在他能滿足我。”或許滿足得有點過頭了,“而且我沒法說服自己不跟他在一起。”


    “這又是因為什麽?”史黛拉誇張地表露著自己的不解。


    我不想說出實情——況且連我自己都不了解真正的原因,隻好信口胡謅了一個謊話:


    “他的活兒太棒了。”


    這句回答被在廚房洗碗的亞瑟聽見了。


    以至於我再次去到個人學術指導課時——


    “縱欲過度。”


    布萊登如此評價我。


    “別忘了我們兩個月的賭約。”一抹譏諷僅在眼底停留了零點一秒,他便很快恢複了神態平淡。或許是因為經年累月蝸居室內的緣故,他的皮膚蒼白得不像話,縱使五官放鬆沒什麽表情,旁人看起來也像是肅穆到沾上了神聖的光圈。


    他的話一出口,我腦中登時警鈴大作。如果布萊登不提起來,我早把這個隨口一提的賭約拋到腦後了——“兩個月裏不能跟超過兩個男人睡覺”?別開玩笑了,現在連一個亞瑟我都有些無力應付,要是再來一個人,我深刻懷疑我絕對會從“疑似性癮”變成“男性恐懼”。


    布萊登對我的私生活近況一無所知,他深邃的眼底還閃爍著代表“我贏定了”的眸光。


    “注定會贏的是我。”我小聲說,音量放低到模棱兩可。


    ……當然,前提是這兩個月我沒有跟亞瑟分手。


    “你現在的狀態,”


    布萊登捏著手中的羽毛鋼筆,破天荒地沒有提起我全線飄紅的出勤率,“是一個人造成的?”


    “當然隻有一個。你以為我是什麽人?”


    我特意咬重了數字‘一’,好像這是件多麽值得自豪的事,“也就是上次我請你分析症狀的那個……樣本。”後麵的音調漸漸沉了下來。


    我看到布萊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寡淡到難以辨清的興致。他稍稍坐正了身體,舔了舔屈起微凸的手指骨節上飛濺的墨水漬:


    “他的行為障礙是普遍針對,還是存在著特定的目標指向性?”


    “後者。”


    我不情不願地揉了揉眉心,“具體來說……就是我。”


    “那你就是他的觸發源,毋庸置疑。”


    他得出的結論跟我一模一樣,“你需要負責把他治好。”


    ——除了後麵這句。


    我一直想要逃避這個莫名其妙壓到頭上的“責任”,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同意和亞瑟談場戀愛有一部分原因和這一點脫不了幹係——我想把他治好。


    “你有什麽建議嗎?”我慎重地問,並告訴他我嚐試過一種稱不上療法的療法,也就是讓亞瑟拚盡全力對我說上一句實話。然而因為我反應過於激烈的拒絕,好像不但沒起到什麽實質性的效果,反而還加重了他的症狀。


    既然亞瑟沒辦法在我麵前說實話,也不願意告訴我他究竟在隱瞞著什麽,我便嚐試著依照布萊登提供的方法,讓他用反問或提出另一個問題的形式代替直接回答。一開始這個方案進行得十分順利,可是到後來他的問題就變得越來越麵目全非了——


    “他在這兒親過你嗎?”


    每來到一個新地方亞瑟都會這樣問我。據我觀察,那個“他”指向很模糊,可能是馬修,也可能在代指任何一個我經曆過的男友。如果我回答“親過”,他就非要停駐腳步在原地多親我幾下;如果我回答“不止親過”,那就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解決了……


    有時他還會在半途中突然暫停,沙啞著嗓子執著地問,並不時配合著手指黏膩廝磨的動作:“他有沒有碰過這裏?”


    最讓我無奈的是他的另外一個問題:“布萊登是誰?”


    這是因為他無意中看見了我曾經送給他的黑色男式襯衫,側腰的收線處用燙金線紋縫著布萊登j特裏斯坦。


    他錯把這個名字當做了我的其中一個前男友。這並不稀奇,高中畢業舞會是特裏斯坦教授攜我一同出席的,在那時不慎將他誤認的就尚不止一個人了。


    正因如此,我便不帶惡意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含混地告訴亞瑟這是我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名字,結果當天晚上……


    總之,第二天我沒能起床趕上早課。


    日複一日,比我先一步垮掉的是我公寓裏那張可憐的床板。


    某個傍晚我帶著滿身的困乏回到家,一心隻想著倒頭就睡,沒料到脖頸剛一沾上枕頭,身下的臥床就在木板崩裂的巨響中轟然坍塌。


    一片廢墟和煙塵碎末中,我輕微咳嗽著反扣上臥室房門,順手撥通了公寓管理處的電話。


    等了約莫半個小時,他們居然派來了一個水管工。


    亞瑟穿著休閑的日常便服,在我房門前站得刀裁一樣筆直,身上沾著若有若無的鬆節油味道。


    我還對前幾日他無休止又不加以節製的需索心有餘悸,這回更是橫身擋住門口不敢讓他進來:


    “為什麽我每次叫公寓維修來的都是你?說實話,你肯定暗中動了什麽手腳……”


    “沒有。”


    亞瑟薄唇翕合,回答得有板有眼,但不太自然的徑直垂視、和細微痙攣的深長眼梢出賣了他。


    “我不信。”


    後來我拜托學生會的尼克幫我打給宿舍管理處谘詢了一下,果然他合同的附加協議條款裏表明他承包了我這一層的全部維修工作。


    我問亞瑟:


    “你會不會修床板?”


    他很快答:


    “會。”


    他又不由自主地說謊了。我看得出來,其實他根本一竅不通。


    我啼笑皆非地問:“那你來做什麽?”


    他顯然熟練掌握了用問題回答問題的這項本領:


    “你要不要睡到我那兒?”


    至少在床板修好之前,這不是個太過糟糕的主意。倘若我暫住在他的房間,不光方便了我睡覺,也方便了我睡……他。


    “聽著,亞瑟,你可能對我有什麽誤解。”


    近些日子以來,龐大的運動量已經讓我叫苦不迭了,就算我還沒考慮好是不是應當趁機搬到他的公寓,也不妨礙我語重心長地向他解釋道,“半個月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的頭稍微往左歪了歪,藍眼中除卻壁燈融黃的淡光,更多地呈現出思考的表情,然後抬手開始解紐扣。


    我嚇得麵無人色差點跳了起來,趕快按下他搭上正數第三顆扣子的手。


    “我是說,我們不用把所有的相處時間都耗費在床上。”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一天我會親口說出這種話……不管是我的哪個前男友要是看到了這個場麵,一定會驚得合不攏下巴。


    亞瑟常年不變的持穩麵容也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估計不是很能理解我唐突轉變的想法,他過了好半天才得出結論:


    “嗯……以後不睡我了麽?”


    “睡。”


    我趕緊說,“但我們可以少睡一點兒,多做些普通情侶愛做的事兒。”


    我的進一步說明使他顯得格外迷惑:


    “普通情侶愛做的……難道不是睡覺?”


    ——看來不光是對我的話,他對“情侶”這個詞也存在著嚴重的誤解。


    “我們當然也可以幹很多別的事情,除了睡覺。”


    我這才發覺一個嚴重的問題,壓抑住語氣裏冒出頭的不可置信,盡量平緩地問道,“你沒有談過戀愛?”


    “……”


    亞瑟不說話了。


    這個習慣也是最近才養成的。當他發現不能像我說的那樣用一個問題回答、又無法自然給出答案時,他總會閉上嘴巴陷入詭異的緘默。


    “我該做些什麽?”


    終於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磨磨蹭蹭滯澀了片刻,頗有些不連貫地緩聲問道。


    “明天是周末,”我臨時起意,“我們一起去附近的城市玩吧……不要帶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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