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蘋倏然跳了起來,高喊了一聲“住手——”,然後飛快地向舞台衝了過去。


    隻可惜,她的喊聲還沒有傳達到舞台上,就被帶著複仇快感以及絲絲悲愴的背景音樂所淹沒,隻是驚動了她周遭的幾個人。


    當楊蘋以最快的速度衝到舞台上的時候,明晃晃地剃刀已然劃過了圖賓的脖子,鮮血如注。


    “圖賓”伸手按著脖子,感覺到了一股熾熱的鮮血正從他的指縫中漏出來。他睨了一眼指縫間不斷湧出的鮮血,眼底盡是恐懼和絕望。


    而凶手陶德手裏已然握著那邊剃刀,隻是後退了一步。他的嘴角含著釋然的淺笑,眸光有些飄然。


    一幕真實的,血淋淋的謀殺搬上了萃新國際校園的舞台。


    楊蘋衝上台後,先是一腳踢開了“陶德”手裏握著的那把還滴著血的剃刀,然後一把製服了“陶德”將其壓在了她的膝蓋下。


    陶德並沒有任何的反抗,整個人就呆呆地趴在地上,任其擺布。


    楊蘋快速地搜了一下陶德的身,沒有其他的凶器。


    這個時候,同在舞台上的楊果跑了過來,詫異地問道:“姐,怎麽回事?”


    顯然,在場的所有人都還沒有從舞台劇的效果中走出來,還沒有看穿這是一場切切實實的謀殺,並非表演。


    楊蘋雷厲風行般拉低楊果的身體,將他壓在了陶德的背上,“用膝蓋頂住他,別讓他動。”


    楊果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楊蘋沒有空回答他的問題,飛速地衝到了圖賓的麵前,單手覆上了圖賓按壓脖子的手。此刻的圖賓身體已經開始了抽搐,楊蘋立即掏出了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


    舞台下的人終於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了,紛紛站了起來,往台上眺望。前排不知是哪個女生發出了一聲銳利的尖叫。


    有人開始往外撤,也有人開始往台上衝。


    班導師和一位打扮非常時髦的女人先衝了上來,那女人應該是圖賓的家長。班導師顯然是嚇傻了,直直地站在一旁,完全不在狀況之中。而圖賓的家長似乎也沒有了主意,隻會嘶聲裂肺地哭著喊:“救命啊!”


    幾個人想要將圖賓從那張滿是鮮血的理發椅上扶下來,被楊蘋厲聲製止了。


    “別亂動他,他傷了頸動脈。”


    同時,楊蘋一把抓過站在她旁邊的傅源,抓住他的一隻手,將其替換掉自己的手,大聲地吼道,“按住了近心端,跟他說話,別讓他暈迷,知道嗎?”


    傅源點點頭。


    接著,楊蘋一把扯下了傅源衣領上帶著的麥克風,對著麥克風喊道:“在場的有醫生嗎?有醫生嗎?”


    班導師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上了台,“她是校醫……”


    校醫有點嚇懵,登上舞台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好在楊蘋及時扶住了她。


    “快,看看他。”


    “哦……”校醫點點頭,然後跑到了圖賓的身邊,看了一眼圖賓的情況,然後伸手按住了破裂處近心端1厘米地方的動脈管。


    校醫對身邊的傅源說道:“得去醫務室拿止血鉗,氧氣罐。”


    傅源點頭:“好,我去拿。”


    “傅源跑太慢了。”楊蘋果決地說道,“你去替換楊果,讓楊果跑醫務室。”


    “好……”


    此刻,舞台下的人已經開始騷動了起來,所有的人幾乎都站了起來,彼此推擠著往外跑。


    楊蘋立即又透過麥克風大聲喊道:“我是警察,請大家不要慌。凶手我已經摁住了,請大家不要慌亂,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踩踏和傷害。”


    楊蘋的話讓騷亂稍稍平定了一些,但總歸是人心惶惶。好在,萃新國際中學的學生家長幾乎都彼此認識,至少都不陌生。男人們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周圍的女人和孩子,有序地離開了禮堂。


    楊蘋轉身對後台喊道:“校長——”


    “我在這。”校長快步跑了過來,緊張兮兮地看著楊蘋。


    此刻,他的腦子已經一團混亂了,而楊蘋雖然他已經不記得她了,但是看到她嫻熟地處理危機,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惟命是從。


    “去門口,把人分流安排到體育館去,找幾個不在現場的老師或者校工去問話,問他們的座位,標出草圖來,問一下他們在台下是否看出什麽異樣來。還有,後台的人一個都不能離開。”


    校長點頭如搗蒜:“好。我這就去辦。”


    八分鍾後,急救車來了。


    但是,還是遲了。


    “圖賓”的遺體被抬了出去,舞台中央滿是鮮血,令人不忍直視。


    楊蘋的拳頭緊緊地蜷了起來,內心無比的憤怒:到底是什麽樣的仇恨,至於對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年動手,而且還是一道割喉,如此殘忍。


    同窗共讀,相伴多年,就算不能成為最好的朋友,但何以至此地步?


    傅源一直單膝壓著“陶德”,他那過於沉重的身體一直維持著一個這樣的姿勢著實辛苦,汗水涔涔而下,最關鍵的還是膝蓋,隱隱發麻。傅源不得不開口催促道:“蘋姐,他怎麽辦?”


    楊蘋蜷起的拳頭,又悄然放開了。


    現在不是憤怒或者悲傷的時候,案子還要查清楚。楊蘋對傅源說:“你再看一會,一會警察來了你再起來。”


    傅源隻好繼續壓著凶手,他想換個姿勢,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怕一不小心讓人逮到機會給跑了,以他的身材是跑不過在場任何人的。


    楊蘋轉頭對依然驚呆在舞台上的人說,“你們都先別走,有序地下台,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等一等,一會警察來了,會挨個給你們做筆錄,希望大家全力配合。這個時候希望大家都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案發前後都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


    “楊果……”楊蘋招呼來弟弟,低聲問道,“怎麽樣?會害怕嗎?”


    楊果輕輕地搖搖頭,“剛開始有些,現在還好。第一次看到這場麵心裏還是有些毛毛的。”


    “你要是沒問題的話,去安慰安慰那些在台上的同學,順便……”


    “給你打探一些消息是嗎?”楊果意會地點點頭,“了解。”


    楊蘋抬手正想拍一拍楊果的胳膊,卻發現自己手上沾滿了鮮血,舉起的手又徒然放下了。


    “那你也先下台去吧。”


    傅源看著楊果直接從一人高的舞台上一躍而下,舞台上隻留下了他,凶手和楊蘋,他的心裏也不免有些發毛了。


    特別是離他不遠處的理發椅上,一大灘的血,還有沿著椅腳一路往下流的鮮血,滴答滴答……


    他見過不少殺雞宰鴨片魚的場麵,甚至自己也有親自動手的時候,可是這麽近距離地感受著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從眼前消失,他的心不禁顫抖了起來。剛才還一點都不怕,這會身體都跟著犯起了哆嗦。


    太可怕了……


    怎麽下得去手?


    傅源還注意到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早已經不是最初演陶德的崔傲天,而換成了替補的趙敏。


    可是,趙敏為什麽要殺陳晨?


    就算要殺,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甚至有隱蔽的投毒,可是他為什麽要選擇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對方置之死地,這樣也意味著將他自己置之死地?


    這是同歸於盡的意思嗎?


    為什麽?什麽樣的深仇大恨?


    趙敏平時和陳晨幾乎沒有什麽交集?怎麽會就這樣動了殺機……


    驚恐過後,傅源開始尋思著案子的起源。當他全副心思都投入到分析案情之後,也就不感覺到害怕了。


    又過了兩分鍾,最近警局派來支援的人到了。楊蘋對他們亮出了刑警隊的工作證,然後指派他們去維持秩序,部分人去給學生以及學生家長錄口供。


    “還有……來兩個人先把嫌疑人帶下去,單獨看管起來,不許見任何人。”楊蘋說完立即轉身快步走向傅源和“陶德”,她伸手將傅源從“陶德”的身上拉了起來,費了一些力氣。


    “小胖,你該減肥了。”


    傅源尷尬地笑了笑,眼睛消失在了兩團圓圓的肉球之後,但兩道清銳的光卻掩蓋不住。


    “辛苦了。你也先到台下去吧,一會配合警方錄口供。”


    傅源剛邁開一步,一直跪壓著凶手的那隻腳突然一麻痹,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去。他本能地伸手要去抓住什麽來平衡自己,結果…….


    楊蘋被他磅礴的半壁江山壓在了身下。


    “咳咳咳……”楊蘋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右胸因為猛烈的撞壓而疼痛不已,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傅源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先起來再說。”因為痛在胸,她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揉一揉,隻能憋著疼痛,臉都漲紅了,眼淚在眼眶中閃動。


    瑩瑩的,濕濕的,看起來有些可憐,有些可愛。


    傅源看到這樣的楊蘋,突然閃了神。


    楊果跳上舞台,先是一把拉起了傅源,然後伸手將楊蘋抱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姐,沒事吧?”


    “沒事。”楊蘋忍著痛,搖搖頭,接著轉頭看著傅源,“小胖,你真的該減肥了。姐差點被你壓扁了。”說著,低頭看了一眼右胸脯。


    瞬間,兩片緋紅染上了傅源肉肉的臉頰,他立即低下頭,既尷尬又害羞地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沒站穩。”


    “傅源,臉紅了。”楊果忍不住調侃道,“不會是想到了什麽吧?”


    “去你的,胡說八道什麽?”傅源伸出手肘頂了一下身邊的楊果。


    接著,他又一次向楊蘋致歉:“蘋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沒事……”楊蘋看了一眼一直低著頭的傅源,釋然一笑,反倒安慰起他來,“你有沒有摔傷?”


    傅源依然低著頭,晃了晃腦袋。


    此刻,傅源有些無法直視楊蘋,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臉上也是火辣辣地在燒著。


    這種感覺……他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心口甜絲絲的,有些小激動,但又尷尬的要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隻是他這個體型,要找個能容納他的地洞也著實不容易。


    “沒事就好,楊果你帶小胖下去休息一下。小心他的腿可能剛剛一直跪著,血液不暢,有些一些麻痹,扶好他。”


    傅源再一次聽到楊蘋喊自己小胖,心裏突然不是滋味了起來。以前也這麽稱呼,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聽著難受的。


    為什麽會這樣?


    iq173的傅源很快就意識到了,他對楊蘋角色在轉變。


    他好像突然間就喜歡上了楊蘋。


    應該不是突然間,每次楊果拉他去見他姐姐的時候,他的心情都是又喜又惱,隻是他一直都沒有往深處去想。


    這一次身體的直接接觸好像激活了他的下丘腦垂體,促使中樞神經中的多巴胺濃度激增,因而傳遞出一種令他興奮愉悅的情緒。


    這是喜歡的開始……


    傅源偷偷地轉頭看了一眼楊蘋,下意識地調轉了目光看向了她胸前的那兩片柔軟。他的臉咻一下通紅了,從額頭一直紅到脖子。


    色狼……傅源在心裏嚴厲地咒罵了一聲自己。


    楊果扶著傅源,低頭問:“臉這麽紅?摔傷哪裏了嗎?”


    傅源搖搖頭:“沒事,就是麻的。”


    下了舞台,傅源一個人坐在了第一排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台上走來走去的楊蘋。傅源的那一雙眼睛雖然依舊眯得幾乎不可見,但隱約有一道光在閃爍,就像是地平線上躍起的第一縷光芒。


    今天的楊蘋和他往常見到的蘋姐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她依然是一身輕裝,白襯衫,深色牛仔褲,耐克運動鞋,背後背著一個白色真皮雙肩包。及肩的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兩鬢散落著幾縷零碎的發絲。看起來和普通的大學生沒什麽兩樣,甚至站在他們這一群高中生中也並不唐突,隻是雙眸中多了一抹剛毅和堅定。不同以往的是,以前他見到的蘋姐總是一副溫柔的姐姐模樣,而此刻他看到的是一個工作中的女人,一個有著堅定信仰的女刑警,英姿颯爽,堅毅果決,讓人敬佩又心生愛慕。


    傅源還記得剛剛楊蘋抓過自己的手覆蓋在“圖賓”的手上,而她的手亦覆蓋在他的手背上,一開始他是緊張的,身體都是顫抖的。那黏糊糊,帶著絲絲熱氣的鮮血,那衝鼻的血腥味,讓他有一絲絲的暈眩,但是壓在他手背上的楊蘋的手給了他一種說不出的力量,還有楊蘋當時看他的眼神……透著一股信任和鼓勵,那種眼神讓傅源感覺到自己的責任,也感覺到了他真實的存在感。


    是的存在感,在這個滿是名門子弟的學校,他從來沒有過如此真實的存在感。


    她是特別的。傅源在心裏說。


    可惜……傅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肚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好像在最糟糕的時候遇見了自己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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