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節操碎成渣渣掉滿一地之後,身經百戰但移動還是遲緩的鍾晨終於迎來了葬禮當天的到來。


    當天早上,當海中外還是一片黑暗時,鍾晨的病房便被一大波不速之客占據了,其中為首的便是前一天送來禮服的司儀人魚。


    好在前一天,鍾晨已經把從人魚護士那裏借來的切魚餐刀作為防身武器放進了禮服的夾層之中,沒有在一群人魚麵前露出端倪。


    雖然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不過帶上總是好的,以免發生什麽意外他連自保的東西都沒有。畢竟,人魚可是免疫同類的利爪攻擊。


    在一陣混亂的搗鼓後,換上了禮服的鍾晨被其他人魚架著,以大大超過人類極限的速度迅速抵達了葬禮儀式所在的殿堂。


    距離殿堂還有很遠的距離,鍾晨便能聽到接連不斷的人魚的哀鳴。這些聲音都還很稚嫩,不難聽出是出自年幼人魚之口。


    那悲鳴聲中飽含了太多的悲痛與苦楚,光是靜靜地聽著便能讓人淚流滿麵。


    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同是人魚的原因,鍾晨的心中泛上一絲沉重,殺戮的畫麵飛速地在他的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像一座高聳的大山死死地壓在鍾晨的心頭。


    沒錯,在戰場上麵對自己的敵人,他鍾晨絕對是心硬如石的冷血殺人機器。但當他回歸生活,憶及那些死亡士兵的親屬的痛苦表情時,他的心便會不由自主地軟下來,同時騰起一種無奈的罪惡感。


    畢竟,戰爭真正的殘酷在於對那些痛失親人的無辜受害者所造成的,此生無法削減的影響。


    他也曾是這些無辜受害者的之中的一員,也曾站在自己父母的屍體前嚎啕大哭,也曾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昏暗,找不到任何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


    縱使這段不堪回首的慘痛回憶已經變得很模糊,縱使自那天被鍾明暄拯救後的他已經對人魚嫉惡如仇,可這種屬於受害者共性的傷痛永遠也無法消失,隻是一直潛伏在他的心底,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重新竄出來,痛徹心脾。


    ……


    葬禮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被牽動了情緒,現在的他真是越來越感性了呢。鍾晨斂起雙眸中的傷痛,自嘲地笑笑。然後他果斷地將這種難耐的情緒斷得一幹二淨,收起心中的那份柔軟,跟著司儀進入了殿堂。


    殿堂的建築整體是純白的,與所有前來參加的人魚身上穿著的禮服顏色形成鮮明的對照,徒增了幾分肅穆之感。裏麵的宮室很大,在正中間按照順序放置了三排蓋著白布的水晶棺,水晶棺的前麵都用人魚的文字寫著每條犧牲人魚的名字。


    鍾晨掃視了一圈,在最中間的位置發現了重泱的名字。


    在發現後的第一時間,鍾晨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水晶棺,手情不自禁地搭上那塊遮擋的白布,試圖扯下它去最後瞻仰一下重泱的遺容。


    同時,他的心猛地疼痛起來,刺得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紅。淚水像是要泛濫地衝出眼眶,他下意識地仰頭,用手去抹,卻在手接觸到幹幹的眼眶的一瞬間反應過來——


    人魚是沒有眼淚的。


    唯一一種能稱作人魚的眼淚的東西,是情動到深處的人魚眼中的血。那種血的顏色不同於人魚身上鮮紅的血,而是透明的,就好像人類的眼淚一樣。不過,一旦流出這種‘眼淚’,也就意味著這條人魚永遠地失去了雙眼。


    想到這裏,鍾晨手上的動作一僵,停頓了幾秒鍾,終是作罷,放開了白布。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的緣故,他有些不忍心看到白布之下曾經那雙熠熠的眸子如今變得空洞無神的樣子,也不忍看到她身體上的那個他親手刺穿的血窟窿。


    願你的靈魂安息。


    鍾晨閉上眼睛,默默地在心裏說道。


    待人魚陸陸續續地到達宮室中後,站在稍高一些的台上的祭司便宣布了祭奠儀式的開始,之後便是一係列反複冗雜的祭奠程序。


    人魚的祭奠儀式和人類的出入不是很大,僅是最終埋葬的地方不同罷了。


    整個過程中除了祭司播放的葬魂曲以外,所有人魚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哪怕那些年紀尚小的孩子收斂不了自己的情緒,也隻是小聲地嗚咽著。


    直到整個葬禮結束,每條痛失親人的人魚拿到親人加入軍隊作戰時分發的,印有編號的勳章時,才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發出響亮的悲鳴聲。


    鍾晨攥著那枚勳章沉默了好久,終是將它別在了自己胸口前。


    等人魚的情緒差不多穩定下來,親屬們接走了大部分的人魚後,祭司便帶著剩餘的六條人魚來到了宮室對麵一幢宮殿。


    在這裏,真正的重頭戲才剛剛拉開帷幕。


    宮殿的大殿裝點得樸素,卻能從細枝末節中看出高貴與典雅,想必是為了迎接在人魚世族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而特意準備的。


    祭司帶著六條人魚進入大殿的時候,大殿中已經站滿了人魚。他們雖然身著做工精良的禮服,舉手投足間流露著不凡的氣質,不過表情都十分嚴肅而莊重,沒有絲毫的做作與虛偽,給人以一種很強烈的慰撫。


    這種反差不禁讓鍾晨回想起當年葬禮上的情景。


    相同的收養背景,相同地位的人,相同的凝重氣氛,可那群名義上還是自己親人的人,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眉宇間流露出的悲憫卻虛假得令人作嘔。他們表麵上談笑風生,妙語橫生,卻在背地裏把自己奚落得一文不值,甚至是譏笑著嘲諷著,把他當作跳梁小醜一樣戲弄,最後無情地讓自己滾出鍾家。


    他們這種冷酷無情的舉動,以至鍾晨自幼至今都對人抱有極大的不信任,總會把對方往最惡毒最醜陋的一方麵想象,並錯誤地認為人與人之間本就該這麽冷漠。


    直至今日,陌生人魚身上散發出的這種自然的溫情,使得鍾晨多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被打破了。


    雖然他心底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不過自這一秒開始,在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地方,他對人魚的觀念已經悄然開始發生了變化。


    不過當下,被感動了一秒鍾的鍾晨立馬回神,並在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幻覺之後,開始了他的任務。


    在葬禮前,鍾晨便已經把目標監護人的模樣牢牢記住,所以在環顧了大殿一圈後,他很快便準確地定位了三位軍官所在的位置。


    隻是不知為何,他並沒有發現墨瀚瀾的蹤跡。


    果然是不會來了。


    忽略掉希望落空的那一絲失落,鍾晨開始思考起自己應該如何吸引三條目標人魚的目光。


    不過沒等他想到一個完美的方法,屬於原主身上的bug便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毫不費力地吸引了連帶三位軍官在內的一大波人魚的目光,甚至給鍾晨一種‘其實這個宴會半數以上的人魚都是因為原主而慕名而來’的錯覺。


    總之是個不錯的開頭。


    接下來,就‘哪一位監護人更合適自己’這一個問題,鍾晨分別與三位軍官展開了十分融洽的談話。


    亞茵茨性格開朗,是個標準的話嘮,和他相處就好像和同齡人相處一般,十分親切。肖泊性格溫和,給人以一種知心好基友的感覺。而安沛嘉則性格內斂嚴肅,一本正經,像是嚴父一般。


    他們三人給鍾晨的印象都很好,從中挑選任何一個人也都適合他未來的發展。不過鍾晨知道,他和他們怕是無緣相處一段美好的時光了。


    因為在和安沛嘉交談的時候,鍾晨看見了從殿門外走進來的墨瀚瀾。


    墨瀚瀾身著一身暗色的軍裝,那裁剪精良的衣服緊密地貼合著他的身體,將他健碩的身材線條凸顯得淋漓盡致,給人以一種安穩、放心的安全感。他的臉掩藏在帽簷的陰影下,卻不難從臉完美的輪廓勾勒出他那張棱角分明的麵容。


    他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昭示著造物主的偏心,不過墨瀚瀾真正吸引人目光的,還是他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他的眼眸像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寒冰,配以他整個人冷硬的氣質,給人以一種酷寒襲來的感覺。


    本應是令人退避三尺的冷情,卻因為那雙眼瞳中不時閃過的粲然光焰而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好似一團被封凍萬年的焰火,等待著有人來融化它,然後為這個人展現出最熾熱的火光。


    當然,鍾晨並不知道這隻是他眼中的墨瀚瀾。


    在其他人眼中,墨瀚瀾就和副極地低壓差不多,凡是他所經過的地方都讓人冷得窒息。至於想要靠近的*?算了吧,還是以先保住小命為主。


    由於墨瀚瀾寒冷的殺傷力實在太強大,所以幾乎在他進入到大殿的一瞬間,所有還在融洽交談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然後或投以敬意,或投以畏懼,默不作聲地看著墨瀚瀾。


    不過,就鍾晨多年來和墨瀚瀾交手的經驗看來,今天墨瀚瀾的神情明顯有些不大對勁,除去一如既往的冷硬外,他身上似乎還多了一分……焦躁?


    鍾晨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或許是眾人都發現了墨瀚瀾情緒不大對,整個大殿在保持靜默的幾分鍾內,都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打破這僵局。


    直到鍾晨淡然地遊到墨瀚瀾麵前,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然後用和重生前相差無疑的聲音慢慢說道:


    “墨瀚瀾將軍,您能成為我的監護人嗎?”


    大方而直白,甚至給人一種與告白無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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