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數百年分分合合之後,如今以東籬、南雁、西陵、北溟鼎力的局麵暫緩,四國各有優勝卻又互相製衡,因而得以並存,雖偶爾摩擦衝突,但好歹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普世太平。


    東籬國重文輕武,多風流墨客,國境內山清水秀頗有詩意,且土壤肥沃適於農耕,又有天塹易守難攻,足以自保;南雁國則恰恰相反,因為國土小而貧瘠,常常需要靠戰爭富國,民風剽悍;西陵國以經商出名,無論哪國都能找到出自西陵的商人,其中又以“草商”為首,與西陵皇族合作,幾乎成壟斷之勢;而北溟國最為神秘,乃是狂熱信徒的集聚之地,舉國上下全民信仰墟神,國師地位極為尊榮甚至排在君王之上,傳言是仙人之姿,有呼風喚雨之能。


    然隨四國之間此漲彼落,硝煙的味道卻漸漸濃了起來。尤其當下,北溟國國師常年閉關不見世人,現任君王耽於享樂,酒池肉林、揮金如土、不理朝政,朝堂之中也多為奸臣小人,國力大為衰微。其他三國對北溟可謂是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天下將亂。”


    倚在窗邊的紅衣人望著不遠處的竹林,歎息著道。他半側過臉看向曲觴,眼睫微垂,掩下的陰影叫人瞧不清那眼底的情緒。恰巧陽光穿過綿軟的雲、薄透的紗,投在上麵竟泛出了淡淡的銀輝——那人原來還帶著銀質的麵具,隻露出弧度優美的下頜和雙唇,跟最好的畫工細細描繪出來的工筆似的,很是好看。


    至少曲觴是這麽認為的。此時他坐在椅子上,腳還夠不到地,玩心一起,便有一搭沒一搭地來回晃著腿,對著那人笑嘻嘻地說,“那是朝廷上那些大人的事兒。跟阿觴和師父又無甚關聯。”想了想,曲觴又補了句,“要是真打起來了,阿殤就跟著師父躲到很遠很遠的安全的地方,這樣就好了。”


    紅衣人聞言,歎了口氣,好像在無奈曲觴的想當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真兩國兵戎相對,又有哪裏是安全的?”


    “唔……”曲觴一聽,轉了轉眼睛,也苦惱了。師父說的一定都是對的,萬一要是真打起仗了、沒有安全的地方了,那該怎麽辦呀?他歪歪腦袋,又抓抓頭發,再敲敲椅子,最後一挺胸,放下豪言壯誌,小臉板得一本正經,嚴肅道,“那我保護師父好啦!有阿觴在,誰都不能傷害師父!阿觴會保護好師父的!”


    “你?”紅衣人微微地一笑,搖搖頭,似乎是有些好笑地抬指,彈了彈曲觴的腦門,淡淡道,“連黛柏都打不過,叫為師如何信你?”


    黛柏是師徒二人幾年前在山中尋到的小狼崽,母狼被獵人的弓箭射殺,曲觴覺得這狼崽可憐可愛,便央求著師父帶回了竹屋。紅衣人這狼崽渾身雪白,卻不知為何取了“黛柏”的名字。反正曲觴是個狂熱的師父信徒,也不覺得這名兒怪,隻管一口“師父所言極是”地應下,一叫也叫了三年多了。如今黛柏已經長大,站起來比曲觴還高出幾分,很通人性,體格健壯卻不顯猙獰,行走奔跑也極為靈動,再配上那一身柔順的雪樣毛皮,真真是極優雅神氣的。


    曲觴不樂意地鼓起腮幫子,委屈地瞅著自家師父。他跳下椅子,一溜小跑到紅衣人身邊,拽著對方的袖子搖了又搖,“那師父教阿觴習武嘛——阿觴一定好好學,絕不偷懶。”說完,曲觴還不忘仰起臉,期待忐忑地看著師父的臉色。他此番也是故意談到這個話題的。不知為何,師父就是不願意教他習武,每日的功課也是極少的,可他從山下那些小孩口中得知,他這個年紀早就該啟蒙了。就好像……就好像他是沒資格傳承師父的一樣。雖然嘴上不說,可曲觴著實是日日夜夜都怕著、擔憂著、恐懼著。他不依不饒地像個牛皮糖一樣在紅衣人懷裏蹭來蹭去。


    然而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紅衣人都拒絕了曲觴的請求。


    “為什麽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曲觴還是個孩子,一下子沒控製住自己失聲道,“為什麽師父寧願教顧清遠都不願意教阿觴!阿觴哪裏不好了?師父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歡阿觴了?”他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發泄似的坐在地上,聲線都發著顫。


    顧清遠是紅衣人的另一個徒弟,算是師兄,比曲觴大上幾歲,已經開始習武了。每次曲觴瞧見師父耐心地教著顧清遠的時候,心就跟被什麽東西捏來揉去一樣,又氣又怨又怕,偷偷躲著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紅衣人像是也被曲觴的變臉嚇到了。他想了想,彎下腰來輕輕揉了揉曲觴的發頂,溫和地詢問,“阿觴為何非要習武?”


    “……防、防身?”覺得自己真正的理由實在太小家子氣、說出來太丟臉,曲觴嘟嘟囔囔地隨便找了個最常見的借口。他惴惴地瞧著師父,有些怕他惱了自己。他平日裏是很乖巧很乖巧的,從來不會和師父頂一句嘴。


    “你還年幼,習武之事不用急於一時。況且,”紅衣人說到這裏頓了頓,含笑道,“隻要為師在,便定是要護你和清遠周全的。阿觴莫不是信不過為師?”


    曲觴一下子啞了聲。師父說,會保護自己呢。所以、是不是,他也很重要呢?曲觴的小心思轉呀轉的,很快就不再關注到底習不習武了。他將自己埋在師父懷裏,悶悶地道,“對不起師父……阿觴不是故意的。阿觴隻是——隻是——”好怕自己是不是比不上顧清遠。


    “無妨。”紅衣人拍了拍曲觴的背,輕聲安撫著,“為師知道。”


    ………………


    …………


    ……


    “少主、少主?醒醒。顧大人回來了。”


    管事晏浮生的聲音拉回了曲觴飄遠的思緒,他揉了揉太陽穴,本有些惺忪朦朧的眼睛在睜開後不過幾秒內也恢複了清醒明亮。怎麽突然睡著了,還夢到了之前的事情?接過侍女遞上的熱帕拭了拭臉,曲觴淡淡地道,“回來便回來了,顧清遠那廝難不成還要我夾道歡迎他不成?”他說著還斜了晏浮生一眼,小時候圓溜溜跟葡萄似的眼睛,如今變成了狹長的丹鳳眸子,眼角輕挑間,說不出得靡豔惑人。


    晏浮生見狀呼吸也不由一窒,但她很快便收斂起所有不該有的波動,一雙美目笑盈盈地瞅著悠哉遊哉的曲觴,停頓片刻,然後才慢吞吞地補充道,“可穀主也同顧大人——”


    話音還未落,晏浮生便眼睜睜瞧著一抹紅閃出屋內,腳尖輕點幾番跳躍,不過瞬息便已消失在視線當中。“哼,就知道你比誰都著急。”她衝那背影促狹地皺了皺鼻子,隨手將侍女揮下,也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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