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將亂,不破不立?


    ——他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弑父奪位地去救那位大人……嗎?


    像是一下子失了聲一般,白曜辰緊緊捏住了掌心這根冰涼的蓮花玉簪,久久沒有說話。垂下的長而濃密的眼睫顫抖著掩下一片陰翳,遮住了他眼底紛雜遊移的情緒。


    “傅公還說,月前的確有一名著紅衣、帶銀白半截麵具的男子趁夜被神侍引入神殿,南雁口音。若是顧大人同……二殿下,”等了白曜辰片刻後,見對方神情一片晦澀難明,廉安眼神暗了暗,轉而側過身子向一旁作壁上觀而曲顧二人深一鞠躬。他說到“二殿下”三字時不自覺頓了頓,但還是恭敬地續道,“有意合作,也可李代桃僵。”


    “這位廉兄弟,恕我直言,你這話可就說的不地道了。這裏隻有‘曲觴’,哪兒來的什麽‘二殿下’,我師弟性子急又直,惱了他可就不好談事了,不是?”聽到廉安意有所指的稱呼,曲觴抿了抿唇,正欲撇清關係、站定立場,就被笑眯眯的顧清遠巧妙地一個挪步按捺下——在林啟消失、曲觴非正常狀態下,這樣的交涉一般都默認由嘴皮子最利索的他來交接。


    “是廉安莽撞了。”廉安拱了拱手,很是幹脆的認了錯。他改變稱呼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惹惱這出戲的兩位主角,便順從地由顧清遠搭的台子往下走,“還請曲大人、顧大人勿怪。”


    “好說、好說。”雙手被在身後,悄悄對站在右側的曲觴做了個萬花穀內部的暗號手勢,顧清遠說著,對廉安含笑點了點頭,表情極為和善,卻自帶著商人談判時的精明果敢,“暫且撇去太子殿下的回答不提,顧某倒是有些小小的疑惑,還望廉兄弟能解答一二。”他注意到曲觴已經不動聲色封住廉安去路之後,笑容更為親切,“不知……傅公這‘李代桃僵’四字是何意思?我萬花穀卻是萬萬沒有摻和進北溟改朝換代的熱鬧的意思,還望傅公見諒。”


    “傅公說,顧大人和曲大人有所顧慮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隻是這世上有舍才有得,二位都是極聰敏的人物,無論做出什麽選擇,總歸是不會讓自己日後後悔的。”廉安還是那麽一副稍嫌寡淡的表情,像是木頭人在念提前安排好的台詞似的,一板一眼地道,“至於‘李代桃僵’,也不過是眼下的片刻。正如顧大人所言,這裏哪有什麽‘二殿下’呢?”


    其他三人聞言,忍不住都將視線落在了廉安身上。


    “李代桃僵”,說白了就是利用曲觴那同白曜辰近乎一模一樣的容顏,以假亂真,出演一場掀翻北溟的弑父奪位的大戲。“這裏沒有什麽二殿下”,既然二殿下早就死了,那麽在眾人眼中的主角隻會是大殿下、太子白曜辰一人而已。待這出戲結束,曲觴和顧清遠就可以帶著他們的師父抽身而退、回南雁萬花穀,將一切撇的幹幹淨淨。至於白曜辰?若是不配合,隨便使點什麽手段,丟到密室中直到局解、一切都塵埃落定不可逆轉之時再放出來即可。


    這樣漂亮又不留餘地、將所有利用得徹底的計劃,就是北溟璀璨的壁玉珍寶、名聲無二的少年丞相“傅公”的手段?縝密的心思和手段都跳過不提,光是這樣可怕到近乎無孔不入的情報搜集能力,就足夠令人瞠目結舌了。這位叫傅子期的丞相,到底知道多少事情?還是說,東宮或是萬花穀內有眼線?可知道計劃還有那剛浮出水麵的身世,明明隻有他們三人知道才對。


    嘖!這樣化主動為被動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在別人的地盤上,又有國家嫌隙壓著,萬花穀就是有千萬種手段也不好施展開來。……說起來,這傅子期明明如此狠辣狡詐,他收到的情報裏卻說□□同丞相黨能勢均力敵。到底是傅子期隱藏了實力,還是另有隱情?而且,為何傅子期要這樣設計?若說□□上位,他早有這個實力,沒必要借白曜辰或他之手。難道說是想為自己攬權造一位傀儡皇帝?


    曲觴忍不住蹙起眉頭,下意識抬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抬眼向垂眸不語默立的白曜辰看去。因為不願同北溟扯上關係,他其實不曾說過,自己其實在白曜辰心緒波動極大的時候是能感受到些許的,比如現在白曜辰的內心掙紮的驚濤駭浪,他就可以接收到一部分。那像是黑壓壓的烏雲蓋在心頭,沉重難當;又像是陰霾濃霧席卷而至,帶著灰色的絕望。


    這或許就是所謂“雙生之子”之間的心靈感應,曲觴猜白曜辰也一樣能感受到。所以,他不願也不屑於去欺騙這個人。這個,跟他外貌如出一轍、血脈相通又排斥著奇妙聯係的人。


    “我同意。”曲觴一個眼神示意,本欲說些什麽的顧清遠也隻好搖頭歎息,無奈地笑笑,退後兩步攤開手,表示自己權力交接。曲觴的眼神飛快地閃過一絲感激,但也很快被多情的迷霧所掩蓋。他雙手環著搭在胸前,半斜過身子將重心後仰、靠在了殿內的一根成人環抱粗的朱紅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白曜辰,“救出師父,我勢在必行,不惜一切手段。白曜辰,你可想好了?”


    曲觴此次想來是很鄭重的。他甚至沒有喚向來稱呼白曜辰的、帶有些許諷刺意味的“太子殿下”,而是半警告半勸說的“白曜辰”三字本名。


    顧清遠把玩著折扇的手,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也不由停住了一瞬,眉梢揚了揚,有點好笑的意思——阿觴心軟了……因為血緣?啊呀啊呀,還真是口音心軟的好孩子呢,難得一見。其實若真打算定下這個計劃,將白曜辰軟禁藏起來是最好的,以免暴露了曲觴的身份。隻不過既然曲觴都已經這樣決定了,他自然也不會拆自家人的台。因而顧清遠也隻是私下調侃兩句,自顧自聳了聳肩,也隨之將目光投向了做著最後選擇題的白曜辰。


    “……我同意。”最終,白曜辰還是點下了頭。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仿佛猛地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看上去虛弱得很,可那雙黑沉的眸子卻亮得驚人,好像裏麵蘊著火——那是燃燒生命和靈魂的火。“曜辰但求,請留父皇一條性命。”


    “這個我無所謂,你還是同那位‘傅公’打商量去吧,太子殿下。”曲觴垂下眸子瞧著自己的指尖,淡淡道。其實這也就是無形中放了白曜辰一馬,沒再刁難。畢竟雖然他不在意,可曲觴遇上師父前的那幾年踏踏實實的折磨,可以說都拜於這位“父皇”的荒唐。


    白曜辰勉強掛上兩三分歉疚地笑,對曲觴低低地道了聲謝。


    “聽這口吻,這位傅公像是已經有了十全的計劃了?”心裏有幾分別扭,曲觴也就別過眼,沒去看白曜辰。他重新將話題轉到一直安安靜靜的廉安身上,姿態慵懶地道,“說來聽聽。”


    “傅公交代說,此事他不方便出麵,還需要顧大人出力一二。”廉安恭謙道。


    “我?”顧清遠聽到自己冷不丁被點名了,折扇一打,搖了搖,頗有幾分意外和莫名其妙地道,“在下怎不知自己還同北溟有何關係可以用的?”


    “當今聖上甚少出席早朝,便是要擺場鴻門宴,也總得找個理由讓主人出場,才好開演。”廉安略一抱拳,口吻淡淡的,好像壓根不知道自己甩出的話的威力,“西陵名揚天下又萬分神秘‘草商’的主人,豈會沒有這個資格?”


    那一刻,萬籟俱寂。顧清遠常年掛笑的唇角,第一次撫平了下去,笑意消散。他停下扇動折扇的動作,定定看向表情平靜的廉安,扇麵上那一抹墨色的蘭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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