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均回憶著昨天的事情頷首說道:“沒有忘記。不過那幅畫現在醫館裏,晚會你可以派人去取。”


    “不單是那幅畫……”盧雲飛表情詭異,然後一躬到底,“昨天你有說,我想要幾張都行,所以懇請你多畫幾張。”


    謝靈均瞥了他一眼答道:“……好吧。”


    盧雲飛大喜,立馬命仆人準備筆墨紙硯,然後親自為謝靈均磨墨。謝靈均毫不客氣地接過狼毫小筆,在宣紙上勾勒起來,筆致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順暢,線條有一種輕柔飄逸之感,恰當好處地繪出夕月的神韻。隨後他染墨、上色,邊釋放仙術幹燥,片刻功夫,一幅畫就完成了,宛有神明相助,站在謝靈均身旁的幾人看得目瞪口呆。


    盧雲飛拿起那幅畫觀賞,嘖嘖驚歎:“我曾經聘請帝都最好的畫師,也沒有畫出夕月的這般神韻,謝公子真是天生的畫家。”


    謝靈均冷冷地道:“我不是畫家,之所以能畫出來,是因為她的相貌舉止已經在記憶中深深鐫刻,再也磨滅不掉。”


    盧雲飛不知如何答言,停頓了一會,赧顏請求道:“能否再為我畫幾張。”


    謝靈均沒好聲氣地接過盧雲飛手中的宣紙,又次飛快地畫起來。盧雲飛在背後看著,喃喃地說:“背景太單調了,可以將朝香苑的景色添加上去。對了,那天我和夕月站在尋芳橋上喂食金魚,就以那個為背景來畫吧。”


    謝靈均回憶著尋芳橋的美景,順手添加上去,經過一番渲染,果然顯得人物更美。再畫下一張的時候,盧雲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謝公子能不能把我也畫上去呢。那天我和夕月並肩站在紫藤花下,各色蝴蝶在身邊飛舞,感覺那個意境很唯美動人。”


    謝靈均慍色微染,不耐煩地說道:“將長卷拿來。”


    盧雲飛微微挑眉,吩咐仆人準備,仆人手伸進箱籠裏,很快拿出長卷的宣紙,約有三丈。龍紫蘇見狀忍不住吐槽:“你們根本就是有預謀的吧。”


    盧雲飛尷尬地笑笑,並不否認:“因為想留存住當時的記憶,所以麻煩謝公子了。”


    謝靈均並不理會他,隻是將盧雲飛所講的情景畫在紙上,情景之間或用粉牆或用假山、花木隔開,卻如遊絲連綿不絕,輕盈流暢,布局極為巧妙。即便不懂畫的人也看得癡呆,為畫中故事所吸引。畫中的碧衣女子衣帶飄渺,或與蝴蝶相戲,或徜徉花間,或徘徊橋頭,天真爛漫自有一段清韻。而身邊的盧雲飛深情脈脈,癡意相隨,然而卻不為碧衣女子所覺察,戀情猶如溪水漸漸遠逝,令人唏噓不已。


    “謝公子該不會是畫聖吧。”


    “布局繡像遊刃有餘,即便國手也無法如此順手。”


    長卷畫完,周圍爆發出一陣陣驚歎聲,蕭宇凡和冷麵男子、女孩走進露香閣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熱鬧場景。盧雲飛想收起來,立馬遭周圍觀眾的抗議,他不得已拿到無風的地方,命仆人展開供大家觀賞:“你們絕對不可以離得太近,否則我立馬收起來。”


    周圍觀眾答應,圍著那幅畫嘖嘖稱羨,蕭宇凡擠進人群,看完整幅畫卷也癡呆半晌,口中不斷喃喃自語著:“靈均做事也太認真了吧,隻不過向盧雲飛那小子信口說了句承諾,就為他畫出一幅長卷。換做我,肯定隨便敷衍兩下就完事了……明明是自己所痛恨的人,卻還畫得如此精彩,靈均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那個,請問……”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蕭宇凡回眸望去,見是那位女孩,她和冷麵男子不知什麽時候也跟過來。由於冷麵男子的氣韻冷酷,圍觀的群眾紛紛散開,所以他們得以自在地觀賞畫作。女孩望了一眼畫作,以懇求的腔調說道:“可以請你朋友幫我們畫一張嗎。”


    蕭宇凡麵色有些為難,還未答言,玉墨走過來說道:“可以,我來幫你問吧。”蕭宇凡眨動眼睛,並沒有阻攔。


    “多謝。”女孩露出羞澀的笑容。


    玉墨微妙的笑笑,轉回身告知謝靈均:“靈均,幫他們也畫一幅吧。”


    謝靈均微微頷首,自從女孩和冷麵男子走進來,玉墨、龍紫蘇和謝靈均的目光就緊緊追隨著他們。龍紫蘇悄悄告訴玉墨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情,玉墨忍不住責備他們為何不早點告知,龍紫蘇辯解突然發生斥候的事情,誰還能記住一次偶遇。


    他們這邊議論得熱火朝天,而對方似乎沒有覺察。但實際情況是,就算覺察到,對方也絲毫不在意吧——因為那位冷麵男子有那樣的實力,足以睥睨天下傲視六界。


    玉墨發散出意識感應著冷麵男子的威壓,即刻如數彈回,遭到一股碾碎靈魂般的反噬,她連忙在袖中凝出光印抵禦,將意識小心地收回,額頭已是沁出了一層薄汗——自己差一點就魂飛魄散,不過玉墨已經得出結論:冷麵男子堪與古神媲美,實力深不可測,然而神仙兩界可沒有這麽年輕的古神。


    “請問姑娘,你可有什麽要求?”謝靈均一邊用毛筆蘸染墨汁,一邊淡淡的問道。


    女孩為難地望著冷麵男子,冷麵男子平靜回應:“彼岸花,隻要添加上這種花卉就足矣。”


    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據說是混合之血誕生的花卉,有神聖純潔的一麵,也有妖異瑰麗的一麵。迷離妖嬈的細小花朵,弱質纖纖卻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一如眼前的女孩。謝靈均不知為何得出這種印象,最有可能是畫家的直接感觸。


    謝靈均垂目凝神,筆尖遊走生風。彼岸花盛放的原野,女孩舉著油紙傘,凝望著眼前的冷麵男子,月色的纖薄衣衫飄逸流麗,仿佛弱柳扶風,黛眉細薄罥籠如煙哀愁,秋水剪瞳脈脈含情,粉唇欲語還休。冷麵男子神骨冰寒,韻致霜冷,黑色勁裝獵獵鼓蕩,宛如天神有著絕傲的氣質,不過望著女孩的銀瞳不經意地流露出柔情。


    女孩接過畫後,感慨於心,似乎觸動回憶中的情境,逸出微帶哀愁的笑容,她向著謝靈均連聲答謝,謝靈均淡漠地說著“不必客氣”。冷麵男子則是再次瞥了一眼謝靈均,明明目光毫無波瀾,不含一絲情感,卻莫名地能穿透撼動人的靈魂。


    整個樓閣之中,他拿正眼瞧的隻有謝靈均,其餘人全不在視線之內。謝靈均有所感應,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自從冷麵男子走入露香閣的那一刻起,身體內某個部位就喧囂不停,似乎受到的引誘一般,有什麽想要從靈魂中溢出。


    所幸的是,這次冷麵男子的目光略有不同,他所欣賞的是謝靈均的畫技,而非他體內的某樣東西——謝靈均作為畫家而言可謂第一品,筆下畫作風範氣候,極妙參神,無論誰都會深深感動——所以謝靈均沒有像早晨那樣腦中出現劇烈的疼痛。而蕭宇凡無法細致地辨別目光含義,他忍不住站出來,遮擋住冷麵男子的視線,對方即刻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


    “別打什麽歪主意,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靈均。”蕭宇凡用傳音術警告道,結果得來對方一聲冷哼,蕭宇凡猜想著就是這個結果,對方卻添加了一句:“隻不過是廢物。”


    “嘎,廢物?”蕭宇凡直接叫出聲,他在罵誰啊,想著自己和靈均本人可能入不了他的眼,那麽就是蚩尤殘魂了。將蚩尤殘魂罵作廢物,這小子夠狂的,我可是在天界斬殺了蚩尤真身的人,還沒敢將他的殘魂視作廢物,這家夥卻毫不掩飾輕蔑之意。“就算虎落平陽那也是虎,拔光了毛的鳳凰也是鳳凰不是山雞,你這家夥到底有多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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