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人所猜測,白麟國的少年國主·姬惲端然正坐,額頭挺出一枚螺旋金角,手指畫動結印正在修煉元神。從帳篷頂端垂下的靈氣風暴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而他沐浴在靈氣風暴中神態安洋,沒有一絲難受的樣子。靈氣不斷融入體內,順著脈絡循環流動,最後於元神處凝聚。元神以目不可視的速度急遽運轉,將天地靈氣提煉成一縷縷橙色仙力,然後姬惲將仙力納入螺旋金角之中。


    獨角獸的螺旋金角相當於仙人的氣海,不過其儲量要比普通仙人的氣海高出千萬倍不止。有著氣海方麵的顯著優勢,加之壽命遠遠超過一般仙人,所以稍有天賦的獨角獸們隻要勤奮修行,最終晉升到神級可謂輕而易舉。


    姬惲身為白麟國前任國主的幺子,並非第一順位繼承人,因此剛開始沒有刻意追求仙階晉升的必要。此外姬惲本人天性溫潤恬淡,不嗜好武力殺戮,對平日的修行也不甚看重,然而十六年前的變故迫使他改變了自己的觀念和準則。


    當年白麟國的天穹突然破裂,能量場登時紊亂失衡,結果被一些奸仙佞神發現了白麟國的位置所在。他們從裂縫中偷偷潛入白麟國內,肆意獵捕獨角獸,隻為追求仙力的晉升。在奸仙佞神最大的一場獵捕行動中,王後為了保護幺子姬惲而被殺害。


    姬惲痛不欲生,然而父王姬重仍然秉持創世神祗勒令的古訓——居善地,心善淵,政善治,與善仁,厚德載物,澤被蒼生——告誡天下,獨角獸是為守護人族而存在的,不可輕賤人類性命。因此前任國主姬重的行動僅以防禦為主,抓捕到那些奸仙佞神,即刻將他們送出。僅有的懲罰即是消除他們的記憶,讓這些奸仙佞神忘記白麟國的存在。


    可是那些奸仙佞神在白麟國為非作歹的時候,每個人身上至少背負著十幾條人命。前任國主這般仁慈的舉措自然引起國民的不滿,大長老衡清順勢而為,鼓動姬惲發動政變,登上白麟國的王位。姬惲坐於高處,被天下臣民寄予厚望——修補天穹裂縫,複興白麟國——他再也沒有了以往悠閑自在的心態,不得不勤修治國方略,不得不熱切進修仙術。


    因為姬惲明白背負著弑父殺兄的罪名,他不可能得到天神的眷顧,那麽憑借一己之力保護白麟國,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行。


    短短的數年時間,姬惲就晉升到上仙巔峰,若非大長老衡清和其他大臣百般阻止他經受三重天劫——因為姬惲的罪名實在太重,衡清害怕他經受不住神祗降與的三重天劫——估計姬惲早已晉升到至仙等級。盡管如此,姬惲在與奸仙佞神的作戰中,每次都能大勝而歸,沒有辜負臣民的期望。


    而這次更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隻要鴻覺真人收藏的十餘塊補天石碎片到手,就能將白麟國的天穹完整修補,往後百姓們就能安居樂業,再也不必飽嚐戰爭之苦。至於弑父殺兄的罪責,在補天的事情完成之後,也能有很好的了斷……


    姬惲的指尖柔緩畫動,凝結出紋路複雜的光印圖騰,登時外界的靈氣風暴盛大了一圈,帳篷嘩啦嘩啦作響,不過因為有咒文的保護,所以從午後至現在都沒有破損。姬惲這麽急切地恢複自己的仙力,並非沒有原因,戰局瞬息萬變,隨時都會有不穩定的因素加入。


    藍赫中午的行動肯定會贏得勝利,仙人陣營已經沒有還手之力。接連兩次慘敗,碧霄觀和驅魔師的意念還可能堅定一些,其他仙盟估計都有離散之心。但萬一仙人陣營緊急時刻請來救兵,局麵就有可能瞬間發生翻轉,所以在不穩定因素加入之前,我方必須一舉攻下衛城,將補天石碎片拿到手。


    至於補天石碎片所在的地方,隻等斥候將昨夜各大仙盟的行動查明匯報,就能知曉……


    ******


    衛城深夜時分。


    斷垣殘壁籠罩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荒涼,街上的瓦礫還沒有清除完畢,踩在腳下高低不平。驅魔師們舉著用仙力點燃的“火把”前行,巡視著衛城每一條街道。韓雪鬆走在最前方,眼睛不敢稍有閉合,臉上露出了平日裏少有的鄭重表情。有了昨夜的深刻教訓,仙人陣營再也不敢大意,命令將士們勤加巡營。若再被獨角妖尊偷襲,恐怕衛城就會傾覆,而眾多仙人肯定也難逃厄運。


    “誰!”


    韓雪鬆突然厲聲喝道,尖銳的視線前方,有五六個人鬼鬼祟祟地挨著牆根走著,身影沒於黑暗中。他們陡然聽到韓雪鬆的聲音,身體一震,往後瞥了一眼,然後撒起腳丫就跑。


    “站住!”


    韓雪鬆搶先一步追過去,其餘驅魔師回過神,呼啦啦地跑步跟著,火把照亮街道的陰暗角落。逃跑的那幾人心中害怕,急促加緊腳步逃出好幾個街道,而韓雪鬆唰的從掌心擊出數顆光球,正中他們的後背,那些人摔了個狗啃泥。他們顧不得呻吟,翻身爬起,可是為時已晚,頭上火把通明,趕過來的驅魔師將他們圍得嚴嚴實實。


    韓雪鬆走到包圍圈內垂目觀瞧,發現逮到的人員並非獨角獸和妖魔,而是崇陽宮的人。他們一身輕裝打扮,都背著包袱,麵露驚恐地仰望著韓雪鬆和其他驅魔師。


    韓雪鬆皺了皺眉,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們,是想做逃兵?”


    那幾人羞赧地低下頭,韓雪鬆喝令:“把他們都抓起來。”


    那幾個人跪下來求道:“韓公子,就放我們走吧!我們已經無心戀戰,呆在這裏也不能幫上什麽忙。”


    韓雪鬆鄙夷地罵道:“無心戀戰?幫不上忙?說明白點,你們是被妖魔嚇破膽了吧!”


    他們都垂頭不語,不過有個人突然抬頭大聲喊道:“是被嚇破了膽,那又怎樣?剛來時,誰不是士氣高昂!斬妖除魔,為了人界戰鬥,多麽榮耀的宣言!可是,這戰爭太超出我的預料了,死傷不斷擴大,完全讓人看不到希望!”


    有個逃兵幹脆低頭抹淚:“好想回家!過幾天就是我母親的生日,我卻不能為她祝壽。”


    有位剛過而立之年的逃兵說道:“作為戰士就要視死如歸,可是我的孩子年齡還小,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聽了這些人的言語,周圍的人難免動容,韓雪鬆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才好。雖說他平日與崇陽宮勢不兩立,但這些人員講得都是人之常情,所以心內戚戚然若有所感。


    “雪鬆,讓他們走吧。反正他們的心已不在這裏。”有道威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韓雪鬆回身望去,急忙行禮道:“見過真人。”


    鴻覺真人微微頷首,接著眼睛轉向後方,那裏黑壓壓的一片,是他緊急召集過來的將士。今夜他躺在床榻上沉思策略,突然接到部下稟報,有不少將士偷偷地溜出衛城,四個城門都見逃兵。鴻覺真人心中哀歎,經過這兩場慘敗,人心難免會潰散啊,於是他傳令各仙盟緊急集合。


    鴻覺真人環顧著稀稀落落趕過來的眾人,僅有四千出頭,他不由得扯起苦澀的笑容,旋即各種情緒退散,目光堅定地望著前方,開口演說道:


    “這場戰爭的確超出了我們的預想。沒想到妖魔大軍會這麽來勢洶洶,沒想到獨角妖尊會這麽法力高強,更沒想到他們奪取補天石碎片的決心會這麽堅定。反觀我們仙人大軍,隊伍是由幾個仙盟拚湊起來的,主帥也是臨時選出來的,鬥戰的意誌也沒有那麽強烈——說實話,我們大多遠居仙山海島,帝都的存亡與我們有何關聯?真的沒太多關聯,帝都亡了,妖魔也不會立馬攻進我們各自的領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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