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側的崇陽宮管家徐邱惠則滿目失望地說道:“少主告訴我時,還無法相信,直至今日親眼所見……小柳,你為何做出背離的事情,難道掌門一倒,你就另作打算了嗎?我不相信你是那麽俗氣的人。”


    柳隱兒摘下鬥篷的帽兜,瀑布似的黑發流瀉而出,端看露出的陌生容顏,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星眸閃爍著明媚的色彩。對於自己的身份被識破,柳隱兒顯得鎮定自若,她沒有觀瞧秦天聖的嘴臉,隻是靜靜地回望著徐邱惠:“我也不認為自己是那麽俗氣的人,做這一切都不過是服從主人的命令而已,我真正的主人乃是淩天宮的掌門·混元天尊。”


    這次不僅徐邱惠吃驚,秦天聖也一時怔愣,他總以為柳隱兒隸屬於驅魔師,沒想到竟是淩天宮。隨後便了然,淩天宮不僅掌管仙界,也兼管人界,崇陽宮身為人界第一大仙盟,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淩天宮的眼睛。


    ——這麽說來,我和鬼麵尊者往來的事……


    秦天聖想想便毛骨悚然,混元天尊“沒有介懷”地接納他進入淩天宮,其實在暗中查探鬼麵尊者在仙界的舉動。那麽簡言之,凡是和他秦天聖有親密接觸的人都會受到懷疑,比如他在仙界的恩師·度厄星君。


    懷疑歸懷疑,度厄星君身為混元天尊的左膀右臂,若說他和鬼麵尊者有勾結,對混元天尊來說想必是一件痛苦的事。但趁著圍攻天庭之際,度厄星君在背後清洗淩天宮,終究暴露出麵目……難怪混元天尊事後,會輕信誇父的寥寥幾句話,原來他早有懷疑,隻不過沒有拿到實質的證據。


    秦天聖冷汗淋漓,混元天尊在神仙兩界的地位非常尷尬,可以用“憋屈”形容之。雖然擁有高強的仙術,但和女媧、軒轅等創世古神、乃至上任天帝相比,差著不止一點半點,因此他難免會被人輕視,就連鬼麵尊者這般精明的人也常常出言輕蔑。


    可如今看來,眾人都錯得離譜。混元天尊分明是一位老謀深算的人物,無愧於神仙兩界的大管家之稱。不顯山不露水,這才是真正令人畏懼。


    秦天聖哆嗦著嘴唇,指著柳隱兒瘋狂大吼道:“拿下,拿下!一定給我拿下!”


    呼啦啦,樹叢中躥出百餘名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柳隱兒。刀光劍影迅捷地劃破空氣,招招直逼柳隱兒的要害。柳隱兒宛如燕子輕盈,瞬身錯動,如煙似霧般令人無從捉摸。唰唰,回旋鏢飛出,頓時有十幾位黑影栽倒在地,被割喉而亡。柳隱兒腳尖灌注仙力,凝聚成鋒利的短刃,隨後回旋踢出,隻聽得噗呲幾聲,又有數位斃命,宛如割草般輕易。


    秦天聖按捺不住,手中召喚出破空槍,縱身飛躍過去,雷閃隨著槍尖舞動綻放出明亮的光芒。喀嚓喀嚓炸雷響起,閃電宛如龍蛇遊走,出其不意地抓捕柳隱兒。秦天聖已有至仙的實力,柳隱兒若被這凶猛的雷電擊中,肯定會馬上化為灰跡消失。


    窈窕的身軀用仙力牢牢護住,柳隱兒飛身撤退,同時間密集的暗器如雨點甩出。不斷有慘叫聲回響,但作為目標的秦天聖安然無恙。呼呼呼,漆黑的樹林突然被紅光籠罩,熾熱的火球快如流星般飛來。


    柳隱兒翻身跳起,腳步落在樹枝上,往下俯瞰著祭出火係法術的徐邱惠:“徐管家,少主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少主,你勿要跟著他走入歧途。”


    徐邱惠淒然說道:“隻要他流著秦家的血脈,就是我的主人。”


    “頑固不冥。”柳隱兒歎息著罵道,沒有再進行勸說,身影一閃,朝著密林深處飛去。單憑她自己,可對付不了那麽多人,何況他們中間還有個至仙等級的秦天聖。


    “追!別讓她逃了!”背後傳來秦天聖歇斯底裏的吼叫聲。


    唰唰唰,各種法術閃爍,轟倒樹木,劃破黑夜,緊緊追逐著柳隱兒不放。柳隱兒一概不理,隻將氣海中的仙力灌注於雙足,迅疾地飛逃。而這時頭頂、前方空氣隱隱震動,在她微微瞪大的眼眸裏,洶湧的火焰猛烈點著了身邊的樹木,乍然形成環形的火陣。而頭頂雷閃如同大網罩落,浩瀚的自然力量令魂魄都深深畏懼,似乎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炫白的顏色。


    轟隆隆,轟隆隆。


    雷鳴炸響,夜空中所有鳥雀都飛起,啼鳴不絕。在秦天聖冷峻的目光中,窈窕的少女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墜落在地,腿腳抽搐著,唇邊流出鮮血。


    秦天聖悠然飄落,恢複了崇陽宮少主的傲慢姿態。他一步步走向柳隱兒,破空槍唰的指著她的咽喉:“說,你都向淩天宮匯報了什麽消息。”


    柳隱兒冷冷哼笑,目光中渲染著不屈的神色:“所有消息,包括你貪生怕死,成為鬼麵尊者的走狗。和度厄星君結黨營私,密謀毀滅淩天宮。以及最近將人界的地理圖形、隱秘關道等等,全都匯總送往妖界,暗中引導妖族大軍。”


    周圍所有人都聽得臉色慘白,鬼麵尊者他們不知道是什麽玩意,但“暗中引導妖族大軍”的字句,他們明確地知曉意味著什麽。噗的一聲血花飛濺,身邊幾位淩天宮弟子嚇得啊啊叫著後退兩步,再看柳隱兒喉嚨紮著破空槍,身體漸漸變成光點消失。


    片刻之後,徐邱惠回過神來:“少主,你就這麽殺掉柳隱兒,不等於宣告反叛淩天宮嗎。”


    秦天聖冷笑道:“早已反叛,何須等到現在宣告。”


    他將破空槍拔起,哢嚓嚓陡然放射出萬鈞雷閃,周圍的淩天宮弟子連吭也沒吭就化為灰跡消失。徐邱惠目瞪口呆,完全無法理解秦天聖的舉動,竟對自己人下手,這是殺人滅口的意思嗎,那麽為何留下我。


    秦天聖麵無表情,目光如電地盯著徐邱惠,宛如在審視著他的忠誠度:“混元天尊一點都不爭氣,放棄了天帝的位置,轉而支持混小子蕭宇凡!不反叛,怎麽報仇,不反叛,叔父的血債怎麽討還!徐管家,話已說清,你愛走就走,愛留就留,天聖不會像對付其他人一樣對付你。”


    徐邱惠麵目肅靜,許久才單膝跪倒言道:“明白了,屬下願追隨少主報仇。隻是和妖族勾結之事,希望您不要再做了,否則我們崇陽宮定會慘遭滅門。”


    聽到徐邱惠還願意跟隨自己,秦天聖表情有些微的放鬆,他俯身攙扶起這位忠心耿耿的部將:“徐管家放心,天聖自有分寸。我那不是和妖族勾結,而是利用妖族殺掉蕭宇凡。”


    ******


    星月閣大殿。


    蕭宇凡因為盟主的地位而坐於首席,他對於占據了星華仙子的位置頗有些不自在。座椅雕繪著藤蔓花紋,星月閣的旖旎景色,清美中帶著一股陰柔之氣,和他豪爽的相貌很不搭調。天火蛟那群損友們毫不吝嗇地調侃起來,緊挨著玉墨的小天狗,雖然雙目失明,但不妨礙嘴巴的發揮。


    蕭宇凡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俯瞰著兩列的好友們,但其間找尋不到謝靈均和胡青丘的身影。謝靈均自從前天起便有意無意地疏遠自己,蕭宇凡難免心裏煩躁,暗想著謝靈均你鬧什麽別扭,我半句批評的話也沒說好吧。


    蕭宇凡抓了抓腦袋,很想歎息,敏銳地感應到謝靈均細微的變化,卻又無可奈何。那個自己所熟悉的謝靈均似乎正一步步遠去,在六界之井重逢的喜悅漸漸變得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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