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魘妖尊沒有躲閃,臉頰頓時腫脹起來,不過在仙力的浸潤下,馬上恢複如初。但當著眾人的麵,這出戲也夠令人難堪的,暗魘妖尊卻依舊麵無表情,他靜靜說道:“母親,佑翎懷了身孕。”


    柳宿仙子神色微變,轉頭冷冷凝視了佑翎片刻,似乎在強壓著怒氣:“下不為例。佑翎,你應該為你的存在感到羞愧。”


    說完,便甩袖消失不見。那邊林若曦將佑翎推向暗魘妖尊,身體浸沒在刑天大神設置的法陣中,盤旋的光流隱沒了身影,同其餘人一起離開了玉衡村。


    佑翎從暗魘妖尊懷裏抬起頭來,滿麵的愧色:“抱歉,都怪我。”


    暗魘妖尊撫摸著她的臉頰:“他們隻不過會多活幾天,你不必為此愧疚。”


    “可是……”佑翎中斷了言語,柳宿仙子憤然離去的身影在腦海中縈繞不去。那位強勢的女性希望別人變得同她一樣強勢,決絕果斷,不被感情迷誤,一直朝著目標直衝才是正理。如果剛才自己果斷地死掉,而非為暗魘妖尊製造麻煩,柳宿仙子可能會流下兩行同情感傷的眼淚,而如今自己隻會令她非常厭惡罷了。


    暗魘妖尊看出了佑翎的痛苦:“不要太過在意母親的話,她隻是一時生氣才那麽說。”


    佑翎微微頷首,對於柳宿仙子她既敬重又害怕,還有無法服順的心理。比如柳宿仙子一直認為複仇就是暗魘妖尊的人生,而佑翎不希望暗魘妖尊這條道路上過於執迷。柳宿仙子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任何手段,佑翎總覺著凡事應有個限度。


    ……衝突一早埋下。


    柳宿仙子氣恨因為佑翎的存在,自己兒子變得軟弱。舍棄感情才是取勝的希望,過多的感情隻是累贅。柳宿仙子更氣恨自己沒有一早殺掉佑翎,等到她有了身孕,動手隻會引來兒子更大的反彈。


    而且……她也想留下這個後裔,自己也會有軟弱的一天,這是她更不能寬恕的。


    柳宿仙子跪倒在祠堂裏天樞星君的塑像麵前,雙手合十,閉目反省著剛才的事件。然而悔疚始終無法侵染全心,反而越來越覺著留下孩子的必要。和神仙兩界對抗,是需要擔很大風險的,柳宿仙子並沒有因為自傲心理而完全失去理性。雖然這個理性揭露的事實很殘酷,乃至令人不忍直視,她也不得不考慮萬一兒子失利的情況,屆時誰來延續七星的血脈。


    “無痕,無恨。”柳宿仙子呢喃著睜開眼睛,注視著天樞星君平和淡泊的塑像:“夫君,為妻到底無法放下仇恨,將無痕送上了戰場。無論對錯,他已經無法回頭,因為無痕現今背負的不單是母親的期望,還有整個妖界的重責。夫君若泉下有知,也許會對他的種種行為感到震驚……無痕滅了仙界,但還請佑護他平安吧,那是他作為妖尊不得不做的事情。”


    ******


    仙人陣營。


    蕭宇凡一行回歸營地,已經是黎明時分,熹微的陽光將雲層映得一片紫紅,仿佛戰火燒到了天邊。獲知已經安全的玉衡村村民又笑又哭,情緒非常激動,被迫離開家園,來到陌生的地方,會有這般反應也在所難免。


    林若曦安撫了很久,然後跑過來向刑天、蕭宇凡等人致謝。蕭宇凡勉強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不必那麽客氣。剛才我已經做出安排,命令將士護送你們到仙蹤島等地,你看如何?畢竟前沿陣地對你們來說很危險。”


    林若曦頷首道:“勞煩你費心了,就那樣安排吧,我想大家都會同意。不過我可以留下來嗎?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的,無論戰場還是後方醫護,多少都能幫上點忙。”


    蕭宇凡“呃”了聲,抓了抓腦袋,不知該怎麽回應。鄧霜峰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撞了撞蕭宇凡的胳膊:“當然可以,我小師弟高興著呢,隻不過臉皮薄,說不出口。”


    “去你的。”蕭宇凡用胳膊肘把他轟出去,疼得鄧霜峰哎呦直叫,看得林若曦發笑。


    “那個林姑娘,你可要想好,戰場可不比別的地方,刀槍無眼。”蕭宇凡局促地說道。


    林若曦淡然笑道:“反正我剩餘時間不多,那麽不如在這有限的時間內好好揮霍,做點有意義的事,也不枉來這世間一場。”


    “呃。”蕭宇凡忙道:“林姑娘有所不知,三仙珠碎片快要聚齊,等將三仙珠重新熔煉複原,就可以救治你們村民的性命。”


    “是嗎?”林若曦大喜:“那我更不能走了,怎麽也得監督你快點將三仙珠熔煉複原。”


    “好吧。”蕭宇凡徹底敗給了她:“請你隨意。”


    蕭宇凡將她交給星華仙子去安排,隨後朝著玉墨那邊走去。玉墨神情憂鬱,對於沒能救助冰璃仙子仍在自責中:“現在大戰期間,沒誰有空閑前往鬼界,恐怕冰璃她……還有玄武的事情,他對母親的忠心天日可鑒,為何會對我們反目?”


    蕭宇凡無法回答,看著玉墨微微顫抖的樣子,忍不住生發出憐惜的心情,將她輕輕摟在懷中:“等到結束這場戰爭,我們就去鬼界探察,將冰璃和玄武救出,另外除掉鬼麵尊者這個禍害。”


    玉墨輕輕“嗯”聲,意識到現在兩人的距離,臉上浮上些微的羞澀,不過她沒有推開蕭宇凡,近來的事情太過令人疲憊,她不由得眷戀蕭宇凡的這份支持。


    ******


    鬼界。


    冷風颼颼,陰寒的氣息沁入骨髓。冰璃仙子在黑暗的空間中不斷墜落,身體毫無憑依,纏繞在身邊的遊魂時不時發出淒厲的悲鳴,加劇了陰森的氣氛。


    “宇凡,玉墨……”


    她無意識地呼喚著,但周圍沒有誰回應她的話語。昏沉的意識勉強回想起,自己在戰鬥中被詭異的骷髏巨口吞噬,怎麽會掉落進鬼界,暗魘妖尊簡直像設置出了臨時的傳送陣。能做到這點的隻有古神吧,他竟然也會。


    ……宇凡所麵對的就是這樣的高手麽?


    冰璃仙子不覺心神搖撼,替蕭宇凡擔憂,也為自己的命運感到焦慮。倏然墜落的下方出現無數幽藍的鬼火,濃密如雲,映亮漆黑的空間。尖叫的遊魂歡喜地遊蕩,冰璃仙子卻不覺散逸出剩餘的仙力,用來保護住自身,突破鬼火的“雲層”,降落在地麵。


    沒有一點陽光滲入,麵前空間伸手不見五指,冰璃仙子無意識地走著,突然腳下嘩啦作響。她閉了閉眼睛,加持了一點仙力,果然看見踢到的東西全都是骨架,一隻骷髏頭漆黑的眼洞正對準自己。


    冰璃仙子強力壓製住恐懼,才沒有驚叫出聲。腳步顫抖著踏上其他路途,在無盡的黑暗中如同一隻無頭蒼蠅亂撞。突然幽紅的火光映入眼簾,冰璃仙子被吸引著朝那邊走去,盡管明白會遇見危險,可是腳步完全不受控製。


    那幽紅的火光越來越盛,照亮它所映襯的背景,聳立著無數峻拔建築的鬼城,而那所謂的火光竟是地獄熔岩所透露的光芒。不過這些都比不得鬼城城門來得驚世凶悍,兩扇閉攏的漆黑鐵門刻繪著各種生靈扭曲的靈魂,惡龍碩大猙獰的頭顱裝飾著門樓,黑曜石鑲嵌的眼睛透射出光芒,被牢牢“盯住”的冰璃仙子,感覺靈魂都快被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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