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均正在和朱厭、霍桑談話,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專注地聆聽,清秀的麵孔有些冷漠,但態度認真的關係,並不會讓對方感覺疏離。聽到胡青丘的問話,謝靈均優雅從容地回身,視線與胡青丘相交,轉而落在鬼麵尊者的身上。


    “相信尊者已經有了完美安排,能應付預見的麻煩。當然若真的碰到難題,可以盡快通知魔界,本尊定會派出人手。”


    謝靈均不動聲色地講完,胡青丘略顯驚訝,不過沒有阻止也沒插話。鬼麵尊者那邊也閃過一絲意外,但很快地斂去,他自然地笑道:“有靈均這句話,比吃了定心丸還有效。那好,就這麽安排,我們鬼界先去梵天界探察探察,靈均專注於恢複魔尊實力。待到萬事俱備,我們就聯手一舉攻下太古天門。”


    謝靈均微微頷首算是同意。休整了片刻兩軍分離,一個奔向梵天界,一個則暫回魔界。郭槐有苦說不出,心想著鬼麵尊者怎麽決定去梵天界?人界什麽時候回去,這輩子難道回不了故土嗎?


    魔族人士過不久是要去人界的,為了魔尊的恢複全力。但且不提身邊的秦天聖曾想陷害過謝靈均,兩軍會合時分,隻好將秦天聖包裹得嚴密,才沒被魔族覺察。他郭槐麵對隨便一個妖魔都戰戰兢兢,怎麽能單獨追隨他們回人界。思前想後,郭槐隻好放棄回人界的打算,跟著斥候大隊趕往傳說中的梵天界。


    且不提斥候集團,魔族這邊和他們分開了一段距離,胡青丘望著前麵的白衣少年,忍不住湊上去用傳音術詢問:“魔尊,鬼麵尊者對於梵天界的秘密覬覦已久,我們真的要放任他去搜查麽?”


    “你很緊張?”謝靈均雙眸清韻瀲灩,掛了點淺笑,旋即宛如夢幻恍惚隱去:“無妨的,他愚蠢地將‘鑰匙’交還給了我們。如果真有危險,恐怕伏羲、軒轅都會出現。”說到“軒轅”的名字時,謝靈均的目色頗為冷寒:“所以任由他們兩虎相爭好了,隻要保證開天斧不落入外人之手。”


    “明白。”


    胡青丘恭謹地應聲,對於梵天界的秘密他僅僅隱約聽說,但清楚那裏對六界的存續至關重要。具體情況為何,恐怕隻有蚩尤魔尊、女媧、伏羲等幾位古神知曉。在沒有打開太古天門之前,保證秘密不被發覺,這點雙方倒是一致。


    ******


    鬼城廢墟。


    空間崩解的聲音漸漸停歇,周圍徹底陷入黑暗。冷風颼颼,帶來徹骨的寒意。鬼王耗盡力量,過度的疲憊使得他兩腿打顫,他扶著凸起的山岩,背倚著癱坐下來,胸口起伏,大幅度地喘息著。


    雙眼無神地仰望著虛空,偶爾能看到幾抹磷火飄過,藍盈盈的仍顯得鬼魅無比。真是比以前少太多了,而更少的恐怕是飄舞的遊魂,偶爾能聽到黑暗深處傳來一兩聲淒厲的鬼叫,不過會很快被冷風蓋過。


    “真是清淨多了,百億年來頭次能睡個好覺。”


    鬼王那被長發掩蓋的蒼白臉頰盈著一絲苦笑,身下凹凸不平的山岩硌得背部生疼,不過他沒有動彈,沒有力氣也不想——這裏畢竟是他一手創立起來的鬼城,多留戀一會也不算多餘吧。


    鬼王曇甫,誕生於鴻蒙之初,主掌六界空間的唯一土著人士。他經曆過開天辟地之處的大殺戮,故此對於女媧、蚩尤等人都沒好感——雖說被殺掉的魔怪都比較凶殘,但畢竟是他的同類。


    後來被盤古降服,曇甫也僅對盤古一人效命,對其餘人不理不睬,這種孤高陰鬱的性情自然也不討他人喜歡。但大家無法否認的是,曇甫的修仙天賦驚才絕豔,遠遠超過誇父、伏羲一眾人。


    盤古空間開辟之初,分割出神、仙、妖、魔、鬼五界,前四界自然被來自永恒國度的創世古神所占據。鬼界位於幽深的地下,終年不見日月,沒有誰想主動承擔。盤古意外地詢問曇甫的意見,肯否接受任命。


    曇甫冷冷發笑:“這是你的綏靖政策麽?土著居民可沒有那麽好打發,想安撫籠絡我們,就找一塊好的地盤,拿一個雞肋的位置算什麽?我們還沒可憐到吞食別人剩下的骨頭。”


    對於他的言辭衝撞,盤古不以為意,沉靜地搖了搖頭:“我並無此意。曇甫君,鬼界環境幽暗是真,但其存在並非你想象的可有可無。鬼界乃為萬物靈魂的歸結之所,也即靈魂原力的集蘊之地,其能量循環對於六界的存亡至關重要。”


    曇甫表情怔愣,低眉沉思半晌,揚聲說道:“好吧,我接受。能遠離你們這幫假仁假義的創世古神,求之不得。”


    不久後,曇甫便以鬼王身份降臨鬼界,斬除蝸居冥淵的雙尾龍,以其頭顱鎮門,以其軀身構建鬼城城牆,算是完成創立鬼城的第一步。而後歲月裏不斷堆壘山石澆築精鐵,不知不覺鬼城高塔聳立,遍布陣法圖騰,成為真正意義的神都。


    曇甫每日的工作便是管理遊魂,監察靈魂原力的濃度,注意鬼界的能量循環,生活一直平穩地過下去,外麵的風風雨雨全然與他無關。除了在太古天門一劫中,曇甫得知盤古隕落的消息,麵無表情地孤坐了三宿,其他時光再沒有多少情緒起伏。


    或許待在鬼界的緣故,見慣了生死,曇甫不自覺養成超脫的性情。對於蚩尤發動的大戰,創世古神之間的自相殘殺,以及後來的七星叛亂等等,曇甫隻覺著可憐到好笑,徹底看清楚了芸芸眾生本性中的愚昧、偏執和殘忍。


    但並不意味著他能擺脫這些弱點,當不知從何處來的黑衣神秘人率軍攻占鬼界,妄圖變成斥候的巢窩之時,曇甫不由自主地挺身反擊,結果出乎他的意料——慘敗。明明那人的仙階貌似還沒有他高,而且有重傷在身,曇甫難免生發出違和感。


    黑衣神秘人沒有殺掉他,僅僅將曇甫拘禁起來,似乎很清楚他對鬼城的重要。曇甫不得不歎服鬼麵神秘人意外地敏銳,鬼城的所有陣法確實與他的意識相連。如果曇甫爆發出所有力量,鬼城頃刻間便可毀於一旦,就比如剛才的大毀滅。


    歎服並不意味著欣賞,鬼麵神秘人或者稱作“鬼麵尊者”,所作所為肮髒無比,直將鬼城變成汙流混合的地方,這是鬼王曇甫絕對不能原諒的。而且鬼麵尊者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挑釁他的神經,亂用靈魂原力,刻意破壞鬼界的能量循環。曇甫清楚地意識到,這家夥是想令整個六界沉淪,走向滅亡。


    鬼麵尊者、必殺無疑!


    曇甫因此毀掉鬼城,毀掉一切影響鬼界、影響六界存亡的因素。隻可惜沒能讓鬼麵尊者陪葬,那家夥從空間崩潰中逃離!


    “還好,你沒事。”


    相隔百億年,熟悉的女音都已經顯得有些陌生。鬼王曇甫扭轉視線,便看到飄然飛落的女媧分身,端莊優雅的麵容平靜如初,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她似乎慣於收斂自身情緒。


    “嗯,但未能殺掉他。”鬼王曇甫靜靜回複,但嗓音裏深藏著冷硬和不甘:“鬼麵尊者逃亡到了哪裏?”


    “梵天界。”


    鬼王曇甫微微挑眉,自己扶著山岩站直,目光變得銳利如刃:“嗬,在準備最後決戰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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