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


    靜靜飄浮於空中的山岩展現出宛如戈壁灘的遼闊風景,夕陽揮灑著餘暉,將天地渲染得金碧輝煌。絳紫紅烈的火燒雲隨風浮動,宛如大海中掀起的金色波濤,恢弘壯麗。


    重重山岩的縫隙間,蚩尤的白色身影飛掠而過,驅魔師的白袍染著夕陽金輝。在梵天界的行蹤蚩尤早已透露,如今同伏羲約定好在萬神殿會麵,隻不過這場赴約定會帶來一場血腥打鬥——蚩尤右側擦過極其細微的痕跡,很快就被傍晚的寒風撫平,沒有氣息殘留,亦沒有異常響動,但那裏確實隱身著一個人,他正用傳音術與高傲的魔界至尊搭話。


    “為何每回都在傍晚行動,除了落日能當路標,還有別的緣由嗎?”


    “你的問題太多了,鬼麵尊者。”蚩尤冷冷地散發著警告氣息,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


    鬼麵尊者咂了咂嘴,嘿嘿笑了兩聲:“不是鄙人問題太多,而是碰到有關六界的機密,蚩尤兄就戒備地不願回答,果然對我不太信任呢。”


    “說了沒有信任外來流放犯的理由。”


    “好好。”鬼麵尊者拿他無可奈何似地歎了口氣:“現在合作的關鍵時期,鄙人可不想產生什麽裂痕,所以就自個隨便猜猜吧。黃昏逢魔時刻陰陽交替,各種能量比較紊亂,故此梵天界神秘空間的禁製就會薄弱些,而你們進入其中就不用耗費那麽多力量,對也不對?”


    蚩尤如他所料的冷哼一聲沒有回答,但平靜目色下潛藏的情緒已被鬼麵尊者收進眼底,意味深長地在心底哂笑,鬼麵尊者轉回頭俯瞰著飛降的路途。


    “說實在的,如果沒有鄙人的陪同,蚩尤兄就這麽單刀赴會,去商討所謂的同盟協議。好氣魄,但你真的不怕落入陷阱?隻要除掉你這位魔界至尊,其餘魔界兵卒不過一盤散沙不成氣候,我不覺著那些虛偽的神祗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蚩尤冷冷斜視著他:“以為別人都像你麽?肮髒狡詐。如果他們真的如此墮落,本尊也正好將他們一並斬除,祭奠給萬神殿的英靈以及靈均父母。”


    鬼麵尊者咧嘴笑了笑:“蚩尤兄原來早就有所覺悟啊,虧我先前費那麽多口舌,勸說你盜取開天斧。”


    “事情一碼歸一碼。”蚩尤不耐煩地道。


    “明白明白。”


    鬼麵尊者做出封嘴的動作,終於不再聒噪。他身為斥候的首領,自然對察言觀色的技巧極為熟練。清楚蚩尤為人雖然做事不擇手段,但骨子裏的驕傲不容侵犯,像盜取開天斧這種事自然在行為學之外,怕是已經挑戰了他的底線。


    真是位矛盾重重的魔尊。


    鬼麵尊者無聲地嗤笑著,卻也明白不能將蚩尤逼得太緊,一切話都在拿到開天斧後再說不遲。荒冷暮靄漸漸覆蓋了四野,無星無月,飄浮的山岩像是浸在濃黑的墨汁裏,黑漆漆的令人覺著不舒服。鬼麵尊者蹙緊眉頭,探察意識唰的張開,覆蓋遠達百餘裏的地方,收回來的信息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如果害怕,可以滾回去。”蚩尤鄙夷地冷聲道。


    很刺耳的嘲諷,鬼麵尊者麵色淡然如常:“謹慎點總沒錯,豪情萬丈老兄負責就好。”


    “說的也是。”


    蚩尤爽快地認同了他的話,嗖嗖地瞬身飛出。鬼麵尊者連忙追趕,數息的功夫,兩人已經在曾經來過的地方止步。探索意識測了測方位,和伏羲亮出太古遺音琴的地點沒有絲毫的偏差,鬼麵尊者微微地鬆口氣,目光灼灼地盯視著蚩尤,心頭冒出些微的期待。


    如鬼麵尊者所猜想,蚩尤召喚出了赤氣熒惑戟,散發的紅豔光輝籠罩住在場兩人。鬼麵尊者得到洗刷似的,從隱身的狀態暴露出來,他不由得蹙起眉頭,旋即就被鋪現在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沉入夜晚的時空變得殷紅,周圍山岩隱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日月星辰沉浸在血紅的河海裏。顯而易見這是幻象,給人的感觸卻無比真實。蚩尤雙足輕巧地踏著日輪,回眸向鬼麵尊者遞了個眼神,對方便會意地腳踩月輪,在紅色河海裏乘風破浪,快似流星地移動著,直到飄浮於半空的萬神殿出現在眼簾。


    “那裏便是藏著開天斧的地方吧。”


    宏偉的宮殿高高聳立,八位神祗的雕像栩栩如生,五彩的雲氣仿若溪流環繞著萬神殿,周而複始無限循環,似乎在運轉著什麽龐大的工程。


    蚩尤簡單地嗯了聲,雙足離開日輪,赤氣熒惑戟收起,所製造的血色星河便似卷起的風景畫,歸攏消失。鬼麵尊者視野內的萬神殿,沒有了殷紅色的籠罩,無比真實地巍峨聳立,神秘聖潔的氣韻自內部磅礴湧出。


    “嘖嘖,六界竟有這樣的秘密所在。”鬼麵尊者兩眼放出光彩,讚歎著邁出腳步:“隻不過看門狗有點多,不太好應付啊。”隨意地環顧兩眼,笑意優雅地指點著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的眾神,“軒轅、女媧、伏羲、誇父,連鬼王也舍得露麵,刑天如若靈魂穩固,恐怕也會來湊熱鬧。怎麽辦蚩尤兄,鄙人需要先擺平蕭宇凡,你能支撐到我來應援嗎?”


    “可以。”蚩尤音色平靜如水,似乎沾染了謝靈均的清雅氣息,白衣翩然的身影和鬼麵尊者堪堪擦過,走向蕭宇凡所在的隊列,沒有劍拔弩張地祭出赤氣熒惑戟,而是折返身同紅衣少年並肩而立,冷泉月色般的幽靜目光凝望著鬼麵尊者:“因為本尊沒打算出手,我們古神隻準備觀戰。如果閣下能戰勝蕭宇凡,開天斧不用盜取,即會給你。”


    蚩尤走向蕭宇凡之際,鬼麵尊者微感驚訝,而後看到他們並肩而立,黑漆漆的眸子變得肅穆暗沉,眼下聽到蚩尤如是說,他抿起嘴角笑得愉悅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而後慢慢收斂了笑聲,唇邊殘留的弧度顯得有幾分陰狠,鬼麵尊者走上前幾步,盯著蚩尤清冷淡漠的紅瞳:“想過蚩尤兄背叛的可能性,概率不過千分之一,但卻真的發生,這賭運真是好到逆天。鄙人想知道理由,莫非你真的相信蕭宇凡會成功?”


    繡著金邊的白色衣衫隨夜風浮動著,孤高冷傲的氣場融會著理性純粹,蚩尤抿唇微哼:“本尊隻相信自己。不管閣下還是靈均的發小都有足夠理由令人動心,不過在打開太古天門之前,全屬廢言。”


    廢言?鬼麵尊者劈裏啪啦在太古天門前麵說的一堆,其實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句句切中要害,句句拿捏住蚩尤的心思。魔界至尊顯然而見的動搖,那種被人看穿的感覺糟糕透頂,但想著太古天門能打開,複仇有希望,一切都還不壞。


    “鬼麵尊者,不可信任。”


    謝靈均輕飄飄地說了句感想,好似一盆冷水澆熄了蚩尤灼熱的期待。那瞬間蚩尤怒了,攥緊手指冷冷嘲諷:“你的發小就值得信任?鬼麵所講的那些話先給我推翻再說。”


    蚩尤就算沒恢複全力,想毀掉他的靈魂也輕而易舉。夾雜著殺氣的怒火潑至眼前,謝靈均卻沒有任何感應般鎮定自若,那顆伶俐剔透的魂魄經過血腥風雨的打磨,沒有受到玷汙,反而解悟超脫似的淡然清華。


    “宇凡能自我證明。”謝靈均如是說:“而你可以選擇隻信任自己。”


    蚩尤半晌無語,翻滾的情緒最後化作深沉的歎息:“是啊,走到今天的地步,何必依賴他人。那麽靈均陪本尊看一場好戲吧。”


    所謂的好戲即是和亦敵亦友的昔日同伴暗中交涉,會把鬼麵尊者帶到萬神之地,隨他們怎麽處理,但在此之前有個條件,那就是蕭宇凡必須和鬼麵尊者來一場決鬥。看在謝靈均和昔日同伴的麵子上,蚩尤決定給予蕭宇凡實現諾言的機會,如果他能打敗鬼麵尊者,並進而開啟太古天門,那麽他蚩尤就徹底放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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