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風幽幽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棵參天古木之下,周圍的景色雖依然是銀裝素裹,卻和昏迷前的場景大不相同。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幽冥?


    似乎不像,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終於確認自己並沒有死。可是卻怎麽也記不起來是如何到的這裏,隻記得自己垂死掙紮,使出了乾坤一擲,然後自己便如墜冰窟,後麵便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嗬嗬,看來自己福大命大,這都沒有死?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是乾風自視一番不由苦笑,如今自己五髒六腑俱已受損,命撿回來已是萬幸,哪來的什麽後福,倒是自己頭一次作壞事卻被抓個正著,這樣的運氣實在算不上好吧。


    正自怨自艾著,身後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乾風側臉一看,不由詫異道:“項師姐?”


    項依然嗯了一聲,俏臉先是一喜,而後故意繃緊了道:“總算是醒了,記得回頭找師傅討些好的藥材還我,為了救你我可是連老本都豁出去了。”


    乾風一怔,哂笑道:“那是自然,這世上除了師傅,也就師姐你對我最好了,我這人最是知恩圖報,不過師傅那裏有些不好交代。師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那裏還有些上好的丹藥,回頭我給你拿去?”


    “呦,什麽時候變這麽大方了,不留著討好小師妹了?”項依然冷笑一聲,出言諷刺道。


    “哪有?我…咳咳…我除了討好師姐,還能討好誰去?”


    “說的也是啊,一次是吃了閉門羹,一次是白挨了一頓打,以你現在的名聲,也確實沒誰可以去討好了。”


    “呃,原來你都知道了。”


    項依然哼了一聲,給他端過一碗藥來,說:“把它喝了。”


    “這什麽啊?”


    “毒藥,你喝不喝?”


    “喝,我喝。”乾風嘿嘿一笑,然而一笑牽動著五髒器官,諂笑立刻變成了苦笑。


    “喝死你這沒人要的白眼狼。”項依然沒好氣地說道。


    乾風將碗端起,心中暗想,我可不就是沒人要了麽,一時間觸景傷懷,恨不得將頭埋進碗裏,吞咽著五味辛酸。喝罷,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看著身旁的師姐,不知不覺地雙眸微微泛紅。


    她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親姐姐了。


    乾無極老道身兼紫微宮和孛氣宮的宮主,紫微宮門下人才濟濟,而孛氣宮卻隻有項依然一人,造成這種尷尬局麵的罪魁禍首不是乾無極,而是自古以來流傳的功法所致。


    紫微宮講究道法自然,循序漸進,每一層每一步都有固定的框架,隻要按部就班地修煉,資質不算太差,便終能習得些許道法。而孛氣宮不立功法,偏偏什麽都與紫微宮反著來,與紫微宮的教義完全背道而馳。正如紫微功法提出“道可道,非常道”,而孛氣宮卻認為“道不可道,乃常道”。正因如此,這種違背常理的修行法門由於修煉艱難無比,自上任宮主離世後便漸漸人才凋零,直至百年前乾無極將紫薇、孛氣兩門功法融會貫通,孛氣宮才算重新有了功法大成之人。


    隻是乾無極並不強製要求門下弟子修習何種功法,於是近百年來,凡是乾無極的弟子,在師兄師姐們的善意指引下,便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紫薇一脈,隻有項依然一個例外。入門時,乾無極曾語重深長地問她,是否確定了選擇。因為紫薇和孛氣就好比太極圖上的陰陽雙魚,一旦選擇了一種,便不能中途放棄改學另一種,否則體內兩種流向相反的真氣勢必形同水火,輕則走火入魔,重則一命嗚呼。項依然毅然選擇了無人問津的孛氣功法,當時連乾無極也不由得對這個女孩多看了幾眼。


    乾風記得第一次見到這位姐姐還是五歲的那年,他一個人跑到一棵廣寒樹下對著月亮發呆,那時她恰巧在樹上。


    “姐姐,你是仙子嗎?”


    少女低頭看了看,一言不發。


    “你若是仙子的話,可知道我爹我娘在哪?”


    少女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依舊是置若罔聞。


    小男孩見少女不搭理他,便一個人看起了月亮,一看便是一兩個時辰。


    “神仙姐姐,我走啦,我還會來的。”小男孩衝樹上的少女擺了擺手,無奈少女還是選擇了無視。


    第二天,小男孩又來到了樹下看月亮,少女依舊在樹上,依舊是一言不發。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如此,


    一晃便是三個月。


    終於,八月十五的月圓之夜,少女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不好好修行,看什麽月亮。”


    自那之後,少女便不似原先地一言不發,心情好時一天偶爾會和男孩說上一兩句話,後來男孩才知道,原來她就是師傅所收的唯一一位孛氣宮弟子,項依然。


    也許是天生鑄就了冷漠的性格,也許是環境使然,這位項師姐平日裏習慣離群索居,常年便在這廣寒樹附近修煉,平日裏也不和同門多加來往。然而由於其孛氣宮唯一弟子的特殊身份,故而望月宮的後輩之中倒是不乏有人知道她的。項依然本身資質一般,每日就在廣寒樹苦修,日子過得十分清苦,也就隻有乾風沒事會過來這邊看看月亮,久而久之,她便認了乾風這個弟弟。後來兩人慢慢長大,自懂了男女之別後,見麵便越來越少了,但暗地裏項依然還是會不少關心這個弟弟的一舉一動,也許,這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和牽掛了吧。


    乾風將藥碗放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怎麽到了這來?”


    “哼,若不是我搶在炎焱下手之前…呃”項依然猛然一省,想到還是不讓他知道為好,於是改口道:“若不是我及時趕到打跑了炎焱,你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被抬回紫微宮了。”


    乾風麵色一黯,沮喪道:“他那麽厲害,我打不過不也挺正常。”


    “你們兩個為何大半夜的跑到冰原上動手?”


    “呃…”,乾風一時語塞,吞吞吐吐。


    “不是吧,你莫非當真偷了他的赤焰劍,才被他追殺?”項依然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原以為他是靠著寶劍才贏的我,所以才想他若沒了寶劍,再去找他較量一番。”乾風鼓足了勇氣道。


    “得了吧,就你編的鬼話,還想蒙混過關。你難道不是對炎焱心懷怨念,想偷了寶劍扔進那萬丈冰川,好讓他氣的吐血?”


    乾風被一語道破心事,不敢應答。


    “你膽子也真的是太大了,做起事來絲毫不計後果,別的不說,就是赤尊師叔知道了炎焱丟了赤焰劍,難道你以為他會查不出來是你做的好事?以師叔的脾氣,就算有師傅護著,恐怕你比現在好不了多少,況且這種事如果師傅知道了,又怎會護你?”


    項依然正要再說,卻見乾風忽然雙目緊閉,鼻孔嘴角又滲出血來,形狀十分可怖,當下不敢怠慢,連忙俯下身來查看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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