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聞樊這個名字,蘇龍猛地停住步子。突然意識到不能找蘇昊,蘇昊與聞樊是摯友,聞樊又是自己的仇人,這種時候怎麽能找蘇昊?


    蘇龍靈魂出竅般掉轉頭,沒頭蒼蠅般跌撞著向前走。如何手刃仇人、聞樊親切笑臉以及蘇昊俊逸的身影,交相在腦中浮現。他不想找聞樊報仇,可父母的身影一旦在心頭縈繞,他就無法原諒有這種念頭的自己;他更不敢想倘若報仇成功後的事……所有的事情混雜成一團亂麻,他剪不斷,卻能理得清,知道要做什麽,又不想做,全身心都被巨大的痛苦糾結攫住,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走到半山坡,驀地,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將他抱住,蘇龍聞到熟悉的氣息,接著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小龍,怎麽了?”


    刹那間蘇龍幾乎忍不住放聲痛哭,但終究還是忍住,全部的力氣都用在控製自己,以至他連站都站不穩。他緊緊抓住蘇昊的手臂,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我又做噩夢了。”蘇龍極力克製自己的聲音,不願自己表現出一丁點異常。


    “嗯,過會兒我讓芄娘給你開點安神的藥,”蘇昊想了一下,又說,“不過她的手段常人有點難以接受,你忍著些。”


    “不……不用,”蘇龍垂下眼眸,“恩公,你說過臨憶珠裏的回憶都是真實的,難道真的沒有假的?”


    “臨憶珠?”蘇昊反問。


    “對……”


    蘇龍話音未落,忽然感到腰上的力氣驟然加大,下一刻,他便被蘇昊強行拉扯轉身,兩人麵對麵站著。


    “你怎麽知道臨憶珠?”蘇昊問。


    蘇龍心尖一跳,不敢看他,囁嚅著,“夢裏……父……母說的……”


    “你看到了什麽?”蘇昊抬起他的下巴,凝視著他的臉。


    蘇龍抬眸與他對視,“死了……”


    蘇昊一怔,明白蘇龍這麽反常的原因了,對於那對逆天而行的夫婦,他們的結局他心裏早有猜測,佩服之餘更多的是遺憾。他長歎一口氣,將蘇龍圈進懷裏。


    兩人靜靜站立著,許久,日頭西下,夕陽餘暉將幽冥峽穀披上一層金粉,腳下重疊的影子也被拉得許長。


    蘇昊輕輕鬆開蘇龍,忽地縱身一跳,如風中靈動的樹葉飄向空中。蘇龍不知他做什麽,視線呆呆的追著他的背影。


    “小龍,你看。”蘇昊微微一笑,將不知何時藏進手裏的玄鳥羽衣拋向空中。


    看見羽衣,蘇龍立即去查看黃金袋,羽衣一直放在黃金袋裏,而黃金袋大多時候都是他來保管的,現在黃金袋裏一隻羽衣都沒有,連帶選鳥蛋也失蹤。大概剛才蘇昊趁他分心,偷偷從黃金袋裏取走了羽衣。看著空中紛紛揚揚的羽衣,蘇龍急了,雖然不知道這東西蘇昊用來做什麽,但蘇昊向來目標明確目的分明,不會費力取沒用的東西,羽衣於他一定有特定作用,而且羽衣珍貴難得,不僅修真弟子可以使用,凡人也可佩戴或者織成衣物,可說此物價值連城,天下多少求財人對它虎視眈眈,蘇龍心明如境。


    這種貴重羽衣,卻被蘇昊天女散花般拋了出去。


    不等蘇龍說什麽,噗的一聲,又有什麽東西爆裂了,蘇龍抬起頭,發現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金雨。


    晶瑩剔透的金雨密密匝匝,連成絢麗多彩的金線,在空中璀璨生輝,景色美不勝收。蘇龍沐浴在流光溢彩的金光中,不自禁伸手去觸碰跌落的點點金光,那金光落在他手心裏,仿佛人參果跌進土裏,眨眼消失不見。


    “咦?”蘇龍又去抓別的金雨,但每一滴墜下的金光落在他身上,都被吸收了。


    蘇龍尚不明白怎麽回事,空中又是接連的噗、噗、噗聲。


    更多的金雨掉下來,燦燦奪目的金輝比天際夕陽的光輝還要耀眼百倍。伴隨著金雨,還有一股洶湧澎湃的靈氣猛然襲來,籠罩在山坡之上,瞬間將山坡變成了天底下最適宜修煉的仙山。


    這種非比尋常的靈氣很快引起了峽穀其他人的注意,又望見那光輝燦爛的金雨,幾乎所有人都被波瀾壯闊的景象震驚了。


    有人喊道,“蒼天!那是玄鳥蛋!”


    玄鳥蛋富含靈氣,是仙途弟子夢寐以求之物,隨身攜帶一枚,在任何荒蠻之地都能修煉。可玄鳥蛋多數人都留著自己用,世麵基本無人願意交換,要想擁有,必須深入仙女山脈,可仙女山虎穴狼巢,凶險無比,不是所有人都有命進去有命出來,加上玄鳥聰穎凶猛,蛋更是可遇不可求。


    一枚玄鳥蛋都已是至寶,輕易舍不得拿出來用,誰能想到在此地竟然遇到有人大把大把將玄鳥蛋當煙火放?放的人不心疼,他們光看著都要心疼死了!


    連明翰都忘記了聞樊輸陣的痛苦,呆若木雞,好半晌才敢相信發生什麽,他咽口水,艱澀道,“師尊瘋了?”


    明陽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若那個人不是蘇昊,他真懷疑隻有瘋子才會做這種事。


    似乎所有人都在懷疑蘇昊發了瘋,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們完全堅信蘇昊是真瘋了。


    越來越多的玄鳥蛋如同瑰麗的煙火在空中爆裂,數量足有幾十枚。上百隻千金難求的玄鳥羽衣如同黃色精靈般飛揚,在光輝燦爛的金線裏翩翩起舞,華麗金雨撞上爛漫羽衣,激揚起一朵斑斕金花。到處都是撞擊,便漫天開滿金花。蘇昊宛若一杆筆,青灰色天幕為紙,以世間最珍貴之墨,繪下一副富麗堂皇驚世駭俗的畫卷。


    “小龍,”蘇昊遙遙地喊,“喜歡嗎?”


    蘇龍呆了一下,雙眸中倒映著蘇昊的身影,微微點了一下頭,片刻後,小雞啄米般用力點頭。


    師尊搞這麽大排場,合著隻為蘇龍一句喜歡,明翰瞠目結舌,感歎道,“師尊果真大手筆。”


    “你看我。”蘇昊又喊。


    他猛地旋身,再轉過來,人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猴子,在奪目金光裏搔首弄姿,裝乖賣傻般追著金花跑,峽穀裏已有許多人被那憨態可掬的猴子逗樂了;小猴子沒跑出多遠,金光絢麗處,又突然消失,出現一匹白馬,白馬縱橫馳騁中,變成一隻咆哮的猛虎……


    各種動物千變萬化,大家都知曉這是幻術,然而依舊看的津津有味,猜測著接下來的會是什麽。


    明翰也目不轉睛,心裏卻是很無奈,堂堂青山師尊,一代鼻祖,為博美人一笑,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幻化成動物。明翰不由擔憂,他這個樣子,還有誰敢相信他的真實身份?


    明陽看的如癡如醉,想的是另一方麵。這種幻術並沒有太大作用,世上沒幾人願意浪費時間在它上麵,一些資曆較深的弟子最多會幻成一兩種動物,沒成想師尊竟會這麽多種,更何況這幻術是三段法術,極消耗法力……


    法術!明陽身子一顫。


    “怎麽了?”明翰不解。


    “快!快讓師尊停下!我們還有比試!可不能讓他耗盡法力!”明陽急不可耐,邊吼著邊奔向蘇龍的位置。


    “師尊不會這麽沒分寸吧?”明翰有點底氣不足地說,師尊向來運籌帷幄,不會一時豬油蒙心吧?


    “為了讓蘇龍高興,他連羽衣與玄鳥蛋都當煙火放了,”明陽怒吼,“你看他是有分寸的人嗎?”


    明翰一想有理,也慌了,忙不迭緊跟明陽的步伐,還沒到山坡腳下,峽穀裏便爆發出哄笑,連蘇龍也露齒笑了起來。


    明陽暗道糟糕,抬起頭,就見天空裏一隻軟軟的貓仔,吐著粉紅色的舌頭喵喵叫,本該最柔軟的景色,全叫那隻貓的毛色給破壞了——那貓是青色的。世上哪有青色的貓?唯一的解釋就是師尊法力不夠維持貓仔了。


    果不其然,嘭的一下,青貓消失,蘇昊直接從空中掉了下來。蘇龍急忙衝上前,攙扶起他。金花還在蘇龍頭頂朵朵綻放,蘇龍對此視而不見,眼中似乎隻有蘇昊一人。


    他笑著問蘇龍,“喜歡嗎?”


    “喜歡。”蘇龍說。


    “主要是放煙花的師傅手藝不錯,對不對?”蘇昊問。


    “對。”蘇龍點頭。


    “變戲法的師傅手藝怎麽樣?”蘇昊說。


    “也很好。”蘇龍說。


    蘇昊一笑,呼吸粗重,汗流浹背,像剛從水裏鑽出來。


    “完了。”明陽看他那累壞了的模樣,想起他以前與人對陣時都未這般吃力,不由得擔憂接下來的比試。


    “哥,這種時候就別提那些掃興事了。”明翰頗有些先享受當下的意味,目光停留在蘇龍身上,被金光潤澤後的他,更加美豔不可方物,輸贏怎比得過此情此景令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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