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府內。


    秦子臻不再遮掩,一路大張旗鼓,流言迅速在京城傳開,如果說之前隻是猜測,那麽現在所有人都很肯定,靖安侯的兒子居然和平西王世子好上了。


    謝九思又羞又惱,隱隱還有一些擔心,他的身份特殊,他怕給秦子臻帶來麻煩。


    秦子臻說:“下月初九是黃道吉日,我們拜堂成親。”


    謝九思先是瞪他一眼,緊接著淺淺笑了起來,麵上有幾許無奈,還有幾許柔和,拋開嫁人複雜的思緒,他對成親其實很期待,他知道這是秦子臻對他的尊重,否則兩個男人在一起,根本用不著這樣麻煩。


    “皇上那邊......”謝九思略一猶豫,他可沒有忘記,先前皇上曾為秦子臻賜婚。


    “嗤!”秦子臻滿不在乎地說:“我又不是宗親,皇上管不著,我已和你交換庚貼,親事已定,難道誰還能來搗亂不成。”


    謝九思訝然,他什麽時候和他交換庚貼了?


    秦子臻氣勢大開,眼中閃過得色,這點事情還需要自己動手嗎,交代下麵人去辦就成了。


    謝九思默默轉過臉,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將來的生活絕對不會平靜。


    大街上喧嘩熱鬧,馬車所過之處,不少人指指點點。


    一個小廝模樣的下人,伸長了脖子張望:“公子你看,那是平西王世子的馬車。”


    公子模樣清俊,神色冷淡,眉宇間透著深深的疲倦,淡淡朝馬車方向看了一眼:“走了,今日還有事情尚未完成。”


    “公子。”小廝不滿的跺跺腳:“你好歹是平西王世子的側君,幹嘛這樣委屈自己。”


    公子冷冷瞧著他,眼中暗含嘲諷之色:“再廢話,你就去給我幹苦力,我這廟小容不下大佛。”


    “好心沒好報。”小廝憋了一肚子的氣,嚷嚷道:“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姨娘想想,你以為,你現在還能考科舉嗎?”


    公子眼神一暗,轉身隱入人群,絲毫不理會身後人的叫嚷。僅僅兩個月時間,他覺得自己的經曆,仿佛比過去一輩子還多。


    從前,他總以為,隻要他用功讀書金榜題名,就可以帶著姨娘出府別住。


    卻原來,一切都是他癡心妄想。


    父親讓他嫁人的那一刻,所有的夢想都被打破。


    他恨父親,恨嫡母,也恨平西王世子。


    至今,他才明白,自己的恨意是多麽微不足道的東西。


    他覺得嫁人很委屈,他覺得自己才高八鬥,他覺得嫁給平西王世子為側君,實乃屈尊降貴。


    可是,他也不想想,他一沒有勢力,二沒有金錢,區區一名庶子而已,他有什麽驕傲的資本,他又憑什麽覺得平西王世子會喜歡他。


    他的自尊,讓他總是驕傲的挺直背脊,哪怕麵對父親與嫡母的壓迫,他總是倔強的迎難而上,從不低頭,他覺得自己傲骨錚錚,明明已經輸得一敗塗地,可他依然不肯服軟。


    嫁人以後,他看不上平西王世子,因為他才華出眾,所以他自以為高人一等。那時他絞盡腦汁思考,怎樣才能逃避侍寢,怎樣才能醜化自己,怎樣才能讓平西王世子不要寵愛自己。


    現在想想,真是好笑,他在那些人的眼中,其實就是一個跳梁小醜吧。


    說實話,見到平西王世子的那一刻,他心裏鬆了口氣,平西王世子果然如傳言一般囂張霸道,目中無人,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忽略而過,猶記得當時他心裏是慶幸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


    第二天一早,傅管家就來安排他出府。


    聽見這個消息,他感覺欣喜萬分,終於逃過侍寢的危機,可以遠離這座該死的府邸。


    平西王世子對他還算厚道,送了他一座三進院子。


    然而,再多卻是沒有了。


    空蕩蕩的院子需要收拾,換洗衣衫需要購買,被子被褥同樣也要花錢,另外還有每日的吃食。


    一天兩天還好過,但是十天以後,銀子沒了,該當的東西已經當了,這時他才明白世道艱難。


    嫡母沒有給他準備什麽嫁妝,派給他的小廝,全是背主的東西,他身上沒有銀錢,守著一座空蕩蕩的三進院子,這要怎麽生活?


    難道去跟平西王世子要?


    顧清君惱怒不已,他放不下心裏的自尊,出府的時候,盡管他心中很歡喜,但是現在看來,他又何嚐不是被人掃地出門。


    麵臨吃不飽,穿不暖的困境,顧清君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所謂的清高傲骨根本一文不值。


    離開顧府,離開世子府,他沒有任何生存能力。


    頭兩天他還放不下麵子找活幹。


    到了後來,屢屢碰壁他方知,能有活幹就不錯了。


    做為一個有傲氣的文弱書生,沒人願意雇他當帳房,苦力他也幹不了,至於當一個店小二,羞死他也不願意。


    幸好,嫡母給的小廝雖然背主,賣身契卻在他手上,讓他們暫時出去做事,總算能勉強維持生計。


    直到,他賣出一張字畫,生活才不再拮據,這是他從前最不屑的事情,如今......


    顧清君唯有苦笑,他的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恐怕也隻有這點用處。


    有時候他忍不住會想,如果......


    如果他沒有離開世子府,將會是怎樣一種境況!


    謝公子與秦子臻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走在街上,路過茶樓,都能聽見人們說起,當時,他心裏是不屑的,他以為兩個男人在一起,絕對沒有好下場。


    然而,今日看見馬車浩浩蕩蕩,後麵還有堪比十裏紅妝的物件,他心裏有些不確定了。


    謝公子曾經才名遠揚,如果不是因為雙腿廢了,隻怕早就出入朝堂。做為一個文人,他了解文人的傲氣,如果沒有真感情,他不信謝公子會雌伏與人下。


    同理,平西王世子桀驁不馴,向來目下無塵,他也並不以為平西王世子會委屈自己遷就一個殘廢。


    除非......


    除非他們是真心相愛!


    但是有可能嗎?


    顧清君搖了搖頭,拋開心裏複雜的思緒,不管如何,這些與他無關。


    出了世子府,他就沒有想過再回去。


    他現在不能考科舉,也不能接了姨娘出府,他手中沒有銀錢,已經自顧不暇,哪有心情理會旁人的事情。


    秦子臻和謝九思很快回到世子府。


    “恭迎世子爺。”傅旭成帶人迎了出來,目光看向謝九思,他遲疑了片刻:“嗯......世子妃?”


    秦子臻笑得愜意,很滿意這個稱呼。


    謝九思一頭黑線:“喚我謝公子。”


    傅旭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世子爺,不知究竟該聽誰的。


    謝九思狠狠瞪了秦子臻一眼,目光暗含惱怒,大有一種讓你好看的意思。


    秦子臻略顯遺憾,想了想還是作罷,謝公子就謝公子,反正不管怎樣稱呼,仍然改變不了他將成為世子妃的事實,他對傅旭成吩咐:“聽他的,小九以後是府上主子,府裏的事情他做主。”


    “是。”傅旭成恭敬的應道。


    謝九思斜了他一眼,勾唇淺笑,他知道,秦子臻這是在給他放權。


    小秦澈歡快的迎了出來,瞧了瞧父親,又瞧了瞧謝九思,他漲紅了臉喚道:“父親———爹———”


    秦子臻心情大好,衝他招了招手,從前他是賣老子,現在則是賣兒子:“乖,過來,快給你爹磕頭請安。”


    謝九思呆愣了片刻,一種感動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當不成父親,體內的毒素讓他失去了生育能力,聽見秦澈這一聲爹,他忽然有些不知該怎樣反映,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秦澈是個乖孩子,小腦袋思考了一會兒,正兒八經跪下行禮:“兒子給父親請安,給爹請安。”


    “好,好,快起來,快起來。”謝九思激動的不能自已,秦澈是秦子臻的兒子,原本他就會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疼,如今見他乖乖巧巧的模樣,更是恨不得疼到骨頭裏。


    謝九思立馬開始噓寒問暖。


    秦澈笑眯了眼,他覺得,爹或許會比父親更疼他,這個買賣不虧。


    小王八蛋學壞了!


    秦子臻見他們相處融洽,轉頭吩咐人準備飯菜,至於謝九思的行禮,暫時就讓人放去景蘭苑,待到他們成親以後,小九才能名正言順搬去正院,他不會讓小九受委屈。


    時間過得飛快,三天後,秦子臻得到一個消息,恭王世子府裏出了大事。


    那一天,李成瑞好奇新娘的模樣,約了不少豬朋狗友前去別院探望,誰知,新娘和管事居然睡在一張床上,不少人見證了一場抓奸大戲,李成瑞當時就傻眼了。


    他的婚事,全部由管事操辦,辦著辦著,管事把新娘辦到床上,這一個說法合情合理。


    他不喊冤,也不告狀,更不責罵繼妃不慈,他一臉傷心絕望,隻哭父王為何要這樣對他,竟然給了他一個不幹淨的女人,難道他就不是父王的兒子嗎?


    於是,文家女人不檢點的傳言,像風一樣在京城流傳開了。


    送親的隊伍大驚失色,急得如熱鍋螞蟻,恭王的名聲一落千丈。


    緊接著李成瑞雷厲風行,先收了管事的權利,然後又抄了他的家,最後才讓人將他亂棍打死,隻有死人才最安全,死無對證!


    做為王府世子,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心慈手軟之輩。


    至於繼妃的外甥女,李成瑞雖然沒有權利殺了她,不過有人卻可以。


    一個小小的意外,文家姑娘落水,無意中被太子救了起來,有了肌膚之親。


    原本,文家姑娘巴上太子,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之前她和管事被人抓奸在床,如今又來勾引太子,這樣的行為,隻會更加坐實文家女人不檢點的傳言,她的名聲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太子豈會被一個攀權富貴的女人愚弄。


    有了太子發話,區區一件抓奸小事,上升到另一個高度。


    文家姑娘毫無意外死不瞑目,文家人不僅不會惋惜,心裏隻會恨死這個女兒。


    同樣,事情如果傳到東北一帶,恭王繼妃絕對討不了好,畢竟,那可是她的外甥女。


    男人從來都是喜新厭舊,恭王肯定會遷怒與她,恭王自己沒有錯,錯的隻會是王妃,要不是她吹耳旁風,要求自己答應這門親事,恭王府的名聲又豈會受損。


    更重要的是,文家的女人名聲不好,外麵閑言閑語多了,俗話說得好,眾口鑠金,恭王又會寵愛她到幾時,沒了王爺的寵愛,她又如何維護王妃的臉麵,她是由側妃上位,更加明白側妃的心態,隻要她一倒,不知多少女人盯住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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