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容許任何人傷害陳勵深,誰都不行。】


    “他爸爸,就是當年割下我耳朵的人。”


    梁肆指了指自己,然後看見陳勵深身子一滯,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梁肆一時間不知再說什麽好,向後退了一步,他看見陳勵深的手伸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抓她,卻隻是動了動,又收了回去。


    梁肆推開門離開了,她做錯了一件事,她不應該來找陳勵深的,她最應該找的那個人,是找陳勵深麻煩的高崎楠。


    高崎楠剛被領導臭罵了一頓,梁肆就黑著一張小臉堵住了他。


    “你也是來罵我的?”高崎楠似笑非笑的低頭看她。


    梁肆拉起他的手:“跟我來。”


    他將高崎楠帶到了地下車庫,上班時段,這裏靜靜的,幾乎沒有人。


    到了車庫角落,梁肆一把甩開他的手,一頓拳打腳踢。


    高崎楠哪裏怕她的拳頭,忽然眉目一沉,像是變了個人,緊緊的將她抱住。


    梁肆傻了,她聽見高崎楠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就在耳畔。


    “阿肆…”他的嗓音沉沉的,一種年久失修的陳舊滄桑:“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梁肆沒有動,她忽然切身體會到,高崎楠的那種掙紮。


    “我恨他,有時候我好想給他一刀,可理智告訴我不能那樣做…”


    “高崎楠…你憑什麽那麽肯定是陳勵深害了你父親?”


    高崎楠搖搖頭:“我是說,我恨他,我恨他可以占有你,占有你的人和你的幼稚,我嫉妒的快要瘋了。”


    梁肆吞了一下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說什麽!


    他喜歡她,為了她而嫉妒陳勵深對嗎?


    她毫不猶豫的推開他!她看見高崎楠的手立刻垂了下來,眼裏並不驚訝,仿佛早就在心裏演練過千百次這樣的場景。


    他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眼圈竟然微微紅了:“我就知道…”


    梁肆搖了搖腦袋,將這所有一切都捋清楚,最後索性忽略掉方才他類似於表白的障礙,宣誓自己的立場。


    “高崎楠,我不管你是報複也好,嫉妒也好,我都不許你做傻事!”


    “你是怕我傷害他還是擔心我走彎路?”


    梁肆想要回答,其實這兩種她都擔心,他是她的好朋友,她自然擔心他走了歪路,可是…


    她昂起頭,對上他的,不給他留一點希望:“我怕你傷害他。我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誰都不行。”


    高崎楠竟然瘋狂到去撞陳勵深的車?那下次豈不是要去撞他的人?一想到這裏,她就渾身發冷,因為她最能體會,恨是一種多麽可怕的情感,它可以控製人的心,做出任何難以想象的極端的事來。


    她最怕的就是高崎楠有任何不平衡的想法,他一定會覺得,就是因為害他父親的那個人,才使她的母親孤苦操勞,才使他的家再無歡樂,而這個最可疑的幕後黑手,正是陳勵深。


    曾幾何時,梁肆也有過同樣的想法。


    …


    陳勵深在辦公室裏靜靜的站著,越想越覺得不安,他忍不住奪門而出,開始尋找梁肆的身影。


    他要找到她,說明這一切。


    “看見梁肆了嗎?”陳勵深急切的正在清潔走廊的pa,pa指了指地下車庫的方向,陳勵深便追了上去。


    他下了陰暗的車庫,空蕩的腳步聲回蕩在樓梯。


    他剛剛走下來,便看見梁肆站在高崎楠麵前,與他對峙著。


    陳勵深一擰眉,剛要走過去將她帶走,卻聽見她這樣講。


    她說:“你知道我有多理解你的感受嗎?你不是問我為什麽這麽討厭陳勵深嗎?我告訴你,我和你一樣,我總是在想,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人,或許我的爸爸現在都還健健康康的,我的家,依然會充滿溫暖,而我,也不會是一個少了隻耳朵的殘疾人。我比你,更恨他。”


    陳勵深的腳步猛然停止住,差點一腳踩空,他死死的抓住扶手,就那樣定格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掙得大大的,深邃的眼眸裏劇烈的波動,翻滾著。


    高崎楠也愣住了。


    梁肆慢慢的撩起自己頭發,將完全沒有耳廓的殘缺耳朵給他看,那醜陋而畸形的空蕩,讓高崎楠驚悚的睜大了眼!


    “我要給你講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或許我把我的故事全都告訴了你,你就會明白,”她篤定的看著他眼睛,那股強烈的想要保護陳勵深的心,將她逼上了絕境:“這世上,是沒有那麽多不公平的——”


    …


    那一年,她高三,準備和自己心愛的男孩子表白。她有一個默默暗戀了許久的人,無數次的在紙上寫過他的姓氏,他的名字叫,陳勵深。


    天意弄人,她竟然和她的小閨蜜愛上了同一個人,小閨蜜為了讓她證明兩人的友誼,叫她去遞情書,幾經掙紮,她最終決定將閨蜜的情書親手遞給自己心愛的人。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小閨蜜說,他今晚一定照常來學校接自己放學,她讓梁肆早點去校門口找他,於是晚自習一下課,梁肆就第一個衝出校門,尋找他的身影。


    雪下得很大,似乎吸收了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響。


    她四處張望,尋找著他的身影,奇怪的是,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準時來接自己這個妹妹,可是今天卻見不到人。


    梁肆有些心焦,她又往偏僻看了看,卻發現胡同的拐角處,有幾抹扭鬥的身影。


    她皺著眉,小心翼翼的走進胡同,可能是她太熟悉陳勵深的身影,才有勇氣與膽量慢慢靠近!


    隻見陳勵深被兩個帶頭套的壯碩男子捂住嘴巴,他不停的掙紮著,瘦弱的身形終究抵不過兩個中年男子,梁肆看到他被兩個人綁著手,塞進了一輛麵包車!


    綁架!


    這是她經常在電視裏看到的情節,年輕的梁肆驚恐失措,手裏的保溫飯盒掉落在了地上!


    結果是她也被受驚的綁匪塞進了車裏。


    她清晰的記著,由於綁匪的慌亂,陳勵深被綁好放在車座上,而她也被放在了車廂地上,她與陳勵深被擠在狹小的空間裏,渾身酸痛。


    兩個綁匪似乎都是第一次作案,發生了爭執,其中一個人開車,是高崎楠的父親,而一個人坐在副駕駛,至今梁肆也不清楚是誰,隻聽見高崎楠的父親叫他“遙子”又或者是“姚子”?


    “姚子,你聽我說啊,這女孩,必須得抓來,不然咱們前腳綁了人,她立刻去報警怎麽辦?她萬一記住了我們的車牌就完了!媽的!”


    “大哥…可是我怕…這…可怎麽辦啊!”姚子明顯是個紙老虎,他本就不想作案,可是欠了一屁股債,不這麽做,也隻能被人打殘了。


    “怕個屁!老子殺人都敢你信不信!回頭他們要是不給錢!我他媽就廢了這小子!”


    “大哥大哥!這可使不得!你不都答應我了嗎?咱們就圖財,不害命!”


    “哈哈哈!我算發現了,你小子平時看著挺牛氣的,就他媽一紙老虎!放心,我還有兒子要養!”


    “可是這個女孩怎麽辦…”


    “反正她也沒看到我們的臉,也沒看到車牌,等咱拿到了錢,再處置她。”


    梁肆嚇得渾身發抖,眼淚開始泛藍,她抬頭看了看端坐在那裏的陳勵深,他的口被膠帶封著,麵色嚴肅的豎著耳朵在聽兩人聊天。


    她從來沒曾想到,他與她的第一次交麵,竟然是這樣的狼狽與可怕。


    麵包車的後窗被封上了,一片漆黑,等到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梁肆已經哭的嘴唇發麻,頭腦發木了。


    他和她被丟進一個廢舊的倉庫裏,這倉庫臭烘烘的,地上布滿了一塊塊家禽的糞便,想來應該做過養殖場,為了防止兩個人做交流,綁匪將他們擱了幾米遠,麵對麵坐在地上。


    手腳被束縛的緊緊的,嘴也被布條勒著,口水蹭的到處都是,梁肆低著頭,很怕陳勵深會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盡管處於險境,她卻沒有忘記,他是她一直傾慕的那個人。


    “大哥,你拿刀幹啥!”


    “你讓開,我去嚇唬嚇唬那小子!”高崎楠的父親走到陳勵深麵前,拍拍他白皙的臉蛋:“臭小子,你可倒黴了!你老爸傍上了深港董事長的千金,發財了哈?”


    “大哥…你可別傷了人家,萬一…”


    “你閉嘴!要不是他爹新官上任,搞什麽裁員!你和我能丟了飯碗?他媽的我在深港當了7年的保安,因為一個瞌睡就把我給開了!小子!”他用力的捏著陳勵深的下巴,狠狠的甩了他一個巴掌,氣惱的說道:“你爹他是傍上了富婆發了財!也他媽不應該打翻我的飯碗啊!我7年的工齡啊!一個月的工資比現在的白領賺的都多!我去哪兒再找這麽好的工作去!”


    梁肆見陳勵深被甩了巴掌,大聲的嗚咽了一聲!


    那個叫姚子趕緊衝她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再鬼叫小心割了你的舌頭!”


    梁肆心疼又害怕,隻能直勾勾的看著麵色蒼白的陳勵深,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大哥!你說我們一會管陳升那孫子要多少錢合適?”


    “多少錢?不要他個五萬六萬的!我他媽不白忙活了!”


    高父話音剛落,梁肆便聽見陳勵深自鼻息間發出了笑聲!


    這倉庫空曠又安靜,他的聲音讓梁肆毛骨悚然,她看見他笑的肩膀都在抖,然後高父急了,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


    “嗚嗚嗚!”梁肆又忘記綁匪的威脅,拚命的反抗著,而此刻,誰也顧不上她。


    “你他媽笑什麽笑!”高父蹲下去,一把將他嘴上的膠布撕開,梁肆看到他疼痛得皺了皺眉,咳嗽著,嘴裏不斷的呼出冬日的白氣。


    梁肆替他把心揪了起來,她多希望陳勵深也像自己一樣,乖一點,畢竟那兩人人隻是圖財而已。


    然而他卻艱難的撐起身體,坐了起來,與綁匪平視著,冷冷的說:“我笑你膽小如鼠,我笑我身價低廉。”


    “哎呦喂!”姚子擼胳膊挽袖子想要教訓教訓他,卻被高父抬手擋住了。


    “臭小子,你是嫌我要少了是嗎?”高父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陳勵深冷靜的說:“陳升他現在與深港的千金結了婚,身價是你們一輩子都花不完的數目,你說你們圖財,為什麽不幹脆幹一票大的?五萬六萬夠你兒子一年上學?”


    高父“哎呀”一聲:“有點意思!你說!”


    “給我拿張椅子。”


    “嘿你這臭小子!”


    “姚子!去去去,給他找把椅子來。”


    “這他媽哪有椅子!”


    “找!”


    梁肆看見兩個綁匪開始在倉庫裏尋找起來,她驚詫的看向陳勵深,卻發現陳勵深正在看自己…


    光線太暗,他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每次午夜夢回,她被噩夢驚醒時,他都會想起那個眼神來,就像是,她爺爺去世時,父親站在太平間裏,平靜的看著他被推進一個鐵箱裏的那種眼神。


    “三百萬!?你讓我要三百萬?”高父吃驚的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陳勵深,從來不敢想象自己能夠擁有三百萬!


    “我拿一百萬,剩下的兩百萬,你們自己分。”


    所有人,包括梁肆,全都震驚的看著椅子上的陳勵深,他像是在對著魔鬼發號施令,一副胸有成竹的陰暗目光。


    “陳升有錢,她的新老婆為了討好他,這點錢為你會出,我是他唯一的血脈,他把我看得比命都重要,沒有理由不給錢,何況錢沒了可以賺,兒子沒了,賺錢給誰?”


    陳勵深冷靜的說完這一番話,梁肆渾身一抖!


    她聽見那個綁匪忽然興奮的大笑,目光貪婪的拍了拍他的肩!


    “小子!你這麽恨你老子?”


    “恨,他拋棄了我的母親,他有那麽多錢,分一點給你們這些走投無路的人,又有何不可?”


    “可我們憑什麽相信你,萬一你隻是為了自保,最後你報了警…”


    “一,我沒看到你們的樣子,二,你們分贓給我,我算同謀,我們是一根繩上的。三,即使事後有警察盤問,我提供錯誤信息,他們如何抓到你們?”


    兩個綁匪仔細想了想,看向梁肆:“那這個小姑娘怎麽處理?”


    陳勵深看了看她,說:“我會處理。”


    梁肆閉上眼睛,心裏默默的為陳勵深辯解,她想,他一定是在為他們獲救爭取時間,或者,他正給綁匪設陷阱。


    一定是這樣的。她告訴自己。


    “那我現在給你爸打電話!”


    “你是傻還是蠢?”陳勵深說道:“你就不怕他報警?他哪裏知道,我在你們手裏?”


    “對啊…”兩個人都是粗鄙之人,事先也並未將計劃做得周密。


    陳勵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脖子:“我脖子上的四葉草項鏈,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禮物,你把它摘下來。”


    兩個人漸漸開始相信他,將他的項鏈扯了下去。


    “這下你爸就能知道你在我們手上了!三百萬!哈哈!”


    “然後他就會報警。”陳勵深提點他。


    綁匪如夢初醒,繼續看著陳勵深:“那怎麽辦?”


    陳勵深咬了咬牙,忽然眼風一掃,看向梁肆的方向。


    那個眼神,是梁肆一輩子的噩夢。


    他的聲音依然很幹淨,不急不緩,和當年在書店裏,初次見他時一樣,他說:——


    “隻要一隻耳朵,他會乖乖的把錢送來。”


    梁肆不可置信的望著他,忽然覺得心裏有一麵城牆轟然倒塌!數萬條鋼筋和灰土將她掩埋,什麽也看不見,再也,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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