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愛情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條路,隨著心態的成熟和強大,每個人都有忘記和選擇的能力,年頭多了,就可以駕輕就熟。可這些年走過,我才疲憊察覺,行路頗難,我無法,另起一段。】


    小耳朵的一首兒歌,讓梁肆失眠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陳勵深照慣例將車子開到了她的樓下,接小耳朵上幼兒園。


    小耳朵仍舊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陳勵深從她手裏接過小耳朵,小心翼翼的將她放進後麵的安全座椅上,然後合上車門,轉過身來看著她。


    “今天不跟我們一起走?”陳勵深問道。


    梁肆笑笑:“不了,就快過年了,我要去置辦一些年貨回家,想想就頭疼呢!”


    陳勵深看了看她精心描繪後的妝容:“約了人一起去?”


    “嗯。”


    陳勵深雙手插著西褲,點點頭,表情裏似乎看不出什麽情緒。


    “那我先走了。”梁肆看看表,很趕時間的樣子。


    陳勵深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梁肆回過身來,低頭看著他的手。


    陳勵深輕輕的放開,又將手垂在身側,說:“我想有件事我們應該好好聊聊,關於,女兒上戶口的事。”


    梁肆愣了愣,隨即有些抱歉的看著他。


    “這件事我一直拖著…就拖到了現在…”她尷尬的搓了搓手,解釋道:


    “剛生完孩子的時候,我也去給小耳朵上過戶口,可是未婚先孕要繳納社會撫養費的,我當時…我當時經濟很窘迫,就沒辦…”


    陳勵深沉默的望著她,隱隱約約的心疼。


    所謂的社會撫養費,隻不過是數額不高的罰款,她竟連這點錢都拿不出,可見當時有多無助。


    梁肆見陳勵深不說話,隻是看著自己,便以為問題很嚴重,擔心的看著他:“怎麽了?我是法盲的,會不會很嚴重啊?”


    陳勵深深深地看著她:“很嚴重。”


    梁肆有些慌:“那小耳朵會不會從此以後就變成黑戶了?”


    陳勵深搖搖頭:“我說的嚴重,是指你即將做出的選擇。”


    “什麽選擇?”


    陳勵深定定的看著她,看得梁肆有些慌,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隻是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支支吾吾的向後退了一步:“你是說…”


    “和我結婚。”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緊逼。


    梁肆失笑:“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我覺得現在罰款的話我都可以啊,然後把小耳朵的戶口和我上在一起,不就…”


    陳勵深打斷她:“戶口的事交給我,結婚的事,你可以考慮,我等你答複。”


    他說完,轉身上了車。


    …


    小的時候最盼望的事就是過年,可隨著年歲的增長,反而覺得年底簡直就是一場浩劫。


    梁肆和裴葉琪站在超市的結款處,放眼望去,長長的一串隊伍,每個人手裏都推著如山的商品,簡直壯觀。


    裴葉琪還在擺弄著手上的鑽戒,滿臉的幸福洋溢。


    “行啦行啦,不就是被求婚了嗎?把你的爪子收起來。”梁肆使勁兒的打掉裴葉琪不停豎起來的手掌。


    “阿肆,你知道嗎?高崎楠為了給我買這個戒指,一年沒吃肉!”


    梁肆瞪了她一眼,心裏卻還是羨慕的:“好好好,你們家高崎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你們家陳勵深呢?”


    梁肆的笑容一下子就冷掉了。


    “你看你,又這副嘴臉,阿肆,你這人就是這點不好,太記仇了,陳勵深從國外回來到現在,哪天不是圍著你和小耳朵團團轉,你就發發善心,原諒他吧!”


    “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梁肆勉強笑笑說:“我隻不過,一個人慣了。”


    裴葉琪剛要繼續勸解,梁肆的手機就響了,裴葉琪一看她的屏幕,來電顯寫著季輝。


    “哦,又是那個表哥對吧?”裴葉琪曖昧的打量著她。


    梁肆接起電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喂?在哪裏?”季輝語氣溫柔的說。


    “我和朋友在萬達。”梁肆說。


    裴葉琪拿起自己的手機,在編輯框裏寫幾個字遞給她看:“你和這個季輝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如實招來!”


    季輝在電話那頭說:“那太巧了,我和陳總也在這附近,一會有沒有空?想約你和陳總一起吃個飯。”


    梁肆在裴葉琪屏幕上打上“普通朋友”四個字,就這樣一會兒的功夫,電話那頭的季輝以為她默許了,便說:“五點我們就到,電話聯係。”


    “喂?季輝?”梁肆還沒反應過來,季輝的電話就收線了!


    “裴葉琪!都是你幹的好事!”梁肆怒目圓瞪,看著滿眼八卦的裴葉琪。


    裴葉琪無辜的說:“我怎麽了我?”


    “這下好了,季輝要約我和陳勵深吃飯!”


    “這麽酸爽?”


    “不行,我勒令你陪我去,把這張三條腿的桌子給我湊齊了!”


    “你這樣綁架一位新婚少婦合適麽?我還有事,恕不奉陪啦!”


    “裴葉琪你敢走!”


    “拜拜!回頭這段兒必須講給我聽哦!”


    …


    這頓三人的晚飯,大概刷新了梁肆這輩子的窘迫之最。


    上一次這麽尷尬,還是因為孕檢的時候遇見男醫生坐診。


    季輝的這頓飯,安排在了*一條街上的一家海鮮酒樓,距離萬達有一段距離,季輝和陳勵深都開了車,而梁肆卻是剛剛拎著一大兜生活用品的無車族。季輝一向對她熱情又照顧,主動幫她拎袋子不說,還幫她扣上了安全帶,大有一副準男友的架勢。而這些在平常看起來頗有紳士風度的舉動,卻讓梁肆處於陳勵深的目光下時,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像被淩遲。


    車子開到了飯店,梁肆從季輝的車上下來,就看見陳勵深的車也跟了上來,停在了她的身後,他下車,看也沒看他,和季輝交談著,進了飯店。


    梁肆和季輝坐在了一起,陳勵深坐在兩人對麵。


    季輝見兩人都沒什麽話說,便開場:“聽陳總說,你們倆是同學啊?”


    梁肆看著陳勵深,有些發愣。


    陳勵深也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嘴角勾起一抹浮笑:“是,老同學而已。”


    “真是緣分啊!”季輝說著,對梁肆微笑:“好多年沒見了吧?說來也是有緣,我通過妹妹的關係認識了梁肆,又通過梁肆的關係認識了陳總。這次的大訂單,我可要好好謝謝你!””


    梁肆機械的點著頭,僵笑著,低下頭:“謝什麽,緣分,緣分。”


    季輝叫了服務生,開始點單,而陳勵深則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盯得梁肆心裏發毛。


    “梁同學,這些年過得怎麽樣?”他忽然問。


    看似再普通不過的寒暄,卻讓梁肆覺得自己如墮牢籠。


    他到底想幹什麽?


    梁肆收了收心,深吸一口氣,目光中多了幾分較量:“還好,哦,不對,被一個人渣搞大了肚子丟在國內做了未婚媽媽,現在連孩子都是黑戶,這應該算不上好吧?”


    此話一出,梁肆明顯看到陳勵深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靠回椅背上去,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季輝也聽到了她的話,轉頭,心疼的看著梁肆:“未婚媽媽有什麽不好的?不許這樣說自己。”


    陳勵深看到兩人相視一笑的和睦樣子,心裏像是著了火一樣。


    季輝絲毫未察覺兩人的微表情,兀自問道:“陳總,上學的時候,你和梁肆熟不熟?她身邊有沒有許多男生?”


    梁肆用手指戳了戳季輝的胳膊,佯怒道:“喂,有沒有你這樣調查人家曆史的呀?”


    陳勵深見她有幾分嬌羞之色對旁人流露,不禁有些煩躁,上齒扣在下齒上,輕輕的磨著,良久,淡淡的回答:


    “記得隻有一個而已。”


    梁肆的心,沒來由的被他投來的眼神撥亂了頻率,竟不安分的跳動起來。


    季輝說:“哦,那還好,知道我們倆怎麽認識的麽?”


    陳勵深悶聲笑了笑,沒做聲。


    他才不感興趣。


    季輝看著梁肆說:“你記不記得那次你去香港,喝醉了那次?”


    “喝醉的那次?”


    梁肆回憶了一下,初次見季輝,是在陳勵深走後的第三年。


    “嗯,那天晚上在維多利亞港,你抱了我。”


    梁肆和陳勵深都愣住了。


    “我…我哪有…”


    梁肆竟然本能的去看陳勵深,眼裏寫滿了無辜!


    陳勵深眯起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看,目光像是要活剝了她一樣。


    梁肆知道他生氣了,臉色看起來都不對勁。


    季輝拍了拍她的肩膀,寵溺的說:“你當時喝醉了可能不記得了。”季輝說著笑望陳勵深:“你猜她當時跟我說什麽?”


    陳勵深挑挑眉:“說什麽?”


    季輝看著梁肆:“她當時醉醺醺的,抱著我哭,我當時就傻了,她哭夠了,突然又抬頭看著我說:你怎麽才回來,你還要不要娶我?如果你想娶我,這次要用八層的蛋糕了,八層的!”


    聽到這裏,陳勵深的眉心忽然泛起漣漪。


    腦海中浮現出他曾對她求婚時她說過的話——


    你看你這人,跟人求婚一點誠意都沒有!明天,就明天,我畢業師生宴,你像電視裏那樣跟我求婚,把戒指從超級大的蛋糕裏摳出來戴到我手上的那種,就那種,我就嫁你!


    陳勵深!你竟然還準備了五層的蛋糕哎!五層是代表我們認識了五年嗎?


    季輝的笑容還留在臉上,手中學她當時的樣子,比劃著一個八的手勢,卻沒想到梁肆忽然冷著臉站起來,語氣中有些不自然:


    “我先去趟洗手間。”


    她說完就離開了,這樣的反應著實讓季輝吃驚。原本他隻是想向新朋友敘述一下他與她之間的相識細節,怎想到會惹她這樣不高興?


    …


    梁肆想了想,還是決定用不告而別的方式來解決這頓毫無意義的晚飯。於是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直接就出了飯店。


    走在街上,華燈尚暖,人心涼薄,心情忽然一下子就低到了穀底。


    陳勵深的電話打過來,梁肆想都沒想就按下了。他又鍥而不舍的打過來,梁肆再次按掉。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侵襲而來,拆穿她苦心鉤織起來的寧靜。


    陳勵深的名字再次浮現在屏幕上,手機鈴聲響起張國榮的《左右手》。


    那次在香港,街頭歌手唱起這首歌,梁肆就是它而喝醉。


    梁肆狠狠地掛斷掉陳勵深的電話,然後將手機關掉,丟進包裏。


    沒錯,陳勵深,你贏了,我一直沒骨氣的想著你。


    我以為愛情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條路,隨著心態的成熟和強大,每個人都有忘記和選擇的能力,年頭多了,就可以駕輕就熟。


    可這些年走過,我才疲憊察覺,行路頗難,我無法,另起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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