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90】
莫誤雙魚到謝橋[網配] 作者：清舟向晚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說起來，宋霖幀沒和顧清遠在一起之前，他是從來沒想過要跟家裏人出櫃什麽的。畢竟，他那時隻是默默的喜歡司徒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跟他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除此之外，他還從來沒喜歡過什麽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男人。萬一隻是喜歡司徒彥呢？
自從司徒彥走後，他心灰意冷之下，就更沒想過要跟家裏人說這個問題了。在和顧清遠在一起時候，他知道這件事早晚都得跟家裏人坦白，但，總是鼓不起勇氣。沒辦法，隻得徐徐圖之，著急不得。
正當宋霖幀做好了準備要跟家裏長期抗戰的時候，沒想到這個時候卻出了一件事。
正是和顧清遠在一起的第二年夏天，學校一放暑假，宋霖幀就回了重慶。重慶天熱，夏天熱得跟蒸籠似的。宋霖幀從小就懼熱，是以每天都在家裏看書上網。
八月的一天早晨，宋霖幀才剛剛起床，洗漱完畢，吃完早飯，正準備出去買點東西，就見宋母急急忙忙的從外麵進來，見宋霖幀要出去，忙叫住他：“霖幀，你這是要去哪裏？”
宋霖幀奇怪的看了母親一眼，“我要出去買點東西，怎麽了？”
宋母的臉色極為蒼白難看，忙阻止他：“先別出去！要買什麽東西明天再去買！”
宋霖幀更奇怪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宋母拍拍胸口，好像很後怕的樣子，拉著宋霖幀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我跟你說啊，今天一大早，我出去買菜的時候，就見樓下圍了一大群人，我當時還奇怪得不得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竟然這麽多人在那裏。結果走過去一看，把我嚇了一跳！地上好大一灘血！十八樓上那個孩子，就是你以前的高中同學，在今天早上跳樓自殺啦！當場就死了！”說著還不停的歎氣，“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宋霖幀聽完已經驚得不知道怎麽說話了：“怎、怎麽會？”
宋母歎了一口氣，道：“你去外地上大學了，很多事情自然不知道。那孩子啊，聽說是個同性戀！跟家裏人說了之後，鬧得天翻地覆的！聽說有一個一起上大學的男朋友，感情好得很，家裏人死活拆不開。沒辦法，隻得逼著他轉學！這還不夠，還說這是病，硬要逼著他去精神病院。把這孩子喲，活生生的折磨得皮包骨頭的！前幾天我看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都不知道跟我們打招呼了，整個人灰敗得很，都沒什麽精神頭兒了！你說這孩子吧，也不知道跟家裏人服個軟。家裏人也是，死活不同意，把這孩子逼得上了絕路……”
再後來，宋母說些什麽宋霖幀已經聽不清了，他腦袋裏轟轟轟的都是母親剛剛所說的事，沒想到林靖恩竟然自殺了！
記憶裏，林靖恩是個安靜隨和的男孩子，學習成績一直都在班上名列前茅的。雖然他性格不怎麽開朗，但也絕對不是會輕易輕生的人啊。也許真是被逼急了絕望到了極點吧，否則，又怎麽會選擇這麽決絕的方式？
想到這裏，一股悲哀滿滿湧上心頭，現在人已經死了，隻是不知道，他的父母，在看到他如此毅然決然的方式來抵抗時，會是什麽樣的想法？他們會不會有一點，哪怕隻有一點點，意識到是自己做錯了？亦或是，這件事原本就沒有誰對誰錯，隻要對他的愛多一點，寬容一點，妥協一點，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理會母親的碎碎念，宋霖幀還是選擇出了門。他現在心裏悶悶的，簡直快要壓抑瘋了，急需要出去透透氣。
走到樓下的時候，人群還沒散完，地上的血跡還在，死者已用白布掩蓋起來。一旁的父母哭得死去活來，母親哭得聲音沙啞，幾乎站立不穩，父親也在一旁無聲的流淚，痛苦至極的樣子，任是誰看到，也會悲慟不已。宋霖幀分明看到，他母親的手裏，捏著一張已經被血浸透的紙……
那上麵是什麽，不言而喻。
雖是八月的天氣，但宋霖幀卻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寒。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冰冷的躺在了那裏。再也不會呼吸，再也不會說笑，再也不會有喜怒哀樂。宋霖幀可以幾乎可以想象，他曾經到底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跟家裏人坦白了這件關乎他一生命運的事情。也許他幻想過，他的家人會理解他，會包容他，會讓他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家人給予他的是什麽呢，是怕別人知道以後沒麵子，是怕他有精神病不正常。家人能給予他的，原來並不比外人多。
宋霖幀也能想象，他究竟是經曆了怎樣心酸絕望的心路曆程。不被理解，不被祝福，幸福可望而不可即。在他自殺之前的時間裏，一定沒有人跟他好好說過一句溫暖的話，一定沒有人跟他說，這一切都沒有什麽關係，隻要你過得幸福就好。沒有人，任何人。也許他也曾想過，就這麽妥協了吧，就這樣裝作別人所以為的“正常”的人的樣子吧，就這樣拉著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下地獄吧……可是，他終究沒有這樣做。也許是他放不下自己的愛人，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建立在另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身上。他選擇了用這樣決然的方式來抵抗，來無聲的申訴，他所要的，不夠就是一點點的理解啊……
絕望的父母還在喊：“我們也是為了他好呀，我們從來沒想過他會走到這一步啊……”
是啊，也許父母的心是好的，可是，卻也是殘忍的。
你們以愛之名，讓他感到窒息。
再後來，宋霖幀見到了他的男友，一個看起來和他一樣斯文沉穩的男孩子，顫顫巍巍的走到他的身體，應該說是屍體前，滿臉淚水，絕望的跪了下去……
宋霖幀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經呆不下去了…….
轉身漫無目的的走，不知走了多久，被一陣鈴聲給驚醒了。
“喂？”
顧清遠擔心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過來，“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發生什麽事了？你的聲音怎麽怪怪的？到底怎麽了？”
“……”乍然聽到熟悉好聽的聲音，宋霖幀就像是被人從冰冷的湖水裏給拉了出來，心裏在一點點的回暖。回過神來的時候，話已經不自覺的喃喃而出了：“顧清遠，你在哪裏？”
顧清遠更奇怪了，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擔憂：“我在公司啊，還能在哪……霖幀你到底怎麽了，怎麽今天這麽奇怪？”
半響，宋霖幀的聲音才從手機裏傳出來，“顧清遠，我突然，有點想見你。”
“真的嗎？”顧清遠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驚喜，這樣的話，從來都隻有他跟宋霖幀說的，宋霖幀還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但是他的聲音和情緒，一聽就怪怪的。顧清遠不由有些擔心：“……好好，你現在在哪？要是在家的話就待在家裏等我，要是不在家的話，就趕緊回家去等我。寶貝兒，你都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真是讓我擔心死了……”
就好像一縷溫暖的春日陽光，照進了黑暗冰冷的心裏，“嗯，我現在在外麵，馬上就回去。”
顧清遠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現在就回去，我馬上讓人去準備機票，我大概晚上就到了，好嗎？”說話間，宋霖幀能夠透過聽筒聽見他在那邊整理東西，一邊還在吩咐秘書“你現在馬上去給我訂一張飛重慶的機票，越快越好…..”
“嗯。”宋霖幀紛亂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原來，這一切的兵荒馬亂，隻要他一句話，就能夠平息。
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裏，一聽見他開門的聲音就迎了上來，滿臉焦急：“霖幀，你沒事吧？到底怎麽了，不要嚇媽媽啊！”
宋霖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我沒事。”
可是宋媽媽還是很擔心，“可是……”
“媽，你坐過來好麽，我有話要跟你說。”宋霖幀走進客廳，拉著宋母一起坐到了沙發上。
“什麽事？”宋媽媽簡直要被兒子弄得一驚一乍的了，早上還受了這麽大刺激呢，現在兒子又這麽莫名其妙的……
宋霖幀道：“你先去把爸爸也叫出來吧。”
宋母奇怪的看了兒子一眼，但還是依言去書房把宋爸爸叫了出來。
宋霖幀看著他們兩個坐在了沙發上，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這麽鄭重其事。
宋霖幀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開口道：“爸，媽，我現在要說的話，是我一直以來壓在心底，想對你們說而又不敢對你們說的。我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對你們的刺激很大，對我的刺激更大。他不僅僅是我的同學，還是我的同類…..”
說到這裏，宋爸爸和宋媽媽已經震驚了。宋霖幀看著爸爸媽媽震驚的表情，然後繼續很淡然的坦誠了一切：“你們沒有聽錯，很不幸，我也是個同性戀……”
宋媽媽此時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怪不得呢……我就說、怪不得呢……”
宋爸爸奇怪了：“怪不得什麽？”
宋媽媽不理他，轉過頭來問兒子：“你喜歡彥彥那孩子？”
宋霖幀：“……”
宋霖幀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媽媽，重點呢？重點好像不是這個吧？
宋母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要去外省讀書，彥彥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出國之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宋霖幀哭笑不得：“不是因為這個……”
好吧，最開始的確是因為這個，但是現在根本不是了啊。
“那是因為什麽？”宋媽媽一臉疑惑的表情，很顯然是不相信宋霖幀所說的話。
宋霖幀冷汗涔涔，繼續坦白道：“媽，真的不是司徒彥，我們兩個就是普通的好朋友，僅此而已。至於我喜歡的人，另有其人。媽你也是見過的，就是去年寒假的時候來我們家的那個，顧老師。”
“什麽？”宋媽媽更震驚了：“原來你去外省讀書是因為你們老師？！”
宋霖幀：“……”
重點呢？
坦白了真相之後，宋霖幀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回房間呆著了。總要給他們留時間反應不是？
宋媽媽和宋爸爸看著兒子緊閉的房門，麵麵相覷了很久，然後，默了。
宋母宋父也明白，若是平時，他們聽到這樣的事，是絕對不會這樣平靜的。更何況，若是平時，宋霖幀也不會跟他們說啊。這下好容易因為一個契機說出來了，而且還是在大家都受了刺激的情況下。很明顯，宋霖幀把這個難題拋給他們兩個了。
一直到了傍晚，宋媽媽這才走進書房，有話要跟宋爸爸說。
早上的慘劇還曆曆在目，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烈，就算隻是毫不相關的旁人，也會心悸到想流淚。
宋媽媽首先妥協了，威脅宋爸爸：“霖幀一看就是受了刺激，你別再去刺激他。還有啊，我們可就這麽一個兒子，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不找你說事兒…….我就說，他自從上了高中之後就沒怎麽開心過，原來是因為心裏壓著事兒呢……”說著又自言自語般的歎了一口氣，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對宋爸爸說：“你也看到了，今天早上，老林兩個都後悔成什麽樣子了，早幹嘛去了？把孩子逼得走上了絕路！反正經過這件事我是明白了，麵子啊錢啊名啊媳婦是男是女這些啊都是虛的，隻要咱家霖幀好好的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想去管了……”
宋爸爸默然。
*****
顧清遠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到宋霖幀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
宋媽媽聽到門鈴聲響的時候還在納悶兒，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衣冠楚楚的顧老師，正站在外麵。身後還跟著一個點頭哈腰的跟班，看到她的時候忙不迭的打招呼。
宋媽媽的表情有些微妙，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顧老師，這一次見麵，就成了“兒媳婦”了，原諒她，實在是有些轉換不過來：“顧……顧老師啊，快裏麵請！”
顧清遠舉止優雅，風度翩翩，笑容堪稱各種年齡階段的女性殺手：“伯母，這麽晚了還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宋母被他的笑給閃了一下眼，暗自嘀咕：這個顧老師，長得還真帥！不過，宋母轉念一想又疑問了，老師出門，還有跟班？
進了屋，跟班先是把禮物放在了桌上，然後禮貌的跟宋母宋父道別，這才低聲道：“顧總，我就先去給您訂房間了。”
“顧總？”宋媽媽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呢。╮(╯▽╰)╭
來之前宋霖幀就已經把今天發生的事都跟顧清遠說了，顧清遠也明白，這一次他的身份不再是顧老師了，所以必須得把一切該坦誠的，都坦誠了。
如此這般，顧總攻就把自己的家世外加資產外加年齡外加各種承諾對著宋母宋父一說，末了還總結了一句：“伯父伯母，你們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對霖幀好的！”
這一點，其實從人家馬上飛過來重慶看宋霖幀就知道。
宋媽媽一天之內遭遇了太多反應不過來的事情，所以腦子自然而然的就，有點遲鈍當機了。
留下宋爸爸和顧清遠繼續在客廳聊天，拉著自家兒子就往房間裏走。
關上門，宋母覺得有些頭暈：“兒子，顧老師，哦，不，應該是顧老板，他這麽有錢，幹嘛還來你們學校當老師？”
宋霖幀：“……”
最後，對自家老媽實在是沒有辦法的宋霖幀，隻好乖乖交代了顧老師為什麽會成為顧老師的緣由。【不過酒吧那一晚肯定是不會說的】
宋媽媽一聽完，頓時眼睛有些發光：“看不出來，這個顧老板還挺浪漫的嘛！”
宋霖幀：“……”
看著宋母一臉懷念初戀的樣子，宋霖幀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他們之間，為什麽會，成為老師和學生的。╮(╯▽╰)╭
顧清遠一直在宋家待到十二點，這才準備起身告辭。這一次，肯定是要給未來的嶽父嶽母留下一個好印象的，雖然顧清遠知道自己多半走不成，但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
果不其然，宋媽媽開口挽留了：“顧老師，都這麽晚了，就在這裏住下吧。酒店再好，也沒這麽方便不是？霖幀今天心情不好，顧老師和他多說說話吧！”
顧清遠心裏早已樂開了花，臉上卻淡淡的：“那就叨擾了。多謝伯母！”
家裏的氣氛因為顧清遠的到來而輕鬆不少，宋媽媽總算可以放下一口氣，好好回房去休息了，今天擔心了一天，現在總算可以安心了。
宋霖幀鄙視的看了顧清遠一眼，徑直回房了。顧清遠朝宋母宋父笑笑，果斷跟著老婆大人回房。
“你可以不這麽冠冕堂皇嗎？”宋霖幀表情淡淡的，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顧清遠哎喲一聲，直接鎖上門，走過去一把把人抱住：“寶貝兒，這又不是我家，肯定要給嶽父嶽母留個好印象才行啊！”
宋霖幀：“……”
顧清遠抱著他，滿足的直歎氣：“寶貝兒，今天可擔心死我了！”
宋霖幀：“擔心什麽？”
顧清遠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繼續抱著他：“擔心你心情不好，擔心你傷心，擔心你父母會打你罵你，擔心你一個人麵對這些事……不過現在好了，一切都好了，我在你身邊呢，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麵對的。”
宋霖幀心裏一暖，也伸手抱住了他。
顧清遠繼續喃喃道：“今天我在飛機上，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們離得這麽遠，你發生了什麽事，我就算馬上放下工作飛過來，也要這麽久。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以後都要離你很近很近，近到我伸手就可以觸碰到。那邊的事情我會慢慢交給下邊的人處理，然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霖幀，愛你，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好的事了。”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若是沒有遇見你，我該是怎麽樣的一種狀態，繼續遊戲花叢，看起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實際上卻是空虛無著，荒草漫生。靈魂無所皈依，一片荒蕪。霖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麽慶幸，得以遇見你。”
宋霖幀淡淡一笑，想不到顧清遠竟然是這麽想的。他還一直以為是顧清遠拉了自己一把，沒想到的是，自己也在無意之中，拉了他一把。
顧清遠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人在床上，什麽也不做，蓋著被子純聊天。但是這樣的狀態，卻讓他的心情無比愉悅。這該是多麽大的一個奇聞啊。
宋霖幀枕在他的肩窩，頭發還有些濕潤，身上帶著剛剛沐浴出來的清香，靜靜的和他躺在一張床上，聆聽彼此的心跳。
顧清遠滿足的歎氣：“霖幀，你畢業以後，我們就結婚吧，好嗎？”
宋霖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你這算是提前求婚嗎？”
“如果要這麽說的話，也是。”
“嗯，我考慮一下。”
“還要考慮嗎？”顧清遠有些黯然。
“嗯，考慮是現在答應你，還是以後再答應你。”
“……”顧清遠驚喜不已，一個翻身把他壓在身下，看著他明亮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嗎？”
宋霖幀眼睛裏像是帶著璀璨的星光一般，“嗯。”
顧清遠此時就跟撿到寶似的興奮，忍不住在他唇上輕啄一口：“霖幀，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吧，好嗎？”
宋霖幀伸出手去，摟住了他的脖子。
“好。”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愛你，也是我做過的，最美好的事。
自從司徒彥走後，他心灰意冷之下，就更沒想過要跟家裏人說這個問題了。在和顧清遠在一起時候，他知道這件事早晚都得跟家裏人坦白，但，總是鼓不起勇氣。沒辦法，隻得徐徐圖之，著急不得。
正當宋霖幀做好了準備要跟家裏長期抗戰的時候，沒想到這個時候卻出了一件事。
正是和顧清遠在一起的第二年夏天，學校一放暑假，宋霖幀就回了重慶。重慶天熱，夏天熱得跟蒸籠似的。宋霖幀從小就懼熱，是以每天都在家裏看書上網。
八月的一天早晨，宋霖幀才剛剛起床，洗漱完畢，吃完早飯，正準備出去買點東西，就見宋母急急忙忙的從外麵進來，見宋霖幀要出去，忙叫住他：“霖幀，你這是要去哪裏？”
宋霖幀奇怪的看了母親一眼，“我要出去買點東西，怎麽了？”
宋母的臉色極為蒼白難看，忙阻止他：“先別出去！要買什麽東西明天再去買！”
宋霖幀更奇怪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宋母拍拍胸口，好像很後怕的樣子，拉著宋霖幀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我跟你說啊，今天一大早，我出去買菜的時候，就見樓下圍了一大群人，我當時還奇怪得不得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竟然這麽多人在那裏。結果走過去一看，把我嚇了一跳！地上好大一灘血！十八樓上那個孩子，就是你以前的高中同學，在今天早上跳樓自殺啦！當場就死了！”說著還不停的歎氣，“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宋霖幀聽完已經驚得不知道怎麽說話了：“怎、怎麽會？”
宋母歎了一口氣，道：“你去外地上大學了，很多事情自然不知道。那孩子啊，聽說是個同性戀！跟家裏人說了之後，鬧得天翻地覆的！聽說有一個一起上大學的男朋友，感情好得很，家裏人死活拆不開。沒辦法，隻得逼著他轉學！這還不夠，還說這是病，硬要逼著他去精神病院。把這孩子喲，活生生的折磨得皮包骨頭的！前幾天我看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都不知道跟我們打招呼了，整個人灰敗得很，都沒什麽精神頭兒了！你說這孩子吧，也不知道跟家裏人服個軟。家裏人也是，死活不同意，把這孩子逼得上了絕路……”
再後來，宋母說些什麽宋霖幀已經聽不清了，他腦袋裏轟轟轟的都是母親剛剛所說的事，沒想到林靖恩竟然自殺了！
記憶裏，林靖恩是個安靜隨和的男孩子，學習成績一直都在班上名列前茅的。雖然他性格不怎麽開朗，但也絕對不是會輕易輕生的人啊。也許真是被逼急了絕望到了極點吧，否則，又怎麽會選擇這麽決絕的方式？
想到這裏，一股悲哀滿滿湧上心頭，現在人已經死了，隻是不知道，他的父母，在看到他如此毅然決然的方式來抵抗時，會是什麽樣的想法？他們會不會有一點，哪怕隻有一點點，意識到是自己做錯了？亦或是，這件事原本就沒有誰對誰錯，隻要對他的愛多一點，寬容一點，妥協一點，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理會母親的碎碎念，宋霖幀還是選擇出了門。他現在心裏悶悶的，簡直快要壓抑瘋了，急需要出去透透氣。
走到樓下的時候，人群還沒散完，地上的血跡還在，死者已用白布掩蓋起來。一旁的父母哭得死去活來，母親哭得聲音沙啞，幾乎站立不穩，父親也在一旁無聲的流淚，痛苦至極的樣子，任是誰看到，也會悲慟不已。宋霖幀分明看到，他母親的手裏，捏著一張已經被血浸透的紙……
那上麵是什麽，不言而喻。
雖是八月的天氣，但宋霖幀卻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寒。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冰冷的躺在了那裏。再也不會呼吸，再也不會說笑，再也不會有喜怒哀樂。宋霖幀可以幾乎可以想象，他曾經到底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跟家裏人坦白了這件關乎他一生命運的事情。也許他幻想過，他的家人會理解他，會包容他，會讓他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家人給予他的是什麽呢，是怕別人知道以後沒麵子，是怕他有精神病不正常。家人能給予他的，原來並不比外人多。
宋霖幀也能想象，他究竟是經曆了怎樣心酸絕望的心路曆程。不被理解，不被祝福，幸福可望而不可即。在他自殺之前的時間裏，一定沒有人跟他好好說過一句溫暖的話，一定沒有人跟他說，這一切都沒有什麽關係，隻要你過得幸福就好。沒有人，任何人。也許他也曾想過，就這麽妥協了吧，就這樣裝作別人所以為的“正常”的人的樣子吧，就這樣拉著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下地獄吧……可是，他終究沒有這樣做。也許是他放不下自己的愛人，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建立在另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身上。他選擇了用這樣決然的方式來抵抗，來無聲的申訴，他所要的，不夠就是一點點的理解啊……
絕望的父母還在喊：“我們也是為了他好呀，我們從來沒想過他會走到這一步啊……”
是啊，也許父母的心是好的，可是，卻也是殘忍的。
你們以愛之名，讓他感到窒息。
再後來，宋霖幀見到了他的男友，一個看起來和他一樣斯文沉穩的男孩子，顫顫巍巍的走到他的身體，應該說是屍體前，滿臉淚水，絕望的跪了下去……
宋霖幀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經呆不下去了…….
轉身漫無目的的走，不知走了多久，被一陣鈴聲給驚醒了。
“喂？”
顧清遠擔心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過來，“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發生什麽事了？你的聲音怎麽怪怪的？到底怎麽了？”
“……”乍然聽到熟悉好聽的聲音，宋霖幀就像是被人從冰冷的湖水裏給拉了出來，心裏在一點點的回暖。回過神來的時候，話已經不自覺的喃喃而出了：“顧清遠，你在哪裏？”
顧清遠更奇怪了，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擔憂：“我在公司啊，還能在哪……霖幀你到底怎麽了，怎麽今天這麽奇怪？”
半響，宋霖幀的聲音才從手機裏傳出來，“顧清遠，我突然，有點想見你。”
“真的嗎？”顧清遠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驚喜，這樣的話，從來都隻有他跟宋霖幀說的，宋霖幀還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但是他的聲音和情緒，一聽就怪怪的。顧清遠不由有些擔心：“……好好，你現在在哪？要是在家的話就待在家裏等我，要是不在家的話，就趕緊回家去等我。寶貝兒，你都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真是讓我擔心死了……”
就好像一縷溫暖的春日陽光，照進了黑暗冰冷的心裏，“嗯，我現在在外麵，馬上就回去。”
顧清遠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現在就回去，我馬上讓人去準備機票，我大概晚上就到了，好嗎？”說話間，宋霖幀能夠透過聽筒聽見他在那邊整理東西，一邊還在吩咐秘書“你現在馬上去給我訂一張飛重慶的機票，越快越好…..”
“嗯。”宋霖幀紛亂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原來，這一切的兵荒馬亂，隻要他一句話，就能夠平息。
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裏，一聽見他開門的聲音就迎了上來，滿臉焦急：“霖幀，你沒事吧？到底怎麽了，不要嚇媽媽啊！”
宋霖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我沒事。”
可是宋媽媽還是很擔心，“可是……”
“媽，你坐過來好麽，我有話要跟你說。”宋霖幀走進客廳，拉著宋母一起坐到了沙發上。
“什麽事？”宋媽媽簡直要被兒子弄得一驚一乍的了，早上還受了這麽大刺激呢，現在兒子又這麽莫名其妙的……
宋霖幀道：“你先去把爸爸也叫出來吧。”
宋母奇怪的看了兒子一眼，但還是依言去書房把宋爸爸叫了出來。
宋霖幀看著他們兩個坐在了沙發上，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這麽鄭重其事。
宋霖幀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開口道：“爸，媽，我現在要說的話，是我一直以來壓在心底，想對你們說而又不敢對你們說的。我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對你們的刺激很大，對我的刺激更大。他不僅僅是我的同學，還是我的同類…..”
說到這裏，宋爸爸和宋媽媽已經震驚了。宋霖幀看著爸爸媽媽震驚的表情，然後繼續很淡然的坦誠了一切：“你們沒有聽錯，很不幸，我也是個同性戀……”
宋媽媽此時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怪不得呢……我就說、怪不得呢……”
宋爸爸奇怪了：“怪不得什麽？”
宋媽媽不理他，轉過頭來問兒子：“你喜歡彥彥那孩子？”
宋霖幀：“……”
宋霖幀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媽媽，重點呢？重點好像不是這個吧？
宋母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要去外省讀書，彥彥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出國之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宋霖幀哭笑不得：“不是因為這個……”
好吧，最開始的確是因為這個，但是現在根本不是了啊。
“那是因為什麽？”宋媽媽一臉疑惑的表情，很顯然是不相信宋霖幀所說的話。
宋霖幀冷汗涔涔，繼續坦白道：“媽，真的不是司徒彥，我們兩個就是普通的好朋友，僅此而已。至於我喜歡的人，另有其人。媽你也是見過的，就是去年寒假的時候來我們家的那個，顧老師。”
“什麽？”宋媽媽更震驚了：“原來你去外省讀書是因為你們老師？！”
宋霖幀：“……”
重點呢？
坦白了真相之後，宋霖幀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回房間呆著了。總要給他們留時間反應不是？
宋媽媽和宋爸爸看著兒子緊閉的房門，麵麵相覷了很久，然後，默了。
宋母宋父也明白，若是平時，他們聽到這樣的事，是絕對不會這樣平靜的。更何況，若是平時，宋霖幀也不會跟他們說啊。這下好容易因為一個契機說出來了，而且還是在大家都受了刺激的情況下。很明顯，宋霖幀把這個難題拋給他們兩個了。
一直到了傍晚，宋媽媽這才走進書房，有話要跟宋爸爸說。
早上的慘劇還曆曆在目，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烈，就算隻是毫不相關的旁人，也會心悸到想流淚。
宋媽媽首先妥協了，威脅宋爸爸：“霖幀一看就是受了刺激，你別再去刺激他。還有啊，我們可就這麽一個兒子，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不找你說事兒…….我就說，他自從上了高中之後就沒怎麽開心過，原來是因為心裏壓著事兒呢……”說著又自言自語般的歎了一口氣，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對宋爸爸說：“你也看到了，今天早上，老林兩個都後悔成什麽樣子了，早幹嘛去了？把孩子逼得走上了絕路！反正經過這件事我是明白了，麵子啊錢啊名啊媳婦是男是女這些啊都是虛的，隻要咱家霖幀好好的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想去管了……”
宋爸爸默然。
*****
顧清遠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到宋霖幀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
宋媽媽聽到門鈴聲響的時候還在納悶兒，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衣冠楚楚的顧老師，正站在外麵。身後還跟著一個點頭哈腰的跟班，看到她的時候忙不迭的打招呼。
宋媽媽的表情有些微妙，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顧老師，這一次見麵，就成了“兒媳婦”了，原諒她，實在是有些轉換不過來：“顧……顧老師啊，快裏麵請！”
顧清遠舉止優雅，風度翩翩，笑容堪稱各種年齡階段的女性殺手：“伯母，這麽晚了還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宋母被他的笑給閃了一下眼，暗自嘀咕：這個顧老師，長得還真帥！不過，宋母轉念一想又疑問了，老師出門，還有跟班？
進了屋，跟班先是把禮物放在了桌上，然後禮貌的跟宋母宋父道別，這才低聲道：“顧總，我就先去給您訂房間了。”
“顧總？”宋媽媽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呢。╮(╯▽╰)╭
來之前宋霖幀就已經把今天發生的事都跟顧清遠說了，顧清遠也明白，這一次他的身份不再是顧老師了，所以必須得把一切該坦誠的，都坦誠了。
如此這般，顧總攻就把自己的家世外加資產外加年齡外加各種承諾對著宋母宋父一說，末了還總結了一句：“伯父伯母，你們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對霖幀好的！”
這一點，其實從人家馬上飛過來重慶看宋霖幀就知道。
宋媽媽一天之內遭遇了太多反應不過來的事情，所以腦子自然而然的就，有點遲鈍當機了。
留下宋爸爸和顧清遠繼續在客廳聊天，拉著自家兒子就往房間裏走。
關上門，宋母覺得有些頭暈：“兒子，顧老師，哦，不，應該是顧老板，他這麽有錢，幹嘛還來你們學校當老師？”
宋霖幀：“……”
最後，對自家老媽實在是沒有辦法的宋霖幀，隻好乖乖交代了顧老師為什麽會成為顧老師的緣由。【不過酒吧那一晚肯定是不會說的】
宋媽媽一聽完，頓時眼睛有些發光：“看不出來，這個顧老板還挺浪漫的嘛！”
宋霖幀：“……”
看著宋母一臉懷念初戀的樣子，宋霖幀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他們之間，為什麽會，成為老師和學生的。╮(╯▽╰)╭
顧清遠一直在宋家待到十二點，這才準備起身告辭。這一次，肯定是要給未來的嶽父嶽母留下一個好印象的，雖然顧清遠知道自己多半走不成，但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
果不其然，宋媽媽開口挽留了：“顧老師，都這麽晚了，就在這裏住下吧。酒店再好，也沒這麽方便不是？霖幀今天心情不好，顧老師和他多說說話吧！”
顧清遠心裏早已樂開了花，臉上卻淡淡的：“那就叨擾了。多謝伯母！”
家裏的氣氛因為顧清遠的到來而輕鬆不少，宋媽媽總算可以放下一口氣，好好回房去休息了，今天擔心了一天，現在總算可以安心了。
宋霖幀鄙視的看了顧清遠一眼，徑直回房了。顧清遠朝宋母宋父笑笑，果斷跟著老婆大人回房。
“你可以不這麽冠冕堂皇嗎？”宋霖幀表情淡淡的，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顧清遠哎喲一聲，直接鎖上門，走過去一把把人抱住：“寶貝兒，這又不是我家，肯定要給嶽父嶽母留個好印象才行啊！”
宋霖幀：“……”
顧清遠抱著他，滿足的直歎氣：“寶貝兒，今天可擔心死我了！”
宋霖幀：“擔心什麽？”
顧清遠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繼續抱著他：“擔心你心情不好，擔心你傷心，擔心你父母會打你罵你，擔心你一個人麵對這些事……不過現在好了，一切都好了，我在你身邊呢，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麵對的。”
宋霖幀心裏一暖，也伸手抱住了他。
顧清遠繼續喃喃道：“今天我在飛機上，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們離得這麽遠，你發生了什麽事，我就算馬上放下工作飛過來，也要這麽久。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以後都要離你很近很近，近到我伸手就可以觸碰到。那邊的事情我會慢慢交給下邊的人處理，然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霖幀，愛你，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好的事了。”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若是沒有遇見你，我該是怎麽樣的一種狀態，繼續遊戲花叢，看起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實際上卻是空虛無著，荒草漫生。靈魂無所皈依，一片荒蕪。霖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麽慶幸，得以遇見你。”
宋霖幀淡淡一笑，想不到顧清遠竟然是這麽想的。他還一直以為是顧清遠拉了自己一把，沒想到的是，自己也在無意之中，拉了他一把。
顧清遠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人在床上，什麽也不做，蓋著被子純聊天。但是這樣的狀態，卻讓他的心情無比愉悅。這該是多麽大的一個奇聞啊。
宋霖幀枕在他的肩窩，頭發還有些濕潤，身上帶著剛剛沐浴出來的清香，靜靜的和他躺在一張床上，聆聽彼此的心跳。
顧清遠滿足的歎氣：“霖幀，你畢業以後，我們就結婚吧，好嗎？”
宋霖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你這算是提前求婚嗎？”
“如果要這麽說的話，也是。”
“嗯，我考慮一下。”
“還要考慮嗎？”顧清遠有些黯然。
“嗯，考慮是現在答應你，還是以後再答應你。”
“……”顧清遠驚喜不已，一個翻身把他壓在身下，看著他明亮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嗎？”
宋霖幀眼睛裏像是帶著璀璨的星光一般，“嗯。”
顧清遠此時就跟撿到寶似的興奮，忍不住在他唇上輕啄一口：“霖幀，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吧，好嗎？”
宋霖幀伸出手去，摟住了他的脖子。
“好。”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愛你，也是我做過的，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