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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受特殊任務之後過了三天。


    以奧莉薇婭為隊長的特務小隊以山賊占據的蘭佩茹克堡為目標出發了。目的地位於加利亞要塞西南方的森林中,大概在加利亞要塞與加斯帕堡的中間位置。


    跟隨奧莉薇婭出發的是二十名青年士兵。一般來說,一個小隊會有五十到一百人,相比之下,二十人實在是太少了些。而且這二十名士兵都是才剛被征召兩個月的新兵。他們全都喘著粗氣竭力跟在奧莉薇婭身後,其中就有以槍代拐的阿什頓的身影。


    新兵初陣的生還率大概是三分之一。不過阿什頓等人的初陣可沒有這麽簡單。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此次的奪還作戰過去已經失敗了數次,而且每次都出現了九成以上的戰死者。明明如此,此次行動卻沒有一個老兵參加。在這支小隊裏擁有戰鬥經驗的,恐怕隻有奧莉薇婭了吧。


    阿什頓一邊推測一邊看向前方的奧莉薇婭。


    (不不不,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吧。)


    雖然從莫裏斯那裏聽說了奧莉薇婭成為準尉的理由,但阿什頓現在還是不敢相信。那雙纖細的手臂居然寄宿著斬落首級的力量,這是開的哪門子玩笑啊。


    這時候,阿什頓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什麽東西。細細思索了一番後,他注意到了一個事實。


    (啊,說起來最近都沒看到過莫裏斯了啊……)


    閃過腦海的是莫裏斯那輕浮的笑容。雖然阿什頓跟他談不上很熟,但畢竟是在訓練時一起接受“指導”的同伴。說毫不在意肯定是騙人的。


    “我說,你最近見到莫裏斯了嗎?”


    阿什頓跟身旁的黑發青年——傑瑞搭話道。


    “哈?莫裏斯?……說起來最近是沒見到那小子啊。”


    一臉死相的傑瑞抬頭不耐煩地答道。


    “傑瑞也不知道嗎……其他人有見過嗎?”


    阿什頓向身後看去,傑瑞也隨他一同轉過了頭。映入眼中的是一群步伐踉踉蹌蹌的新兵,他們的眼瞳都泛著空虛的光芒。


    “——別吧,我覺得這幫人是沒戲。都是比我們還晚到要塞的新兵,恐怕連麵兒都沒見過吧。”


    說完,傑瑞仔細地將阿什頓打量了一番。


    “怎、怎麽了?”


    “不是,我看你在這時候還有閑情關心別人,真是從容啊。講道理我羨慕死了。”


    傑瑞聳了聳肩。一聽這話,阿什頓連忙擺手道:


    “不不不,沒那回事!隻是偶然間想到罷了。我現在也蠻夠嗆的好嗎。”


    “嘛,無所謂了。反正我們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一群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和底細不明的女隊長。盡管不知軍方高層到底是何打算,但傑瑞的話無疑正中靶心。雖然眾人沒有明講出口,但都覺得這次作戰必敗無疑。


    同時也都知道,自己肯定會成為作戰失敗的陪葬——


    “呐,阿什頓。我說阿什頓!!”


    回過神發現奧莉薇婭正鼓起雙頰湊到眼前看著自己。阿什頓驚訝於彼此的距離之近,連忙抽身。奧莉薇婭見狀輕輕扭頭,似感不解。明明隻是不經意的舉動,可阿什頓卻情不自禁地被迷住了。


    “用、用不著喊這麽大聲我也能聽到的。不如說,請您不要發出這麽大的聲音。招來凶猛的野獸該如何是好。”


    和人類生活的鄉鎮密布的平地不同,山林中棲息有眾多的野獸。如果說人類是平地的支配者,那麽野獸便是山林的支配者了。就算是披甲持械的士兵,在野獸眼中也沒什麽區別,跟別的東西一樣都是用來果腹的餌料。


    阿什頓如此這般地獻上諫言後,奧莉薇婭不以為意地扯起了“野獸什麽的來了就給它幹掉,然後我們給它吃掉不就好了嘛”的胡話。而且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看得阿什頓很是不爽,甚至忘了對方是自己的長官,竟當著麵咋起舌來,且是摻著露骨的不快連嘖了三聲。


    “哇!你在學鳥叫!真有意思,我也要來!”


    “我才沒在學鳥叫!”


    下意識吐槽的阿什頓引得奧莉薇婭捧腹大笑。身旁聽到兩人對話的新兵也不禁被逗樂了。


    “然後呢,我這次可以吃到王都的蛋糕了哦。阿什頓你知道蛋糕嗎?是很甜的點心哦。”


    “……您這話題跳躍性也太大了。蛋糕什麽的我當然知道了。而且也吃過,別看我這樣姑且也是在王都生活的人。”


    “你吃過蛋糕啊。阿什頓真厲害!”


    (——這丫頭莫不是在消遣我?)


    阿什頓一瞬間這樣想到。不過看到奧莉薇婭的眼神他就意識到並非如此。奧莉薇婭的雙眼就像站在憧憬之人麵前一樣熠熠生輝。阿什頓意識到繼續對話隻會徒增自己的不爽,於是無視了奧莉薇婭的目光,粗暴地撥開進路上的雜草。然而,每次撥動都會從草叢裏飛出的不知名的蟲子越發加劇了阿什頓的不快。


    因為森林入口附近有人跡,所以走起來不是很麻煩。但越往深處走,大樹就越多,茂密的雜草毫不客氣地成為了路上的障礙。抬頭能看見鬱鬱蔥蔥的枝葉遮擋了日光,拜此所賜,森林裏的溫度稱得上涼快。但不時會傳來令人不適的鳥叫聲,讓人聽了覺得瘮得慌。其他新兵也是如此,目光到處彷徨。


    阿什頓深吸一口氣,隨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在這樣的地方光是前進就要消耗相當的體力。


    另一邊,奧莉薇婭在林中卻有如閑庭信步,有時看到鮮花還會喜出望外地折下來吸兩口花蜜。


    在這片森林中,從最具代表性的《幻惑花》開始,蜜中含毒的鮮花為數不少。雖然其中大部分的毒性都隻會引發輕微麻痹,但也有會誘發高熱致死的劇毒。


    奧莉薇婭想必對這些了然於心,但凡是有毒的花,她絕不會碰。阿什頓雖然作為知識的一環了解這些,但普通人應該是無從知曉的。看來奧莉薇婭以前確實住在森林。


    (就算是這樣,奧莉薇婭是怎麽做到一臉輕鬆地前進的啊?明明身上穿著那麽重的鎧甲。)


    阿什頓等人身上的鎧甲是用獸皮製造的皮甲。雖然防禦力不高,但相應地被歸入了輕鎧的類別。即便如此,穿在新兵們身上份量還是不輕。


    與之相對,奧莉薇婭則是全副武裝,在鎖子甲上麵的肩、手、脛、胸等處還披掛了板甲。跟皮甲比起來重量簡直有天壤之別。然而奧莉薇婭額頭上卻覓不見一顆汗珠。


    “奧莉薇婭準尉,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嗯?可以哦?”


    “奧莉薇婭準尉不累嗎?那個……明明您穿在身上的鎧甲比我們重了這麽多。”


    “誒?一點兒也不累哦。而且鎧甲也完全不重。”


    “哈啊、是這樣嗎……沒什麽,失禮了。”


    “?”


    感到不可思議的奧莉薇婭扭了扭頭。不過很快就覺得無所謂似地轉向了前方,對問題失去了興趣。


    (再怎麽是長官,在體力上輸給一個女孩子未免太丟臉了。嘛,反正是注定被山賊幹掉的命,現在在意這些也沒什麽意義就是。)


    阿什頓繼續打量著開開心心的奧莉薇婭的側臉。


    正午已過,太陽開始西斜。


    奧莉薇婭特務小隊在找到一個相對開闊的場所後駐足休息了起來。這並不是因為奧莉薇婭的命令,而是阿什頓向她進言“如果以體力近乎無限的奧莉薇婭為基準,那麽還沒抵達城堡士兵們就累垮了”的結果。


    新兵們感動得兩眼含淚,紛紛同阿什頓道謝。傑瑞甚至誇張地問“你是神嗎?”如此如此。


    對所有這些,阿什頓隻是敷衍地笑了笑,沒有作聲。要說心裏話,最主要的動機是他自己想休息想


    得不得了。但事到如今就是撕破嘴他也不敢講出這種話。懷著幾分負罪感的阿什頓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接著,奧莉薇婭一臉理所當然地坐到了他身旁。


    “抱歉啦。我一點也不累,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啊。真不愧是阿什頓。”


    說著,奧莉薇婭啪擦啪擦地鼓了兩掌。


    “哈哈,奧莉薇婭準尉不累這點剛才提問題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阿什頓用自嘲的語氣說道。話音一落,奧莉薇婭突然瞪圓了眼睛,櫻唇輕啟,問道:


    “難、難道說,你剛才問我累不累……其實是在旁敲側擊地讓作為小隊長的我注意到休息的必要?是想讓我親自安排大家休息是嗎?但是我卻完全沒有領會你言外之意。所以阿什頓無奈之下才不得不直接向我進言。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


    您說的大錯特錯——什麽的阿什頓當然不敢說。在奧莉薇婭那無比率直的目光麵前,他不禁撇開了視線,結果看到正在用餐的新兵們緊緊地盯著這邊,於是不由地在心裏嘖了一聲。如果在這時候道明本意,那阿什頓怕是要成為新兵眼中的過街老鼠。既然如此,那就隻有一種選擇了。


    阿什頓咽了口吐沫,緩緩地點頭道:


    “哈、哈哈,暴、暴露了啊。非常抱歉,我太多管閑事了。”


    阿什頓用誇張的演技回答道,奧莉薇婭聽了滿意地點頭感慨“我終於也能理解人類的心理了呢”。雖然聽不懂她這話的意思,但當事人能自顧自地理解就是幫了大忙。就當是那麽回事好了。


    阿什頓鬆了口氣,接著又和新兵們對上了視線。緊接著他們全都會心一笑,並對自己敬了個禮。


    “好、好了。正好到中午了,我們也吃午飯吧。”


    身後冒出一陣冷汗的阿什頓從行軍包裏取出了黑麵包和肉幹,以及一瓶自製的芥末醬。在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的奧莉薇婭身旁,阿什頓用小刀將麵包從中間切開,然後將肉幹夾在裏麵,最後抹上芥末醬。做完這些之後再咬上一口,便有恰到好處的酸辣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嗯,味道不錯。給自製的芥末醬帶過來果然是正確的。”


    奧莉薇婭向自言自語的阿什頓投來垂涎三尺的視線。感覺她是真的要流出口水了。見她一直不開包取糧,阿什頓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問道:


    “奧莉薇婭準尉不吃東西嗎?”


    “嗯。因為分配給我的都已經吃光了。所以正打算去抓兩隻鳥吃。”


    一聽這話,阿什頓整個人呆若木雞。這就把五天的糧食吃幹抹淨了也好,要去抓兩隻鳥吃的發言也好,總之想吐槽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可話是這麽說,奧莉薇婭看上去並沒有動身抓鳥的意思,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阿什頓手邊,即便是阿什頓給東西吃完了之後也沒變。


    (唉……真沒辦法。)


    對這樣的奧莉薇婭感到無話可說的阿什頓又用一樣的順序調理好麵包遞了出去。


    “誒!可以嗎?”


    “不可以的話我就不會遞給您了。您要是狩獵的時候到處亂跑被野獸襲擊了可怎麽辦。”


    “野獸什麽的沒什麽問題啦……不過謝謝你擔心我。阿什頓果然是個好的人類呢!”


    說著,奧莉薇婭咬了一口麵包,緊接著立馬用心蕩神馳的眼神大喊一聲“真好吃!”


    (我們接下來還能吃上幾頓飯呢……)


    打量著一臉幸福的奧莉薇婭,阿什頓在心裏默默想到。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尖叫聲。


    “怎、怎麽了!?”


    阿什頓連忙轉過頭,接著便看到一隻渾身金毛、額上長有一根白角的四足巨獸——是獨角獸。


    “——!?”


    阿什頓嚇得全身汗毛倒豎。獨角獸作為極其凶猛的野獸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頭上的尖角賦予了它極強的殺傷力。加上是雜食動物所以什麽都能吃,人類當然也不例外。


    獨角獸用迅捷的速度向附近的新兵們發起了襲擊。新兵們慌不擇路地到處逃竄。


    “奧、奧、奧莉薇婭準尉!是獨角獸!獨角獸!”


    “——嗯?啊真的誒!大概是來找人類一起玩的吧。”


    還在一臉幸福地吃著麵包的奧莉薇婭不慌不忙地說道。一旁急紅了眼的新兵大喊:


    “哈啊!?您在說什麽夢話呢!請您好好看看情況!那家夥在襲擊我們啊!”


    被新兵怒斥的奧莉薇婭似乎終於察覺了事態的嚴重,眯細了眼睛瞪向獨角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一瞬間,真的在一瞬間,阿什頓覺得奧莉薇婭甚至比獨角獸更可怕。


    “啊、這家夥啊。雖然是難得的野味,但味道真的不太好吃啊~。”


    “哈啊啊!?不好吃!?哈啊啊啊啊!?不是這個問題吧!!必須要盡快逃離這個地方才行!!”


    阿什頓抓緊奧莉薇婭的手臂,試圖拉著她逃跑。然而顫抖的膝蓋卻不能讓他邁出一步。就好像腳被嵌在了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喂喂喂,跟我扯淡呢吧!)


    盡管內心在拚死地下達命令,但雙腿就是抗命不從。或許是察覺了阿什頓目前的狀態,獨角獸將自己的尖角朝向了這邊。流著口水的獨角獸咆哮一聲,踏地衝來。


    (——完蛋了。真想不到我的結局不是戰死,而是成為獨角獸的腹中餐。簡直連笑話都算不上。)


    這樣想著,阿什頓用顫抖的手握緊了槍。一個深呼吸後,將它對著獨角獸水平架好。


    阿什頓當然知道這麽做毫無意義。一介人類根本無從反抗這迎麵而來的“死”。這不過是最後的掙紮罷了。


    當絕望支配了阿什頓的身體時,眼前上演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也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奧莉薇婭居然從容而悠然地迎著獨角獸走了起來。


    “——!?趕緊逃離這裏!奧莉薇婭也會被它殺了吃掉的!”


    “啊哈哈,阿什頓你真會開玩笑。”


    “這是笑的時候嗎!別管了趕緊逃啊!”


    “完全沒關係的啦。”


    奧莉薇婭泛著一抹淺笑,拔出腰上的佩劍,接著消失了。準確來說,是衝向了獨角獸。但至少在阿什頓眼裏看來,她是突然消失在了眼前。


    麵對突然殺到麵前的奧莉薇婭,獨角獸展露獠牙刺出自己的尖角。奧莉薇婭用劍身架開角的刺擊,接著反手刺出一劍從獨角獸的下巴插上頭頂。


    “嘎啊啊啊……!?”


    獨角獸慘叫著轟然倒地。這發生在須臾之間的事震驚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所有人都一臉茫然地看著眼睛的光景。


    在這種情況下,奧莉薇婭回身小跑著靠近阿什頓。握在她右手中的黑劍散發著漆黑的霧靄。回過神的時候,阿什頓已經跌倒在地。


    “呐,所以我說了野獸完全沒問題不是?”


    奧莉薇婭站在阿什頓的麵前,若無其事地說道。


    “噫!是、是啊。奧莉薇婭準尉所言極是。”


    阿什頓的話到這裏便戛然而止了。


    奧莉薇婭特務小隊從加利亞要塞出發後過了三天。


    “奧莉薇婭隊長,您肚子餓不餓?可以的話請吃我的肉幹吧!”


    一名新兵滿心歡喜地獻出了自己的肉幹。在他的帶動下,其他人紛紛“我的也給你”“還有我的”聚集在奧莉薇婭身邊,接連送上自己的麵包和幹貨。而奧莉薇婭一邊“謝謝,謝謝”一邊微笑著接過吃的。


    這是幾天來阿什頓已經司空見慣的光景。


    新兵們的表現仿佛是為女神希特蕾西亞獻上貢品的信徒。而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奧莉薇婭秒殺了獨角獸所致。這件事讓眾人理解到奧莉薇婭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少女,


    而是一個不得了的強者。


    傑瑞甚至稱呼奧莉薇婭為“銀發女武神”,對她尊崇不已。他的狂熱逐漸感染了其餘的新兵,最終鑄成了這個局麵。士氣大幅攀升的新兵們鬥誌昂揚地跟在奧莉薇婭的身後行軍。


    期間,阿什頓就奧莉薇婭的劍展開了思考。劍身被黑霧籠罩的那一幕讓他久久不忘。不管對武器多麽生疏,阿什頓也能知道奧莉薇婭的劍“不一般”。


    “怎麽了?感覺無精打采的啊。難道說是肚子餓了?”


    說著,奧莉薇婭從鼓鼓的行軍包裏拿出了一塊麵包。阿什頓一邊腹誹“好好珍惜你的信徒給的貢品啊”一邊搖了搖頭。


    “我肚子不餓。比起這個,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一下,請問可以嗎?”


    “這倒是沒關係……不過在這之前,是叫‘敬語’來著?差不多可以不要用了吧。感覺很複雜我不是很喜歡啊。”


    “這可不行。”


    阿什頓不假思索地回絕道。


    “呣—,為什麽不行?之前在食堂的時候你不是很普通地在和我說話嗎?”


    對阿什頓的回答感到不滿的奧莉薇婭鼓起了雙頰。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您是長官。所以,就算您要我改變措辭方式也……”


    “嗯~,軍隊這東西真是麻煩啊……對了!既然這樣那就是長官命令了!禁止阿什頓使用敬語和我說話!啊,大家也一樣,不用勉強自己使用敬語哦。”


    靈光一閃的奧莉薇婭滿意地拍了拍手。新兵們對這唐突的命令感到了困惑,唯有傑瑞聽了之後單膝跪地,胡扯什麽“謹遵女武神旨意”。


    做到這一步,即便是奧莉薇婭也有點被嚇到了。


    不過奧莉薇婭的這個命令本身還是讓阿什頓十分感激的。畢竟自己和奧莉薇婭在食堂相遇後還沒過去太長的時間,正因為那時候進行了普通的交談,所以現在的對話方式愈發讓他感到違和。正常來說是不能對長官不敬的,但有了“長官命令”的口實就沒問題了。阿什頓在心裏說服自己道。


    “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想問一下,從奧莉薇婭的劍中泄漏出來的那股黑色的霧靄是什麽?我覺得應該不是我看錯了。”


    “啊~,你是在意這把劍啊。這個呢——”


    “奧莉薇婭隊長,在下傑瑞發現了一座城堡!”


    走在前麵的傑瑞回過頭拚命招手,打斷了奧莉薇婭的發言。


    “看來就是那座城堡了。”


    一旁的士兵指著地圖推測道。往那邊望過去,可以看到一座外壁布滿藤蔓的石砌城堡。即便相距甚遠,也能一眼看出城堡的受損程度不輕,可見它已經荒廢了相當之久。


    “總算到了嗎。好,那大家加快腳步過去吧!”


    奧莉薇婭高舉拳頭,毫無戒備地向城堡方向跑了過去。


    (結果劍的問題還是不清不楚啊。算了,也無所謂了。)


    新兵們慌慌張張地追趕起了奧莉薇婭。


    阿什頓見狀也加快了腳步。


    “等等!奧莉薇婭!這再怎麽說也太魯莽了吧!”


    “奧莉薇婭隊長,這可不妙!這絕對不妙啊!拜托你了請你回來啊!”


    “啊哈哈,沒事啦。let’s go!”


    奧莉薇婭沒有理會阿什頓和傑瑞的阻攔,堂堂正正地衝到了城堡附近。無奈之下,阿什頓等人隻好一邊警戒周圍一邊跟上。


    “這可真慘啊。”


    來到城堡跟前再看,它的慘狀更加突出了。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斷壁殘垣,稍微好一些的部分感覺稍加用力也會崩塌。這樣的城堡真的有必要奪回來嗎?阿什頓不禁在心裏懷疑了起來。


    “話說回來,明明是山賊的據點,但卻莫名地安靜啊?”


    說著,傑瑞觀察起了入口附近的狀況。阿什頓也讚成他的意見。奧莉薇婭沒有回答,說了聲“這個借我用一下”,從身邊的新兵手裏奪過了一把槍。


    “誒!?”


    新兵對她突如其來的行動感到手足無措。奧莉薇婭沒有在意,將槍水平架好後丟向遠處。被投出的槍撕裂空氣呼嘯著沒入了草叢。


    緊接著草叢裏傳來“咕誒!”的聲音,就像一隻被踩癟的青蛙。阿什頓和傑瑞麵麵相覷。


    “……剛才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既然你也聽到了,那就不是我的錯覺了啊。”


    衝對方點了點頭後,兩人和新兵們一起躡手躡腳地往聲源處靠近。撥開草叢走到最後,在那裏發現了一個臉部已經不成樣子的男人,男人仰倒在地,周圍濺滿了腦漿和鮮血,屍體後方還有一杆插進樹幹的槍。


    男人的死因不言而喻。


    “啊哈,看來是中了呢。”


    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奧莉薇婭看著男人的屍體慶祝道。


    “奧、奧莉薇婭,這到底是……!?”


    “嗯~,怎麽說呢。我看這人從剛才開始就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多半是山賊吧?或者說是溝鼠。”


    奧莉薇婭在麵色發青的新兵們眼前哈哈直笑。他們默默地看向彼此,接著連忙架好槍準備迎戰。當阿什頓等人架著槍警戒著周圍時,一名擔著長槍的男子從城堡的暗處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男子身材高挑,留著一頭長發,眼如銳鷹。


    “哼嗯,真虧你們能察覺到那家夥的氣息啊。是誰發現的?”


    說著,男子用估價般的視線打量起了眾人。最後,他將目光移到奧莉薇婭身上,站定不動,開口道:


    “——看來是你啊。身上的氛圍跟其他人截然不同。是率領這個小隊的女隊長嗎?”


    “是哦。我叫奧莉薇婭。請多指教了呢。”


    奧莉薇婭擺擺手優哉遊哉地打了個招呼。男子見狀也苦笑著擺了擺手。


    “哦。多謝你的自我介紹,我記下了。我的名字叫沃爾夫——然後以防萬一我問一下,你們來這兒是幹嘛的?”


    沃爾夫隨手打了個響指,接著一群山賊便陸陸續續地從城堡入口處現身。總數大概有四十人。每個人都麵帶冷笑,從容不迫地架著武器。看他們的表情不像是對殺人的行為有什麽抵觸。一反害怕得牙齒直打顫的新兵,奧莉薇婭絲毫不為所動。


    “是為了奪回這座城堡而來的哦。因為是任務所以也沒辦法啊,不過我還是覺得把已經丟掉的東西撿回來有些奇怪。”


    “哈哈,這位小姐姐你很懂嘛。既然這樣,能不能請你們就這麽‘打道回府’呢?我也懶得收拾屍體啊,太麻煩了。”


    沃爾夫聳了聳肩說道,緊接著便有一名山賊出口埋怨“明明都是我們負責收拾不是嗎”。就在山賊們如此這般地放著狠話時,


    “誒?我不會收拾什麽屍體的哦。畢竟那種事很麻煩嘛。交給大家收拾沒問題吧?”


    說著,奧莉薇婭看向新兵們。麵色發青的他們一齊點頭。當然,阿什頓和傑瑞也一樣。


    沃爾夫臉上沒了笑意,目露凶光,問道:


    “……我姑且問一下,你這話是我要‘被收拾掉’的意思嗎?”


    “是這樣哦,有什麽奇怪的嗎?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奧莉薇婭這充滿挑釁味道的話令山賊們急了眼,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沃爾夫抬手製止了他們,接著單手持槍耍了起來。一道道槍鋒撕裂空氣的聲音傳來,雜草被隨之而來的刃風刮得左搖右晃。


    “小姐姐,你好大的威風啊。還是說你就是個單純的蠢貨?對我說這種話的人還沒有一個活到現在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是第一個了呢。”


    奧莉薇婭話音落畢,沃爾夫猛地刺出一槍。在阿什頓看來,這一招根本沒有


    反應的餘地。但奧莉薇婭在槍尖抵及心髒的前一刻扭身避開了這一招。接著她用胳膊夾住了長槍,瞬間滑進了沃爾夫的懷中。


    “怎、怎麽可能!?”


    沃爾夫試圖將夾住槍的奧莉薇婭甩開,但卻無法撼動她分毫。


    “長槍在中距離戰鬥時雖然很便利,但一旦被人潛入懷中就沒有用處了呢。果然還是劍最棒了啊。”


    說著,奧莉薇婭抽劍抵在了沃爾夫的喉前。沃爾夫徹底喪失了戰意,鬆開長槍求饒:


    “我、我知道了!我投降!我們這就離開這座城堡!”


    “這可不行啊。雖然不要人頭,但奧托副官給我下達的命令是統統殺光來著。”


    奧莉薇婭毫不留情地用黑劍插穿了討饒的沃爾夫的腦袋。血如泉湧,周圍的地麵被染得黑紅。很快沃爾夫的麵容就沒了生氣,身體痙攣了一陣後一動不動。真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奧莉薇婭對沃爾夫失去了興趣,一把將屍體拋開,然後目光掃向了其餘的山賊們。


    “呼——好了好了,得趕緊把剩下的都解決掉!”


    當山賊們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時,黑劍在陽光的照射下亮出一抹凶光。


    “媽的!媽的!媽的!怎麽搞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男子一麵怒罵,一麵不停地用拳頭砸地。方才還那樣喧囂的慘叫和怒號聲此時已無處可尋,能聽到的隻剩自己淩亂的呼吸聲。


    ——王國軍的士兵前來想要奪回這座城堡。


    當從同伴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男子不禁為之雀躍。正好想找機會試試剛入手的劍快不快,這就有獵物送上門了,而且出去一看發現這次來的敵人跟上次還不一樣,感覺個個都是能發出悅耳慘叫的人才。


    “可惡!我這時候本應該在……”


    男人在心裏回想著將軟弱的王國士兵砍瓜切菜般輕鬆解決的自己的英姿,還有在屍山血海的襯托下和同伴們觥籌交錯的情景。


    今天本來也應該是這樣的。可是結果卻——


    “——真是的,抓鬼遊戲結束了嗎?”


    少女踏在血泊中踩出噗嗤噗嗤的聲音靠近了過來,她手中那柄滿是鮮血的黑劍散發著陣陣不祥的霧靄。


    “哈啊哈啊、拜、拜托了!饒了我吧!不,求求你饒我一命吧!!”


    男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大喊著求饒。自己早已沒了逃命的力氣,隻能不堪地癱坐在地上。劍已折斷,再也發揮不出武器的機能。嗆鼻的血腥味在如今的男子眼中已成細枝末節。


    (除了我以外的人已經都……)


    環顧周圍,原本多達四十人的同伴已經不複存在。準確來說,是他們都變成了無言的屍骸,淒慘地倒在了地上。而造就這一慘劇的就是麵前這名堪稱“死”之代名詞的銀發少女。說她是死神都不為過。


    自打從娘胎裏出來,男人第一次向女神希特蕾西亞獻上了祈禱。


    (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搶劫!再也不殺人!再也不侵犯女人了!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從那個死神手下救我一命吧!!)


    一道銀鈴般清越的聲音傳入了拚命求饒的男子耳中,仿佛是死神奏響的旋律。


    “嗯~。可是,你一個人活下來會很寂寞吧?”


    “斷無此事!我會連同死去的同伴們的份好好活下去的!!”


    “誒~,就算你跟我這麽說,我也很難辦啊。奧托副官讓我殺無赦來著,而且這個人類都寂寞地哭出來了哦。”


    少女用劍串起腳邊的一顆人頭,接著輕輕一揮將它丟了出去。人頭畫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咚的一聲落在男人麵前。


    “噫!”


    曾是自己摯友的迪尼斯的腦袋。


    從他那死後仍寄宿著恐懼之色的眼中,流出了紅色的液體。


    “噫——!?”


    “怎樣,我說的沒錯吧?所以,呐?”


    少女站在男人麵前,以始終不改的笑容緩緩地舉起了黑劍。


    或許是過度的恐懼讓自己看到幻覺了吧。


    不知為何,男人覺得被高高擎起的是一柄漆黑的大鐮刀——


    派遣傳令兵回去報告作戰成功之後,奧莉薇婭特務小隊投入了下一項任務。那就是在駐屯部隊抵達之前守護這座城堡的任務。不過這隻是形式上的任務而已,實際上並沒有什麽事情可做。既然山賊們都已經被斬盡殺絕,那就無需擔心遭到襲擊。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唯一的工作就是將山賊的屍體埋進土裏以免吸引野獸了。當然,奧莉薇婭就像自己最初宣言的那樣,對該項作業置身事外。


    百無聊賴的奧莉薇婭隨後便帶著新兵們從早到晚不是狩獵就是釣魚,另外再對他們進行訓練,悠閑地消磨著時間。


    那是轉瞬即逝的,充滿了和平的日子。


    此時,在滿天星辰下,新兵們圍在篝火邊暢談著奧莉薇婭的話題。


    “話說回來,奧莉薇婭隊長強得也太離譜了吧。”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串死獨角獸就已經很不得了了,居然以一人之力宰掉了四十個山賊,正常來說根本不可能啊。”


    “回去跟加利亞要塞那幫人說了他們應該也不會信吧。”


    在場的新兵一齊點頭,對這話深以為然。


    “跟她一比,我們簡直……”


    “別啊!不是約好了不提了麽。……我們就隻顧著丟人了啊。”


    說到這裏,他們又一齊沮喪了起來。在奧莉薇婭一個接一個地將山賊幹掉的時候,豈止是助她一臂之力,眾人僅僅隻能顫抖著在原地作壁上觀。甚至有幾個人因為恐懼當場失禁。


    不過並沒有人嘲笑他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彼此之間隻有憋得住和憋不住的區別罷了。盡管作為男人而言實在太過不恥,但這確實是所有人新兵的共識。


    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在黑夜中鳴響。


    以此為契機,一名新兵十分懊悔地開口道:


    “是啊,丟人。我們隻顧著丟人了啊。所以為了能在下次戰鬥中派上用場,我們才拜托奧莉薇婭隊長訓練自己不是嗎?”


    “就、就是說啊。隻要知恥而後勇就好了。”


    另有一名士兵下定了決心般攥緊拳頭表示著。隨後又有其他的士兵不安地問道:


    “可是啊,奧莉薇婭隊長的訓練真的有用嗎?”


    “啊,其實我也這麽覺得。還以為會傳授我們劍和槍的用法呢,沒想到……”


    “那個訓練真的有意義嗎?我完全不明白啊?”


    新兵們一起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奧莉薇婭的訓練非常單純。讓士兵們兩人一組,分出攻擊方和防守方。攻擊方要不停地用木劍發動攻擊,防守方則要持續用木盾進行防禦。每隔一定時間進行交換,如此反複。


    跟在加利亞要塞的訓練相比,既沒有學習武器的用法,也沒有對著練習用的人偶揮劍刺槍。聽起來像是在實踐,但做的事情跟小時候玩的英雄遊戲基本沒什麽區別。


    “話說回來,是要好好觀察對手的動作,來著?做那種事真的能變強嗎?啊,我倒沒有懷疑的意思……呐?”


    先看、再觀、而後覺。


    點動成線、線動成麵。


    如此這般,新兵們對奧莉薇婭說的話感到一頭霧水。請求她再解釋得簡單易懂些後,被她告知說總之要仔細觀察對手的動作。


    “訓練才剛開始沒多久,所以也不好說什麽,但是我完全不覺得這樣能變強啊。”


    “可是我們隻有相信她不是嗎?既然奧莉薇婭隊長——我們的女武神這麽說了。”


    於是新兵們的視線一齊投向了話中提及的女


    武神。而那位女武神小姐——奧莉薇婭現下正一臉幸福地拿著烤鳥大快朵頤。在她身旁有拚了命地給鳥拔毛的傑瑞和同樣拚了命地往烤好的鳥身上抹些什麽東西的阿什頓。


    “……是啊。我們這條命是奧莉薇婭隊長救的。況且,求人指導自己還去懷疑未免太失禮了。”


    “沒錯,要是換成別人當隊長,我們這時候早就死透了。”


    “對啊——好嘞!那麽,為我們的小隊長、以及我們的女武神幹杯!”


    “““幹杯!!”””


    新兵們笑著一齊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2


    王國軍 加利亞要塞司令室


    作為聯絡員來到加利亞要塞的納恩哈特將第一、第七軍協同收複加利亞要塞的作戰計劃報告給了保羅。奧托瀏覽著報告,不時皺眉。


    “——原來如此。確實有蘭伯特的風格。收複了加斯帕堡的話,後顧之憂全無,我們也可以放開手腳調兵攻略基爾要塞了……不過啊。”


    言及於此,保羅吐出一口氣,仰望天花板。雪茄的煙霧繚繞,仿佛給司令室籠在濃霧之中。


    “……您有什麽憂心之處嗎?”


    “是啊,有不少……但最主要的還是我實在不理解在這個時候收複基爾要塞有什麽意義。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聽到保羅含混不清的發言,奧托也苦笑著撓了撓臉。看到兩人這副模樣,納恩哈特嘴角輕揚。


    (原來如此。看來保羅中將和奧托中佐對此次作戰持否定態度啊。)


    收複基爾要塞是阿爾馮斯的敕令。雖然說得拐彎抹角,但保羅方才的發言就算被問不敬之罪也不為過。然而納恩哈特無意咎責,因為他個人也持相同意見。雖然絕不會明言,但恐怕科尼利厄斯和蘭伯特也一樣。


    說到底,阿爾馮斯的敕令實在是過於無謀了。


    阿爾馮斯絕對說不上愚鈍,但可惜繼位的時間點太過糟糕。賢帝宣言要一統大陸之際,他才剛繼位兩年。在和平時期肯定有足夠的時間給他研習帝王之術,讓他成為一個不錯的君主吧。不過如今正逢亂世,王國掙紮在滅亡的邊緣。他既沒有時間悠哉悠哉地學習,也沒有臨機應變地發號施令的能力。


    這樣的他糾結再三後想出的策略,便是派遣第一軍收複基爾要塞。王國如今會風雨飄搖,就始於基爾要塞的淪陷。他可能是覺得如果奪回基爾要塞就能一舉扭轉劣勢了吧。


    納恩哈特對阿爾馮斯的考慮進行推測,並加以理解,最後在此基礎上說服保羅道:


    “——保羅中將所言下官也明白,但君命不可違。況且,隻知防守終究無法讓戰局有所好轉。”


    “……這倒也是。是我多言了。回歸正題吧。如果我們向加斯帕堡進兵,你以為帝國軍隊會在何處迎擊?”


    聽到保羅的問題,納恩哈特指向地圖的一點。奧托也持相同意見,頷首表示讚成。


    “帝國軍隊無疑會移師耶利斯平原排兵布陣。這是指揮大軍的絕佳場所。我們也必定會向這裏調兵吧。”


    如果要攻擊加斯帕堡,那麽穿越耶利斯平原是最短的路線。除此之外的路線不是要穿越廣大的森林就是要踏破狹隘的溪穀。不僅繞遠,而且不適合調度大軍。事實上,可能的選項就隻有這一個罷了。


    “我也這麽覺得。但這樣一來,我們就必須在耶利斯平原擊潰敵軍,然後馬不停蹄地攻陷加斯帕堡才可以。這實在是難於登天啊。”


    保羅以苦悶的語氣說道。納恩哈特聽了默默地點了點頭。相對於加斯帕堡五萬的估計兵力,第一、第七混成軍的兵力有五萬五千。數量上是王國軍占優。數量上的優勢不是多少優秀一些的戰術就能輕易撼動的。正常來看,這場戰役無疑對王國軍有利。


    然而,一旦基爾要塞派出援軍,那麽形勢將即刻逆轉。到時候王國方麵隻有撤退這一個選擇。保羅此言就是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而納恩哈特並沒有準備好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策略。奧托皺緊眉頭,不發一語。


    三人正沉浸在凝重的氛圍裏,恰逢此時,司令室的門被人敲響。得到奧托的許可後,一名士兵走了進來。


    “是緊急報告嗎?”


    “是的,在百忙之中打擾,實在抱歉。方才奧莉薇婭特務小隊的傳令兵趕到,說蘭佩茹克堡已經被成功奪回了。”


    “謔~!這可真是好消息啊。”


    “山賊已全部掃清。小隊目前正在執行第二項任務,以上。”


    “我知道了。之後再向他們下達新的指示。在那之前,讓傳令兵在這邊待機。”


    “遵命!”


    士兵快步離開了司令室。突如其來的好消息一舉驅散了方才的沉悶感,氣氛變得輕鬆祥和。營造出這種氛圍的,主要還是臉上泛起微笑的保羅。


    “嗬嗬。奧莉薇婭準尉漂亮地完成了任務啊。這下子等她回來的時候可得給她準備一個特大的蛋糕才行了,不然會惹她生氣吧。”


    “唉……您又說這種荒唐話。她會得意忘形的,請您千萬別那麽做。”


    聽了奧托的勸誡,保羅回了一句“你這人還是這麽較真”,接著痛快地笑了起來。這令奧托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接著長歎一口氣。同樣作為副官,納恩哈特雖然對奧托感到了同情,但現在可不是管這些的時候。聽到無法忽視的單詞,他急忙問道:


    “難道說,二位現在談及的人物就是那個奧莉薇婭準尉嗎?”


    “嗯?……是啊,沒錯。就是之前報告書裏提到的那個奧莉薇婭準尉。”


    (果然如此。聽起來她現在不在這座要塞啊……)


    納恩哈特到訪加利亞要塞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見一見奧莉薇婭準尉。他知道這是以公謀私,可即便如此也想親自同她道一聲謝。


    “怎麽了嗎?看你心神不定的樣子。”


    “——啊啊,抱歉。實際上被紮姆艾爾殺害的佛羅倫斯少將是我的摯友。我實在是想同幫忙討伐了仇敵的奧莉薇婭準尉道個謝。”


    聽到不知該如何作答的納恩哈特的衷情,保羅鬆緩的麵容漸漸變得有些微妙。


    “這樣啊,你是佛羅倫斯少將的……原來如此。那個男人死的真是太可惜了。”


    保羅摸了摸自己半禿的腦袋,低喃了一句。盡管簡短,但用來表達哀悼之意已然足夠。


    “非常感謝。佛羅倫斯少將泉下有知,一定會為中將的話感到欣慰吧。”


    “呼。這個誰又能知道呢……”


    保羅將雪茄掐滅在煙灰缸中。在場的氛圍重歸嚴肅,恰逢此時,奧托若有所悟地擊了一下掌。


    “怎麽了?你想到什麽計策了嗎?”


    “是的。有關此次作戰,我覺得有個辦法可以一試。如果進展順利,那或許可以在敵人的援軍到來之前收複加斯帕堡。”


    “謔~,這倒是不錯……不過你是又想利用奧莉薇婭準尉了吧?”


    保羅一臉無語地問道。奧托聽了露出一抹淺笑。


    “閣下,奧莉薇婭準尉如今是第七軍最強的‘棋子’。當然要善加利用。若能稍微抬高此次作戰的成功率就更是如此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就把你想到的計策說來聽聽。”


    奧托在一臉苦笑的保羅身旁清了清嗓子,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利用地圖將作戰方案娓娓道來。


    納恩哈特聽了大感驚訝。奧托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無論敵我,他絕不會對戰力作出偏高或偏低的評價。而奧莉薇婭準尉居然被這樣的奧托稱為第七軍最強的棋子。這使得納恩哈特對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越來越有興趣了。


    (雖然還是不敢相信,但畢竟是殺了那


    個紮姆艾爾的少女。身姿想必是十分駭人吧。)


    在心裏給出這樣一個結論後,納恩哈特側耳聽起了奧托的作戰方案。


    3


    奧莉薇婭特務小隊奪回蘭佩茹克堡後過了兩個星期。


    加利亞要塞在此期間一直忙於第一軍的進駐、物資的移送、以及對加斯帕堡的攻略準備。另一邊,奧莉薇婭小隊還是在蘭佩茹克堡裏過著開心快樂的小日子。


    不過隨著駐屯部隊在蘭佩茹克堡陸續集結,小隊以近乎被驅逐的形式離開了城堡,回到了加利亞要塞。剛回到要塞沒多久,奧托就對奧莉薇婭下達了去司令室報到的命令。奧莉薇婭看了看懷表,確認過時間後敲響了司令室的門。


    “奧莉薇婭準尉,準時過來報到了。”


    緊接著,奧莉薇婭隔著房門聽到了一陣微笑聲,還有已經聽慣的“進來”的嚴肅聲音。推開門進去之後,看到裏麵坐著三個男人。


    奧莉薇婭換著看向在場的人,笑容可掬的保羅、一臉嚴肅的奧托。最後一個波浪頭的金發男子自己不認識。男子看到奧莉薇婭之後嘴巴不停地開合著,是在模仿魚類嗎?如果是的話,那他模仿的可不怎麽好啊,奧莉薇婭暗中想到。


    “奧莉薇婭準尉,準·時·過·來報到了。”


    從懷中取出懷表的奧莉薇婭被奧托瞪了一眼說“我知道了趕緊給懷表收起來”,還被罵了一句“你找茬嗎?”看來是沒有準時報到的獎勵了。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奧莉薇婭小心翼翼地給懷表收了起來。這時候,保羅笑著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她坐過去。奧莉薇婭照辦了。


    “奧莉薇婭準尉。一回來就把你找來真是不好意思了。你這次真的辛苦了。”


    “是,感謝長官慰問!”


    “嗯嗯,聽說山賊裏麵有個身手不凡的長槍使,你沒有問題嗎?”


    保羅的問題讓奧莉薇婭不解地歪了歪頭。她真的不記得山賊裏有這麽一號人。是給忘記了嗎?可奧莉薇婭對自己的記憶還是很有自信的。凡是讀過的書內容自己全都記得。


    阿什頓甚至評價自己的記憶力令人瞠目結舌。即使如此卻沒有印象,那就是說對方並沒有什麽了不起吧。畢竟基本都被一劍擊斃了。不如說,能記得才奇怪。


    當然開心的經曆自己是絕對不會忘的。比如說和關係融洽的新兵們一起去森林裏狩獵,去河裏捕魚什麽的。阿什頓溺水的時候,奧莉薇婭在一旁被逗得捧腹大笑。將之救上岸後,被他以不得了的氣勢埋怨了一番。


    傑瑞原本就是獵人出身,所以弓術很精湛,特別是給鳥拔毛的技術,簡直無與倫比。跟他講了一下,結果他單膝跪地表示“這一切都是為了女武神而磨礪出來的技術”。雖然奧莉薇婭覺得他在說謊,但沒有講出口。因為不知怎麽的,總覺得反駁的話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


    還有,大家在星空下圍著篝火一起吃的飯真的特別美味。


    “——戰鬥方麵的事情我都記不清了。因為所有人都被我一劍擊斃了。”


    “哈哈!這樣啊這樣啊。所有人都被一劍擊斃了啊。聽到了嗎奧托。在奧莉薇婭準尉麵前,那個什麽身手不凡的長槍使也跟普通的山賊沒兩樣啊。”


    保羅拍著大腿哈哈大笑。奧托一臉無語地歎了口氣。金發男子目瞪口呆。感覺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奧莉薇婭稍微有些擔心。


    “對了,談得太入迷都把正事給忘了。今天給奧莉薇婭準尉叫來是為了將這個給你。”


    說著,保羅將桌上的一個白盒子放在膝上。奧莉薇婭在他的催促下打開盒子,結果便看到一個色彩繽紛的豪華糕點。糕點的甜味撲鼻而來,奧莉薇婭喊道:


    “哇!這個是蛋糕、是蛋糕對吧!謝謝保羅中將!!”


    “嗬嗬。看來你對它很滿意啊。”


    保羅喜笑顏開。奧莉薇婭急不可耐地伸手拿起了一塊蛋糕,但卻突然想起來書上寫著說蛋糕好吃得能給臉蛋甜化掉。一旁的奧托好像很激動地在說些什麽,但奧莉薇婭現在可顧不上那些。雖然因為害怕臉蛋會被甜化而逡巡一時,但終究還是抵禦不了它的誘惑。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的奧莉薇婭一口把蛋糕塞進了嘴裏。


    (——好甜。而且好軟!)


    因為實在是太好吃,奧莉薇婭的臉頰鬆緩開來。她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確認到它依然健在之後,奧莉薇婭鬆了口氣。這樣就可以毫無顧忌地享用蛋糕了。


    然後沒等奧莉薇婭拿起第二塊蛋糕,自己的手就被人攥住了。抬頭一看,發現滿臉通紅、嘴唇直打顫的奧托副官站在自己麵前。奧莉薇婭覺得他的樣子簡直跟書中的“赤鬼”如出一轍。


    “難道說,奧托副官也想吃蛋糕嗎?可是,這個是保羅中將給我的。很遺憾,就算是奧托副官,我也不能把它讓給你。”


    “哪個人什麽時候告訴你把蛋糕給我交了的?你這丫頭,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居然敢在這兒吃蛋糕?”


    奧莉薇婭聽了這話如墮五裏霧中。在進入房間之前,她已經好好確認過門上掛著《司令室》的牌子了。這裏毫無疑問是司令室呀。


    “……奧托副官你的腦袋是磕到什麽地方了嗎?”


    “你在這兒胡扯些什麽有的沒的?”


    “不是的,我看書上寫到人類的腦袋如果受到強烈的撞擊就會發生記憶混亂。這裏無疑是司令室。下官覺得奧托副官還是盡快讓醫生給自己治療一下為好?”


    “你、你這丫頭簡直是!”


    奧托渾身發抖,將右手抬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奧莉薇婭根據自己之前在審問室的經驗推測,他應該是想砸桌子。看到奧托這種反應,奧莉薇婭是越來越搞不懂怎麽回事了。明明自己是在將書上的知識告訴他,可他為什麽要生氣呢。


    z曾告訴自己,人類之所以有別於野獸,就是因為人類有求知欲。奧托理應感到高興才是,不應該發怒的啊。如果阿什頓這時候能在身邊,應該就能為自己獻上出色的進言了吧。


    想到這裏,奧莉薇婭看向了膝上的蛋糕。


    (……果然奧托副官也想吃蛋糕啊。畢竟是這麽美味的點心啊。這東西被放在眼前怎麽可能有人不想吃呢。)


    自己得到了奧托不少照顧,還從他那裏拿到了好看的銀色懷表。今後沒準也能得到不少東西。


    奧莉薇婭下定了決心,拿起一塊蛋糕遞給奧托。


    “隻給你一個哦……”


    插圖5


    “我說了沒跟你要蛋糕!”


    說著,奧托一拳砸上了桌子。“到頭來你還是要砸嘛”奧莉薇婭說道。於是奧托氣得又連砸了好幾下。保羅饒有興致地看著奧托的反應,隨後同奧莉薇婭說道:


    “我們接下來有重要的問題要談。奧莉薇婭準尉就回自己的私室慢慢享用蛋糕吧。”


    “遵命,奧莉薇婭準尉,這就回自己的房間吃蛋糕!”


    奧莉薇婭敬了個迄今以來最具氣勢的軍禮。奧托在自己身邊的話,她就沒法消停下來享用蛋糕。所以保羅的話無疑是雪中送炭。她手腳麻利地離開了房間。


    當然,最重要的蛋糕盒子肯定是不會落下的。


    “該怎麽說呢,真是個奇怪的少女啊。”


    聽著奧莉薇婭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納恩哈特講出了自己的感想。少女在種種意義上都出乎了他的料想。


    “納恩哈特大佐,你不用太放在心上。那丫頭純粹是極度缺乏常·識·和·教·養罷了。”


    奧托忿忿地道。或許是心中的怒火還沒有平息,他握住茶杯的手在輕微顫抖。一貫冷靜不苟言笑的他居然會展露這樣的模樣,納恩哈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注意到這點的奧托用尖銳的視線瞪了過來,納恩哈特連忙繃緊了臉。


    “如何,納恩哈特大佐。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吧?”


    與奧托的態度正相反,保羅笑容可掬地詢問道。納恩哈特不知該如何答複,隻能回以曖昧的笑容。恐怕保羅是把她當孫女看了吧。事實上,納恩哈特確實聽說保羅的孫女也是這個年紀。


    當然,說到容貌可愛,納恩哈特絕對沒有異議。若是用飾品將她打點一番,那即便介紹說她是大貴族的千金,納恩哈特肯定也不會懷疑。如果出席社交舞會,男性的目光必定會被她集於一身,當然,免不了會遭同性的嫉妒就是。


    (身姿相當駭人什麽的,我可真是做了相當失禮的妄想啊。)


    納恩哈特在心裏苦笑著,伸手拿起桌上的紅茶。在如今的王國,就連紅茶這樣平凡的飲品也躋身於嗜好品的行列了。受到薩紮蘭德以歉收為借口進行經濟封鎖的影響,現在反倒依賴起了違法的走私活動。


    納恩哈特有些惆悵地抿了一口紅茶,發現奧托終於平複了心中的憤怒。奧托揉著自己發紅的拳頭,恍然記起了之前談及的話題,詢問道:


    “說起來,你不是要跟準尉道謝來著?”


    “嘛,原本是這個打算,但準尉她給人的衝擊實在太大,我就沒找到機會說。”


    “要再給她叫來嗎?”


    “……算了,不至於做到那種程度。還是改日再說吧。而且我想她現在腦袋裏應該隻有蛋糕了吧。”


    話音剛落,納恩哈特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果不其然,奧托借機抱怨道“蛋糕的問題還不是因為閣下太嬌慣她”,並瞪向保羅。不過收到抱怨的當事人卻是一臉不以為意,豈止如此,他甚至沉沉地倚靠著沙發一臉享受地抽起了雪茄。


    “奧托副官,別總是這樣滿口怨言嘛。說到底,你這次的作戰計劃之所以能夠製定出來,也是拜奧莉薇婭準尉奪回了蘭佩茹克堡所賜不是?你這樣成天訓斥她,萬一給人家攆到帝國軍隊那邊怎麽辦?”


    “咕、這、這個……”


    被保羅說到痛處,奧托的神色嚴峻不少,可能是覺得以現狀而言不無可能吧。


    逃兵問題是困擾如今的王國軍隊的一個老大難問題。如果光是逃走那倒還好,但問題是逃走之後直接投效帝國的士兵也不在少數。曾經發生過一整個小隊集體出逃,日後直接改頭換麵成了帝國軍隊的小隊這種荒唐事。


    最近為了以儆效尤,一旦發現逃兵就會即刻公開對其處刑。


    磔刑、火刑或是送上斷頭台。


    盡管已經殺雞儆猴,但賭命逃亡的士兵還是層出不窮。


    另一邊,公開處決逃兵讓民眾對王國軍隊的不滿更上了一層樓,這實在是諷刺。講來慚愧,但王國軍隊現在的境況可謂是如履薄冰。


    納恩哈特回想起了方才奧莉薇婭一臉幸福地吃著蛋糕的模樣。


    根據此前送來的有關奧莉薇婭的報告書記載,她是誌願加入王國軍隊的。而且還以伴手禮之名送來了大量帝國士兵的首級。考慮到這些,納恩哈特覺得保羅說的投敵問題不太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話雖如此,但也不能斷言她一定不會背叛。看她那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的態度,肯定是沒有什麽愛國心可言的。而且看著也不像是為了出人頭地而參軍。


    奧莉薇婭確實給人以如果帝國軍隊用堆積如山的蛋糕來籠絡就會立馬被挖走的感覺。


    (說到底,那孩子為什麽要主動投效王國軍隊呢?)


    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疑問令納恩哈特扶著下巴沉思了起來。


    如今的王國就好比空中樓閣,無論何時崩潰都不足為奇。有奧莉薇婭這等能耐,若投效帝國軍隊定能受到禮遇。站在立場上這話不好講出口,但納恩哈特委實參不透她投效王國而非帝國的理由。


    “奧托中佐,你問過奧莉薇婭準尉誌願參軍的理由嗎?”


    納恩哈特同一臉苦悶的奧托詢問道。一般來說,軍方不會過問一介士兵投軍的理由。軍隊隻需要知道當事人能戰鬥還是不能戰鬥就夠了。


    但投軍時便展露非凡武藝的奧莉薇婭是個例外。納恩哈特覺得心思縝密的奧托應該不會漏過這個問題。


    “……我姑且打聽了一下。但得到的回答實在不得要領……準尉說這是她尋找‘z’的一個手段。”


    一麵有感於奧托果然沒有辜負自己的期待,納恩哈特一麵繼續道:


    “意思是為了找人而從軍的嗎?”


    “似乎如此。”


    “確實,利用軍隊的情報網,找起人來會容易一些……可是z嗎。這名字可真是標新立異啊。到底是什麽人?”


    “說來實在是荒唐,準尉說這個z是‘死神’。”


    “——哈?死神?死神是那個拿著大鐮刀的?”


    納恩哈特擺了個舉起鐮刀的姿勢問道,奧托一臉苦澀地點了點頭。衣衫襤褸的骸骨揮舞著鐮刀的死神姿態實在是太過有名,雖然根據故事作者的描述方式偶有變化,但基本的格式都差不多。


    “這可真是個荒唐無稽的話啊。”


    “……嘛,確實是這樣沒錯……”


    奧托嘟囔了一句。


    (嗯?怎麽感覺他態度不清不楚的。)


    看著奧托撫摸下巴低喃的模樣,納恩哈特不由想到。


    “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奧托中佐你難不成相信這是真的嗎?”


    “相不相信這是真的先不說……但一般而言沒人會撒這麽荒唐的謊。起初我也表示了,它說來實在是荒唐啊。”


    看樣子是覺得憑自己無法做出判斷吧,奧托很少見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納恩哈特也不知該作何表示,隻能曖昧地答應一聲“哈啊”。保羅對這方麵的問題似乎一無所知,聽過之後以有些微妙的表情低喃“這樣啊。是為了尋找死神啊”,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


    (可是這簡直不明所以。死神是某種比喻嗎?從聽到的來分析,她是為了找人——是不是人先不說,才投身到王國軍中的,可是……)


    納恩哈特正要深入思考,但途中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桌子上的文件進入了他的視野。現在有待處理的問題堆積如山,沒空去考察奧莉薇婭的言談舉止。


    納恩哈特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伸向桌上的文件。


    4


    王國軍 加利亞要塞奧托中佐的辦公室


    “謔~,你就是納恩哈特大佐推薦的……”


    “報告,下官便是日前到第七軍赴任的克勞迪婭·榮格準尉!特來同長官報到!”


    “嗯,你辛苦了。坐在那邊的沙發上吧。”


    “遵命,失禮了。”


    克勞迪婭依照吩咐在沙發上落座。奧托從架子上取出備用的茶杯,接著伸手端起白瓷茶壺。


    “奧托中佐,這種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克勞迪婭見狀連忙起身,奧托抬手製止了她。


    “不,可是這——”


    “沒關係。”


    奧托打斷了克勞迪婭的話,用嫻熟的手法倒好紅茶。見他如此熟練,克勞迪婭在心裏不解地想到“莫非是沒有秘書嗎?”奧托將茶杯擺到克勞迪婭麵前的桌子上,茶葉的清香撲鼻而來。


    “不好意思,因為物資不足,砂糖已經用光了。隻能讓你將就一下了。”


    “您這是哪裏話,那麽失禮了。”


    奧莉薇婭畢恭畢敬地抿了口紅茶,接著便將茶杯放回了桌子上。她有意識地挺直腰板,緊緊地盯著奧托的雙眼詢問道:


    “那麽……奧托中佐。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以透露一下為何要突然將下官從第一軍調任到第七軍呢?”


    “嗯?難道說,納恩哈特大佐沒跟你解釋嗎?”


    奧托聽後吃了一驚。


    “是的。他什麽都沒跟我說。而且看他似·乎·很·忙·的·樣·子,我就隻能直接找奧托中佐您詢問了。”


    聽了克勞迪婭的解釋,奧托不禁苦笑。克勞迪婭在話裏拐彎抹角地表達了對納恩哈特的不滿,如果事前不知道她是納恩哈特的從妹,那是絕對洞察不到她話中之意的。


    “這樣啊。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這次調職的目的是為了讓克勞迪婭準尉擔任奧莉薇婭準尉——不,現在是少尉了啊,擔任奧莉薇婭少尉的副官。”


    說著,奧托將一份文件遞給克勞迪婭。


    “擔任副官是嗎……容下官觀覽片刻。”


    克勞迪婭瀏覽起了手中的文件。上麵列舉了當事人各種不凡的功績:從擊斃了被冠以暴突之名的紮姆艾爾開始,到捕獲和擊斃了潛入加利亞要塞的兩名細作,再到幾乎以一人之力奪回了蘭佩茹克堡。


    “請、請問……這上麵寫的都是事實嗎?這再怎麽說未免也太……”


    “嘛,你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但那上麵寫的全都是事實。不過……”


    言及於此,奧托突然歎了口氣。


    “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這個啊,首先正如你在報告上看到的,當事人在武力方麵是無可挑剔的。”


    “這當然。那麽您的意思是,她身上有什麽沒寫在報告裏的問題嗎?”


    克勞迪婭問道,奧托以所言正是的態度點點頭道:


    “正如克勞迪婭準尉所言。奧莉薇婭少尉是個極度欠缺常識和教養的人。說實話,這個問題真的讓人非常頭疼。”


    “哈啊,禮儀和教養是嗎……”


    不知該作何反應的克勞迪婭隻能照原樣複述一遍。因為禮儀和教養實在是太空泛了。


    “雖然閣下覺得那是可愛之處……不,沒什麽。忘了我剛才的失言吧。”


    “遵命,下官不記得了。”


    “抱歉了。正如克勞迪婭準尉所知,我軍目前正在準備收複加斯帕堡。而本次作戰的成功與否,可以說全係於奧莉薇婭少尉一身。為此,我們需要一位優秀的人才擔任少尉的副官。”


    “……請恕下官失禮,這個職務換別人負責不是也可以嗎?”


    第七軍應該也不乏優秀的人才。克勞迪婭帶著這樣的想法追問道,結果奧托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


    “能駕馭得了少尉的人才可以說寥寥無幾。她雖然看著光鮮亮麗,但內在就是個純粹的野丫頭。所以,如果是同性的話多少應該能方便一些吧。我想你會非常操勞,但還是拜托了。”


    “遵命,下官會作為奧莉薇婭少尉的副官,盡心盡力地輔佐她!”


    克勞迪婭的回答令奧托愣了一下。


    “嗯。我已經告訴奧莉薇婭少尉說你會去拜訪她了。現在她應該待在自己的私室。你之後去跟她見個麵吧。”


    “明白,那麽下官這就去跟她打個招呼。”


    “這樣啊。那就先聊到這裏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遵命,失禮了!”


    離開辦公室後,克勞迪婭歎了口氣。看奧托的態度,自己這是被推來了一個相當棘手的爛攤子。


    (都不跟我打個招呼就擅自做些安排。)


    克勞迪婭邊在心裏埋怨著推薦自己的納恩哈特,邊前往奧莉薇婭的房間。


    來到奧莉薇婭房間的門外,克勞迪婭首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是否不整。在做出沒有問題的判斷後,她敲了敲房門。接著從房間裏傳來了一道清越的聲音。


    “克勞迪婭?”


    突然被直呼名字,克勞迪婭愣了一下,接著抬高音量應道:


    “是的!下官是從今天開始擔任奧莉薇婭少尉的副官的克勞迪婭·榮格準尉!想來跟您打個招呼!”


    “嗯。我聽奧托副官說過了~,進來吧。”


    “遵命,失禮了。”


    推開房門後,克勞迪婭為眼前的景象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眼前那名趴在床上看書的少女實在是太美了,美得就好像一個人偶。當克勞迪婭為奧莉薇婭的美貌看得出神時,兩人目光相合。她一邊注意不要踩到散落在地的書本,一邊慌慌張張地敬了一禮。


    “我是奧莉薇婭,今後請多關照啦!”


    奧莉薇婭從床上起身,笑著回敬了一禮。接著便若無其事地鑽回了被窩,重新看起了書。


    (……誒!?這就完了!?)


    克勞迪婭一瞬間還以為這是什麽考驗,但無論怎麽看都隻覺得她是對書本太過沉迷。這才回想起了奧托副官先前的話。總而言之,既然擔任了副官,那就有必要多了解一下奧莉薇婭的情況。


    抱著這樣的考慮,克勞迪婭打算同她稍微聊聊。


    “那、那個,奧莉薇婭少尉?您房間裏的書真多啊。”


    “嗯?……我把阿什頓提到的有意思的書都從王都買來了。拜此所賜,保羅中將發給我的獎金全都被花光了呢。書這東西真是貴啊。”


    兩眼不離書的奧莉薇婭回答道。雖然為她的發言感到驚愕,但克勞迪婭還是堅持著將話題繼續下去。


    “奧莉薇婭少尉喜歡讀書啊。順帶一提,您口中的阿什頓是什麽人呢?”


    “……克勞迪婭也問了跟奧托副官一樣的話呢。阿什頓就是阿什頓。是人類哦。”


    奧莉薇婭這才將目光從書上移開,用不解的表情看向克勞迪婭。在那雙烏黑而深邃的眼瞳中,沒有絲毫開玩笑的“色彩”。


    插圖6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相當不得了。納恩哈特兄長這個混蛋,這個仇你給我記好了。)


    克勞迪婭雖然在心裏大倒苦水,但仍然力保表情的謙恭。


    “確實如奧莉薇婭少尉所言。我問了‘理所當然’的問題,非常抱歉。”


    克勞迪婭俯首致歉。奧莉薇婭搖了搖頭:


    “嗯~,沒關係哦。不過真是不可思議啊。為什麽大家總喜歡問一些不言自明的問題呢?……果然是我的話沒法好好傳達給聽者嗎?”


    “哪裏,絕無此事。”


    “這樣啊……那就好。招呼打完了吧?你可以退下了哦。”


    說著,奧莉薇婭第三次將目光移回了書本。看來是言盡於此了。克勞迪婭向趴在床上的奧莉薇婭敬了個禮:


    “那麽下官告辭了!如果有什麽問題,請您隨時吩咐!”


    “嗯,我知道了。”


    克勞迪婭退出房間後,倚在牆壁上歎出今天的第二口氣,而且遠比第一次更沉重。接著她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殺向了納恩哈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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