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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國軍 維薩姆城 司令室


    波爾瑪·岡古雷德中佐戰死!


    接到這個消息,吉埃爾連忙趕去了司令室。


    “閣下,有緊急軍情。”


    “看到你的表情,我差不多就猜到怎麽回事了……不過還是聽聽好了,隻是要簡短一些。”


    羅澤瑪麗示意了一下桌上堆積的文件。仔細觀察發現,她眼眶下積著一層黑眼圈,恐怕是通宵辦公了吧。見此,吉埃爾狠狠地瞪了房間裏的侍從一眼。侍從十分惶恐地低下了頭。


    “別那麽凶嘛。是我自己硬要通宵的。別管這些了,你有什麽事要稟報?”


    “是。波爾瑪中佐與第七軍的部隊在阿穆爾赫姆平原發生了衝突,在與傳聞中的那個怪物交手後,中佐壯烈殉國。此外,我方有近兩千五百名士兵喪命,傷亡十分慘重。”


    吉埃爾呈上了報告書。羅澤瑪麗一把將報告書接過來,隨意瀏覽了一番,接著便給它扔在了桌上。


    “這個怪物。先是在佩吉塔堡逼退了斯威蘭軍隊,這下連波爾瑪都讓她給殺了嗎。不過話說回來,人滅到頭來居然被怪物給滅了,這還挺有意思的。吉埃爾你不這麽覺得嗎?”


    說著,羅澤瑪麗不禁失笑。


    “閣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斯威蘭軍隊怎麽樣都無所謂,可波爾瑪被收拾得這麽慘,這問題可就嚴重了啊。”


    據說波爾瑪被怪物削成了人棍,最後還被插穿了心髒。如此行徑倒是有怪物的風格,但吉埃爾可沒有像羅澤瑪麗這樣插科打諢的閑情逸致。波爾瑪的死對整個騎士團的影響肯定是不會小的。


    “唉,不用慌。之前也說過了,到時候我自然會給他們全都料理掉的——然後呢,你身旁的男人是?”


    羅澤瑪麗看向了待在吉埃爾身旁的黑衣男子——埃爾文。


    “恕我介紹遲了。這個人是陽炎部隊的埃爾文中尉。他說是帶來了怪物送給你的口信。”


    “怪物給我的口信?——有意思。說來聽聽。”


    羅澤瑪麗招了招手。埃爾文於是上前一步:


    “遵命,那在下就一字不差地轉達了。她要我轉告您『給我乖乖洗幹淨脖子等著,你的小命兒很快就要沒了』。”


    “什!?”


    吉埃爾驚得說不出話。因為埃爾文此前以必須直接告知羅澤瑪麗為由,對口信的內容沒有透露一個字。


    (這樣啊。他是覺得我知道後會阻止,所以才不肯說的嗎。陽炎雖然不是沒有這個權限,可即便如此還是讓人氣惱啊。)


    吉埃爾對埃爾文怒目而視,無奈當事人頗不以為意。接著再看向羅澤瑪麗,發現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閣下……?”


    “啊哈哈哈哈哈!!要取我的小命兒?讓我洗幹淨脖子等著?不錯嘛,棒極了!”


    本以為她是氣壞了才渾身發抖,熟料卻在那裏狂拍辦公桌大笑不止。羅澤瑪麗的反應令侍從大感驚恐,不過也無可厚非,因為這確實是一份異樣的光景。


    “……羅澤瑪麗閣下,在下有一句忠告,不知當講不當講?”


    對羅澤瑪麗異常的反應,埃爾文並沒有在意,反倒顯得氣定神閑。


    “就算是陽炎,你幹涉得未免也多了些。埃爾文中尉,你這樣對閣下很失禮啊。”


    陽炎部隊並不受帝國軍隊通常的命令係統的節製,所以吉埃爾的軍階雖然高於埃爾文,但也無權直接命令。方才之所以沒能問出口信的內容,原因就在於此。吉埃爾能做的,也就隻是像這樣刻薄幾句了。


    “啊哈哈……沒關係。我對你的忠告有點興趣,務必讓我聽聽。”


    羅澤瑪麗叉起雙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說。


    “是,那個怪物一瞬間就將我四名幹練的部下擊斃了。我現在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裏,不過是她興之所至。有鑒於此,萬望閣下小心行事。”


    埃爾文的諫言令羅澤瑪麗有些驚訝。


    “嘿誒,居然讓陽炎說到這個份兒上。加上波爾瑪的死,真是讓我越來越感興趣了啊。”


    “您有興趣倒是沒關係——”


    羅澤瑪麗抬起了右手。


    “不用往下說了,事情我都知道了。陽炎的忠告,我會記在心上的。”


    陽炎的情報收集能力和戰鬥技能如何優秀,已經無需贅言,在吉埃爾看來,除去這兩者,最有價值的還是他們立足於經驗的卓越的分析能力。羅澤瑪麗之所以不會罔顧陽炎的忠告,恐怕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方才鬥膽進諫,還望閣下諒解。那麽在下告退了。”


    言畢,埃爾文轉身離開了司令室。聽到掩門的聲音後,吉埃爾看向羅澤瑪麗。


    “……我們今後該如何應對?”


    “他們現在動向如何?”


    “一如所料,第七軍將據點設在了要塞都市艾姆裏德。他們的主力恐怕不日就會現身。”


    “這樣啊……那就繼續監視吧。”


    羅澤瑪麗閉上眼睛,倚向後方。


    “隻是監視可以嗎?”


    這句話實際上是在暗問,不繼續派遣部隊是否可以。吉埃爾當然知道,再派一批部隊過去也是徒勞,他不想無謂地損耗兵力。


    可羅澤瑪麗本人畢竟親口表示對那個怪物有興趣,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在手段的選擇上瞻前顧後了。為了防止羅澤瑪麗在衝動的驅使下派兵,吉埃爾必須使盡一切辦法。


    “沒問題。隻要紅之騎士團沒有被擊潰,他們就不可能奪回北部。到時候,他們再怎麽不願意,也得自己跑到我的麵前。”


    說著,羅澤瑪麗眯細了再度睜開的雙眸,而吉埃爾的不安,依舊籠罩在心頭。


    王國軍 要塞都市艾姆裏德指揮所


    獨立騎兵聯隊抵達艾姆裏德後過了兩星期,保羅率領兩萬五千主力來此匯合。獲悉了之前與紅之騎士團爆發的衝突的經過後,保羅顧不得鞍馬勞頓,直接將胡斯門德叫到了指揮所。


    “——所以?胡斯門德少將不等獨立騎兵聯隊開到就挑起了戰端?”


    “是,屬下以為那樣下去會對士氣造成不利的影響……”


    “蠢貨!”


    勃然大怒的保羅厲聲吼道,嚇得包括胡斯門德在內的指揮所的所有人渾身一顫。唯一的例外便是候在保羅身旁的奧托。


    (這下可真是難辦了啊。)


    胡斯門德的主張不是全無道理。斥候的屍體被敵軍肆意摧殘,甚至大白天被晾在城外羞辱。麵對這樣的情況,如果不做反應,士氣無疑會受到影響。但隻要冷靜想一想,不難猜到這都是敵人的陷阱。就結果而言,胡斯門德的行動是徹底的失策。


    如果奧莉薇婭率領的獨立騎兵聯隊沒有及時趕到,胡斯門德的部隊肯定會全軍覆沒。雖然最後贏得了勝利,但軍法沒有寬容到光靠勝利就能原宥一切過失。胡斯門德無謂地犧牲了部隊半數士兵、共計一千五百人的性命。如今大戰在即,這樣的損失太過沉痛了。


    何況敵人還是威名遠播的紅之騎士團。要收複王國北部,兩軍之間必有一戰。在決戰到來之前,絕不能徒勞無益地損失兵力。人數就是力量。兵力對戰役的勝負有直接的影響。


    “你就這麽急著立功晉職嗎?”


    “——!?哪、哪裏、下官隻是為了守護都市——”


    胡斯門德目光遊移著,為自己開脫了起來。但話說到一半,保羅便出言打斷道:


    “你好歹也是個將軍,少跟我在這裏找些無聊的借口!不管你怎麽辯解,害部隊損失過半的責任都是不會變的。”


    “是、非常抱歉……”


    “之


    後會下達對你的處分。在那之前,你先在私室待機。”


    “遵命。”


    保羅瞥了離開房間的胡斯門德一眼,隨後沉沉地倚在靠背上,叼起一根雪茄。


    “——明明冷靜下來就是個挺有能力的男人啊。”


    保羅吐出一口煙,如此感歎道。奧托苦笑著說:


    “胡斯門德少將大概是太著急了。”


    “晉職嗎……王國都風雨飄搖了,怎麽還有心思想這些呢?”


    “閣下說的固然不錯,可這話從剛剛升職的我們嘴裏說出來,就沒那麽有說服力了……”


    原來如此。奧托的主張確實有理。雖則如此,也不能袒護優先私利而輕舉妄動,導致眾多士兵喪命的胡斯門德。


    為了保護都市免遭戰火而禦敵於外,這個判斷本身沒有錯。假設立場互換,保羅自己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但衝動地咬上敵人撒下的誘餌,未經深思熟慮便調動部隊出戰,這就純粹是愚蠢了。


    直到最後也還在堅持勸諫胡斯門德的瑟利姆倒是冷靜得多。至少胡斯門德這次的行為,作為將軍來說是不合格的。


    “真的是難辦啊。”


    保羅正為如何處置胡斯門德感到煩惱,便聽到一陣往指揮所靠近的腳步聲。腳步聲很有節奏,讓人聽了覺得很輕快。


    “看來我們的‘問題兒童’來了啊。”


    奧托瞄了座鍾一眼,接著重新看向門那邊。


    “也還談不上問題兒童吧。我從之前開始就覺得了,奧托你對奧莉薇婭少佐是不是太嚴苛了點?”


    “還不是因為閣下您對她太驕縱了!”


    奧托氣得青筋直冒。保羅正感到為難,恰逢此時,傳來一陣輕快的敲門聲。緊接著是一道銀鈴般清澈的聲音。


    “奧莉薇婭少佐,準時過來報到了!”


    “進來。”


    奧托用艱澀的語氣作出了入內的許可。房門被一把推開,握著懷表的奧莉薇婭從中現身。


    光澤豔麗的銀發與人偶般精致的五官。以藏青色為主色調的軍裝讓奧莉薇婭的美又上了一層。雖然有一個月未見,但她還是老樣子精神得很。


    “你來了。”


    “保羅大將好久不見!——啊,奧托副官也是。”


    “……少佐,為什麽你跟我打的招呼這麽順便呢?”


    “我想是您的錯覺吧!”


    奧莉薇婭笑得十分燦爛,奧托的視線則十分冰冷。看著兩人的互動,保羅麵露微笑,隨後直接切入正題:


    “奧莉薇婭少佐。你這次表現得很好。多虧了你,胡斯門德的部隊才不至於全滅。我得跟你道個謝。”


    “是!感謝長官褒獎!”


    “好好好。那麽,與紅之騎士團交過手後,你感覺如何?雖然已經有了克勞迪婭中尉的報告,但我還是想直接聽一聽你的意見。”


    “戰鬥的感想是嗎?”


    奧莉薇婭用手撐著臉頰,神色有些微妙。


    從遞交的報告書來看,紅之騎士團絕非浪得虛名。如不慎重對待,極有可能吞下敗果。


    保羅一邊思考,一邊等待奧莉薇婭開口。


    “——軍隊整體確實訓練有素,每一名士兵的戰鬥素養也很優秀。綜合來看,我覺得是敵人更勝一籌。”


    “原來如此……果然不白給啊。”


    武力優異如此的奧莉薇婭既然這樣判斷,那應該就不會有錯了。質量上的劣勢要用數量彌補,這雖然是一條不成文的定律,可惜第七軍的兵力卻並不充裕。


    “不過保羅大將,請您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說著,奧莉薇婭莞爾一笑。


    “嗯?能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嗎?”


    放心吧、沒問題這種話缺乏根據。麵對保羅的征詢,奧莉薇婭開心地解釋起來:


    “我會把敵人的總司令幹掉的。已經讓溝——讓陽炎的人去給敵人的總司令傳過話了。不管多麽強韌的軍隊,失去了總司令就會變脆弱。所以完全沒問題。”


    奧莉薇婭自信滿滿的發言將保羅的愁容變成了笑臉。這話從在耶利斯平原一役擊斃敵軍總司令的她嘴裏講出來,真是再可靠不過了。


    奧莉薇婭儼然已經成為第七軍不可或缺的存在。利用一名純潔的少女固然讓保羅良心難安,可她確實是這艱難逆旅中的一盞明燈。保羅自感必須人盡其用。


    “哈哈哈,這樣啊。那這次也要有勞你了。”


    “嗯,交給我吧!——不對,請交給我吧!”


    奧莉薇婭興高采烈地答應道。


    “有一件事需要跟少佐確認一下,可以嗎?”


    保羅笑著點點頭答應了奧托的請示。


    “少佐,在沙漠都市凱馮那裏與陽炎遭遇的那件事,你們在報告中說北部的帝國軍——就先叫它北方軍好了。北方軍的目的是殲滅我們第七軍,這事確鑿無疑嗎?”


    “是的。這是直接從陽炎的特務口中打探來的情報,我覺得不會有錯。阿什頓當初的推測果然沒錯。”


    奧莉薇婭又強調了一句不愧是我們的參謀,讓奧托的臉色不太好看。因為這會讓軍事會議上否決阿什頓意見的保羅臉上掛不住。說實話,奧托沒有想到阿什頓的洞察力如此出色,看來有必要進一步抬高對他的評價。


    “可是我們攻下加斯帕堡的事何以讓對方如此糾結呢?我真是看不透帝國軍在想什麽。”


    加斯帕堡的成功收複驅逐了盤踞在王國南部的帝國軍。但也就隻是這樣而已。帝國仍然牢牢地控製著基爾要塞,對王國虎視眈眈。一言以蔽之就是對戰局沒有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可北方軍為什麽如此敵視第七軍呢。理由完全不明。奧托的看法也跟保羅一樣。


    “對如今的帝國軍來說,失去加斯帕堡算不上沉重的打擊。一定要說的話——”


    奧托的目光銳利了幾分,道出了心中的推測:


    “——是不是出於私怨呢?比如說與對方總司令關係親密的人死在了我們的手上。”


    “私怨、私怨嗎……”


    保羅在心裏為奧托的推測打了個問號。統率整個北方軍的敵軍司令官,難道會是一個假公濟私的人嗎?雖然是自己的主張,但奧托自己也是模棱兩可,他反複撫摸下巴的動作就是力證。


    保羅將吸完的雪茄摁進煙灰缸中,從胸前的口袋裏取出了新的一根。


    “算了,這個問題我們就是想破腦袋也沒用。至少有一點很明確,我們第七軍才是北方軍的真正鵠的。”


    敵軍的此次行動顯然隻是一場威力偵查。所以四方揚名的紅之騎士團才隻出現了聯隊規模的部隊。也就是說北方軍何時全力出動都不足為奇。必須立足於這一點去規劃今後的作戰。


    “閣下所言極是。我會用心做好準備。”


    “拜托你了——另外,奧莉薇婭少佐。”


    “在!”


    “奧莉薇婭少佐今後也會是第七軍作戰的核心。我期待你能將方才的發言付諸現實。”


    “是!請交給我吧!”


    奧莉薇婭敬了個漂亮的軍禮。她的眼神一別以往,充滿了鬥誌。保羅因而產生了些許違和感。


    (嗯?她今天是怎麽了?總覺得情緒特別高漲啊……而且也沒像平時那樣催著要蛋糕。)


    看向奧托,發現他在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奧莉薇婭。看樣子奧托也覺得不可思議。理由雖然不明,但她鬥誌昂揚總歸是好事。


    “事情就這些。你下去吧。”


    “遵命!下官失禮了!”


    奧莉薇婭遵照吩咐離開房屋時,嘴邊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保羅豎起耳朵,結果聽到的卻是魚人、圖書館等


    等詞匯。


    保羅是如墮五裏霧中,完全搞不懂怎麽回事。


    2


    考慮到自身作為要衝的性質,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區劃分為了三部分:主要供人生活的居住區、保管北部收獲的穀物的倉庫區、以及供軍隊駐紮的軍事區。


    從眾多軍事設施中的一個——兵營出發的阿什頓和奧莉薇婭離開了軍事區劃,來到了在居住區中攤鋪最多的地界——中央大道。


    “阿什頓,雖然店鋪很多,但最關鍵的客人卻很少啊。”


    奧莉薇婭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路邊的攤鋪說道。在戰爭爆發之前,這裏總是熙來攘往,可今天的人流恐怕還不及昔日繁榮的一半。阿什頓總覺得街上的行人臉色也都不是很好看。


    “這也沒辦法啊。畢竟是這個世道——嗯?”


    剛剛還待在自己身邊的奧莉薇婭此刻竟消失的無影無蹤。阿什頓慌忙尋找,最後看到了如一座石像般杵在攤鋪前方的她。阿什頓鬆了口氣,接著便有一道香氣撲鼻而來。


    “你別一句話不說就鬧失蹤啊。這不是讓人擔心麽。”


    奧莉薇婭沒有回話,滿門心思地盯著眼前的烤串。剛剛烤好的鳥肉上裹著一層誘人的金黃色醬汁。


    烤串的賣相確實極佳,要不是剛吃過早餐,阿什頓也真想花錢買幾串嚐嚐。


    “這可是艾姆裏德有名的小吃。非常美味,嚐嚐看吧。”


    年齡大概四十左右、身形良好的老板娘掛著營業微笑推銷道。


    “阿什頓,我想吃這個。”


    “誒?你想吃、可是你不到一個小時前才吃過早餐不是嗎?”


    “嗯!因為我在成長期嘛!”


    “誒……真拿你沒辦法。那這個怎麽賣啊?”


    麵對奧莉薇婭滿懷期待的目光,阿什頓早早地繳械投了降。老板娘以平淡的語氣對勉為其難地從懷中套出錢袋的阿什頓說道:


    “一串賣一枚銀幣。”


    “好貴!?……這再怎麽說也太貴了吧?先說好了,我姑且也是商人家的孩子,大致的價格我心裏還是有數的哦?”


    攤鋪的售價隨客人的身份水漲船高是常有的事。在阿什頓看來,這些烤串頂多也就值十枚銅幣。他之前就注意到老板娘瞥見了自己這邊的領章。既然艾姆裏德有軍事區劃存在,那麽她當然習慣了和軍人打交道。會看出自己的軍階也不足為奇。


    “準尉小哥,我沒有因為知道你的軍階就加價。說到底,你真的覺得我們小老百姓敢訛軍人的錢嗎?”


    “誒!?”


    所思被完全洞破,阿什頓大感驚訝。老板娘無奈地歎了口氣。


    “既然準尉小哥是商人家的孩子,那你應該也知道吧。如今食材的價格都漲到天上去了。”


    老板娘所說的問題阿什頓是再清楚不過了。不過跟王都的市價相比,這還是高得有些異常。如果不是老板娘加了價,那理由就隻有一個了。北方軍侵略的影響已經波及了整個王國北部。


    阿什頓從錢袋中取出兩枚銀幣,遞給了老板娘。


    “懷疑你真是抱歉。請給我兩串。”


    “啊哈哈,總覺得有點賣慘的意思了,抱歉嘍。”


    老板娘哈哈大笑,用熟練的動作遞出兩根烤串。奧莉薇婭笑容滿麵地接過手,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老板娘用極盡溫柔的目光看著她,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女兒。


    “少佐小姐,味道怎麽樣?”


    “嗯!非常好吃!”


    奧莉薇婭用活潑的聲音回答道。聽罷,老板娘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


    “這樣啊……聽說帝國軍打到艾姆裏德附近的時候,我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是你們給他們趕走的吧?因為我之前在這兒都沒見過你們啊。”


    “嗯,姑且是吧。”


    “果然嗎。準尉小哥先不說,少佐小姐明明還是個孩子啊……這個國家終於是要完蛋了嗎。”


    老板娘茫然地望向遠方。本人或許不知道,但她剛才的發言實際上觸犯了《秩序統製法》。如果被憲兵聽到,肯定是要被帶走的。阿什頓隻好裝作沒聽到。確實,讓奧莉薇婭這樣的少女上戰場絕不正常。老板娘就是從這個事實中產生了危機感吧。


    將第一根烤串吃幹抹淨的奧莉薇婭好奇地看著老板娘的表情,開口問道:


    “如果這個國家滅亡了,阿姨你會感到悲傷嗎?會流很多眼淚嗎?”


    “這個啊……雖然有很多問題,但它畢竟是生我養我的祖國啊。如果滅亡了,應該是會流上那麽幾滴眼淚的吧。”


    “呼~……不過放心吧。我們會將北部的帝國軍趕走的。所以你流淚的日子是不會到來的哦。”


    奧莉薇婭擼起袖子展示肌肉,老板娘見狀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哈!這樣啊這樣啊。少佐小姐會把帝國軍趕走是嗎。那我就好好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了。”


    老板娘將烤好的串全都包好,強行遞到了奧莉薇婭手上。一下子拿到這麽多串,奧莉薇婭驚得直眨眼。


    “誒!?可以嗎?”


    “嗯,你都拿去吧。作為交換,你能跟我做個約定嗎?”


    “約定?沒關係的,我一定會把帝國軍趕走的。”


    “不是這個。”


    說到這兒,老板娘溫柔地抱住了奧莉薇婭。


    “誒……?”


    “——你聽好了。絕對不要死啊。因為少佐小姐的人生今後還很長啊。”


    吐露出口的,是祈求奧莉薇婭平安的話語。奧莉薇婭一時茫然,接著漸漸展露笑顏。


    “嗯!我跟你約好了。畢竟死掉了就吃不到好吃的飯菜和點心了啊。還有這些烤串也是。”


    說著,奧莉薇婭離開老板娘,大口吃起了第二根烤串。


    插圖


    同老板娘告別的阿什頓和奧莉薇婭前往了最初的目的地。


    “呐,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好了好了。你先老老實實跟著我來。”


    奧莉薇婭一邊拿著烤串大快朵頤一邊詢問道。不過阿什頓始終沒有明言,隻是領著她繼續前進。兩人穿過中央大道,又經過幾條小巷,最後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我們到了,奧莉薇婭。”


    出現在眼前的是圍在木柵欄中的一座樸素的磚房。一道細煙從屋頂的煙囪中騰起。如果沒有注意到那麵不起眼的看板,恐怕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一家店鋪吧。


    事實上,阿什頓在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吃了這個虧,走了很多冤枉路。


    “這裏……難道說是鐵匠鋪?”


    阿什頓沒有回答奧莉薇婭的問題,推門走了進去。隨著一陣悅耳的“咣啷”聲,正在全神貫注地鍛鐵的店主的身影映入了眼簾。盡管匠人的氛圍濃重,但他穿在身上的那件粉色圍裙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出戲。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接活——啊,是你啊……”


    店主瞄了阿什頓一眼,將錘子放回道具箱,抻抻腰站了起來。


    “百忙之中打擾您了。我之前托您打造的東西好了嗎?”


    “嗯,昨天剛完成的。也不是我自吹自擂,那可真是一件傑作。你稍等一下。”


    店主不無得意地笑著走進了店鋪深處,沒過多久,他捧著一個木箱回來了。


    “打開看看吧。”


    在店主的示意下,阿什頓打開了放在作業台上的木箱的蓋子,看到了箱子中的飾有銀色紋樣的美麗鎧甲。左護肩和胸前鑲嵌著熠熠生輝的巴雷特斯托姆家的紋章——後麵交叉有兩柄大鐮刀、周圍環簇著深紅色薔薇的骷髏頭。


    完成度遠在自己的要求之上,阿什頓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愧是法涅斯特王國前三的鐵匠鋪。做工簡直無可挑剔。”


    “說恭維話我也不會少收你尾款哦。”


    店主哼了一聲,抱起了圓木般粗壯的雙臂。


    “這個當然。逸品當有所值。”


    阿什頓說的是他父親平日的口頭禪。塞尼菲爾德商會能有不小的規模,不外乎是拜父親的一雙慧眼所賜。


    “哼。看你年紀不大倒是挺通曉事理。”


    店主爽朗地笑了笑。在阿什頓身後看到鎧甲的奧莉薇婭出聲感歎:


    “阿什頓、這個難道……”


    “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不是嗎?奧莉薇婭再強,也不敢保證能一直毫發無損吧。所以我想著給你準備一件結實的盔甲。”


    阿什頓開口說明道,店主接過話茬補充起來:


    “沒錯,在強度的問題上,我可以打包票。這可是將打薄的鋼材複合了好幾層鍛造出來的。一般的攻擊根本傷不到它。——不過我當時聽你說的時候還將信將疑,親眼看到才知道所言非虛啊。我不太能表達出來,但這位姑娘確實不簡單。如果在戰場上遇到,我肯定得第一個掉頭開跑。”


    店主用驚恐的目光看著奧莉薇婭。據說他年輕時曾是一位轉戰各地,頗有名氣的傭兵。或許是這份經驗讓他從奧莉薇婭身上感覺到什麽了吧。


    “你能相信就再好不過了。”


    阿什頓轉向奧莉薇婭。


    “怎麽樣?顏色剛好和奧莉薇婭的劍一樣。希望你能中意。”


    “……我可以摸一摸嗎?”


    “當然可以。這就是給奧莉薇婭打造的啊。”


    阿什頓用手把住奧莉薇婭的雙肩,將她推到了盔甲前麵。奧莉薇婭少見的以嚴肅的表情將鎧甲撫摸了一番。


    (不過,顏色的問題其實也是考慮到可以讓血不那麽顯眼。畢竟新兵們看到奧莉薇婭渾身是血的模樣真的很害怕啊。)


    阿什頓起初就被嚇得不輕。所以他很理解新兵們的心情。


    “阿什頓,謝謝你!這東西真的很棒,我很喜歡!”


    “這樣啊。你能中意真是太好了。”


    奧莉薇婭的笑容美得差點攝走阿什頓的魂魄。阿什頓看的出了神,連忙假咳以圖掩飾,接著他發現店主正壞笑著看向自己。


    “——怎麽了嗎?”


    “哪裏,沒事。我就是尋思真是青春啊~什麽的。”


    說著,店主摸了摸自己那光禿禿的腦袋,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阿什頓覺得不太自在,趕緊償付餘款、


    “趕緊回兵營去吧!我想給克勞迪婭看看!”


    誰知中途突然被奧莉薇婭緊緊地握住了手,繼而在她的拉扯下被帶往了出口的方向。


    “我、我自己會走的你不用這樣拉我!”


    “哎呀~,你就好好加油吧。”


    離開的時候,店主臉上始終掛著一抹壞笑。


    3


    王國北部威爾斯地區 拉斯伍德堡


    “——塞勒斯,你知道嗎?像今天這樣月黑風高的日子,傳聞中的那個家夥就會現身哦。”


    看著月亮被黑雲掩蓋的夜空,門衛羅伊德同在身旁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的塞勒斯搭話道。


    “啊?——哦,你說那個死神啊。說起來是有這麽回事。”


    說著,塞勒斯又打了個哈欠。


    “喂,你有點太鬆懈了吧。”


    “不是,就算你這麽說啊,我覺得沒人會襲擊這種又偏僻又沒什麽價值的城堡啊?會這麽上心的恐怕也就你一個了吧。”


    塞勒斯將這座木製的簡陋城堡環顧了一圈,頗不屑地哼了一聲。隱約間有士兵的嬉鬧聲從城堡內部傳來。有感於士兵們的懈怠,羅伊德刻意歎息一聲。


    事情始於一個月前。一名身著漆黑鎧甲的銀發少女接連襲擊部署在占領區各處的帝國部隊。襲擊的結果基本都是駐軍全部被殺,物資被掃蕩一空。少女如今在士兵們口中已經被傳為了神出鬼沒的死神。


    或許是上蒼垂憐,部署在威爾斯地區的部隊至今還未曾遭到襲擊。


    “或許是這樣,可是你們這樣再怎麽也太疏於戒備了——”


    “先等一下!——剛才草叢那兒是不是有動靜?”


    塞勒斯將手指抵在嘴邊,示意安靜。羅伊德還以為這是他轉移話題的演技,結果卻發現塞勒斯的眼神十分認真。別看嘴上說這說那,其實他還是有在好好放哨的。


    “我倒是沒什麽感覺……可能是斑兔之類的吧?”


    羅伊德望向草叢,並沒有聽到什麽異樣的聲音。


    “不,不是那種感覺……我去看看情況。”


    “你一個人沒關係嗎?”


    “你搞笑吧,就兩個門衛,還能一起離開城門嗎?”


    被篝火照得臉頰發紅的塞勒斯表情有些無語。他說的一點兒沒錯,羅伊德沒什麽可反駁的。


    “你說得對。有什麽情況記得立馬通知一聲。”


    “當然……羅伊德你也要小心注意周圍。”


    “我知道了。”


    塞勒斯將槍水平架好,躡著腳去了前方的草叢。待到看不見他身影的時候,羅伊德便開始聽到一陣窸窣聲。應該是他在用槍撥動草叢確認有沒有異常吧。


    羅伊德看了看掛在脖子下麵的口哨。如果有什麽萬一,他必須立刻使用這東西報知危險。


    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和煦的風。羅伊德雖然仔細地警戒著周圍,但到底還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漸漸的,他的緊張感鬆懈了。


    (看來是塞勒斯搞錯了啊。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是不是去的太久了一點啊?)


    塞勒斯進入草叢之後已經過了十多分鍾。因為沒有鍾表,羅伊德也隻是估計了一下,但應該差不了多少,這讓他有些焦急。不知何時開始,窸窣聲已然不再,不意之間,死神的傳聞掠過了羅伊德的腦海。


    (哈哈,怎麽會呢。就像塞勒斯說過的,死神是不會跑到這樣偏僻的地界來的。)


    可是就算在腦中否定了這個想法,身體卻很誠實。羅伊德知道,自己的身體正直冒冷汗。一度退卻的緊張感又奪回了陣地。


    “喂。差不多就回來吧。你都確認這麽久了也沒發現情況,那就是沒問題了吧!”


    羅伊德強裝鎮定,用爽朗的聲音呼喚塞勒斯。因為不這麽做就無法遏製心中的不安。然而不管等多久,塞勒斯也沒有回應。羅伊德扯著嗓子又喊了一次,結果依舊。


    隻有唧唧的蟲聲雜遝入耳。


    (果然不對勁,他不可能聽不到我剛才的呼喊。)


    羅伊德連忙伸手抓向口哨——而後便一命嗚呼。


    “呼。真是千鈞一發啊。隊長,您做得太漂亮了。”


    “啊哈哈,就算你誇我也沒有好處哦?不過如果奪取的物資裏再有好酒的話,就給蓋烏斯好了。”


    “嘿嘿,那可真是讓人期待啊。”


    奧莉薇婭單手拿著茶茶丸(小型弩炮的名字)從草叢裏跳了出來。蓋烏斯扛著沾血的劍尾隨。緊接著則是獨立騎兵聯隊的士兵們。


    “話說隊長你的眼睛是有多好啊?就算有篝火照明,這麽遠的距離,再怎麽也射不了這麽準吧。”


    蓋烏斯看著額頭中箭的屍體,似乎是被嚇到了。


    “沒那麽誇張啦。隻要訓練一下,蓋烏斯也行的。”


    “別別別,我可做不到。絕對沒戲。”


    “這樣嗎。”


    人確實是分擅長與不擅長。比如阿什頓就是不管怎麽訓練都用不好劍的人。


    奧莉薇婭不再遐想,轉而命令士兵們準備火矢。在蓋烏斯的指示下,士兵們悄悄


    地包圍了城堡,一齊張弓搭箭。


    “——隊長,都準備好了。可是真的要這麽做嗎?”


    蓋烏斯問道,奧莉薇婭點了點頭。


    “因為這座城堡對現在的王國軍而言沒有戰略價值嘛。既然這樣,那把它連同裏麵的人一起燒了最省事,而且我們也不會有傷亡了不是嗎?”


    奧莉薇婭微微一笑。蓋烏斯見狀以僵硬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差不多就動手吧。”


    奧莉薇婭一下令,火矢便像流星一般傾注而下。因為連日無雨,空氣極端幹燥,城堡轉眼間就被火舌吞噬。


    看著城堡在火中逐漸崩毀,奧莉薇婭將目光投向了城門。


    “我想活下來的人會從城門裏衝出來,所以大家要可勁兒射哦。啊,當然我也會努力的。”


    奧莉薇婭高舉茶茶丸說道,聽到她的話,士兵們氣勢大振。雖然大部分敵兵都會葬身火海,但還是不可大意。


    “咕哇啊啊啊啊!著火啦!著火啦!”


    “快點!快點把門打開!”


    城堡內不久就盈滿了怒號和慘叫。果然有沒被燒死的人。伴隨門閂被卸下的聲音,城門在轟隆作響中被緩緩推開。剛打開夠一個人出入的縫隙,帝國士兵便爭先恐後地魚貫而出。


    箭雨旋即殺到,士兵們一個個被射成了刺蝟,紛紛倒下。即便如此,還是有名士兵苟得一命,用有死無生的表情衝了過來。


    “可惡、你們這群惡鬼!竟然這樣肆意妄為啊啊啊啊啊!!”


    “——咦?我的箭用完了啊。”


    奧莉薇婭將茶茶丸收回了背後——向著衝來的士兵揮出一劍。但見血沫橫飛,髒器遍地,士兵的身體斷成了左右兩半。奧莉薇婭抖落劍上的血,將之收回劍鞘,旋即聽到身後新兵屏息咽氣的聲音。


    “……順帶一說,隊長知道帝國軍那邊是怎麽稱呼你的嗎?”


    蓋烏斯看著奧莉薇婭身穿的黑色鎧甲——的左護肩詢問道。奧莉薇婭一邊心想著什麽叫順帶一說一邊答道:


    “是叫死神吧?跟叫我怪物那時候比起來好多了。”


    “叫怪物不行,叫死神卻可以嗎?”


    “嗯!”


    “我倒是覺得哪個都半斤八兩,理由是什麽呢?”


    “是啊,是為什麽呢。”


    奧莉薇婭微微一笑,向蓋烏斯下達了撤退的指示。隨著拉斯伍德堡被徹底燒毀,獨立騎兵聯隊的身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4


    獨立騎兵聯隊實行了徹底的各個擊破。王國北部的地方領主雖然向帝國倒戈了,但領民對帝國的敵意難保不會潛滋暗長。一旦有一方起事,星星之火或成燎原之勢,為防不測,羅澤瑪麗在占領之後將部隊大範圍部署在了各地。


    此次作戰就是揪住了此舉的弊端。因為背部的北半部分被帝國一口氣收入了囊中,過於順利的戰局使得他們將兵力過度分散的危害忘諸於腦後。持續夜襲的獨立騎兵聯隊目前已經摧毀了帝國的十五個中隊,還移平了三座小型城堡。


    就結果而言,背叛了王國的領主們在無意中為第七軍創造了有利的條件。而製定了該策略的阿什頓,此刻正和奧莉薇婭以及克勞迪婭一起圍著篝火享用遲來的晚餐。


    “到目前為止,阿什頓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啊。”


    克勞迪婭一隻手拿著香噴噴的烤鳥肉,另一隻手為鋪在地麵上的地圖畫上叉號。


    “目前來看的話,姑且是這樣。”


    根據情報收集的結果,北方軍的總兵力超過了七萬。與之相對的,第七軍的總兵力隻有兩萬八千。即便采取各個擊破戰術將敵人的兵力減至了六萬左右,可敵我之間仍然有兩倍以上的兵力差。正麵交戰必敗無疑。


    “可敵人也不是傻子。也該意識到分散兵力的弊端了。如果他們這時候將部隊集結在一起就麻煩了啊。”


    “克勞迪婭中尉說的沒錯。所以各個擊破的行動也就到此為止了。”


    “嗯?我怎麽不明白你的意思。難道不應該在他們將部隊集結在一處之前,盡可能地減少他們的數量嗎?”


    克勞迪婭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圖上,皺緊了眉頭。


    “抱歉。是我解釋的不夠充分。正確來說,是已經沒有繼續這個作戰的必要了。您讀一下這個應該就能明白了。”


    阿什頓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克勞迪婭。這是阿什頓為本次作戰而自行組織的情報部隊送來的信件。


    “嗯,讓我看看。”


    克勞迪婭展開信瀏覽起來,上麵寫著因為獨立騎兵聯隊的成果,領民之間的反帝情緒日益高漲。阿什頓還派了特務潛入敵軍部隊,放出了領民即將舉事的流言。


    “——原來如此,你暗地裏還做了這樣的情報操作嗎。這樣一來敵人在召集部隊之前也得掂量掂量了。畢竟沒有人願意背後挨刀子啊。難道說這才是各個擊破的真實意圖嗎?”


    “正是如此。單是削減敵人的兵力終歸有其極限。就像信上說的那樣,現在領民的反帝情緒很嚴重。而即將舉事的風聲也是帝國無法忽視的。您知道王國北部的北半部分有多少百姓嗎?”


    “我想想……應該有三百萬吧。”


    克勞迪婭目光逡巡了一會兒,很快就給出了正確答案。


    “沒錯。我認為光是這個事實就可以讓駐留在各地的帝國部隊不敢妄動了。”


    疑心這道無形的枷鎖有時候比真正的鎖鏈還要結實。阿什頓認為至少三萬的帝國軍已經被癱瘓了。


    “你……你可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克勞迪婭看向阿什頓的目光摻有幾分敬畏。阿什頓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臉。


    “隻是為了活下來絞盡了腦汁罷了。這樣我們與作為敵人主力的紅之騎士團在數量上就相等了。我想這下子就是五五開了吧。”


    駐紮在維薩姆城的紅之騎士團總兵力有兩萬七千。雖然嘴上說五五開,但阿什頓心裏對戰局的評估還是很不樂觀。阿穆爾赫姆平原一役過後,他對紅之騎士團的強大已有切身的體會。


    “嗯,到此為止都是阿什頓的功勞。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們吧。畢竟阿什頓在作為戰士的時候就不是那麽中用了呢。”


    “哈哈,確實啊。”


    聽到克勞迪婭的調侃,阿什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然他現在不時也會接受奧莉薇婭的指導,但無論是用劍還是使槍都不見任何長進。與他同時期進入軍隊的傑瑞或許是有這方麵的才能,如今已經脫胎換骨,和當初被山賊嚇得瑟瑟發抖時比起來已然判若兩人。參加了奪回蘭佩茹克堡的新兵們大抵都是如此。


    最近奧莉薇婭都會以莫名溫柔的語氣勸慰阿什頓“人類是有能做到的事情,以及不能做到的事情之分的哦”。因為傑瑞以前也委婉地提到了這一點,所以阿什頓最近已經想開了。


    凡是都有個適才適用的道理。平衡是很重要的。自己並沒有什麽不甘心的。


    “話說回來,少佐睡得還真香啊。”


    克勞迪婭看向了倚著樹幹倒頭大睡的奧莉薇婭。可能是累壞了吧,才吃了一半的鳥肉還握在她的手上。沾滿油漬的嘴邊還流著口水。這副模樣實在很難讓人將她和被稱為死神、讓帝國士兵心驚膽裂的事實聯係在一起。


    “這幾天一直在各處奔波,我覺得是有點勉強她了。”


    “也是……不過敵人居然把少佐喚為死神,真是讓人火大。這麽漂亮可愛的人怎麽可能是死神呢。叫少佐天使我覺得還差不多。”


    如此這般的,克勞迪婭握拳埋怨道。盡管這發言實在是有悖常理,但當事人可是認真的。阿什頓先是感到無話可說,接著隨口附和了一聲,不想卻引


    得克勞迪婭向自己投來了幽怨的眼神。


    “你口氣怎麽這麽敷衍?再說了,還不都是阿什頓不好。都怪你讓人在盔甲上鑲了巴雷特斯托姆家的紋章。”


    克勞迪婭的話越來越離譜,阿什頓隻好刻意地看向她白銀色的盔甲——上麵的盾與翎羽盔的紋章。


    “可是、貴族不是都會將紋章鑲在自己的鎧甲和盾牌之類的東西上麵嗎。克勞迪婭中尉的鎧甲上也印著榮格家的紋章不是?”


    “話、話倒是這麽說……”


    克勞迪婭像是為了掩藏紋章一樣扭了扭身子。最近一提到紋章的問題她就會這樣責怪一番,口吻就像是在說阿什頓才是一切的元凶似的。


    看來奧莉薇婭被喚為死神讓她極其不滿。因為每次詢問理由她都支支吾吾,所以至今也搞不明白她究竟是不滿於什麽地方。


    “巴雷特斯托姆家的紋章確實給人不祥的感覺。但我覺得這不是奧莉薇婭被喚為死神的原因……”


    被深紅色的薔薇環簇的骷髏頭和交叉於其後的兩柄大鐮刀。這確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死神。但阿什頓覺得原因更多的在於奧莉薇婭的所作所為。畢竟她砍殺帝國士兵就像是在割草。


    拜其所賜,阿什頓最近是越來越習慣看到被砍成兩半的屍體了。傑瑞甚至讚之為『真是至高的藝術』。作為奧莉薇婭的狂信徒,傑瑞稱呼她為女神的日子恐怕也不遠了吧。


    但在帝國軍那邊看來可就不是這麽回事了。原因就這麽簡單。


    “那麽阿什頓覺得原因是什麽?”


    克勞迪婭湊近過來,表情十分嚴肅。然而阿什頓可不敢回答說“因為她殺人就像在割草”。


    “這個……那個……再、再說了,奧莉薇婭本身也不討厭自己被稱呼為死神啊。”


    “是啊,這個我也知道。明明她被稱呼為怪物的時候還那麽不願意的。”


    克勞迪婭發自內心地感到了不解。


    奧莉薇婭並不排斥自己被稱為死神。不如說,她對此甚至感到很滿意。也正因為這一點,克勞迪婭才不好抱怨得太厲害,以至於積攢了很多的幽憤。她在那裏自暴自棄地將樹枝丟進營火當中就是力證。阿什頓又是她心中不平的宣泄對象,實在是無妄之災。


    “你看,可能是因為那個嘛。死神畢竟也是神的一種。她看自己被捧成了神明大人,就覺得挺高興什麽的?”


    “你小子跟我扯什麽淡呢!——咳哼、失、失禮了。我剛才有些出言不慎。”


    克勞迪婭連連假咳。因為阿什頓一直盯著這樣的她看,於是克勞迪婭先是投來了銳利的目光,接著扭過了頭。阿什頓發現她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紅霞,看來剛才的發言讓她相當不好意思。


    “嘿誒,克勞迪婭中尉原來也會說這樣的話啊。”


    “……你在那兒壞笑什麽?”


    “沒有,隻是有些意外。雖然這樣說對長官有些失禮,但我總覺得非常可愛。”


    插圖


    “可、可愛!?住、住口!區區阿什頓敢這麽囂張!”


    克勞迪婭的臉頰直接紅透了,氣得將手上的樹枝丟了過來。阿什頓一邊笑一邊抱頭防守、


    “阿什頓和克勞迪婭都好吵!”


    兩人連忙回過頭,結果看到的是還在酣睡的奧莉薇婭。看來剛才的隻是夢話而已。阿什頓不意間和克勞迪婭四目相對,兩人同時忍俊不禁。


    “——那什麽,接下來才是正戲。我們互相都要加把勁啊。”


    克勞迪婭露出柔和的笑容,向阿什頓伸出手。


    即便兵力相等,對手畢竟是紅之騎士團。是絲毫不可大意的強敵,這場戰鬥絕對談不上是安全無虞的。


    ——雖則如此。


    “嗯。今後也請多多關照。”


    阿什頓用力回握。隻要和這兩個人在一起的話,他覺得無論是怎樣的苦難自己都能勇敢地去麵對。


    抬起頭,能看到璀璨的群星在夜空中閃耀。


    帝國軍 維薩姆城會議室


    在原本用於招待貴賓的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張厚重敦實的圓桌,圍繞著這張圓桌,正在舉行一場軍事會議。會議的主旨自然是商討如今在各地鬧得沸沸揚揚的死神少女的問題。


    “閣下,因為死神襲擾各地,領民的反帝情緒與日俱增。叛亂的流言連日來甚囂塵上,各部隊都在請求增援。”


    聽了軍官的報告,羅澤瑪麗眉頭緊鎖。


    “請求增援?哈!他們是睡糊塗了吧?”


    “那麽要將之駁回嗎?”


    “當然了。告訴所有的部隊,讓他們以現有的戰力想辦法解決問題。如果真的發生了叛亂,就徹底移平那麽一兩座村莊殺雞儆猴。”


    民眾這東西特別容易受到氛圍的影響。就算真的掀起叛亂,在整座市鎮或村莊毀於一旦之後,他們的大腦也就會冷靜下來了。基於以上判斷,羅澤瑪麗才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遵命,屬下這就發下指示。”


    報告的軍官快步離開會議室後,緊接著又有一名軍官走進來同吉埃爾耳語。慢慢地,吉埃爾額上的皺紋越來越深。


    “發生什麽了嗎?”


    “是,監視艾姆裏德動向的士兵送來報告。敵軍的主力似乎傾巢而出,正在向維薩姆城進軍。”


    “主力?——嗬嗬,原來如此。我們是完全著了他們的道兒了。看來第七軍的策士相當精明啊。”


    在場的將官全都對羅澤瑪麗的話感到不明就裏,吉埃爾於是詢問道:


    “您的意思是?”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說罷,羅澤瑪麗哼了一聲。吉埃爾愣了一會兒,緊接著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閣下的意思難道是說,目前的狀況是第七軍有意為我們設下的局!?”


    片刻之後,全場一片嘩然。看來他們終於察覺到了這都是第七軍布下的陷阱。盡管可悲,但羅澤瑪麗直到方才為止也都被蒙在鼓裏,所以也沒有立場責備部下。


    “你們也是將官的話就綜合大局考慮一下。敵軍的主力偏偏在這個時候傾巢而出。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據嗎?”


    考慮到行軍速度,不出三四天兩軍就會接陣。


    “……換句話說,除去紅之騎士團外的全部兵力都被癱瘓了嗎。”


    一名年輕將官哀歎道。


    “就是這樣了。”


    會議室一片喧嚷之際,羅澤瑪麗刻意地聳了聳肩。吉埃爾則是目瞪口呆,神色茫然。


    “……這、如果這都是事實,羅澤瑪麗閣下為何能如此冷靜呢?我們吃了這麽大的虧,您為何全然沒有驚慌失措?”


    一名老將大感不解,其餘人也是一樣。


    “嗯?你們想看到我驚慌失措的樣子嗎?那我實現你們的願望倒也無妨啊?”


    “哪、哪裏,斷無此事!”


    老將連忙否定道。其餘人則一臉難堪地別過了頭。羅澤瑪麗方才的話其實隻是一句戲言,可惜在場的人並沒有領會。


    “也罷,不管怎麽說,我們都沒有必要慌張。根據事前的報告,第七軍的總兵力是兩萬八千。相對的我們的兵力是兩萬七千。你們難道想說,我紅之騎士團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會吞下敗果?”


    羅澤瑪麗瞪著在場的將官問道,眾人聽罷紛紛咬緊牙關,俯首稱是。


    “那當然不可能。可是、”


    吉埃爾意味深長地說。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麽,羅澤瑪麗心裏一清二楚。但她還是要問上一問,因為這樣有趣的多。


    “可是什麽?”


    吉埃爾猶豫了片刻,接著下定決心開口道:


    “可是敵軍帳下有淩駕於波


    爾瑪中佐的死神。唯有這一點我們斷然不能輕視。而且死神她……她還盯上了閣下的性命。”


    “哈哈,那可真是不勝榮幸啊。從怪物升級成死神的少女專程為我而來。我可得盛情款待一番。”


    不等吉埃爾再開口,羅澤瑪麗便命他去做開戰的準備。軍議就此告終,羅澤瑪麗意氣風發地離開了會議室。


    (給我等著,死神奧莉薇婭。我羅澤瑪麗一定要親手割下你的首級,然後連同殲滅第七軍的報告一起帶到奧斯本特大將的墓前,當做我吊唁他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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