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照在博古軒裏待了許久,蔣忻興致非常好的一一給他介紹博古軒裏陳設的古董。


    他說:“說來博古軒這個牌子也是民國時期的老字號了,百年以來,店鋪的位置經曆過三次的搬遷。這次搬來中福古玩城也同樣是如此,不過在東台路那邊還有一家老鋪麵繼續經營,現在這家店算是總店。”


    徐久照說:“民國時期——這麽說來,博古軒也是百年老店。”


    蔣忻表情看不出喜樂的說道:“雖然號稱是百年老店,但是中間因為曆史的原因曾經關閉過二十來年。”


    徐久照不明白的看他,蔣忻正要給他詳細的解釋,外邊突然進來兩個人。徐久照還以為是來了客人,轉頭看著外邊。


    蔣忻扭頭看看來人,臉色突然冷了下來,卻不說話。


    打頭那人五十來歲,西裝革履,身材適中,臉型方方正正,蔣忻這邊不說話,他也沒在意,反而是主動笑道:“阿忻這裏有客人?這些日子博古軒的大名江南兩岸都傳遍了,我在深圳時常聽人提起。阿忻真是能幹,怪不得你爺爺會把打理博古軒的事情都交給你呢……”


    蔣忻嘴角抿了一下,緩緩的站起身說:“二伯怎麽今天有空來我這小店。”


    徐久照驚訝的挑眉,原來這人是蔣忻的二伯,這麽一說,徐久照倒是在對方的臉上看出點長得像蔣衛國的地方。


    蔣忻二伯很不以為然的說道:“看你說的,再怎麽說博古軒也是咱們蔣家的祖業,我是你二伯,來看看不也是應該的嗎。”


    蔣忻的神色更冷了,蔣忻二伯卻跟沒看見一樣,他跟身後的那人說道:“鍾濤,來見見我去世三弟唯一的兒子。阿忻,小濤是你二伯母的外甥,按道理你應該叫一聲表哥。”


    蔣忻扯扯唇角,沒什麽感情的說道:“我可高攀不起。說什麽表哥,到底沒有血緣關係,不知道還以為我們老蔣家的人要上杆子巴結什麽人,使勁的找關係!”


    蔣忻二伯臉色一僵,終於笑不出來了,他臉上尷尬,心裏不快,嘴上卻沒敢說狠話:“你看你這孩子,這話怎麽說的,都是實在的親戚。”


    鍾濤倒是給蔣忻二伯解圍的說:“沒事,沒事,大家各論各個的。”


    徐久照一直靜靜的端坐在一邊看著,看來蔣家家裏的情況比起表麵上看到的要複雜多了。


    蔣衛國都已經七十多快要八十歲的人了,身邊卻沒有子女照顧,隻有一個孫子,這個孫子還不是長子家所出更不是長孫。家裏邊的祖產家業按照一般的常理來說,也不應該越過叔伯那一輩直接傳給孫子,這家庭關係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而且根據這段時間的認識,在徐久照看來蔣忻為人風趣隨和,聰敏機智,極為孝順他的爺爺。對他也多有照顧,體貼周到。


    徐久照還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麽冰冷尖銳的一麵,就跟豎起了渾身利刺的刺蝟一樣。


    蔣忻這邊一直冷冷淡淡的,老板那麽冷淡可以,掌櫃的卻不敢這麽對待蔣忻二伯,再怎麽說上門也是客。要不然外邊人路過一看,還以為他們店大欺客呢。


    “蔣先生,鍾先生裏邊請坐。”掌櫃的出麵招待這倆人。


    “趙掌櫃的一段時間不見滿麵紅光,可見生意好人的心情就好。”蔣忻二伯打趣的說道。


    “嗬嗬。”趙掌櫃端上茶水,笑笑沒說話。


    蔣忻二伯見他不接話,沒趣的轉頭對蔣忻說道:“你爺爺最近身體好嗎?”


    蔣忻冷道:“隻要你不出現,他老人家的身體一直都是好的。”


    蔣忻二伯被他說的一噎,麵子上直接掛不住:“阿忻,你是個小輩,有些事情你也不懂,有些話也不是你能說的。大人之間的矛盾,你一個小輩不應該攙和進去,再怎麽說我也是你二伯。你爺爺平常就是這麽教你跟長輩說話的?”


    蔣忻麵無表情,實際上卻對蔣平康倚老賣老借故教訓他惡心透了。


    他說:“我隻知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前邊的榜樣沒有豎好,也難怪後邊的有樣學樣。”


    他目光利箭似的在蔣平康和鍾濤倆人身上刺了一下,蔣平康身上一寒,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侄子忌憚更深。


    蔣平康故作無奈的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對二伯成見太深,但是再怎麽說咱們也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蔣字,對不對?咱們蔣家家大業大,就應該互相幫襯才對,外人哪裏比的上自家親戚。”


    “什麽親戚?鍾濤麽?”蔣忻瞥了坐在一邊沉穩微笑的鍾濤一眼,“他是你的親戚,可不是我的親戚。”


    蔣平康嗔道:“他不是你親戚,我總是你親二伯吧?”


    蔣忻不耐煩他這麽繞圈子,說:“二伯你有話就直接說吧,我這還有客人。”


    蔣平康摸不清徐久照是什麽人,但是能讓蔣忻親自在店裏接待的,應該非富即貴。即使不能結交,他也不願意留下壞印象,以防以後打交道的時候不好辦,所以一直說話想要占個先機。


    蔣平康露出一個笑來說道:“你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性急的很,好好,說正事。你也知道我在南邊經營了一家藝術品拍賣公司,現在南邊競爭的非常激烈,我是想著,便宜外人不如給自己家裏人方便……”說著他的目光轉到樹立在店鋪中央的展台上,好像才看見一般:“這就是那件傳聞當中的封窯四方瓶吧?顏色真是鮮嫩,猶如雨後初晴一般美麗。不如,把這件四方瓶的拍賣交給我的拍賣公司,二伯給你好好的運作一番,保證你大賺一筆。”


    蔣平康的意圖終於漏了出來,他果然是衝著這件封窯瓷器來的,蔣忻暗自咬牙切齒。


    蔣忻掀起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說道:“這麽說來,原來二伯這次是為了這事而來。真是可惜,這件封窯四方瓶,博古軒並不打算出售。”


    蔣平康揮了一下手,說:“你就別蒙你二伯了,我還不知道你。你又不是你爺爺,真心把這件瓷器當做自己的珍藏,不過是想著待價而沽罷了。”


    蔣忻聽他提到爺爺,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子按耐不住的怒火,他喘了兩口氣說道:“你說的沒錯,我是沒打算把這件瓷器當做收藏,但是擱不住爺爺他喜歡。隻要是爺爺喜歡的,我自然會把它留下來。我總不能不孝順爺爺吧?你說是吧,二伯?”


    蔣平康嘴角抽搐了一下,這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暗罵一聲小兔崽子,蔣平康說道:“那這樣吧,既然不拍賣,二伯就跟你借好了。雖然不能拍賣,但是在南邊辦一個小型展覽也能招攬不少人氣。”


    蔣忻眼睛一利,挺直了脊背,目光直直的注視著蔣平康,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是代表拍賣公司跟我談公事,還是以二伯的身份跟我說私事?”


    蔣平康讓蔣忻看的後脖子發毛,他想了想說道:“談公事怎麽說?談私事又是怎麽說?”


    蔣忻手指彈了彈衣服上並不存在的塵土,說道:“那當然各有各的不同方式。如果要說是公事,雖然現在還沒有公司來商談出借展覽的事情,但是今後也不是不可能的。”


    蔣平康聞言大喜,還沒等他笑出來,蔣忻就接著說道:“按照一般程序,出借展覽需要給被展覽物品投保,我也不算你多的,就保個500萬的吧。”


    “500萬?你怎麽不去搶?!”蔣平康沒忍住破口罵道。


    蔣忻冷哼:“你還別覺得多,你覺得500萬比的上目前世界上唯一一隻封窯整器的價格嗎?”


    蔣平康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這件瓷器珍貴,但是也沒有想過光是保費就需要這麽多。


    蔣忻慢條斯理的說道:“保費既然給你少算了,抵押物品至少要等值吧?二伯,你把你那拍賣公司賣掉能夠的上抵押費嗎?”


    蔣平康被蔣忻氣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鍾濤見他臉色不對,趕緊端水給他喝。


    蔣平康抖著手喝了一碗茶水,等緩過了氣,看到蔣忻一直冷眼看著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還當不當我是你二伯?讓你行個方便都拖三推四的!”


    蔣忻冷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二伯的份上,你以為今天你還能踏進博古軒的大門?”


    蔣平康喘口氣說道:“那你說吧!到底你怎麽才肯把那四方瓶借給我。”


    蔣忻嘴角翹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說道:“所以我之前我問您是打算以公司身份公辦,還是打算以私人的身份私辦。”


    蔣平康以為蔣忻這話是在服軟,當下安心道:“既然走公事渠道這麽麻煩,那就以私人的名義借吧。抵押嘛,都是自家人就算了。投保當然不會給你省下,500萬太多,50萬還是可以的。”


    蔣平康自說自話說的歡樂,蔣忻冷笑,朝著趙掌櫃一抬下巴。趙掌櫃是博古軒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小老板的意思,再加上他早就看蔣二先生不順眼,很順溜的就從櫃台後邊鎖著的抽屜裏邊拿出了一個賬本。


    蔣忻走過去把賬本接在手裏邊,靠在櫃台那姿態很從容的說道:“既然這次您還打算以私人名義借,那就先把之前借走的先還回來吧。前賬未清,後賬自然不好算,你說是吧?二伯?”


    蔣平康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手裏的賬本:“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蔣忻站起來走過去把賬本伸到對方的鼻子底下,疾聲厲色的說道:“兩年前你不經過爺爺允許,硬是從博古軒拉走了總共16件瓷器、7件玉器擺件、12軸字畫、4件青銅器、文房四寶8件!當時說好的是借,現在你也該還了吧?”


    蔣平康臉頰上的肌肉不自在的抽動了一下,強詞奪理的說道:“當時也沒有說借多長時間,物品現在還不還呢!”


    蔣忻冷笑:“我怎麽聽說這些東西都從你的拍賣公司賣了,你還?你拿什麽還?直接還錢嗎?”


    蔣平康被質問的非常不快,他站起身,抬著下巴,從鼻子那裏看蔣忻年輕英俊的臉,輕蔑的說道:“我就是不還又怎麽樣?這些東西都是老爺子的,那是我父親,說句不好聽的話,他死了以後東西還不都是我們兄弟的。我就是提前拿了我那一份又怎麽了?”


    恬不知恥!徐久照慍怒的瞪著蔣平康。


    蔣忻顯然是早就知道他的不要臉,很淡然的拿賬本扇了扇,似乎是在扇什麽髒東西一般。


    他說:“問題是爺爺還在,還沒死!你既然拿了你那一份,這封窯四方瓶你就死了心吧,這次無論如何你是別想借出去。”


    蔣平康憤怒的臉上浮起一陣紅暈,他怒道:“你個小兔崽子!還輪不到你做蔣家的主呢!”


    蔣忻嘲弄的說道:“很可惜,現在博古軒的老板是我,爺爺已經把它正式的劃到我的名字底下。蔣家我雖然做不了主,但是博古軒裏還是我說了算。我說不借就是不借!你現在可以走了,不送!”


    蔣平康氣的直喘,他恨恨的指了指蔣忻,擱下一句:“你別得意!早晚有你求我的時候。”然後領著鍾濤走了。


    “真是晦氣。”蔣平康走了,蔣忻頓時就跟泄了氣一樣,整個精神氣都被抽走了的癱在椅子上:“最煩跟他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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