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出發


    ……


    “老頭子!何家駿!你們想要了銀花的命是不是?”何老娘壓著嗓子咆哮起來,嗓子都破了音,帶著呼哧的氣喘聲音。


    何老頭這才反應過來,把何家駿拉住,“老狗,你快走,今兒這事你要是敢在外頭胡說一次,我們老何家與老高家可都不是好欺負的!”


    “苟根,你腦子放清楚了,要有人問起你就說是聽見我們說話,以為有熱鬧瞧才湊過來的,嘴裏半點兒胡話都不許漏出來!”何老娘還不放心,壓低聲音惡狠狠的又交代了一遍,說著用力在那漢子胳膊上掐了一把,“記住了沒?”


    何老娘是女人,就比隻知道憤怒的父子倆想得多,女人要是壞了名聲,日子可就難過了!


    “我早說我啥都不曉得,就聽到有女人叫聲才湊過來,剛瞧了幾眼就叫你們一頓好揍。”苟根嚎了半嗓子,在何老娘惡狠狠的視線又把聲音咽了下去,嘴裏抽著氣嘀咕道,勾著腰,借著麥子的掩護,一溜煙跑遠了。


    何家駿還喘著粗氣。


    “把你衣服脫下來,我給銀花擦一擦,趕緊的把人拖回去,產後受了風可是要苦一輩子的。”


    何家駿的理智這才漸漸回了籠,把褂子脫下來遞給何老娘,又與何老頭一起把圍過來的漢子往外轟,隻留了兩個大嫂子幫忙,給銀花胡亂擦了幾下後,用衣服裹好抬到車上。


    銀花隻是力竭才暫時睡了過去,折騰了這一會兒又醒了過來。


    “娘,娃娃呢?”


    “我抱著呢,睡得正香,等回去再用熱水擦一擦,你放心。”何老娘把用衣服包著的孩子放低給銀花看了一眼,輕聲說道。


    銀花虛弱的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到夜裏,銀花才被餓醒。


    何老娘端了一碗糖水荷包蛋進來,銀花大口大口的喝了一大碗糖水下去才混了個水飽,把剩下的半個蛋黃塞進在一旁眼巴巴看著的大寶嘴裏。


    “唔,我不齊(吃),娘齊……”何傳禮銜在嘴裏,含含糊糊的說道。


    “娘吃不下了,大寶給娘幫忙。”銀花笑著說道。


    何傳禮不疑有他,把半個甜甜的蛋黃在嘴裏蠕了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農村裏女人生了孩子也興坐月子,不過坐月子的時間就要看各家的情況了,有家裏勞動力少的人家又恰好農忙時,產婦下麵一幹淨,不過三五日就得下地。


    家裏就修了一個炕,要忌諱也沒法忌諱,何老娘隻把炕的內側墊了些稻草,拿一條破床單一鋪,就把銀花和剛出生的嬰兒安置了。何家駿睡在外側,大寶還是在新修出來的拐彎的短炕上睡。


    何老娘幫忙照顧了半夜,幫忙把銀花吃過的碗都洗了才回去。


    “就著幾步路,你別送了,去看著銀花些。”何老娘把何家駿推進院子,“記得把門都關好啊!”


    銀花種的籬笆長了一年,已經頗成氣候,何家駿用刀把專門留的院子門處修剪了一番,拿竹排訂了個院子門。


    “那娘慢些走,仔細腳下。”


    銀花自己慢慢挪動著靠在炕頭坐起來,把睡醒了還不肯睜眼,閉著已經“哼哼”的娃娃抱起來喂奶,半個露出來的胸脯在昏暗的燈光下白的耀眼。


    “他爹,這孩子生在麥田裏,還順順當當的,不如小名就叫個麥子,好不好?”


    何家駿一進屋,銀花就笑著說道。


    “好。”何家駿移開視線,閃躲的說道。


    “你說他怎麽就這樣心急,找劉大娘摸了幾次,都說該三月底生哩,真真是半刻也等不住……”


    何家駿聽著銀花帶著喜氣的話語,隻站在離炕不遠處“嗯”了幾聲。


    “他爹,你怎麽了?”銀花狐疑的問道。


    “沒、沒!”何家駿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花兒,我對不起你……”


    語音裏就帶了哽咽,銀花驚訝的抬起了頭,“他爹,這可不是你管得住的,娃兒要出來,任你跑的飛快也沒用,我也沒遭啥罪,就順著用力,虧得你們來得及時,我聽到娘的聲音娃兒剛好生下來才敢合眼哩,不然還得撐著想辦法給麥子擦身體斷臍帶兒……”


    “你聽到我們聲音才睡過去?”何家駿截口問道。


    “是呢,所以我說是這孩子運氣好,你們晚來一刻說不得我一口氣撐不住就該他遭罪了,聽說他是麵朝下生出來的,虧得他命大!”銀花小心的給換了一邊繼續喂奶,笑著說道。


    何家駿忽而就鬆了口氣,“花兒可真能幹,也沒人給搭把手自個兒一個人就生了娃娃。”


    “我又不是大寶,還要你這樣稱讚。”銀花嘴裏嗔怪著,心裏卻泛起了甜蜜,“那地頭幹活的都沒幾個,隔得又遠,我躺在麥子裏,誰無事還專門丟了手裏的活兒繞到我們田裏瞧一瞧。”


    “我們來之前你一直醒著都沒人去?”何家駿再一次確認道。


    “沒的,我心裏還盼著有人給搭把手哩,結果等你們來都沒個人路過。”銀花心有餘悸的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嬰兒。


    何家駿笑了起來,看來老狗確實什麽都沒幹,“等天再熱些,地裏幹活兒的人才會多起來。”


    那廂,何老娘到家後,何老頭才熄了油燈。


    “老婆子,老三兩口怎麽樣了?”何老頭低聲問道。


    “能有啥子事兒,好得很!”何老娘壓低聲音狠狠的說道,“死老頭子,不就是女人生孩子叫人看了幾下,生孩子時能做什麽,以後今兒這事啥都不許說,什麽事兒都沒有!老三他們兩口子才將將有了點兒盼頭,什麽都不能胡說!”


    何老頭應了一聲,“就怕老三想不過來,你明兒偷偷跟老三開解幾句。”


    “我曉得,我就盼著他們兄弟三個日子都過得順順當當的。”何老娘拉了拉被子,“要老三能考上秀才就更好了!”


    在黑暗中,何老頭一想到三兒子的大前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


    “睡了,明兒一早我還得過去。”何老娘咕噥了一句,翻身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雞叫了三遍,何大嫂就翻坐了起來。


    “他娘,什麽時辰了?”何老大迷迷糊糊的抬頭朝外望了一眼,“還早呢!”


    “我跟娘去三弟妹那邊搭把手。”何大嫂快手快腳的把衣服都穿好,“你再睡會兒。”


    何老大“唔”了一聲,翻身又打起了小呼嚕。


    銀花坐足了一整月的月子才出門,菜園子都是何老頭兩口子幫忙種的。


    “老三家的,去打一角酒回來,家裏又有兩隻母雞‘咕咕’叫,給灌了酒讓它暈幾天好下蛋,盡是些光費糧食不下蛋的懶家夥。”何老娘在屋外拍著身上落得塵土,高聲喊道。


    “不了,娘!我打算再抱兩窩小雞。”銀花抱著麥子出來說道。


    “你養哪些雞做什麽,得了病可不得了。”何老娘急吼吼的說道。


    這裏沒有疫苗,雞一生病就是走瘟,可不敢養太多。


    “我有用,今年我打算叫他爹再去考一次,到時候把去年的新雞子都要送人,要他爹考過了,就要參加下一場都要請保人,我們沒啥精貴東西,自家的雞不管燉湯還是炒了吃味道都是極好的,正好送禮物。”銀花輕輕搖晃著麥子說道。


    何老娘臉上就笑開了,“哎呀,那是該多養點兒,你雞蛋夠不夠,不夠我給你拿兩把過來?”


    “不用,家裏新雞子都開始下蛋了,攢幾天就有了,您那雞蛋留著給大嫂吃。”


    銀花一出月子,何大嫂就確定又懷上了。


    何老娘遂沒再堅持。


    何大伯家日子也不好過,大兒子一天天打起來,小的還一個接一個往外蹦,這幾年不是接濟何家俊就是借錢給何老二,手裏想必也沒存多少家底,隻是再窮再苦,也沒那個農人會想著生生把肚子裏孩子打掉。


    考秀才又叫童子試或童試,分為“縣試”、“府試”及“院試”三個階段。縣試在各縣城進行,由知縣主持,要連考五場。通過後就要到府城,參加由府的官員主持的府試,連考三場。通過縣、府試的便可以稱為“童生”,有了童生的資格,即使當年院試沒過,卻可以一直保持“童生”,往後每年直接找人擔保參加院試。縣試要求有四名老者和一名秀才保舉方可參加考試;府試要求五名老者和一名秀才保舉,方可參加考試;院試則要求有六老者和兩名秀才保舉。


    所以舉家之力也供不起一個讀書人,除了找人擔保需要送禮花錢,考試需要的路費食宿也是一大筆開銷。


    縣試定在每年四月,兩個月後就是府試。


    銀花早就盤算過了,找了裏正幫忙,與村裏三家老人各送一隻母雞、兩盤豆腐並十斤糧食。


    何家駿一進屋就聽見銀花正與何老娘商量這個事兒。


    “花兒,我還想再等兩年。”何家駿停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我有一回聽你讀書說‘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可不就是這個理,你用了一冬的力,正好趁熱打鐵哩!家裏你不用擔心,銀錢我也有辦法,你早點兒考上秀才,我們才真正是享福了哩!”銀花把麥子放在炕上,讓他自己睡,輕聲說道。


    何家駿就沒說話了,“嗯。”


    開春的時候,銀花抓了把剩下的幾隻老母雞都抓去縣城賣了,與何家俊把剩下的兩本《周易》與《春秋》找掌櫃磨了好一會兒將兩個舊手抄本買了來。


    二月底三月初雖然開了春,但麥子還不到收的時候,農人就是種種菜園子或有吃苦的人家開點兒荒,並不忙,何老頭與何老娘幫忙把菜園子刨好了,又將銀花開出來的一小塊地種上了土豆。銀花坐月子的時候,每天何老娘都過來幫忙收拾家務、燒火做飯,何家駿這一個月幾乎就沒出過門,捧著兩本書看了好些遍。晚上銀花要是不一催再催還湊在昏黃的油燈下看到深夜。


    銀花知道那是一種渴望!


    “明兒你就跟爹一起去找裏正,晚上我把雞都抓好,一早我們再點幾鍋豆腐,等老人們按好了手印,你帶著就去縣城找個寬厚名聲好些的秀才寫一份保書……”


    銀花在心裏不止計劃一回了,什麽都想到了。


    “到了縣城,也別要啥臉麵,求書店掌櫃讓你在店裏打地鋪,一來省了住店錢,二來還可以翻一翻旁的書,你嘴上放鬆快些,隻強調免費幫忙掃塵、整理書櫃、夜裏照看鋪子……”


    何家駿連連點頭,就是何老娘心疼小兒子得去求人還睡地上,也說不出什麽——確實是沒有那些銀錢啊。


    何家駿去鎮上的時候,銀花用籠子裝了四隻去年養出來的新母雞,如此家裏除了兩隻正在抱窩的母雞,隻剩下一隻下蛋的雞了,就是這樣,因豆腐不好帶,銀花還怕禮不夠,到藕田裏把那新發出來的小荷葉抽了出來,截了下麵的白條,捆的整整齊齊的準備一並送給老秀才,雞則還要分兩隻送給書店掌櫃,還有兩包成色好的紅薯幹。


    “這是藕帶,清炒一下很是爽口。”


    何家俊走的時候,除了書筆衣物,還有一大包裹幹烙餅並一瓶炒醃菜,三百五十文銅錢。


    “筆、墨都買好多的,先用上,不要等進場才拿出來用,省的手生。”銀花不放心的交代道,“別太省,錢要實在不夠,叫村裏人捎話回來,我與你送過去!”


    “我知道。”何家駿笑著說道,借著寬大的袖子掩蓋,偷偷捏了捏銀花的手。


    什麽都做過來,可就這一個小動作,銀花臉上就一熱,再多的擔心都說不出來了。


    何老頭推著獨輪車過來,準備送何家駿去縣城。


    銀花站在路口望著兩人消失在拐角才緊了緊外衫,快步朝家裏走去。


    何大伯、何二伯本來都要來送何家駿的,銀花怕陣勢太大,到時候沒考上,倒叫村裏人笑話,也怕何家駿心理負擔太大。


    何家俊帶著一大家子的期盼、帶著銀花心底那個未完成的夢想有些倉促但絕對不是無準備的踏上了征程……


    ……


    注:考試製度為明清時期製度,略有改動,資料來自360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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