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書院地貌寬廣,遍布整個山脈,共有八處院落,叢林掩映著屋舍,每處院落有四間正屋和兩間小偏室,大致位於院落中央,庭院裏或有山木,或有花圃,或草叢……而今年新生十九人,被安排在楠園,竹園,梅園三處院落。


    書院規矩是書生兩人合宿在正屋,所帶書童住於偏室,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紀長令突然想到什麽,神色放鬆了幾分,一直到她找到“楠園枯木”。


    在敞開的大門前,她遲遲不敢進去,因為裏麵那位大爺的氣場太強,她做夢也沒想到,她的室友竟然是那位入學第一天整個書院便眾所周知的人物,那個縱馬入山門,為同窗付束脩的馬文才,那個在祠堂前當眾出言求破例,視院規於無物的馬文才。


    其實細想起來,他的行為除了出閣一點,也沒有大錯。


    可是,這樣的人,讓她與他住在一起,還是有些接受不能。他和她同時來自貿阝城,她卻鮮少聽到這位的傳聞,最近一次聽說也是在幾年前了,據聞那時他才十歲,同聞將軍那嫡長孫一起去攪了山上的馬賊窩,在那之後,就再也沒聽過他的任何消息。


    “梓潼,我渴了。”門內馬文才坐在窗邊,擦著一隻匕首,而後放入鞘中,書桌上的文房四寶已經擺放整齊,書籍摞在一旁。


    梓潼正在收拾床鋪,聞言去掂了一下茶壺:“少爺,我馬上去弄點熱水來。”


    出門便瞧見紀長令,梓潼便問了聲好,紀長令看到他的樣子才想起之前在街上這人替他家少爺給了她銀子的事,之前對這馬文才不甚在意所以才沒有想起,見這書童向她問好,也禮貌地讓開。


    “公子日後與我家少爺同住,便知他的好了。”見她站在門口,梓潼走前便說了一聲。


    梓潼看起來也不記得她,她收拾了下心情便拉緊包裹走了進去。


    這屋內有一個大衣櫃,窗前並排著兩個大書桌,另一邊窗戶那兒便是張大床,床旁依著一排木櫃,擺設很簡單,連簾子也隻有靠床的那麵窗才有。


    紀長令進門便瞧見裏麵僅有的一張大床,看著書桌旁的馬文才,輕輕笑道:“在下紀長令。”


    天知道她的笑有多勉強。


    馬文才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頭:“馬文才。”


    “我知道。”她在他的目光下走到床邊,放了包袱,打量著這張床。


    “馬公子,我在你之後進的書院,謝謝你為我付了束脩。”


    馬文才終於笑了,嘴角的弧度不大:“我看你身形弱不禁風,還以為我馬文才將有一位無趣的室友。”


    紀長令坐在床邊,看著他走了過來。


    “馬公子?”


    “你我雖是初次見麵,也不用拘泥,你叫我名字便好。”馬文才過來直接脫了鞋躺到了床上,“這床還是小了些,我對你印象還不錯,允你與我睡一張床了。”


    這話說得很隨意,她卻聽得很忐忑。


    耳旁突然有些熱,她眼神瞥了眼,原來是他直起身恰好在她耳後。


    馬文才看著麵前瘦小的身子畏畏縮縮僵硬著的樣子,眼神冷了幾分:“怎麽,你怕我?”


    “不,我並不怕你。”她將腦袋拿遠,回過頭正視著他,這是第一次離他這麽近,眼前的男人慵懶地盤腿坐起,冷意去了幾分,即便看上去如此閑適,但他的脊背挺直,孔武有力的身軀不像才十三四歲,更不像是讀書人,五官棱角分明,墨棕色的眼眸夾著淩厲,讓她有些不敢直視。


    馬文才看著麵前這隻小老鼠的反駁,不語。


    他不善於跟文人打交道,那些文縐縐的話他說來也覺得拗口,這裏也不是軍營,同帳之人打打架便能交友,喝喝酒便能稱兄道弟,文人口是心非的骨氣和傲氣在他看來,一拳就可以打碎。


    “我方才隻是在想,這裏隻有一張床?”


    馬文才看她一眼,還是不說話。


    紀長令知道自己這話笨,正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卻見他躺了下去,閉了眼,他的眼下有些烏黑,看起來最近沒睡好,這張床坐起來也軟軟的,最麵上的也不知是什麽料子,柔和清涼。


    見他閉著眼休憩,她也不想繼續說什麽,看了眼周圍,便將自己的包裹放進了床下的抽屜裏,銀兩什麽的她都是貼身揣著。欲走出房門時,梓潼剛好又回來了,看到自家少爺閉眼躺在床上,便悄悄地跟著紀長令出了房門並輕輕關上。


    “少爺連夜趕回來,也不知多少日未合眼了。”梓潼呼了口氣,臉色同馬文才一樣有些疲憊。


    貿阝城距南山書院不過幾日行程,主仆二人騎馬趕來也不過需要一日多的時間,梓潼口中的多日讓她有些疑惑,細想一下,也許這幾年這馬家少爺並不在貿阝城,而是在外地,這也說得通為何這幾年在貿阝城中都沒有這位任何消息的原因了。


    楠園多木,時值夏日,綠蔭蔽天,小徑通幽,暢步其間,心情也舒緩了許多。


    紀長令站在屋簷下,向偏室裏望了望,隻有一個大木衣櫃,一套簡陋的桌椅,最大的便是橫貫半個屋子三麵靠牆的大床,應該也可以說是大通鋪,這裏隻有一扇窗,窗邊還攀岩了一片綠意,她撫著窗沿,靜聽著鳥鳴,感受著還尚在的明媚的陽光。


    四間正屋,每屋兩個書生,也就是八人,這八人即便每人帶上一位書童,而這裏麵的通鋪睡上五六個青年男子也綽綽有餘,也都住得下了。可是,何必呢?依這裏的情況也不難推斷其他院的情況,若是好好安排一下,每個書生擁有獨住的房間也不難。


    不過這並不是眼下最值得思考的事情,入院即入學,每月學院會給學生下發特定份額的筆墨,宣紙,還有日常品,超出份額就得自己掏錢買,一般情況下都是足夠的,但她目前雖會識文認字,但卻不會書法,她需要銀兩買紙墨來練習,院內有提供學子一些勤工的雜務,酬金也不會低,當然這雜務並不是清掃院落等等的,每個院的清潔都是由學生自己負責的。


    所有雜務中,就屬竹青院的任務最受歡迎,要求也是最高。


    紀長令來到了“楠園逢春”,門旁的牌子有些蒙灰,屋裏隻有許進升的室友張文,正在清理窗台。她突然想起方才去自己那屋時,房間很幹淨,也許是在她之前,馬文才身旁那書童梓潼做的。


    張文說,許進升回家了。


    她皺眉,下山去城裏雖說不遠,但也不算近。也是,這就開學這幾日才能隨意進出學院,等過幾日想要回家就隻能等到休假了。


    “他家,好像說是……在城郊的西風義莊。”


    義莊?


    “義莊,是做什麽的?”


    張文卻是有些不耐煩了,他本就是看在同窗的份上才回了她許多問題,他在這兒忙上忙下,卻也不見這位問來問去的同窗搭把手,便隨口說了句:“等他回來你問他就是了。”


    隨後他把門窗都給關上了,紀長令有些失落的低下頭,她本是打算過來找許進升一起去接勤工任務的,沒想到他卻回了家。


    竹青院並不屬於八處院落之一,隻是一個小院子,用竹子築成的屋舍,四周圍著竹籬種了一片藥田,裏麵住著一對感情深厚的兄妹,擅醫術,因為落難而流落到這裏定居,兄長名為白翳,妹妹為白草,偶爾也會為喜歡醫術的書生解惑,通常兩人發出的任務不過是幫忙收草藥晾曬,搗藥,煮藥,偶爾會有比較瑣碎的任務,比如說讓你代養一株草藥,記錄一個月裏每天的生長情況,觀察它的習性喜好屬性,幾乎很少有人願意花這種精力在上麵。而接竹青院的任務的書生都要求掌握一些常見簡單的草藥的知識,因為藥田裏種的都是些普通常用的草藥。


    竹青院的任務酬金不算高也不算低,雖然兩人不受學院管製,而這酬金卻是由學院方麵出的。


    紀長令到竹青院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內院門已經關閉,在院子裏收集曬幹的草藥的師兄告訴她,天色已晚,除了就診,白家兄妹是不會見客了,而今日的任務已經沒了,今日算是白跑了。


    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逐漸昏暗的天色下,小院裏透著從屋內照出來的燈光,昏黃的光線下,暗影斑駁,小院安安靜靜的,好像是家的感覺。


    她摸著胸口,又想起娘親的話。


    “若是你哥哥知道有你這麽乖巧的妹妹,也會像娘親一樣疼愛你的。”


    胸口的玉溫涼,貼慰著她的心。自從娘親去後,唯一支撐著她的就是娘親的話還有懷裏的這半枚蝴蝶玉,似乎在提醒她,她在這世上還有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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