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悠悠無定止,改頭換麵嗔複喜。


    何如識取本來人,隻這喜嗔全是你。釋印素《頌證道歌·證道歌》


    趙君堂到辦公室的時候,有人早就在等著他了。來的有一對母女,母親也就三十多歲,穿一件黑色的風衣,袖子上纏著一塊黑紗。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左臉靠近鼻梁的部分有一個大大褐色的斑點。眼睛深陷,露出暗黑的眼洞。君堂想沙漠裏的骷髏大概不過如此。


    女孩也就十歲左右,穿一件黑色的羽絨服。人長得很是小巧,瘦瘦的,幹巴巴的像極了秋天的一根蘆葦。


    女兒緊緊地抱著媽媽。女人的旁邊是兩個男人,一位三十左右年紀,一米八幾的個頭,穿一件黑色的夾克,紅紅的臉膛,像切開的半拉西瓜。臉上一圈的絡腮胡子,幾乎延伸到喉結部分。一雙豹子眼,流露出勇猛和堅毅。


    趙君堂想古代的荊軻長得也不過如此。


    一位老人,六七十歲,個頭不高,穿一件黑不溜秋的棉襖,眼睛裏滿是血絲,眼白側翻著,黑眼球太少了。酒糟鼻子上麵有一道劃過的痕跡,好像是經年的傷疤。嘴唇厚的像是靈芝,顏色也像,是那種黑裏透著紅,上麵布滿灰塵的那種,仿佛塵封了多少個世紀。


    這幾個人見君堂過來,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你們好,趙君堂也很有禮貌地跟他們打著招呼。


    他摸摸小女孩的頭,這裏還呆著習慣嗎?小女孩翻卷著長長的睫毛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們這趟來是跟你討個說法的。大胡子說。我哥哥好好的一個人吃了你們的東西第三天就不行了,你們的配方裏麵肯定有什麽東西,導致了我哥哥的死亡。


    大胡子這樣一說,母女倆忍不住哭出聲來,老人也落淚了。大胡子的眼圈都紅了,豹子眼裏流露出一種可怕的殺傷力。


    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感到很遺憾。不過,你們一開始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就跟你們講得很清楚,我們不是醫療單位,我們隻是做養生保健。我們隻是給你哥哥進行營養方麵的調理,你們該進醫院進行治療的時候就去治療,這個問題我第一次見你們的時候就跟你們說得很清楚了。


    趙君堂坐在辦公桌後麵,翻看著一堆資料,都是每個人個性化的營養調理方案。他找到了一份,拿出來翻開了,指給他們看。


    你們看,調理的處方和材料的配備都在這裏呢,我們沒有加任何藥物的東西,隻是一些蔬菜和水果,這些東西正好是針對你哥哥的病情開的。


    那我哥哥怎麽就沒命了呢?讓我哥哥送命的難道就是這些水果和蔬菜?


    對,隻有水果和蔬菜,但讓你哥哥送命的原因肯定不是這些,你們該把醫院的病曆卡拿過來好好地研究一下,看看原因到底出現在哪裏。再說你哥哥的病已經到晚期了,醫院裏都放棄治療了你們才找到我們的,我們已經盡力了。


    但我們是想讓你幫他的病治好,而不是讓他……


    大胡子說不下去了,牙齒咬得嘎嘣嘣響;老人的眼裏噴射出一股憤怒的火;女人也不哭了,呆呆地瞪著君堂,仿佛君堂是一塊沒有著色的白布;小女孩抓著媽媽的手瞪圓了黑黑的大眼睛,不知道是因為害怕呢還是憤怒。


    那你打算怎麽辦?我們的人絕對不能白死!


    我什麽怎麽辦?又沒有我們的責任了,我跟你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你哥哥的死不是我們造成的,我們負什麽責任呀!


    趙君堂攤著兩手,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籠罩著一絲看不見但能夠讓人感覺到的似笑未笑。


    看來你是想抵賴了,想耍無賴了?大胡子攥著拳頭往前走了幾步。做出要打的樣子。


    老二!老人喝住了大胡子。大胡子狠狠地瞪了君堂一眼,走著瞧,別欺負老子是農村來的,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女人盯著君堂的眼睛說你賺的隻是黑心的錢,你害的是一條命!你跟那些醫院裏披著孝衣的黑心賊沒有什麽區別!


    女人一字一頓,字字如鋼針一般紮進了他的心裏。女人說完,拉起女兒走出了辦公室,大胡子走在最後麵,一步一回頭地死死地盯著趙君堂,每看一眼,君堂都覺得自己的肉莫名地跳動一下,好像被挖了一下似的。


    死人是很正常的,醫院裏呢?天天在死人!有本事你們去醫院裏鬧呀!君堂望著他們的背影恨恨地說。


    秘書小李走進來說這是今天的報紙。君堂接過報紙。又是醫鬧!現在的人都怎麽了,醫療事故頻頻發生,醫鬧不斷,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


    小李說想鬧的人沒有事情他也會鬧,不想鬧的人就是有事他也不鬧。


    君堂看著小李拿肥白的蓮藕一般的手臂說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嘛,我混了那麽多年都還沒有想明白呢?有事不鬧那也實在是太窩囊了吧?


    小李抓起君堂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手裏摸了摸親了親,說那是因為你太敬業了,從來沒有用右腦想過。


    趙君堂抓住了她的一隻手,直視著她的眼睛,仿佛極力看清楚對方瞳孔中的小小的自己,嗬嗬,左腦右腦你都分得那麽清楚,有本事哦。


    說著,拉過小李熊抱了一下,小李也順勢在君堂的懷裏撒起了嬌。君堂頓時感到一陣惡心,推開了小李送上來的那兩塊肥rou。


    小李自己摸著那兩個氣球笑著走了出去。趙君堂這才發現原來年紀輕輕的小李頭上也長出了很多白頭發,隻不過以前都是染色過的,現在,不今天,白頭發又重新長了出來。


    看來,小李自己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也根本沒有時間去染發。還染什麽呢?白色不是很好看嗎?秦怡滿頭的白發,沒有一個人說她不美。


    小李!君堂把她喊回來了。小李又重新走了進來,眼睛裏還帶著些許的慍怒。哦,等一下我讓你去送一樣東西。


    小李勾了他一眼,說那我現在先去忙別的了?趙君堂點點頭。


    沒有別的了?小李好像有點不死心。


    沒了。君堂又看了一眼小李,正好迎著小李的眼光。四目相對,君堂覺得心裏一陣翻騰,隨即君堂低下了頭。


    小李一轉身能走出了辦公室。君堂的頭又抬起來,目送小李的背影離去。


    多麽年輕的小李呀,看起來也老了,小李還沒有到三十歲呀,但看身材已經有發福的跡象了,臉上長了一個大大的黃褐色斑塊,不知道是生孩子後留下來的色斑呢還是真的添加劑吃多了垃圾都堆在臉上了。


    現在超市裏哪裏還有不加添加劑的食品呀?轉基因的還外加添加劑呢。


    想到這裏,君堂打開窗戶,頓時,一絲清風吹了進來,雖然有點刺骨,但畢竟吹進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天天呆在空調房間裏人的身體也是吃不消的。


    趙君堂不喜歡空調,他覺得空調本身就是一種汙染。但其他人員受不了的,店裏有個胖子,女的,一百八十多斤,一到夏天,哪怕開著空調都嫌熱,脖子裏還要纏上塊濕毛巾,濕毛巾裏裹著塊冰,大家都熱情地喊她冰糕。


    辦公室的對麵就是一家醫院。醫院門口人來車往,車來人往。抱著小孩的女人,手裏還拎著個大包,想必是趕了很遠的路,坐了很長時間的火車才來到這裏。


    駝背的老頭,旁邊是一個更加駝背的矮小的老女人,人老了,不相信命,也相信起了科學,懷抱著那麽大的一個希望,希望到這裏醫生能夠治好他們的病,給他們一個新生的希望。


    太陽已經很高了,再高的樓層也阻擋不住它的光輝。趙君堂覺得今天的陽光有點刺眼。


    他站在窗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吸煙了,他真想抽一根,哪怕抽上一口也可以。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裏麵是空的,再往裏麵摸了摸,摸到了一個小盒子。他把它拿出來,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的小盒子,中間有豎欄隔開,每一個小格子裏放著一樣東西:七八個蝦皮,四五粒枸杞,一片紫菜,一小袋醬油,有機的,也就四五滴的樣子。


    他笑了,他知道那是芷楠放在他的口袋裏的,但是什麽時候呢?他想起來了,每次他出門的時候她總會給他一個擁抱,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她把這些東西放在了他的口袋裏。


    她在做一個動作的時候總不忘記給他帶來別樣的驚喜,比如往他的口袋裏放一張親手折疊的愛心,或者巧克力,或者一塊繡著家或者愛的白色的手帕。


    她知道他平時就帶一瓶果汁,一個雞蛋,兩個核桃,今天,她給他帶了一份湯的材料。


    君堂把小盒子蓋好,重新放進口袋裏,今天不管怎麽樣,他的午餐吃得肯定很美了。


    不知道芷楠今天怎麽樣?想著想著,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給她發了個信息:今天還開心嗎?發完了,他盯著手機屏幕,他知道她不管多忙都會給他回信的,這是他們這麽多年來的約定。


    但,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手機屏幕自動黑屏了。他拿起手機撥通了芷楠的電話,響了半天沒有人接。他又打她辦公室的電話,清脆悅耳的音樂過後沒有任何人的回答。


    他又發了條短信:在哪裏?有什麽事情嗎?


    其實,這個時候的芷楠正在社長辦公室呢。芷楠的手裏拿著一份稿件,站在老社長的麵前。


    社長靠在一把新的靠背椅上,手裏捏著一根煙,煙霧繚繞下是一張滿布著皺紋的臉,上麵斑斑點點地點著幾個老人斑,其實,他的年紀還真的沒有老到長老人斑的程度。他的麵前放著一個紫砂杯子,蓋子扣著,裏麵泡著茶。


    今天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是tf醫院醫生誤診致使一個三歲男孩子在十分鍾內就死亡了。我覺得我們應該派人過去查證一下,情況屬實,我們好安排一下版麵。芷楠端著杯子喝了一口,說。


    社長的那張老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又是死亡?


    芷楠說是啊。一個小孩子的生命瞬間蒸發確實令人很痛心的。醫護人員們都怎麽了,醫院不是救治生命的地方,反而成了扼殺生命的地方。一個個的案例,一條條的生命,難道都是患者的錯?


    社長低下了頭,腦門上油亮得能夠反射出一雞蛋大小的光圈。


    他點燃了一根煙說:唉,這也是我在考慮的問題,醫療事故出了,患者想索賠又是如此地困難,患者還是弱勢群體呀,小楠,你看看要不你自己親自去一趟天方?


    芷楠攤開兩手說:下午我還要編排一下稿件,要不讓小鄧他們去?


    社長說小鄧畢竟剛來不久,這樣的新聞還是找有經驗的比較好,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芷楠一眼,畢竟我們要做一下深度報道,最好挖掘一下死亡背後的深層原因。一般的小記者恐怕……老社長停頓了一下,就這樣定了,小楠你去吧。


    芷楠站起身,把杯子捧在手裏說,好吧,我去收拾整理一下東西,馬上就出發。嗯,社長點了點頭。


    說完,芷楠走了出來,到自己的辦公室,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抓起采訪本,拎起相機往外就走。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她又轉身往回走,她想起了她的手機。吱吱嘎嘎的樓梯再一次提醒她,這座大樓的年齡實在是太大了,連她這樣苗條的身材都難以承受的話那別說那些重量級人物了。


    到了辦公室,她看見了屏幕上顯示的未接電話,已經是十個了。


    她把手機抓在手裏,撥通了號碼,親愛的,我回來了。


    去哪裏了?打了半天一直沒有接。


    還能夠去哪裏?找別的男人去了。


    去吧,去吧,最好不用回來。


    該死的,美死你,這輩子跟定你了,折磨死你,我去跟社長商量問題去了,唉,知道嗎,昨天tf醫院又死了一個。


    死人還不很正常?看看火葬場都是死人呢。


    你這個死鬼,是十分鍾內讓一個三歲的男孩子瞬間蒸發了,真令人心疼呀!說著芷楠的眼淚要掉下來了。


    對方沒有說話,芷楠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到包裏,揚了揚手,招呼了一輛出租車。


    今天是個好天氣,馬路上的車子排起了長龍。馬路兩邊的人行道上也滿是走著的人,抱孩子的,還有推著自行車的人。


    前麵是一個路口,車子一下子停了下來。紅燈了。她抬頭望著斑馬線上的人。她有個習慣,隻要一出門就像個孩子一般地對什麽都好奇,看看這邊,瞅瞅那邊,看到哪裏,哪裏開花。


    突然,一個頎長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身姿婀娜,長發飄飄,湖藍色連衣裙,中間係一根黑色的腰帶。


    紫葡萄!她的眼睛一亮,她記得小鄧拍得那些照片裏,那個大眼睛的長發飄飄的紫葡萄就是穿了一件藍色的裙裝,是連衣裙呢還是……


    哦,想起來了,是一款旗袍,不管怎麽樣都是藍色的,看來這個紫葡萄喜歡藍色調——對是她,肯定是她。


    等到她再次往外看時,她看到的隻是後麵迅速跟上來的流水似的小轎車,一輛接著一輛。


    大約半個小時後,芷楠到了tf,她跟服務台那個瘦小的護士簡單地聊了幾句,護士拿出一張紙,她在上麵刷刷地寫了起來,寫好了交給護士,護士用手指了指,順著這條甬路往前走二百米往左拐再直直地往前走一百米然後右走一百五十米左右就到了。


    芷楠想這裏的工作人員很敬業也很認真,連距離遠近都報得這樣準確,看來這家醫院做事很嚴謹,很科學呀,怎麽醫院裏的醫護人員卻屢屢出事呢?難道是檢測儀器環節出了問題。


    想到這裏,她笑著想自己的老毛病還沒有去掉,對什麽問題還沒有展開調查,自己的臆想就先入為主了,這個毛病可真得改一改,不然,新聞體係遲早也要出問題的,這不是科學研究,允許你先假設再求證,這是實實在在的人,實實在在的病,來不得半點假設。


    想到這裏她笑了,同時迅速加快了腳步。


    當天的主治醫生姓胡,是一位五十幾歲的男醫生,頭發掉得隻剩下前麵的幾根,物以稀為貴,他把這幾根寶貝梳理得油光光的,盡力把他們往後梳,為的是遮蓋住後麵的頭皮亮度。


    她注意到他這幾根頭發其實已經很長了,幾乎可以圍著頭皮繞一圈了。


    發生這樣的事故,我們也覺得很遺憾,但我們也無能為力。得知芷楠的來意胡醫生顯得有些許的不安。


    芷楠問孩子得了什麽病?胡醫生歎了口氣說孩子的病倒是並不嚴重,就是天冷的時候容易感冒。


    芷楠想任何一個人天冷的時候都容易感冒,何況一個三歲小孩。


    孩子爸爸帶來了後我給他檢查了一下,感冒也不是很厲害……胡醫生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芷楠發現旁邊的一個女人正拿眼睛死死地瞪了胡醫生一眼。


    胡醫生接著說:哦,感冒不是很厲害,但是持續的天數已經很久了,是病毒性感冒。


    芷楠說有多少天呢?


    胡醫生說大概半個月有了吧。所以我讓他們去檢查了尿液,小便和血液。


    芷楠說檢查出來的結果怎麽樣?


    胡醫生說:孩子炎症的程度有點深,所以,要給他注射抗體。


    芷楠有點緊張地問:要注射抗生素嗎?


    胡醫生點點頭,說:是的,因為現在的病毒性感冒往往不是一種病毒引起,而是會合了多種病毒性細菌,所以要用一下抗生素。


    芷楠說孩子爸爸同意嗎?


    胡醫生說:孩子爸爸也是同意的,畢竟對於抗生素我們醫院裏也很慎重。


    芷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一針下去孩子就……?


    胡醫生又歎了口氣說:我們先做了下皮試,顯示是陰性,我們覺得沒有問題了,十五分鍾後就給孩子注射了……


    胡醫生眨巴了幾下眼睛,芷楠發現他的眼睛裏有一種渾濁的東西。胡醫生不住地搖頭,什麽話也不說。


    芷楠靜默了一會兒。這個時候芷楠發現醫務室裏安靜極了,她轉身再找剛才那個擠眉弄眼的女人,已經沒有了。


    芷楠試探性地說:就隻有十分鍾……?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胡醫生堅定地說:是的,就隻有十分鍾……我們調來了幾乎全院的專家來會診來急救,可是已經沒有希望了。


    說著,他的頭又痛苦地低下來。芷楠的眼睛紅了,她的聲音幾乎有點哽咽了:當時孩子家長什麽反應?他有過激的行為嗎?


    胡醫生的聲音也有點變了:當然,當然……再過激的行為我們也能夠理解……我也是孩子的爸爸,我能夠理解。


    說著胡醫生低下了頭,芷楠這才發現胡醫生的脖子裏有一條長長的抓痕,大概有十五厘米長度,看起來像是一隻匍匐前行的蜈蚣。


    芷楠提出要能否看一下當時注射的藥品,胡醫生說都已經被拿走了,交到ylsgjd去了。


    從胡醫生醫務室出來,芷楠又到了其他的科室,化驗室,尿液的,血液的,還有藥品管理室和醫療器材管理室等。


    看著那些擦拭幹淨,消毒淨化過的器材,她怎麽也想不通事故為什麽就這樣發生了呢。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芷楠撥通了孩子父親的電話,提到孩子的事情,芷楠聽得出來他還是很激動,當芷楠提到ylsgjd會給出一個客觀的結果的時候,孩子的父親說誰還會相信什麽ylsgjd?醫療係統給醫療係統做鑒定,鬼才會相信結果是什麽。我們也不等什麽鑒定結果了。我們有我們自己的鑒定,醫院將為我兒子的死負全責,這是一定的。


    當芷楠提出能否見他們一麵,當麵談談,對方拒絕了,對方隻是希望芷楠在發稿子的時候多多考慮一下孩子父母的感受,不要誰給錢就替誰說話。


    芷楠說我會客觀公道地報道這個事實的。


    對方苦笑了一下,公道?要真的有公道的話就不會有新聞了,說完把電話掛斷了。


    芷楠喂了兩聲,見對方把電話掛了,就把手機放在包裏,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司機踩了一下油門,車子飛快地行駛起來。


    芷楠想這多像一條射線呀,隻有一個端點,而可以無限延長。


    轉眼間,那個端點就不見了蹤影。


    人生也是一條射線,但是又有誰會無限延長呢?隻可惜,有的人在射線還沒有射出去的時候就已經畫上了句號。


    假如人生能夠多一些射線,少一些線段,特別是太短的線段該是多麽好的一件事情啊!可是,事情往往事與願違,留給人們的總有那麽多的遺憾。芷


    楠想今天晚上恐怕又很難入睡了,今夜將是一個無眠之夜,也許隻有女兒那甜甜的粉紅色的微笑才能夠讓她感到生活的欣慰和希望,除此,生活隻是一聲無聊的刻板的僵硬的淒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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