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輕帆卷,暫泊楚江南岸。


    孤城暮角,引胡笳怨。


    水茫茫,平沙雁,旋驚散。


    煙斂寒林簇,畫屏展。


    天際遙山小,黛眉淺。


    舊賞輕拋,到此成遊宦。


    覺客程勞,年光晚。


    異鄉風物,忍蕭索、當愁眼。


    帝城賒,秦樓阻,旅魂亂。


    芳草連空闊,殘照滿。


    佳人無消息,斷雲遠 柳永《迷神引》


    吳小淘在草房裏度過了不尋常的一夜。


    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夜晚幾乎所有跟他有點關係的人都沒有睡好——他的母親舒蘭,他的父親周普仁,借給他手機和錢的方圃還有老孫頭一家人,特別是孫慶。


    孫慶回來後發現小雲母女的房間裏已經關燈了。他想大概小雲把今天路上我跟她講的話都忘記了,這個丫頭平時開起來很伶俐的,今天怎麽變得這樣忘事起來!


    反過來又一想,自己在送吳小淘的時候又沒有再次叮囑一下小雲,多大的孩子呀!


    這樣一想,他的心裏仿佛好受多了。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雖然跟方圃的房間隻是隔著個帳幔,但是畢竟是自己獨立的一個空間,哪怕隔壁房間裏一聲輕微的咳嗽也能夠聽得很清楚。


    他從床下的木板下麵拿出張平給他代買的東西。隔著塑料袋就能夠清楚地看到裏麵的東西。


    花色真的很好看。


    看上一眼就會讓人迷醉。別說打開看了。


    孫慶顫抖的手實在按捺不住了,他本來想不拆開找個機會讓小雲帶過去,但是那麽美的一個東西就在眼前,想不拆開看看確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他開始動手了。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喉嚨幹渴得要冒煙了。


    此時,他急切地想喝一杯水,哪怕是杯白開水也可以。一杯水澆下去就會熄滅裏麵燃燒的火焰,就會平息一下因為激動而忐忑不安的心跳。


    對於裏麵的東西的質地來說,他的大手實在是有點太大。也太粗糙了。


    那是一款花色鮮豔的長條絲巾,上麵的標牌上清楚地注明了產地和麵料成分。麵料是百分百的真絲。而且還是桑蠶絲。


    但是,他沒有讀過書,根本就不認識那幾個字。他知道這件輕薄的圍巾實在是太貴了,花了他將近一張大紅錢,那可是他幾個月都花不完的開銷呀!


    他的手輕輕地摩挲著那件東西。他的手太過粗糙了,而那件絲巾又太過細滑。手指所到之處,偶爾會有輕柔的撕拉的聲音發出。


    每當聽到那樣的聲音,人高馬大的孫慶就會觸電似的把手縮回。


    不知道為什麽,每當他的手縮回的同時他又很想再次觸摸一下,哪怕裏麵就是插了線路,他也想冒險一試。


    這麽個物件對於長了三十多歲的孫慶來說實在是太新鮮,太刺激了。這樣的東西隻是在電視上看到過,而披著這樣東西的女人幾乎都一個模樣,那就是好看,好看,還是好看。


    現在這樣的東西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自己的手裏,而且還是自己托人買來的,那不就是自己的東西嗎?


    不過,明天,不,或許更晚一點的時間,這個東西就會離開自己的房間飛到另外一個房間。


    在那裏。他孫慶喜歡的女人就會在一麵大鏡子前麵披上這件東西,這件東西上的花花草草仿佛有了生命似的也會緊緊地貼著她柔美的肌膚慢慢地舒展開婀娜的身姿,也順便在那麵大鏡子裏照一照自己的影子。


    如花的人也在鏡子裏欣賞著自己嬌美的麵容,她或許還會衝鏡子裏的自己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那個鏡子裏的女人難道就是現實中的自己嗎?怎麽那麽美!那麽高貴!雖然她的發飾並不高貴,她的發型也沒有盤起如雲的發髻,但是她看起來就是那麽美。美得像一首詩流響在花草樹木叢林之間,流響在蜂鳴蝶舞的百花叢中。


    而那個送東西的人,就是他孫慶自己了,則躲在一顆窗戶下麵的大樹下,偷偷地往裏麵看。


    那是一個多麽激動人心的時刻!


    那個時刻還沒有到來。五大三粗,目不識丁的孫慶自己就先陶醉了。


    他迷迷糊糊地像多喝了二兩老酒,今晚確實他多喝了二兩。


    人在高興的時候喝多少也不會醉,哪怕醉了也不會蠢到像李白那樣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邀明月,噗通一聲,自己的生命就真的畫上了一個句號。


    李白呀,是醉到不要命的那種。而他孫慶則是醉到醉了還想醉,最好一直醉下去的那種。


    迷迷糊糊地孫慶的麵前像是放電影似的出現了一幕幕的真實的畫麵。


    他從第一眼看見他的嫂子蘭英就喜歡上了。他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蘭英。


    那個時候,孫洪跟蘭英剛剛定親不久,孫洪有事情外出了,可正好趕上仲秋節。


    按照農村的風俗,過節日的時候,隻要是定了親的女孩子一般都要到婆家過的。到了那個時候,婆家裏要有人來接的——或者是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是男朋友家的兄弟姐妹,一般而言有妹妹的最好是妹妹去接,沒有妹妹的就讓弟弟去,讓弟弟去是最後的人選,因為實在家裏沒有什麽女性的成員了。


    孫洪就兄弟倆,上無姐姐,下無妹妹,孫洪有事外出,那接沒有過門的媳婦的好事就落到了孫慶身上。


    孫慶記得那一天,自己的母親早早地把自己叫了起來,說你去你嫂子家(沒有過門的時候,人們就這樣稱呼了)把你嫂子接過來過節吧。


    孫慶當時對於嫂子隻是個概念性的稱呼,因為他畢竟一次也沒有看見過那個所謂的嫂子到底長什麽模樣。


    隻是聽家裏人講,那個女人長得嬌小單薄的很好看,皮膚白皙得像是冬瓜瓤一樣。


    哥哥孫洪跟蘭英見麵也隻是在媒人家裏見過一兩次,對方留下了見麵禮和一個大紅包後兩個人的親事就等於是定下來了。好像是雙方在訂立契約錢先付點押金似的。


    這樣的一個儀式下來,女人的身份就變了,變成了誰家誰家的未婚妻,變成了誰家誰家即將娶過去的一件活著的商品。


    沒有買賣就沒有商品,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對於有人的社會與自然來說,道理幾乎是一樣的。


    他記得他母親把他從床上一把拉起的時候,他還有點不情願地扭動了兩下身子,意思是自己才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呢。


    他的母親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大兒子孫洪外向一些,活躍一些;二兒子孫慶內斂一些,木訥一些,但是心眼兒不少,就是嘴巴裏話不多。


    他的母親對他說你到那裏先跟人家的爹媽叫聲大伯大媽,然後把你哥哥不在家的事情跟人家說一下。


    孫慶說那樣的話我都不知道怎麽說,或者說些什麽?


    到那裏根本就不用你說什麽,咱們家別說派你去,就是派個三歲的孩子,或者是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過去,人家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你過去什麽都不說,可以的。但是要是過節了咱們家什麽人也沒有過去,那就是個毛病,人家就要挑個理了。


    聽著母親的嘮叨,孫慶聽得有點不耐煩,但是又不好說什麽,畢竟大過節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外間,洗了把臉,隨便塞了點飯菜後就帶著母親準備好的禮品上路了。


    一路上,他的心裏像是潮水一般,起起落落,難以平息。他拎著禮品盒的手都不由得冒汗了,他不知道第一次看到哥哥的女朋友的時候自己會是怎麽樣的一個反應。


    ps:


    章節感言:


    孫慶迷戀自己的嫂子由來已久,但是潛伏之深又令他身心俱疲。


    從這一章開始我們可以讀到他那忐忑不安的一段戀情。


    大山深處不乏美味的野餐,但是大山深處隱秘的戀情讓人讀來或許也有著一股難得的野味。


    何況孫慶目不識丁,粗蠻有力,而自己的嫂子又是一個嬌小瘦弱,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


    寡婦門前是非多,孫慶的這段不了情有沒有畫上句號的一天呢?


    讀懂了孫慶,或許你就讀懂了沉默的大山;讀懂了蘭英,或許你就讀懂了背負著大山的沉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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