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新年鶯語。


    舊尊俎。玉纖曾擘黃柑,柔香係幽素。歸夢湖邊,


    還迷鏡中路。可憐千點吳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如雨。吳文英《祝英台近?除夜立春》


    幾天後,後山的王家舉辦了隆重的婚禮。這個消息像是秋後的螞蚱,早就在山前山後撲騰了好多天了。


    新郎正是那個被自己的母親活活餓死的王薇的哥哥——一個長得一雙蛤蟆眼的高大的男人。


    那天的清晨,陽光格外地好,做了一個美夢的大山也伸了伸懶腰,打出了清晨的第一個哈欠——噴出了一股新鮮的帶著腥味的口氣。


    王家的婚禮辦得很氣派,畢竟在一個大山裏能夠有幾十萬塊的人家幾乎沒有,王家因為王薇的死一下子變成了這裏首屈一指的富裕戶。


    不過,他們家的變化實在是看起來滑稽,就好像是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的乞丐一下子披上了裘皮的外衣,真是裏外分明啊!


    王薇的媽媽那天也穿上了件從城裏買回來的新衣服。為了表示一下,她也進過城,沾了點洋氣,她專門買了件旗袍。


    今天一大早,她就從放衣服的紙板箱子裏翻出了這件她視為寶貝的在她看來很值錢的的東西——花了自己幾乎一百塊錢呢!


    王薇還沒有完全斷氣,那個出事的司機就把錢給她了,但是因為太過緊張,幾十萬的錢撒了一地。


    這使得她興奮得在地上連跪帶爬地忙活了大半天,才把那女兒用命換來的錢撿完。


    撿了錢,可就忘了人了。就連醫務人員最後把王薇推到太平間她都沒有抬頭看女兒最後一眼。


    錢,實在是太多了。幾輩子都賺不來這麽多錢啊!


    她把那些錢全部揀起來了,全部放在自己的破褲襠裏,她不敢站起來數。生怕一站起來,那些好不容易到手的錢會長了翅膀飛了似的。


    她吐出一口帶著鹹痰的唾沫,噗噗,吐在自己右手的指甲肚上。她要開始數錢了。


    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錢。她的心跳到了極點,她害怕人家欺騙她,少給她幾張;同時,她又希望人家是個白癡或者弱智,會平白無故地多給她一些錢。


    數好了錢,她像是個想不被人發現的小偷一樣,把到手的贓物藏在貼身的一個大褲衩裏,然後,躡手躡腳地溜出了病房,一溜煙的時候就跑到大街上去了。


    對麵就是一個大商場。


    她看了看對麵的市場。光燦燦的太陽把商場的名字粉刷得金碧輝煌。


    她的心也隨著那一片陽光而燦爛起來。她很想到商場裏去看看,在她的記憶裏,她還從來沒有到過商場呢。


    但是,她又猶疑了,商場。那可是有錢人進的地方,聽人家住院的人說裏麵隨便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就要一千多塊!


    但是,今天,她的神經好像是搭錯位了,心裏越是想著不能進,可是腿卻不由得往前邁動了。雖然,她知道到裏麵她根本就睜不開眼。也張不開嘴。


    但是,轉念一想,我也是有錢人了,有人家給的幾十萬呢!我怕什麽!有錢了,兒子拖了幾年的婚事終於有了著落。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就單單為了這一件好事也應該慶祝一下,不是嗎?


    而王薇呢?那個最後連自己的大便也吃不上的可憐的女孩子。早就隨著二十年前她媽媽那次艱難的帶血的大便給衝走了。


    要不說了,女兒是站不住腳跟的,指望著灰打不了牆,指望閨女養不了娘!老俗話說的不會錯!


    有時候,王薇的媽媽會恨恨地想。而且。她知道這句話在王薇還在家的時候,她幾乎天天在她耳邊說的。


    隻是,這次女兒的意外車禍和不正常的死亡還帶給了她們家一大筆錢,這是她這個當娘的當時生產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一步步地走上了台階,先是吃了穿著整齊筆挺的保安的一個冷冷的白眼。


    有的人看人的時候大都如此,看比自己有錢的人的時候,喜歡抬頭仰視;看比自己窮的,喜歡耷拉著眼皮斜視或者無視。


    人的眼球好在隻能夠旋轉那麽大的角度,不然的話要是來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的話,那眼角膜早晚要報廢。


    王薇的媽媽剛剛上了商場的台階,還沒有邁到裏麵。保安就先是給了她一個白眼。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心虛了,腿也有點發怵,不自覺地也軟了下來。


    她往裏麵走了,最底層的往往是黃金白銀的世界,金晃晃銀燦燦明晃晃,比大暑天的陽光還來得刺眼。


    她眼睛一晃,腳底一劃,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人,畢竟是上了點年紀了。


    又加上這些日子總擔心人家不給錢,所以吃也沒有吃好,喝也沒有喝好,偏偏那個不爭氣的躺在床上的死人的女兒還不立刻死,人家不是說過,人死了才給錢的嗎?她的心裏急啊!急得想直接把女兒掐死的心都有。隻不過旁邊有那個礙眼的小護士一刻不離開,使得她沒有辦法下手。


    現在好了,人也死了,錢也到手了。錢到手了,兒媳婦也能夠娶回家了。


    人是孬種,錢是好漢!一點兒也不錯的。


    她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兩個屁股蛋子像是分了家,一瓣是酸疼得要裏麵像是包了把火;一瓣是硬邦邦的疼得裏麵像是灌進了幾斤重的水銀,一個勁兒地往下沉,就是抬不起來。


    那個白眼的保安遠遠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她,又把眼睛別過去。


    靠近她的櫃台前的營業員看到了,捂住嘴巴想笑,可是又不敢笑。


    其實,這個時候她本來是可以找商場再弄點錢的,但是對於這一點,她是不懂的。


    她懂得隻是如何敲骨吸髓,喪盡天良地把女兒變成錢。而不知道賺錢的道路其實不止一條。


    她現在感到不好意思了,她就跟喪家的狗一樣蜷曲著身體縮在那裏。這一縮不要緊。一縮就看出了自己醜陋到極點的真麵目。


    商場的地板原來是能夠照出影子的!


    她當時的驚訝不亞於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後帶給人們的驚訝。


    她不知道的是商場的地板不但照出了她醜陋卑鄙的影子,而且也照出了她肮髒醜惡的靈魂。


    她還是很聰明的,從這一摔中她總結出了個經驗,自己還是就此打住吧。趁著這把骨頭還在自己身上趕緊走吧。


    保安的白眼沒有讓她退卻,自己的這一摔倒是摔出了她偉大的尊嚴!


    有了錢,有怎麽樣呢?


    她從商場的台階上一步步地艱難地走下來,因為她的腰也開始疼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這次就這麽空著手回去,她也要讓村裏那些一直不會正眼看她的人看看她有錢了,她進過城了——她變得洋氣了。


    她進了路邊一個蹩腳的小店,上麵赫然寫著清倉處理兩個字。


    她雖然不認識字,但她能夠分辨出哪些店是高檔的,哪些店是低檔的。


    就像狗一樣。狗還是色盲呢?不是照樣能夠準確無誤地分辨誰是主人,誰是陌生人嗎?


    人也一樣,有的靠視覺,有的靠嗅覺。而且,嗅覺有的時候比視覺來得可靠。


    她走近那家店裏。看見一排排一架架的衣服,眼睛一時半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衣服。


    熱情的胖胖的老板娘走了過來,說想買件什麽衣服?給自己穿嗎?


    她點了點頭,說想買件旗袍。


    胖胖的老板娘說好啊,你是給你女兒買的吧,現在年輕人,特別是身材好的人很喜歡穿旗袍。改良的很時尚,價格也實惠。說說看,你女兒身高多少?胖嗎?


    老板娘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


    王薇的媽媽看著麵前的那張胖臉,膽怯得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她囁嚅著說是給我……自己……買的。


    現在該輪到店裏的老板娘吃驚了,她張大了那雙好看的雙眼皮大眼睛(胖的人往往雙眼皮大眼睛的特別多哦),說哦……


    胖胖的老板娘走到了儲藏間。很快地她拿出了一個塑料袋。


    塑料袋在她的眼前打開了,原來是一件加肥加大的花色鮮豔的旗袍。


    她心底幾乎所有的謙卑和客氣都出來了,她說著最為親切可人的話,不用老板娘來添油加醋地誇讚這件再平常不過的旗袍了,她自己就先像得了件寶貝似得。緊緊抱在懷裏,像是抱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出土文物。


    她拿著那件旗袍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就決定付錢了。


    她付了錢,甚至還問了人家一句,這錢夠不夠啊!


    對方嗬嗬地一笑,等她走出店門,衝著她的後背吐了口唾沫,說了句,就你這張窮b老皮也賠穿旗袍!你配的話,老娘的這身肥肉也賠給你!


    其實,壞壞的老板娘從她一進門就發現了她的身價,不用放到電子稱上去稱,就知道她值幾個價錢了。


    其實,她還問她多要了二十塊錢!


    放在儲藏室裏的其實是一件殘品,而王薇的媽媽是靠嗅覺過生活的,她的眼睛甚至比狗還色盲。花花綠綠上的一點殘缺她怎麽能夠看得出呢?


    老板娘的屋子裏養了一隻純種的大黑狗,老板娘今天運氣不錯,看來那多出的二十塊錢,給狗買根磨牙的骨頭是綽綽有餘了。


    ps:


    章節感言:


    王薇的死換來了幾十萬的補償款。


    擱置多年的哥哥的親事也有了著落。


    王薇的媽媽也穿上了從城裏買來的花花綠綠的旗袍。


    不過,為了一件旗袍,她可是出盡了洋相,醜態百出。


    今天,兒子的婚禮就要舉行了,王薇的媽媽還有什麽好戲要上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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