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路,還見褪粉梅梢,試華桃樹。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


    黯凝佇,因記個人癡小,乍窺門戶,


    侵晨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


    前度劉郎重到,訪鄰尋裏。


    同時歌舞,惟有舊家謝娘,聲價如故。


    吟箋賦筆,猶記燕台句。


    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


    事與孤鴻去。探春盡是傷離意緒。


    官柳低金縷。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


    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周邦彥《瑞龍吟》


    一個夜晚平靜地過去了。時鍾準確地指向了淩晨五點鍾。


    早起的人們大多已經起床了,到公園裏,到假山後,舒活舒活筋骨,打打拳,練習一下氣功,或者鋪下一個塑膠墊子練習一下瑜伽。


    周普仁打了個哈欠,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眼皮上因為火氣太大,沾了滿眼的眼屎,他用手用力地揉著想擴大一些能見度。


    但是,畢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眼前還是模糊一片。


    在離周普仁不遠的地方,是一張老板桌,桌子上的趙君堂呼呼地喘著粗氣——他已經睡著了。


    周普仁機警而緊張地看了看傳真機的周圍。


    那台他已經用了將近三十年,不,甚至更久的時間的幾乎跟電話沒有什麽區別的傳真機趴在原來的地方,它的周圍連一張紙片都看不見。


    周普仁看後,眼前一片漆黑——他已經閉上了眼睛,懷著失望——懷著不可思議的失望的感覺。


    在這個圈子裏混的人年紀大都比較年輕,像他這個年紀的大多人要麽退居二線,要麽做了太上皇。


    可是,他依舊拚殺在商場的最前線。


    他有兒子,可是跟沒有相比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隻不過是有個掛名的兒子罷了。


    可是。趙君堂呢,比他還不如,趙君堂就隻有一個寶貝女兒,卻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周普仁默默地看著睡得一塌糊塗的趙君堂。


    趙君堂的嘴巴大張著。似乎想呼喊的樣子,可是喉結裏卻傳出了略帶鼾聲的粗重的呼吸。


    鐵打的漢子也經不住鋼鐵打啊!


    一紙合同,雖然很輕薄,但是代表的東西實在太重了。


    周普仁知道,假如這一單落單的話,那他們就要直接賠給下家上千萬的錢,而由此帶來的自己的經濟損失還不算在內。


    周普仁慢慢地從沙發裏站起來,人老了,胳膊腿兒的休息了一個晚上,都已經習慣了休息時候的姿勢。所以周普仁從沙發裏站起來的時候,腿關節明顯地感覺到了疼,而且疼得很厲害,他臉上的汗水黃豆粒一般一顆一顆地滴落下來。


    他的喉嚨裏不由得哼哼了幾聲。


    聲音不大,可是驚動了睡熟中的趙君堂。他眯縫著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一切。


    整個房間都已經亮了,掛著的窗簾像是水洗過的一片白布,看去一片清透。


    趙君堂下意識地看了看桌子上那太老舊的傳真機,傳真機的周圍幹淨得像是被人清掃過的雪後的地麵,找不到一點別的蛛絲馬跡。


    他看了看沙發上,沙發上已經沒有人了。


    洗漱間裏響起了清淩淩的流水聲,周普仁已經在漱口了。


    漱完口。周普仁又去澡堂裏泡個溫泉澡。那個澡堂裏空間很大,足足有三四十個平方,比一般居民樓的寢室還要寬綽。


    周普仁今天泡的是紅酒澡,一泡進去,他周身的每個毛孔都蘇醒了,可是片刻的蘇醒過後又都陶醉在真正的紅酒的醇香之中。


    趙君堂已經來到了澡堂的門口。可是周普仁竟然全然不覺。


    看著周普仁那個陶醉的樣子,趙君堂心想你是會享受生活呀,家裏沒有老婆孩子,就直接把家搬到酒店來,還是動輒一個晚上過萬的酒店。睡著的時候會想念自己的老婆孩子。可是睡醒後就獨自專享自己一個人的小生活了,想要哪個女人,隨便一個電話,都屁顛屁顛地來了。咱們國家有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個民族的女人,哪一個民族的女人他老周沒有上過?


    睡好後,一張支票,女人有屁顛屁顛地抱著衣服走了,走前還會假惺惺地做出依依不舍的假相,為的是下一次再點到自己,再多得些錢回去。


    qing人?要是真的有情就好了!還不都是為的錢!


    他老周的錢來得容易嗎?


    眼看著這一單買賣就要落空了,違約的合同現在就已經張開血盆大口了,這個窟窿可用什麽去彌補?看你老周平時在那些不值錢的女人身上下了大價錢,看來你狐狸穴裏還有藏食物呀!那這次你就拿出來曬一曬吧,省得儲藏太久都發黴長毛。


    趙君堂站在澡堂邊心裏一個勁兒地想啊想,越想心裏越是不平衡,心裏一不平衡就想發脾氣。


    可是看看水裏那隻老狐狸,自己又算什麽呢?好多的事情還不是人家周普仁在撐著嗎?


    這樣一想,趙君堂的心裏好受多了,鬱結在心裏的怨氣一下子放出去很多。


    看來京痞子們耍了我們?


    周普仁在水裏感受到了門口的氣息,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趙君堂,說完話後又把眼睛閉上了。


    趙君堂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了澡堂的窗前,拉開淺藍色的窗簾,說先透透氣再說,房間裏悶得人都要長白毛汗了。


    說著,他又轉回頭看著水裏的周普仁說我們再等等看,我們跟下家訂立的合同期限不是還有幾天嗎?再等等吧。


    他知道等也是沒有多大的希望,既然說好的昨天下午傳真過合同來的,可是過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了卻還沒有傳過來,從這一點看,信用在這些人心裏根本就等於沒有。


    這是生意場上啊,不是隨便說著玩的玩笑,動輒上千萬,上億的標的,誰能夠負擔得起?禁不住賠啊!


    想到這裏,他想自己也就說出來寬一寬大家的心吧。


    周普仁說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麽做事情總是不走運,不是東家折了本就是西家虧了空,死個一個半個的人,那還不算什麽。可是這一單要是真的賠了,那我們下一單的生意也就不好做了。


    趙君堂說再等等看吧,或許會有轉機。


    他把後麵的話說得很輕,明顯地底氣不足。


    周普仁在浴池裏悶了一口水,鑽到下麵去了。


    說是浴池,其實可以算是一個小型的遊泳池了,隻不過場地過於小了一點罷了。


    等他像魚一樣遊出水麵後,趙君堂遞給他一塊毛巾,就在這個時候,周普仁的電話響了。


    周普仁披著衣服三步並作兩步地小跑著回到房間,抓起茶幾上的手機喂了一聲。


    爸爸,是我,小淘。


    小淘!


    爸爸我換了一部新的手機,是我的一個朋友借給我用的,你以後要打電話的就直接撥打這一個好了,等等我自己買了新的手機後就會還給他的。


    周普仁的眼前一亮,說你那個朋友,sh的?


    吳小淘搖了搖頭說他不是sh的。


    周普仁緊追不舍說那他的手機號怎麽顯示是sh?


    吳小淘有點不耐煩了,說這我怎麽知道。


    周普仁一聽兒子有點不開心了,也就不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吳小淘說你那裏還好吧?


    周普仁趕緊說好好,你那裏怎麽樣?需要錢嗎?爸爸給你匯去。


    吳小淘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自己會想辦法賺錢的。


    周普仁說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怎麽賺錢呢?


    吳小淘拉長了聲調說爸——爸——


    周普仁說你把聯係地址發在我的手機上,等等我給你匯過去吧。


    但是再想聽到兒子的聲音已經不可能了,吳小淘那邊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周普仁雙手攤開來,無奈地搖了搖頭。


    ps:


    章節感言:


    趙君堂等了一個晚上的合同沒有等到,他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著了。


    周普仁醒後泡了個紅酒澡,舒活著老化的神經。


    這一單生意對於兩個人來講實在是太重要了,這牽涉到違約金的賠款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經濟損失。


    他們的這一單生意真的會賠嗎?


    吳小淘最後的來電又預示著什麽呢?跟後麵的情節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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