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戚卜陽放下手邊的事,招招手叫金毛過來。


    傻狗耳朵動了動,身體卻沒有動。戚卜陽無奈,隻好自己湊過去。


    金毛來到戚家以後,有吃有喝,還有人給它梳毛揉肚子,日子可比在張老頭那邊好過多了,雖然才過了一天而已,看它的樣子,恐怕早就把老頭忘得一幹二淨了。戚卜陽發現它好像一直沒有名字,便給它起名叫“毛毛”,不過傻狗顯然還不認為這是它的名字。


    雖然對名字不敏|感,但是憑借動物生存的本能,毛毛對危險還是很敏|感的,就像現在,它分明感覺有一道不懷好意的視線燒到了屁股上,於是趕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迷迷糊糊就往戚卜陽身後躲。


    門口,駱大師陰森森地笑著,眼睛盯住戚卜陽身後露出的那一截大尾巴,溫柔道:“毛毛,都會聽名字啦?真、乖。”


    金色尾巴猛地一僵,偷偷往屁股底下塞。


    “駱先生,你幹嘛嚇它?”戚卜陽擋在前麵,伸手拍拍金毛的腦袋以示安撫。


    “開個玩笑而已。”駱琅聳聳肩,“不過它的膽子也太小了,這樣怎麽保家衛國。”


    “......它又不需要保家衛國。”


    駱琅撇撇嘴,他一點也不喜歡這隻狗,它一來,戚卜陽整天除了看書就是陪著它,都沒時間被自己欺負了,沒意思。


    “陽陽,你不出去工作嗎?”駱大師問。


    戚卜陽搖搖頭,“今天沒什麽事,倒是你......”他想問問駱琅,到底什麽時候才準備動手取走魂魄,他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但是每次提起這件事駱琅就會不高興,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怎麽?”駱琅眯起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危險。


    “沒什麽。”戚卜陽訕訕地說,他最終還是沒敢問出口,好在脖子上的龍玉一直加速流失法力的情況這幾天好像停下來了,雖然還是布滿了裂紋,但至少沒有更嚴重,這讓他安心了不少,於是改口道:“我是想說戚叔好像做了新的糕點,你要不要嚐嚐?”


    “好啊。”駱琅恢複了笑容,攬著他的肩膀就往外走,“我們一起去吃吧~”


    “還有毛毛......”


    “狗不能吃糕點,會死的。”


    “......真的?”


    “你想害死它嗎?”


    “不想......”


    ...


    晚上吃過飯,戚卜陽一如既往地鑽進書房用功,血符這件事給他提了個醒——他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即使從小修習陰陽之道,現在已經是戚家的當家了,但是對於天師這個的職業,甚至戚家本身,他依然管中窺豹不見全貌,似乎還藏著很多秘密他一無所知,這種無知讓他有了危機感,總希望能多汲取一些知識。


    可是知道那麽多又有什麽用呢?他都快要死了,沒有時間了。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戚卜陽不禁一愣,停下來發了一會兒呆。毛毛趴在他腳下睡得正香,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口水流了一地。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決心,未來的事他不知曉,駱琅的心思他也猜不透,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努力過好每一天。想到這裏,他趕緊拍拍臉,重新打起精神來。這時,毛毛打了個噴嚏,抬頭看看窗外,窗戶上傳來細密的敲打聲,它似乎有些不安,大腦袋往戚卜陽身上蹭了蹭。


    戚卜陽放下書,伸手揉揉他的耳朵,柔聲問:“你害怕下雨嗎?”


    金毛轉過頭,啊嗚一下把他的手含進嘴巴裏。


    “......”


    “咚咚咚。”戚管家敲響了書房的門,“少爺,有客人。”


    客人?誰會在這樣的雨夜造訪荒郊野外的戚家?戚卜陽帶著疑惑,神色一整,將手從毛毛嘴裏抽出來淡定地在它背上擦了擦,起身跟著管家走進會客室。


    來客站在那裏早已等不及,戚卜陽一看卻是個熟麵孔——幾天前來過的那對盲人姐妹的母親。這是她第三次來到戚家,也許沒料到會下雨,她並沒有帶傘,頭發上還沾著水汽。見到戚卜陽,女人連忙迎上來,開口就說自己的女兒不見了。


    戚卜陽讓她先坐下慢慢說,“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去上班前,她還在家,下班回來的時候我特地看了一下,她出去了。這種情況常有的,本來我也不擔心,但是一直等到天黑她也沒回來,我才覺得不對。”


    “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回來晚了?”


    女人搖頭道:“不可能,我女兒是個懂事的孩子,您也知道,她......她眼睛不好,所以每天天黑前一定會回家,如果有什麽事要晚回來也會提前跟我說,從來沒有到現在還不回來的。”


    戚管家在一旁提醒道:“這種事你應該去報警......”


    “我就是剛從那邊回來的!”女人著急打斷了他的話,“警察說這麽短時間還不能確定失蹤,讓我再等等。可是不能再等了!我這心裏總覺得害怕,像是要出事似的。戚師父,我想起您說的話,那孩子命中還有一個劫數......”


    她話還沒有說完,客廳裏的古董掛鍾突然敲響,“噹——噹——噹——”沉重的鍾聲不急不緩,一連敲了十下才戛然而止。一時間大家都沒有說話,廳內靜悄悄的,女人僵住身體,臉色已經發白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抖著聲音問:“那劫數......是不是已經來了?”


    戚卜陽盯著掛鍾,現在是晚上十點——是這座鍾每天最後一次敲響的時刻,他把目光轉向坐立不安的女人,她的身邊也沒有跟著另一個女兒的魂魄。他皺緊眉頭,站起身道:“太太,你先回去吧,我去幫你找找看。”


    女人跟著他站起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您一定要幫我找到她!我隻有這一個女兒了!”


    “我答應你,盡我所能。”


    少年神色肅穆,繃緊的下巴隱隱透出一絲威嚴,這讓女人定了定心,連連道謝。戚卜陽吩咐戚管家把她送回去,末了又叫住管家:“對了戚叔,你回來的時候要是我還沒到家,麻煩你跟駱先生說一聲,就說我出去有點事,很快回來。”


    “駱先生不在。”戚管家告訴他。


    “不在?”戚卜陽愣了愣,擺手道:“那就不用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戚管家點點頭,囑咐道:“少爺你也多小心。”


    “我知道了。”


    “等一下出門記得帶傘,不要淋到雨。”


    “嗯。”


    “工具要帶齊,別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好。”


    “還是穿雨鞋吧,布鞋很容易濕,要是感冒的話......”


    “戚叔!”戚卜陽忍無可忍,直接推他出去,“我都知道了!別讓客人等。”


    戚管家這才不放心地撐|開傘,陪著客人離開。


    目送他們出門,戚卜陽回到書房,動作迅速地擺開筆墨,又從抽屜裏找出一遝符紙,挑了其中一張頭尾都寫了字,中間卻空白的黃紙,提筆蘸飽朱砂,在空白處寫下盲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然後找來一個小香爐,點燃了三支線香插在其中,香頭的紅點慢慢向下侵蝕,燃燒了的部分化作青煙嫋嫋上升。


    做完這些,戚卜陽蹲下來摸|摸一臉茫然的金毛,“不要怕,等我回來。”


    傻狗似乎是聽懂了,竟然搖了搖尾巴。戚卜陽很高興,怕它寂寞,安慰道:“別擔心,駱先生很快就會來陪你的。”


    “嗚——”毛毛立刻發出一串怪聲,了無生趣地趴回地板上。


    戚卜陽起身,一手捧著那個小巧的香爐走到玄關,另一隻手上兩指夾著符紙靠近香火,黃紙的一角很快被點燃,慢慢收縮翻卷,變成黑色灰燼。當那張符紙全部燒完,灰燼都落進香爐時,爐中三縷原本筆直向上的青煙陡然轉變了方向,徐徐朝著斜前方飄動,似乎指向了某個地方。


    他匆忙抓了一把傘,捧著香爐就出了門。外麵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小雨對煙霧的飄動有些影響,戚卜陽不得不把傘柄扛在肩上,騰出一隻手籠著香火。他抬頭看看頭頂夜幕中隱約翻滾的黑雲,心裏知道這場雨可能還會更大,到那時這點輕煙就不起作用了,他必須抓緊時間。


    順著青煙指引的方向,戚卜陽走了很久,當三炷香快要燃盡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來到了龍湖邊。黑黢黢的平靜湖水在雨幕中就像罩著一層薄紗,朦朧的紗帳後麵,竟然亮著兩個紅點。


    戚卜陽停在湖邊定睛一看,那像極了兩盞大燈籠的紅點原來是一對閃著熒光的巨|大眼睛。他下意識地站直,向湖中欠了欠身,禮貌地打招呼:“您好。”


    那對巨眼的主人本來隻是趁著下雨的深夜偷偷出來透透氣,沒想到這種時候還會有人來,本想趕緊沉入湖底躲藏,無奈已經被對方發現了蹤跡,隻好緩緩遊近,開口道:“小娃|娃,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幹嘛?”


    它的聲音如同悶雷,在戚卜陽腦中轟鳴,震得他耳朵嗡嗡響,還好這種感覺他之前就經曆過一次,不至於被嚇到。


    “我們上次見過,那時封百歲來取他的輪回珠。”戚卜陽提醒道。


    湖中的老龍眨了一下那對燈籠似的紅眼睛,“噢,我想起來了,你是上次跟著燭龍大人和元靈大人一起來的小娃|娃。你叫什麽名字?”


    戚卜陽受寵若驚,老老實實回答:“戚卜陽。”


    “戚卜陽......這名字不錯。”老龍說著遊近了些,近到戚卜陽幾乎能看清露出水麵的龍背上鱗片的形狀了。


    戚卜陽張張嘴,還沒想好要怎麽接,老龍便自顧自地念叨起來:“你好像比上次看起來長大了一點,是不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半年前。”


    “才半年啊,感覺過了一百年。”那隻龍好像很久沒有人陪它說過話似的,嘮嘮叨叨地嘟囔道:“好久沒上來,都快忘記上麵長什麽樣了。整天趴在湖底睡覺,睡得尾巴疼,再這麽下去我就要得......唔,你們人類怎麽說來著?風濕?對,我快要得風濕了,你看看,爪子都僵硬了。”它甚至真的從水裏舉起一隻碩|大的龍爪,別扭地動了動上麵的指頭,無論動作還是語氣都自然得像一個中年婦女那樣一邊銼著指甲一邊和鄰居抱怨家長裏短。


    戚卜陽張著嘴巴站在岸邊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勉強擠出了一個:“......哦。”


    這麽不走心的應答顯然讓老龍有些生氣,它瞪了瞪原本就很大的紅眼睛,不滿道:“我說這麽多,你就說一個‘哦’?”


    “那、那,”戚卜陽毫無意義地左顧右盼,臉上滿是不知所措,“風濕是病,要趕緊治。”


    “......算了,真是不會聊天的孩子。”老龍嫌棄地把爪子重新放回水下,“那麽,在我還沒有失去耐心之前,我得問問你,娃|娃,這麽晚一個人來這裏幹什麽?”


    他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這讓戚卜陽鬆了一口氣,連忙端起懷中的香爐解釋道:“我是來找人的,跟著追魂香來到這裏,要找的人應該就在附近才對。對了,請問您有沒有見過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眼睛看不見,身邊還跟著一個鬼魂?”


    老龍的嘴邊冒出一串泡泡,“沒見過什麽女孩,白天我從不上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追魂香僅剩的最後那點也已經燃盡了,在它完全消失之前,最後指向了龍湖公園的方向。


    “難道在裏麵?”看了眼沉默的香灰,戚卜陽的目光越過湖麵落在那一片黑乎乎的湖心島上,它們仿佛某種蟄伏在黑暗中的動物,令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戚卜陽定了定神,作出決定,“看來隻能進去找了。”


    “那裏麵可不簡單。”聽他這麽說,老龍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小心進去出不來哦。”


    戚卜陽聽它話中有話,想問問它知道些什麽,可是老龍卻搖頭道:“我知道的不多,隻是感覺最近有人不太安分。你們人類的事,我不能插手。”它銅紅色的瞳仁豎成了一條線,裏麵映出少年挺拔的素白色身影,老龍低沉的龍鳴在戚卜陽腦中響起最後一句話:“娃|娃,你自己保重。”說完便沉入湖底,不見蹤影。薄霧迅速聚攏起來,湖麵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那樣重新恢複了平靜。


    它大概還在記恨剛才聊天聊不下去的事......戚卜陽無語地在湖邊站了一會兒,默默將香爐收進懷裏,指尖無意中碰到手腕上的檀木珠串,繩結處的那顆紅色瑪瑙似乎閃著微弱的紅光——那是林叔叔送給他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如今十七歲都已經過了好幾天,駱琅的態度卻令他迷惑......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靜靜躺在胸口的龍玉,一時有些出神,對夜晚的龍湖那點莫名其妙的懼意不知怎麽的,忽然散去不少。


    不會有事的,在把駱琅的原魂完完整整還給他之前,他都會努力地活著。


    這麽想著,戚卜陽動了起來,走過矗立在眼前刻著“龍湖”的石頭牌坊,一腳踏進黑暗中的龍湖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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