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乾把戚卜陽一路拖到空地中央,發現盲女不見了也並不在意,迫切地讓小天師代替那個女孩站在同樣的位置。陣法的禁製效力似乎還在,戚卜陽感覺自己像被釘在原地,雙腳竟動彈不得。


    “林叔叔,你冷靜一點,這樣不行的......”


    他隻好無奈的試圖勸阻,但對方置之不理,抬起他的一條手臂,著迷地盯著白|皙皮膚下湧動生命力的淡青色血管,低聲道:“拿刀來。”


    旁邊的手下們一時懵了,沒有反應過來,林槐乾等了一會兒沒見到匕首,忽而暴躁起來,大吼道:“人呢?!我說拿刀來!”


    一個黑西裝趕緊上前把那把匕首遞過去,林槐乾劈手奪過,冰涼的刀刃迫不及待貼在戚卜陽手心,刀口上還凝固著先前的血液。幾個黑西裝交換了個擔憂的眼神,遞刀那個一臉為難,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醒道:“老爺,他是戚家的掌門......您要三思啊!”


    林槐乾好像沒聽見似的,臉上帶著癲狂,刀口倏地豎起,眼看就要割下去。


    “你敢!”


    正在這時,一聲暴喝響起,帶著滔天怒火,由遠及近。戚卜陽心裏一鬆,又驚又喜,手腕上林槐乾送的那串木珠中間一顆瑪瑙珠子卻突然爆發出明亮的紅光,他有些吃驚,不知道怎麽回事,抬頭就看到了駱琅。仿佛是突然出現的,隻一秒功夫,駱琅就從遠處衝到近前,身後好像還跟著一團黑氣,試圖阻止他的步伐。


    駱琅也注意到那抹紅光,其他人不知道這東西他可是清楚得很,那顆紅色珠子和他送給戚卜陽的鎮魂玉一樣,都是上古法器,不可能是人間的物品,想到這裏他臉色驟然猙獰,回過頭狠狠瞪著淵蛭,“我說靈魂感應怎麽被切斷了,原來是你!”


    淵蛭聳聳肩,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算是承認了。


    駱琅不再廢話,轉身向戚卜陽掠去。林槐乾反應也很快,拉著小天師就連退好幾步,同時飛快地從袖管裏抽出一張燙金符紙,點燃擲出。駱琅的手沒碰到戚卜陽,倒是毀掉了那串珠子,圓滾滾的木珠四散而落,原本大盛的紅光頓時像死去般悄然熄滅,同時那種連接著兩人靈魂的熟悉感覺又出現了。


    不等駱琅仔細回味一下,忽然有什麽東西停在了他麵前——林槐乾引燃的那枚符紙,幾乎是瞬間,身後猛地刮來一股勁風將他卷起,一連拖出十幾米,那股旋風就像一個小型風洞,腳下的砂石也被卷入其中、隨之飛舞,在空中翻滾著形成壁壘,一時間駱琅竟逃脫不出來。


    “起陣!”林槐乾喝道,手上依然死死抓著戚卜陽。戚卜陽一聽就知道不妙,連忙朝駱琅喊:“駱先生!快走!!”


    林槐乾冷笑,“哼,哪那麽容易讓他走。”


    隻見周圍的黑西裝也通通圍上來,好像不要錢似的,大把符紙毫不吝惜地往風洞裏丟,符紙被翻卷的旋風吸過去貼在風壁上,數量之多竟然形成一麵牆,團團圍住,將駱琅封在其中。


    淵蛭見駱琅被困住,終於有空鬆一口氣,從黑霧裏說慢悠悠現出身形,朝林槐乾點頭道:“有點本事。”


    林槐乾不給麵子地瞥他一眼,冷冷道:“我讓你攔住他,你就是這麽攔的?”


    這話讓淵蛭有些尷尬,又不想承認自己打不過駱琅,頓時臉色一冷,把目光轉向了戚卜陽,陰陽怪氣道:“這就是他藏起來的人類?看著也不怎麽樣嘛。”邊說邊走了過來,冰涼的視線在戚卜陽身上來回掃過,讓他很不舒服。


    “你是誰?”戚卜陽警惕地問。


    淵蛭扯出一個假笑,“別緊張,我是駱琅的朋友。”他眼珠轉了轉,忽然想到了什麽,語氣變得親切起來,“駱琅那麽看重你,想必你也知道寶珠藏在哪吧?不如和我分享一下,我會送你幾樣好東西哦。”


    “......”戚卜陽看他一臉怪叔叔誘拐兒童的表情不知道該說什麽。


    淵蛭卻毫無自覺,他對人類的表達方式沒什麽研究,看戚卜陽不說話,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趕緊接著說:“來,快告訴我吧。你瞧,駱琅已經被關起來了,他救不了你的,你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幫你。”


    戚卜陽心念一動,這個怪人腦子好像不太好使,但可能和駱琅來自同一個地方,對人間並不熟悉。他開始不動聲色地考慮起利用淵蛭對付林槐乾的可能性。但淵蛭可沒有那麽好的耐性,他等了一會兒,見戚卜陽還是不說話,便慢慢上前,想把他抓過來好好談談。不料手才剛伸出去,就聽那邊困在風裏的駱琅厲聲道:“小臭蟲,你要是敢用黏糊糊的手指頭碰他一下,就等著下深淵吧!”


    淵蛭臉上一僵,抬起的手臂堪堪停在半空,一時進退兩難,又覺得在人類麵前丟了麵子,臉色又青又白,嚇人的很。


    林槐乾也拽著戚卜陽退後一步,警告他:“說好的,駱琅歸你,陽陽歸我,現在駱琅被我困住了,你想幹什麽盡管去。但是這個不能動,他是我的。”


    駱琅在旋風中聽見林槐乾大言不慚的話,頓時怒不可遏,就像自己家的東西被賊偷走似的,恨得牙癢癢。不過現在還有一道礙眼的屏障擋在麵前,他目光森寒,壓抑著怒火仔細打量這個東西,尋找破解的辦法。


    那邊淵蛭被兩廂阻撓之後,也對戚卜陽失去了興趣,撇撇嘴,轉身朝駱琅走來,要和他好好算算這筆賬。


    “林叔叔!”戚卜陽眼睜睜看著那怪人走過去,他不知道那人的實力和駱琅比起來如何,但現在駱琅被困,形勢已經很不利了,即便是神通廣大的駱琅,這種情況下恐怕也不好應對,於是奮力掙紮起來,叫著林槐乾的名字。目前看起來林槐乾和那個怪人是一夥的,他隻能從他這裏想辦法,“你不要為難駱先生,不關他的事!”


    林槐乾笑了笑,灰白的臉上浮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好像聽不見戚卜陽的話,柔聲安慰道:“他想要傷害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戚卜陽忍不住反駁:“想傷害我的人是你!”


    林槐乾的表情有些扭曲,眼神複雜。


    戚卜陽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林叔叔,我能理解你想讓媽媽回來的心情,我們好好商量好嗎?你想想,如果我不願意,媽媽就算回來了,要是知道你這麽做,她也不會開心的。”


    林槐乾灰色的眼珠閃動著狡猾的光,篤定道:“她不會知道的。我不會讓她知道。”


    “她一定會知道。”戚卜陽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別自欺欺人了,這是我的身體,而且她是我媽媽,總能知道的。”


    林槐乾動搖了,抓住戚卜陽的手有一瞬間幾乎就要鬆開,但立刻重新握緊,一口咬定:“你不可能願意的。”他沒有瘋,“奪舍”等於交出身體,失去*的靈魂和死了有什麽兩樣,沒有人會願意,即使戚卜陽是蘇皖的兒子也一樣。他自己倒是很願意,但他沒法做到。


    ——至親的骨血,是召喚亡魂最好的媒介。蘇皖的靈體過於虛弱,又處於戚老怪的禁製之中,一般的媒介不管用,隻有戚卜陽,如今這世上隻剩下戚卜陽是唯一能夠讓蘇皖複活的人。


    “你要怎樣才願意?”他幾乎是絕望地問戚卜陽。如果......如果戚卜陽不願意,他也隻好強迫施行了,哪怕蘇皖知道會恨他,他也在所不惜。


    戚卜陽想了想,吐出兩個字:“撤陣。”他想得很清楚,那個怪人不一定會聽林槐乾使喚,但隻要能讓駱先生從陣裏出來,總不至於那麽吃虧。


    林槐乾幹笑一聲,“我沒那麽傻,要是現在撤陣,他會讓我好好做事嗎?”


    戚卜陽抿了抿唇,“那你答應我,等你達成目的就撤陣,不要再牽連任何人。”


    “好。”林槐乾點頭了。


    “口說無憑,立字為證。”戚卜陽目光灼灼,並不打算退讓。


    林槐乾被他的眼神所震懾,知道他口中的“立字為證”並不是普通契約,而是指天師之間一種特殊的契約文書,效力直接及於靈魂。不過他隻是略一考慮就爽快答應了,隻要能讓蘇皖複活,其他都是小事。


    駱琅透過呼嘯的風壁隻能看見戚卜陽模糊的身影,好像正和林槐乾說著什麽,但什麽也聽不清。淵蛭老神在在地抱手站在陣外,一副等著看他怎麽死的模樣,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戚卜陽!”駱琅大喊,平常漫不經心的聲音此時陡然放大了數倍,聽起來竟格外威嚴,“不準答應姓林的!不管是什麽!乖乖在那裏等我出來,要是我出來發現你做了什麽好事,你就死定了!”


    戚卜陽越過林家手下看一眼越來越湍急的旋風,心裏揪成一團,嘴上還是盡量用輕鬆的語氣回道:“駱先生,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保護個屁!”駱琅幾乎要破口罵出來,那個蠢貨居然說要保護他!笑話!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想保護誰?保護他的飼主嗎?!駱琅額角上青筋直冒,這簡直是往他臉上抽了一嘴巴,真恨不得立刻就衝出去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天師。


    戚卜陽卻沒有再說話了,他正仔細看著黑西裝寫好呈上來的契約,檢查無誤後,對林槐乾點點頭,將沒有被禁錮的那隻手舉到嘴邊,咬破食指,一絲不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林槐乾默默看著,待他寫完,也同樣咬破手指用血簽上名。戚卜陽看著他傷痕累累沾滿了血茄的那隻手,隻覺得心底一片悲涼。


    “歃血為盟,小鬼為證,立字為契,永不食言。”接過手下送來的打火機,林槐乾輕聲念著這幾句話,點燃字據的一角。


    “邪門歪道!我戚家主人豈能被你所製!”蒼勁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場的人無不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竟然是一隻巴掌大的紙鳶拍著翅膀飛過來。


    林槐乾皺眉,“什麽東西?”


    戚卜陽卻是一眼就看出來——這是爺爺的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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