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戚卜陽”並不是真正的戚卜陽,駱琅隻看一眼就知道。小天師的眼神總是坦然而明亮,沒有任何掩飾,看著他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充滿了讓人愉悅的親近和信賴,生氣的時候眼裏就像點燃了火花,迸發出更加強烈的光亮,然後很快又帶著無奈柔和下來......總之,那是一雙有趣的、充滿了生命力的眼睛,絕不是現在這樣死氣沉沉、暗淡而陌生的樣子。


    駱琅站了一會兒,緩緩抬起自己的手,他能感覺到體|內源源不斷的力量——那是失去了十七年的原魂帶來的——它們原本該在戚卜陽的靈魂裏,但是現在,它們回來了,同時還將駱琅失去的那一半的力量也帶回來。完整而強大的魂魄,充盈得似乎用不完的力量,他身上由於強闖鎖龍陣而形成的傷口幾乎在瞬間就被修複,沒有什麽能難倒他,這才是真正的駱琅——令三界聞風喪膽的魔神駱琅。


    可是戚卜陽卻不見了。


    原魂歸位,至少說明“奪舍”成功了。既然成功了,按理來說,林槐乾設計的這個陰陽生死陣,當雙方媒介互換成功以後,原本蘇皖所在的那半邊魚眼的位置應該會出現戚卜陽的魂魄,但那裏什麽都沒有。他們誰也不清楚這十七年來戚卜陽的魂魄發生了什麽變化,沒有駱琅原魂的幫助,是否還是當年殘缺的三魂七魄?又或者在離開身體的那一刻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沒有人說得上來。反正他就這麽消失了,毫無蹤跡可尋,就好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看清了這情形,戚老怪終於支撐不住撲通一下坐倒在地,把戚管家嚇得不輕,忙紅著眼圈去扶,老人卻一動不動。半晌,才抖著嘴唇輕聲念叨:“卜陽就這麽......走了......”聽到這句話,年過半百的戚管家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流出了眼淚。


    “不可能!”駱琅突然大聲否定戚老怪的話:“我不相信!戚卜陽不會就這麽死了!”他沉著臉,緊蹙眉峰,麵色看不出情緒,但眉宇間卻泄露出一絲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慌亂。


    他終於等到原魂回歸的這一刻,卻根本沒有預想中的滿足,反而心中空落落的,好似丟失了什麽東西,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這種感覺錐心蝕骨,侵蝕著他的心髒,甚至爬上鼻腔,讓他鼻頭一陣發酸,眼睛裏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想要流出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也許問問戚卜陽就可以知道,但是戚卜陽卻不在身邊,他再也回不來了。


    一想到這裏,眼裏竟然落下一顆滾燙的水珠,沿著臉頰滾到嘴邊,他抿了抿唇,是苦的。


    暗紅色的瞳孔猛地一縮,腦子裏不停冒出一個念頭——想見戚卜陽想見戚卜陽想再看見那個笨笨的小天師......這種願望前所未有,強烈得幾乎要突破胸口。要找到戚卜陽,要好好問問他,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事。


    於是,駱琅看也不看那個呆在原地的“戚卜陽”,轉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地還沒回過神來的人類。


    沒有了小天師的人間,還有什麽意思!


    既然戚卜陽不在這裏,一定在別的什麽地方!


    他會找到他!


    戚管家目瞪口呆,他目睹了駱琅剛才的失控,那個神經病......剛才......是流淚了嗎?為什麽?不會的,難道說那不是眼淚,隻是什麽奇怪的分泌物?就像人類高興的時候會笑到流淚一樣?那他們哭的時候看起來是笑嗎?好詭異!意識到腦洞越來越大,管家打了個冷戰,趕緊搖搖頭,他竟然在這種時候走神,實在太不應該了,怎麽對得起小少爺。但回過神來以後,他還是不由自主得注視著駱琅離去的方向,隻覺得心中隱隱生出一個不能說出口的猜測。


    這時,那個新的“戚卜陽”,終於動了一下,眨眨眼睛,目送著駱琅離開,臉上的表情竟然若有所思。林槐乾像突然驚醒過來,掙脫了攙扶自己的手下,搖搖晃晃走過來,但是在離“戚卜陽”還有幾米的距離時又裹足不前了,三十多歲的男人此時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在心愛的女孩跟前漲紅了臉,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深吸一口氣,他終於抖著聲音問出那句已經在心裏盤桓了許久的話——


    “蘇皖......是你嗎?”


    “戚卜陽”慢慢回過頭,對他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


    ——“阿乾,好久不見。”


    ...


    今天的冥界過得不太幸福,原因是來了一個蛇精病。


    從黃泉路開始,就不斷能聽見小鬼的哀嚎聲,偏偏牛頭馬麵、黑白無常這些有實力的陰間鬼帥又都出門在外,一時間整個冥界竟沒有人能擋得住他。那個蛇精病逮著鬼就問:“你們閻王在哪裏?”


    小鬼被他掐著脖子,從喉嚨裏顫巍巍擠出一句話:“在......閻王殿......”


    “閻王殿在哪?”


    “......”可惜那個小鬼已經青著臉昏過去了。


    使勁抖了抖小鬼的脖子,確定它不會再醒過來了,蛇精病像扔破布似的扔掉它,轉身又把目標轉向躲在“地府”牌匾後麵的另一個小鬼。


    沒錯,這個神經病就是駱琅。他風風火火一路殺進冥界才想起自己從未來過這裏,無奈隻好找小鬼問路,可是那些小鬼全都像見鬼似的躲著他,讓他十分不爽。如果說人間的靈魂離開身體會去什麽地方,那一定就是冥界了,他必須趕在戚卜陽的魂魄投胎之前截住他。


    閻王殿前的看門小鬼屁滾尿流地跑進大殿,一邊滾一邊喊:“閻王大人!不好啦!駱琅打進來了——”


    坐在高高幾案上埋頭處理文件的女閻王聞言,抬起眼問:“駱琅?哪個?”


    “就是叛出神界又單挑魔界的那個蛇精病啊大人!”


    女閻王臉色變了變,擺手道:“讓他進來吧,你們攔不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已經進來了。”


    隻見駱琅大搖大擺地從殿外走進來,臉色不善,眼神凶惡,甚至沒有掛著他一貫的假笑——戚卜陽不見以後,他發現自己連假笑都嫌費勁。女閻王想到這個人的惡名,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一下,臉上還算淡定,朗聲問道:“駱大人,不知您此行所為何事啊?”


    “我要借你們的生死簿看看。”


    女閻王暗自考慮,現在哥哥不在,地府裏事務堆積如山,她忙都忙不過來,這種節骨眼上還是不要招惹蛇精病的好,於是爽快同意,並且吩咐身邊的賞善罰惡二司好好招待駱琅,他想看誰就讓他看,反正也阻止不了。


    駱琅目標明確,讓判官給他找戚卜陽的生死簿,翻開一看,上麵記載的死亡時間是十七年前,也就是說,僅僅出生六個小時後,戚卜陽就已經死了。


    “這個人,他會投胎到哪裏?”駱琅問兩個判官。


    判官們趕緊去翻手中的小冊子,翻完了都一臉為難道:“這個人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經死了,我們這裏沒有記錄。”


    駱琅臉色一沉,駭人的威壓立刻不受控製地放了出來,雖然聲音不大,卻讓判官們心生寒意。


    “他還好好在人間活了十七年,今天才死的!”


    “這、這......我們也不知道啊......”受到這樣不講理的恐嚇,明明長得五大三粗的判官都快哭了,以前一直是陸前輩在管這些事,他們倆是近幾百年才接手判官的工作,就算能兩個人分擔,龐大的人間記錄還是讓他們壓力山大,現在又被這樣質問,真是委屈死了,隻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家領導。


    被兩道火|熱的視線盯著,女閻王坐不住了,翻了個白眼,隻好暫時丟開文件,伸過頭去一看,就見到了戚卜陽的名字,“哦,這個啊,我還有點印象。十七年前派出去的鬼差沒有接到魂魄,回來報告了,本來這事情不尋常,我派了些小鬼隨時盯著,不過沒過多久就把它們撤回來了。”


    “為什麽撤回來了?”駱琅問。


    女閻王“嘖”了一聲,好似有些玩味地看了看他:“因為你插手了。”


    “......”


    “方外之物本不該插手人間的事,不過你要管,我們也幹不過你。”女閻王聳聳肩,這件事本來應該由哥哥處理,但那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已經不理政事好多年,隻好由她來決定,她處理事情的原則從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幹脆甩手不管了。


    駱琅惡狠狠地盯著她:“但他的魂魄現在不見了。”


    “那我怎麽知道。”女閻王隨口說完,一看蛇精病好像又有黑化的趨勢,趕緊解釋道:“從你插手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不歸我們管轄了,你要來問我他的魂魄去哪了,我真的沒辦法告訴你。”


    對麵那雙眼睛迅速沉了下去,就像死去的炭火,再也點燃不了溫暖的火焰。女閻王愣了愣,忽然想到自家那個不知所蹤的哥哥——當年他也是這樣的嗎?好像天地間再也找不到半點希望的樣子。頓時心中一軟,良心建議道:“不過你可以去地藏菩薩那裏問問,三界內的事他比我清楚得多。”


    駱琅的目光這才動了一動,問道:“他在哪裏?”


    女閻王歎了口氣,將剛才通風報信的那個小鬼叫進來,讓他帶駱琅去找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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