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惡城郊位於冥炎山脈東側,魔氣晦明變化。荒山野嶺間,魔跡罕至,唯有三三兩兩修為低下的小魔,圖那一錢之利,獵些魔物糊口。


    一眼望去,那灰袍下矮小佝僂的小魔便是其中之一。鞭子甩了一上午,被追的狼狽非常,才將一個落單的一階幼猿徹底殺死。小童氣喘籲籲,這魔猿隻是一階,卻力量巨大,又有猴子靈活的特性,妖元深厚。


    而鞭子威力有限,打消耗戰真是費了她老鼻子勁。她著實低估了這惡劣環境中生長出來的魔物的厲害程度了。帶著一個魔字,就算有真氣護體,不會輕易被魔氣侵入體,並不代表她就能輕易對付。


    果然還是太弱嗎?宿愚咬牙。連一個相當於聚氣初期的一階魔猿她獵殺起來都費勁。好在她當時有先見之明隻在這荒林外圍轉,一旦深入其中遇著高階妖魔就不是這麽容易跑出來的了。其實這也並不能怪她,魔物魔修戰鬥力以一當十眾所周知,再加上剛剛突破練氣三層,毫無經驗,連法術都沒有隻靠鞭子抽,也沒習過鞭術,如此已經算得上堪堪不錯了。


    多想無益,宿愚蹲下拿出離塵道人存儲袋裏做工精良的黑色匕首開始切割赤腳,打道回府。


    灌叢上為數不多的枯葉沙沙作響,宿愚緊張地一抬頭,毫無其他動靜。她再低頭拿著匕首的手不由自主一抖,幹脆將整個屍體全掃盡了存儲袋,抬腳就要溜。可惜為時已晚,一聲巨吼響徹荒林,驚起飛鳥無數。


    一雙巨拳“咚”的砸到宿愚不遠處的地麵,眼見整個灌木都被振起一跳。又是一聲怒吼,一個足有七尺高的巨猿將麵前樹幹折斷,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臥槽!


    三階頂峰!相當於魔修聚氣後期!


    都顧不上頭痛,宿愚心裏暗叫不好,人家別人殺了多少魔猿都沒她這樣的狗屎運氣,一上來就能殺了這三階魔猿的孩子,還被抓到了現行,也不知她幹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引得老天懲罰。


    心裏咒罵不斷,宿愚卻顧不得這僵持的局麵,轉身向灌木叢中衝去。這裏麵林木叢生,枝環葉繞,那魔猿高大的身材大抵也會被克製幾分。事實證明宿愚想的確實靠譜,這魔猿雖然厲害,但主要靠著力量防禦方麵進階,速度靈活度卻不行。跟著她四處亂竄,撞碎了無數草木,開始的猛勢漸漸頹敗,宿愚鬆了一口氣,想著一鼓作氣跑出林子擺脫它。誰知這猿猴見她要出林,竟大喝一聲又猛地快追了幾步,眼看幾步就要抓到她了。


    宿愚心一狠,作勢往東俯衝,實則一個大步從那魔猿襠下鑽了出去,向荒林內部跑了去。那魔猿更是被激怒了似的,窮追不舍。雖有功法強體,可宿愚折騰了半日,體力漸頹,奮力越過那澗流,眼看就要追上,那魔猿居然停在了小流邊上,不甘心的躊躇了幾步,最終鑽進了叢林中。


    稍稍緩過來的宿愚慶幸之餘有些詫異,這溪流有什麽詭異?難道是什麽厲害的妖獸領地分界線?宿愚臉色一白,難不成剛入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不成?


    她強自鎮定打量著周圍環境,好像還是剛才那般窮山惡水的樣子,卻再沒有三三兩兩的魔修氣息,這裏已經離開荒林外圍圈靠內部了。她想過河回去,但也不知那狡猾的魔猿在哪片灌木叢中虎視眈眈。


    這時,一不入階,看起來像是鹿般的小獸,探頭探腦的從林中出來,宿愚鬆了口氣,還有活物說明應該不是妖獸領地。那小獸倒也不怕人,見宿愚站在溪邊不加理會,徑自走到水流邊,嗅了嗅,舔了一口。


    然這突變就在這一瞬,抬眼的瞬間那獸已經變成了獸幹,全身水分消失,碎渣一樣癱在河灘旁邊,清風拂過變成一團紅土。宿愚驚得眼睛瞪圓,猛然跳離那河灘,心中惴惴。


    這是什麽!


    她定睛一看,那溪流蜿蜒,清淨澄澈,溪流與小石間聲響猶如鍾磬。就這麽一個看似無害的小流,怎會如此可怖?


    宿愚撿了一塊石頭,投擲進去。撲通一聲,仍舊毫無異色。


    最終,她不自主開始沿著這清流向源頭走去。溪水縈回,銀流如練,風景愈發雅致,宿愚心裏愈發膽寒。不過這並沒有止住她前行的腳步,那源頭好似有東西隱隱吸引著她,無論是機緣,還是催命石,既然回不去,那就去了再說吧!


    越走越遠,水流越來越寬,眼前卻被一塊巨石阻住態勢,切成兩半。如此,又沉入這巨石之下,驟然形成小瀑,這石罅飛瀑水勢漸平,匯入那峭壁下的山洞,成了地下河。


    宿愚已經不再猶豫,走入了那石洞,但仍然離那水有一丈遠。清脆的足音在空穀回蕩,黑漆漆一片,宿愚點上火折子,那嶙峋怪石林立,愈往內入卻愈發平緩,宿愚心中也越發平靜,似乎覺著將要麵對的未知也不足以撼動自己。


    地勢漸漸開闊,前方好似有幽幽亮光,冥冥中一種輕潔之感吸引著她,就在前方,那裏有什麽。


    宿愚快步走了幾步,卻突然一腳踏空,多虧眼疾手快抓住了側壁。火折子掉下了那深淵,艱難地攀著岩壁,她終於看清楚了,腳下是個黑譚,一絲漣漪也無,一片死寂。那清流匯入其中驟然變得烏黑如墨,從無奇的清水升騰出魔氣,煙繞氤氳。那幽光好像便是在那潭玄墨底下綽約弄姿,引得人心癢難耐。然,火折咋滅,突變驟起,那光似乎突然有了莫名吸力,引得那死譚像漩渦一樣轉起來,碎石被嘩啦啦吸入其中,很快不見蹤影。


    宿愚可真是遭了秧了,雙手死死扣住石中縫隙,衣服像是被人拉扯一樣,體內真元竟詭異的吸入其中不見蹤影。隨著卷起的石頭越來越大,她心中大駭,更加慌張,心下怪自己過於莽撞,死死咬牙不鬆手。拉鋸戰漸漸逼向高|潮,宿愚手上的扳指一晃差點掉進去,嚇得宿愚心髒差點跳出來,伸手一抓,扳指回來了,存儲袋嘶啦一聲從衣服上被狂風擰裂落了下去。


    “啊!”她驚叫一聲。


    小袋子沒入水麵刺啦啦的腐化,毫無一絲留戀。心下一空,狂風引力陡然消失,宿愚大喘著氣靠在巨石上,還沒來得及哀悼剛捂熱的存儲袋居然又風平浪靜,好似這魔譚根本沒把她存儲袋吞了一樣。


    水中漩渦還在旋轉,宿愚想著趕緊離開這怪譚,但能攀上的巨石都被刮進譚中,一時間竟爬不到洞口。焦灼間,她一回頭,錯愕的發現那潭底的光亮越來越盛,定睛一瞧,居然是那水麵在下降。


    速度之快,轉眼間便下去一半。


    宿愚現在已經說不上是驚恐還是驚喜了。她隻知道那亮光引得她心馳神往,幾乎克製不住自己,甚至無暇顧及是什麽引起的異狀。那水麵漸漸降下,宿愚已經顧不上攀岩,她瞪大雙目怔怔看著那即將出世的異寶。


    一花一世界。


    白蓮淨世,而黑蓮為何生來汙穢?


    竟是一朵黑蓮,魔氣環繞卻半絲不染,蓮葉蓮徑已經被腐蝕幹淨,獨留幾瓣墨色,於惡濁見熠熠生輝。浮生皆苦,一念生,一念死,何其妄也?


    這俗世間紛紛擾擾,貪嗔癡恨愛惡欲,為何成仙?為何修道?宿愚兩眼微眯,心中被那黑蓮的痛苦感染。


    若萬相本無,為何她又存在?何苦苦苦求生?汲汲於存?


    難得潔淨,卻燒起炭黑炙炎,愈演愈烈,眼看就要消弭於世。宿愚不自覺淚流流了滿麵,心中悲憫不已,仿佛看到自己在那火中變成野鬼孤魂最後被天道抹去痕跡。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不再顧及是不是陰謀,得不得寶物,亦不懼那熊熊烈焰,不過想在混沌蒼茫中留住那一抹墨黑,憐惜那倔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悲涼和孤憤油然而生,周身氣焰變得暴虐,有如質化,黑蓮成了唯一的曙光,穩住了她魔化的心神。


    孽火跳上她的手掌,刻骨的痛楚侵入,她臉色發白不再思考,果決的將那在烈火中綻放的黑蓮收入丹田。連帶那黑焰,渾濁,猛烈的燃燒著,以焚盡一切的勢頭舔上了她的皮膚,丹田燒的焦黑。她似乎也感受不到了疼痛,蕭殺之氣凜凜烈烈,再無蒼生。


    意識掉入了黑暗,無盡的黑暗,天地間茫茫灰暗,孤獨,悲苦,再無本我。突然間,宇宙騷動,微光浮動,一朵黑蓮漸漸綻開,她被欣喜的情緒感染,從灰燼中超脫出來,環繞那朵蓮,小心翼翼的環在懷裏,刹那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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