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蒸霞蔚,紅蓋當空。申時早已過去,修煉完畢從林蔭大殿出來的少男少女三三兩兩作鳥獸散狀,熙熙攘攘間喧囂雜亂,偶有嬉笑作弄之聲傳來。


    本是閑暇暢趣遊戲之時。


    林蔭大殿內卻仍有一少年,蓮花盤坐,紋風不動,端得是幽靜姿態。若他一般年紀的少年,能有如此定力實屬不易,若是根骨尚可,想必日後並非池中之物。


    有少男少女們在門外經過,聲音清晰可辨:“哎,你可知道那梁修寧,就是那個每日在林蔭大殿修煉到關閉禁製的。”


    一少年朗聲道:“我自然知道,他進門那日我就排在他後麵,五靈根,度容三成半,踏著及格線進來的。日日如此苦修,到頭來前幾日才將將練氣一層……”


    說話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在這林蔭峰備選弟子裏大名鼎鼎的陸佳,並非他雖來自凡人界卻顯貴的出身,而是因為他那單靈根的資質。不同於那修仙界修二代,父母顯懷時便接連不斷的靈穀靈寶供養,生出來幾乎個個都是上等資質。這凡人界中的單靈根,滿靈根可真是萬中不挑一。


    “竟是如此!”一帶著絹花的少女驚呼道,“那也真是可憐,畢竟也不是誰也能比得陸師兄土係單靈根,八成半的資質!”


    那清脆女聲越來越小,想必是話說之人早已走遠。少年洋洋得意的回話漸漸無息。


    端坐少年睜開眼睛,目中滿是晦暗。


    與此同時,宿愚也在那林蔭峰最大的祝榕樹下,手中拿著糙黃的幾片符紙,風中蕭瑟著。


    她剛才是如何眼急手快得將這尋物符撕了粉碎的?


    若不是如此,她可能現在早已經找到那殺千刀的蛋了。雖不知道它如何能從金丹真人手裏遁逃,但肯定的是,這次它若是能回來,她必定將它關進芥子中一個月不給它蓮火。


    難道要現在去找那陳星,再要一個尋物符嗎?可她已然將人得罪死了,等待她的必然是冷嘲熱諷而已。難道要去找找於珵美?畢竟她出身玄陽這麽多年,必定見多識廣能想出些辦法。可轉念一想,又否定了這想法。


    灰衣弟子那等等級的雜役弟子都知道偷竊賊人是個蛋了,想必這消息已經傳開了。她在這個時候找一個蛋,豈不是明擺了跟所有人大喊老子養的盜寶賊嗎?


    不說於珵美知道後願不願意幫她保守消息,就是願意,她不能將之牽扯進來。


    那林蔭峰坡本門弟子來來往往已經好幾批了,一個蝴蝶狀的收訊符飛到她麵前,上麵一個燙金的雲紋標顯示了此乃本門通知符。宿愚楞了一下,這等靈通她也隻是聽說過,這還是第一看見。


    她伸手一點,通訊符打開,其上閃爍這一行大字:“備選弟子眾:林蔭峰法寶失竊,現已經封峰,請備選弟子迅速回屋靜候查房,不得隨意走動。——流雲鋒點卯堂”


    宿愚當下臉色微變,希望陳星那廝真是以為她找的是那個蛋,若是他對搜查之人說了些什麽,那麵對她的可是一場災難。


    沒準那蛋已經識時務的滾回來,她隻要迅速將之收入芥子中便可。快步回到壬排小屋,宿愚憂慮重重的打開禁製,院落仍是她離去時的態勢,那蛋仍不見蹤影。


    她眉頭一擰,上前將那聚靈陣扯收回來,放入存儲袋,將那蛋留下的痕跡清掃幹淨。


    這時門口一響,禁製自動打開,見一白衣廣袖的點卯堂執事弟子氣肅然而立,皺眉走進宿愚院落,目光掃過那淩亂不堪的地麵,和雜亂無章,門戶大開的練功房。


    宿愚見狀馬上站起,作揖拜見那執事弟子:“前輩。”


    那執事弟子看起來極度嫌棄宿愚這繁蕪狼藉的地方,蹙眉一點頭,卻並未轉身就走,目光掃過被宿愚拭過的,今早那蠢蛋滾過的一片土地,忽的頓住。


    宿愚呼吸一緊,露出緊張表情:“前輩,可是這賊子藏在晚輩屋裏?”


    那執事弟子毫無預兆的抬手,從袖子裏擲出一物,向宿愚襲來,那靈力盈動,竟是強大的壓迫感絕非練氣修士所有!


    宿愚瞳孔收縮,剛要彈出那灰珠卻下意識被自己製住。


    那物快要點到她鼻尖之時又有一個旋轉打回那執事弟子手中,竟是一個長柄小扇。那執事弟子並未多說:“不在這裏,你們備選弟子還是小心為妙,今晚警戒,莫要再出門了。”


    她冷汗淋淋答:“是”,心下暗自慶幸未漏馬腳。那執事弟子不在說話,轉身離開,將禁製閉合。


    也不知是該不該慶幸這蛋並非在她這裏,才躲過一劫。宿愚一屁股坐在床上,窗外已經夕陽已落,夜幕半遮,心中焦作不安,無心修煉,最終將存儲袋裏東西倒出來,病急亂投醫,沒準有什麽用得上的。


    雜七雜八的東西散落在床上,宿愚拿起一小袋子,這是上次雕蟲真人給她的一個小袋子,自從他走後她便將此事忘了個幹淨,一個窮的連五塊上品靈石都出不起的摳門真人能給她什麽好東西?


    當下隨手打開,裏麵空無一物,宿愚一哧,這廝已經墮落到欺騙小修士的地步了嗎?難不成這破袋子還是什麽寶物不成?


    雖並不抱有什麽希冀,她將手伸進那袋子裏摸了摸,卻沒想到這一摸還真讓她抓住一個東西。


    軟軟滑滑,拇指大小,宿愚將之拿出來一看,竟是一個透明蟲繭!通體瀅透,小巧可愛,絲毫不讓人新生惡感。


    這是個什麽東西?宿愚晃了晃那蟲繭,見那袋子竟“噗”的一聲,冒出了雕蟲真人那賤兮兮的聲音:“想來你這等練氣小修不認得我這寶蟲,此乃痕影蟲,我所煉製,為不具靈氣隻有魂體,不死不滅,隻消有任何蹤跡便能追蹤到目標,附上神識便能觸這蟲的所見所及。這透明繭便是用來將養此蟲的靈繭,持繭者便是這蟲之主。還不快快五體投地叩謝於我!”


    宿愚一撇嘴,啪的將那袋子束上口,空中餘留那雕蟲真人:“哎哎!你這小子怎的唔唔唔唔……”的聲音。


    倏忽,不知從那小繭何處飛出一及細小的線絲,幾乎就像空氣中的揚塵飛絮一般不惹人注意,若不是宿愚因為修煉歸真訣,極其注意微細靈力走向,根本注意不到這小蟲。


    她心中大喜,這世道總算順遂了些,她能明顯感覺到和那小蟲信念想通。拿起那聚靈陣陣旗,對那小蟲一晃。


    那小蟲在風中飄零,好似隨時都會消失一般,聽見召喚卻異常靠譜的向著禁製外飛去,無聲間竟穿過了禁製,好似無一分阻隔一般,宿愚這才明白得到了個什麽寶貝,竟能無視低級禁製!


    宿愚打開禁製,趕忙跟上,那痕影蟲飛的並沒有那尋物符快,她跟上都不需疾走,隻是這小蟲竟是衝著那食肆方向飛去,讓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它真是在給她尋蛋嗎?這蛋沒有嘴,是吃不了凡穀凡菜的,怎能會在食肆?還是這靈蟲餓了跑去吃東西?


    卻見那靈蟲到了這食肆後麵的小廚房,於門口打轉。那裏麵傳來事物落地的咚咚之聲,宿愚將之收回到蟲繭中,手心握著灰珠,心中疑惑的推開門。


    這一推開可不得了,那場景竟著實出乎她所料。


    一總角小辮的紅肚兜小童,騎在一圓滾滾的事物上拿著小錘子敲打那物,發出“噠噠”的聲響,口中念念有詞:“你這壞蛋!壞蛋!我敲碎吃掉你!”那物烏魯烏魯的滾來滾去,將那4,5歲的小童帶的搖來晃去。


    宿愚表情一鬆,那被騎之物不就是她心心念念找了好久的白底銀花蛋嗎,見那蛋快被敲碎,當下大聲喝道:“住手!”


    那小童一抬頭,唇紅齒白,脖子上的金鎖盤上流蘇相撞,索索作響:“滾開!”語罷,竟手上紫色靈火一出,那靈火竟強橫無比,速度奇快,擦過宿愚發梢而過,在門口留下一個十尺的大坑,一半門沿和半壁牆都被燒成了灰燼。宿愚形容一栗,若不是那蛋當時頂了那小童一下,這東西打在她身上,必然十死無生。


    她剛才冒冒失失打開門,見是一小童卻並未注意其修為竟莫測非常,未用法器法寶,徒手出招竟然能有這等效果,必然並非練氣。


    那小童見一擊未中,咦了一下,“她是你主人嗎?”語罷也並未等她回答,“我才不管!反正我就要吃你!廣睿叔叔說了!這蛋形碩體白,口味最是豐盈,你逃不掉了!”


    宿愚汗顏,卻不敢小瞧這小童,年紀小小竟一身高深修為,剛才口中喚的好似是那傳說中流華仙宗的掌門廣睿道君,心中苦歎自己找個蛋真是曆經九九八十一難般艱辛。


    倏忽,那小童竟然將那小銅錘往後一扔,手中現出一個長方形的碩大刀影,竟是一個足比他臉大了數倍的菜刀,流身靈氣通盈,竟是個高階法器!


    那小童抬手就要用著“菜刀”像那蛋砍去,那蛋哆嗦的像個篩子一樣,宿愚神經繃緊,剛才她情急之下已招出那靈珠中的玄水,可這情況發生太快,她連想都未想竟僅靠本能直接伸出雙手擋在了那蛋之上。


    那小童見勢一怔,使勁收手卻已經來不及了,那刀鋒砍下,灰珠自動護主,玄水盈在宿愚手背之上,阻擋了大部分那態勢卻仍餘刀影落去,那蠻橫力量打在宿愚手上,鮮血四溢,竟流了那蛋一“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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