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修士甚至是築基金丹,都瞪大了雙眼!


    都說修仙之人排山倒海都不過是不足掛齒,但是練氣修士鮮少能有操縱全場之人。就算無關其他因素,光是因為度容的階段壓製,練氣修士便不可能維持輸出一個品階稍高的法術。從小比開始到現在,甚至是這百年之內,流華仙宗還未出現過一個練氣修士能施展影響幾丈遠武台的術法!


    那白發少年,一聲不吭放出一個玄雷之術,竟聲勢浩大到籠罩全場!最可怕的他現在還麵帶興奮之色,臉色紅潤,靜觀之應是猶有餘力的樣子!


    “這就是滿靈根。”決明真人麵色複雜,流華多少年都沒有出過滿靈根了。如今一出,便聲勢駭人。看來不久那場築基丹大比——南陽潮生會,將比尋常比試更有看頭了。


    百裏以外的流華主峰——流華仙山流雲峰之上,一耄耋之年的老翁口中的紫檀雕金鑲福大煙鬥,咣當一聲掉在了光滑的白玉理石上。


    廣睿道君高約一尺的書簡嘩啦一聲從案台上傾斜:“師叔,發生了什麽?”說著他追隨著長壽道君的神識,跨越了千山萬水,一瞬便到了內門。


    長壽真君小眼聚光,專注地看向遠方一個聚點。半晌回過腦袋,見廣睿道君已經微怔。他信手一揮,紫金煙鬥回到了他得手上:“真的是桑陽之族。”


    那聲音在空中滯緩了良久。廣睿道君沒有回答。


    一如妖族凡鳥出鳳,盤蛇成龍,便是尋常的火鴉都可能生出一直曜日落陽的金烏來。尋常的族係,變異出現不同以往的各異物種再正常不過。人族亦是如此,這種異種便是古族。古族太古便存在,因形形色色的不同常人的天賦能力興於上古,沒落於上古晚期。而桑陽之族,算是玄陽小千界少數幾個有史可考的幾個古族之一。


    桑陽族人雪發蜜膚,身材高大,純血通常都是單滿靈根。說是滿靈根,但實則度容乃是尋常滿靈根的數倍,筋脈其寬,修成了神識也異於常人。但奇怪的是,即使有這等逆天資質,上古時期的桑陽族族人,卻都是修煉武道成聖,便是今日武修,從無一人修法。


    如今,武修通常都是靈根資質不好之人,尋求他法才擇了旁道。而在上古時期,卻與之相反。真正厲害的武修,甚至十個境界相同的法修都不能困得住。


    “可他修了法?”廣睿道君開口了,請教詢問長壽道君。


    長壽道君撚須一笑:“道生萬象,何須拘泥於生來如何?桑陽一族早已沒了傳承所限,如今可能就戎昭君一人了。而最有意思的是,”他小眼一擠,“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此話讓廣睿道君再次皺眉。桑陽族於長生之道的資質人神共憤,但所謂天道平衡,便是桑陽族人並非無往不勝。即使桑陽鼎盛時期,整個仙界也並無幾人乃是桑陽一族族人,但凡是桑陽族人修成了真仙,那勢必是稱霸一方的。有這等資質,究竟受了何種限製?


    真相便是,桑陽一族那稱得上是詛咒一般的情劫。這情劫之所以說如詛咒一般,便是桑陽族遇到命定之人,幾乎都始於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失魂。發狂欲死都是小事,若是心愛之人指示,縱使寂滅整個大千界都能讓之甘之如飴。


    所以還在萬年之前,桑陽一族甚至被諷刺稱為“瘋狗”。


    如此強悍的古族,明明有修仙者夢寐以求的資質,大多卻因為低級的五行輪回紅塵繁衍而阻斷了仙路,說來也是諷刺。


    傳聞即使是修成真仙的桑陽族人,大多都不能真正意義上算是過了情關的。這甚至更是萬年之前,傾覆其整個族的原因。


    廣睿道君有些躊躇:“若真是桑陽族,那是興門還是喪門,真不可說……那小子在入門試的時候,就可觀之不是什麽長情之人!”


    見廣睿情急,長壽道君卻並沒有接話,嘬了一口煙鬥,煙圈忽扇扇的飄了出來。


    武台之上,即使有水元珠相護,宿愚仍被那風沙巨雷弄得兩耳轟鳴,頭頂威鳴的驚雷甚至是戎昭君打金亮之時的十倍有餘!那威力駭人的“天雷”眼看就要降下,耳邊傳來台下於珵美,邵北一類人的驚呼。


    她現在隻能在心裏狂罵。明明是小比,何必趁此機會要她命!這戎昭君的實力簡直超出她預計太多,宿愚的雙眸被滴流的汗水打濕,模糊之中看見對麵白發少年赤紅的雙瞳,那眼神好似獅虎看到了就要落在口中的肥白兔,熠熠燃燒,若不上來撓一爪子,心中便焦灼難安。


    好吧,她理解路遇對手的戰鬥狂的中二心裏。


    宿愚估量了一下那玄雷威力,落下來大抵被挨個邊都會是死的命運。但惡心的是玄雷竟然覆蓋全場,躲無可躲!雖然硬拚才是好漢,但是掂量一下小命,這小比還不值得她冒橫死當場的險。手一揚,宿愚沒出息地掏出了幾個符籙。


    最先布下了從那薛老大手裏摸到的品階最高的金剛罩符籙,金係通電,隻要她躲得開一點,便能稍微緩和一下勢頭。再加上她見過薛老大用它安然度過了那威力可怕的火炮爆炸符,心中多少有幾分相信這東西的作用。


    再接下來她便用了珵美給的符籙,雖說她本不想用,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一連撕了五個土壘障符籙,確保能阻隔住金剛罩符上的雷電,把剩下的符籙掛在了右手手腕上嚴陣以待,她現在無比後悔怎麽就沒把那龜殼從王川京手上搶來。


    那戎昭君見宿愚撕符籙“作弊”,瞬間表情有些猙獰,大概是覺著被侮辱了。竟然還能從施法中抽出了靈力,駕馭著倒掛的金槍衝向了宿愚的金剛符!


    媽蛋了!給不給人活路?宿愚真是驚訝於戎昭君要和她拚命的執著,隻是不容滯緩,那金槍便擊向了那光罩,發出叮當聲響。


    狂怒的戎昭君力度飆升,那金剛罩每被長槍戳中都顫動一下,抖得宿愚心裏直打顫,心中一二三數著自己能應對的策略。


    那蓄力已久的九玄天雷嗡隆一聲照亮天際,萬箭齊發一般衝下了雲霄聚攏擊中了這個小小的武台。那陣仗有氣吞山河之勢,駭龍走蛇,邪惡而肆意,玄光帶著一片熾烈的焦烤氣息,陽盛大作。輕而易舉地嗡嗡震開了金剛罩的光壁,駭得台下響起一陣陣驚呼。


    百香真人上前一步,卻被革東真人攔住了。


    她急言令色:“放開,這小比太過懸殊,早已危及性命,必須阻止。”革東真人性格向來耿直,算是戒律長老手下,抿著嘴一言不發。


    百香真人冷笑一聲,音調帶著幾分涼薄:“難不成你想昨天的事情在發生一遍?”


    革東真人看了看正則真人,正則真人歎了一口氣,革東真人的手有些鬆動,最終卻還是沒有鬆手。


    小比就是小比。隻要雙方自願站在台上,沒人認輸,不死亡便要繼續。


    台下那小姑娘使勁的大喊:“認輸啊!你這傻子!認輸!”但是台上那少女即使臉色煞白,嘴唇幹澀抖動,卻也絲毫沒有開口認輸的預兆。更何況,百香真人不是宿愚的師傅,根本沒有任何立場終止這個比賽。


    百香真人氣得柳眉倒豎,卻最終沒有說什麽。


    堅硬的土壘障像是小孩子堆的土堆一樣被那雷光碾成了酥餅,宿愚已經不再驚訝戎昭君實力超然,而是踩上了蓮瓣,在最後一層土牆破碎之際,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踏到了武台邊緣,激流銀蛇服帖著宿愚的手臂劃過,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道道痕跡,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專心致誌挑玄雷薄弱的地方跑。


    快過閃電的速度,宿愚已將那步步生蓮的步法踩到了極致。台下觀戰之眾看到的便是一個疾風一般的身影,連金丹真人也在私語:“這小女的步法倒是不常見……”


    流雲殿的長壽道君滿意的捋著胡須。


    饒是如此,被雷電麻痹了數下的宿愚,並不是外人看起來的那般輕鬆。


    光躲是不行的,更何況她的度容根本維持不了多久這等極速狀態……戎昭君見她那不同常人的步法,眼中滿是掩不住的炙熱,拎起長槍衝了過來!


    戰戰戰!不過是練氣而已,她怎能忍受自己倒在這裏!宿愚雙手齊招,扣住了追擊到她麵前不足一丈的戎昭君脖脈上。


    素手頓住,沒有放出任何東西,她沒有真元了。


    紛紛擾擾間,宿愚看見了珵美,邵北,魏巍,甚至是陳星,心驚肉跳歇斯底裏地叫她下來。全世界都在叫她認輸!


    白發飄過她的鼻尖,戎昭君隻需用槍一支便能將她推下台。而他伸出了這隻手!


    但是她不能!宿愚本來柔和的麵已經被血流逼的猙獰,太久的玄雷攻擊讓她幾乎拚盡了*和靈力的任何一分一寸。但是她不能輸在這裏,鮮血浸進了心田刻下了一個銘心的繁複的“贏”字。


    那麽多的筆劃,那麽痛的盡頭。但是值得!


    兩人咫尺之距,心卻各在天涯之巔!


    宿愚唇齒迸出鮮血,倔強的不承認自己再無餘力。


    贏!


    贏了這場比賽!若是認輸,她好像又認輸給了原先那個退縮在自己龜殼裏的懦弱;認輸給了那個看似狡猾卻自以為是的盲從;認輸給了自作聰明卻仍沾沾自喜的愚蠢。


    她曾經是那麽明晰地在淵魚峰池決定直麵內心,永不退縮,永不認輸,直登仙道之巔!


    戎昭君的表情有些茫然,先前那興奮已經不複存在。留下了疑問,為什麽?


    都這樣了,不認輸意義在何?修道向來量力而行,保命第一,這種無畏的執著何嚐又不是愚蠢?少年滿是戾氣的眼角向下垂去,把整張臉的線條柔和了半分。


    但他卻不是宿愈,終究不知道答案。


    沒有人理解她為何要堅持到現在,甚至她自己都不真正明白。


    無論是人是仙,若真無心底裏死守的執拗,哪怕是惡道,哪怕是傲慢,哪怕是貪婪,那她終會碌碌的成為螞蟻一般的萬中修士中的一個。


    而不是她宿愚。


    萬馬奔騰在心,逼到盡頭的少女似笑非笑,抽光的真元中湧出了江海翻湧的黑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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