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師師兄你沒事吧?”潘良看見沈則容大有一種要把整個半雲居拆了的架勢,不免哆哆嗦嗦地出聲問道。


    沈則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慍怒的眸子深處忽然泛起絲絲殷紅,宛如鮮血在眼眶中暈染開,翻湧著,他盯了許久,直到血紅的顏色從眼眸中褪去,方才動彈了一下身體,緩緩轉過身說道:“我沒有事,我很好。”


    平淡的語氣,平靜的麵容,與剛才的震怒相去甚遠,短短一瞬間就平息了怒火,這反而讓潘良害怕擔心起來。


    “我會找到師父的。”沈則容淡淡道,既像是在對著潘良說話,又像是在給自己許下承諾。


    一抹青色的人影出現在了一間修真酒樓裏,烏黑的長發並未用道冠束住,而是隨意地披散在腰間,僅用一根發帶束住,隱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後頸,肩膀上趴伏著一隻小奶貓,像一團色彩斑斕的毛團,乖巧而安靜地待著。那人徑自來到一張空桌子前坐了下來,向小二要了幾樣菜,卻並沒有要酒。


    “餓了吧?”他轉頭朝肩膀上的毛團柔聲說著,並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其抱了下來放在桌子上,從扳指裏掏出幾枚果子遞給對方。


    “喵喵?”阿喵接了果子以後並沒有立刻開吃,而是用小白爪按住落在自己跟前的手掌,輕輕地叫了幾聲,歪著小腦袋,一雙清澈的冰藍色大眼睛緊緊地注視著對麵的人,透露出幾許擔心。


    “別擔心,我沒事,真的。”


    看著阿喵關心他的可愛模樣,林儀風的嘴角不禁揚起了一絲笑容,隻是眉宇之間仍還籠罩著淡淡的憂愁,仿佛有著什麽難以揮之不去的心事。他從貓爪下抽出自己的手,隨即落在了阿喵的小腦袋上,像是安慰它般輕輕地撫摸起來。阿喵愜意地抬起頭來蹭著林儀風的指腹,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愉悅聲音。


    離開已經有五天了,起初的時候,林儀風還怕對方會追上來,但是五天過去了,對方再沒有出現在他麵前,這是否說明自己已經成功地甩脫了他?林儀風搖了搖頭,不,這還僅僅是開始,他還需要走得更遠,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被找到。


    這是一場沒有時間限定,漫無目的的旅途,林儀風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又會在什麽時候終止這場旅途?然而他現在想做的就是從那個人身邊逃開,擺脫一切愛恨糾纏,把所有的往事忘卻……


    是的,他或許該開始新的人生,新的生活,自從穿到書裏的這三十餘年,他的人生都是跟徒弟綁定在一起,小時候他跟他生活在一起,長大後他仍跟他待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似乎他的生活重心都是圍繞著徒弟,根本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而這一切換來的結果卻是……


    他從來也想不到自己一手養大的徒弟、孩子,會在日後的某一天這樣對待自己,到底是他的教育方法有問題,還是這個渾小子本身就有問題?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對他是心懷愧疚,但不代表人情債就要肉償,為什麽不能好好地隻做師徒,偏偏要打破這層關係,讓他倆都陷入到如此尷尬而決絕的境地?


    林儀風拿起手邊的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像是想把充塞在心口的煩惱都衝刷掉,然而當他的視線無意識地掃過手中的酒葫時他才反應過來,這葫蘆裏裝的酒也是沈則容給他弄來的,林儀風忍不住皺了皺眉,像是要與所有和沈則容有關的東西都劃清界限,他撇過頭去,把酒葫推在了一邊。


    然而過了片刻,他又重新轉過頭來,視線落在了那個被他孤零零撇在一邊的酒葫上,仿佛經過了一番心裏掙紮,在臉上顯露出些許無奈後,他重新將那個葫蘆抓在了手裏,暗暗道,做錯事的是沈則容,關酒葫什麽事呢?


    “師父!”


    猛然間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響,令林儀風的心驀地一顫,酒葫蘆差點脫手而出,摔在地上,並不是林儀風產生了錯覺,然而也並非那個陰魂不散的人再度出現,這聲音是從邊上傳過來的,是從一個陌生孩童的嘴裏發出的,呼喚的也並不是林儀風,卻條件反射般地引起了林儀風心髒的戰栗。


    簡直就跟著了魔一樣,好像時時刻刻都會想起對方,林儀風不禁苦笑起來,卻又像是想找尋點什麽,使他忍不住循聲望去,那兒坐著一個並不年輕的修士,四十歲開外,金丹中期的修為,對麵坐著的是他小小的徒弟,才七八歲的模樣,長得粉雕玉琢,一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十分可愛,而且他的天資極好,是雷火雙靈根,相反他的師父則顯得平庸,隻是普通的三靈根而已。


    “師父,徒兒也想喝酒。”那孩子用著軟軟糯糯的童音撒嬌道。


    “這可不行,瑜兒,你還小不能喝酒,等你長大了就可以了。”那位留著絡腮胡子的中年修士氣質較為粗獷,可是對待小徒弟的態度卻很溫柔。


    林儀風的眼神飄忽起來,這幕場景似曾相識,沉澱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片段隨著起伏的思緒翻湧起來,是的,他想起來了,當年他也曾帶著小小的徒弟跋山涉水,在某間酒樓裏落腳,就這樣互相對坐著,度過他穿到書裏麵的第一個新年。有人在身邊陪著,給自己的心靈相當大的慰藉。


    他望著那個孩子不過是在他身上尋找昔日徒弟的影子而已,但與眼前這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不同的是,記憶之中的徒弟從不向自己撒嬌,也從不向自己索求什麽,他安靜、老道,沉默寡言,總是保持著一副冷漠的麵孔,就連自己這個做師父的也弄不清小小年紀的他在想些什麽。


    然而可笑的是,他以為他是生性如此,卻沒有想到在那小小的身軀卻住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擁有前世的記憶,也許那個時候還十分憎恨自己……林儀風出神地想著,然而他這瞬間的恍惚已經引起了那位修士的警惕。


    “師父你在看什麽?那人是誰,他在看著我們嗎?”


    好奇寶寶循著他師父的視線望過去,便看見了盯著他看的林儀風,小孩子總是容易被漂亮的事物迷惑,對其產生好感,而盯著他看的那個叔叔又長得如此好看,實在不像凶神惡煞的壞人,這使得小小徒弟非但沒有記起師父經常給他灌輸的防範別人的話,反而還頗為好奇打量起對方來,想要知道他為什麽要盯著自己看。


    等林儀風回過神來,他便看到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自己,天真而爛漫,而那孩子的師父則頗為忌憚地盯著自己,仿佛在警告他別想打他徒弟的主意。林儀風方才意識到對方是誤會了什麽,不禁尷尬地笑了一笑,轉回了頭,心裏卻很是無奈,說好的不再去想任何跟沈則容有關的事情,卻仍然因為他而鬧了個笑話。


    真的是陰魂不散啊,林儀風不由暗暗歎氣,也許忘卻的最好方法就是尋找一段新的記憶覆蓋上去將其取代,那麽再收一個徒弟怎麽樣?這樣的念頭浮現在腦海裏時卻讓林儀風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即緩緩地搖了搖頭。也許是因為養歪了一個徒弟使他產生了心裏陰影,又或許隻是單純不願意再被人羈絆住,隻想瀟瀟灑灑地一個人浪跡天涯,林儀風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師父你瞧,那個人身邊有隻小貓,真可愛,師父我也想要。”


    “瑜兒,那是靈寵,如果你想要的話,師父帶你去修真市集上看看,或者去野外抓一隻來好不好?”


    “謝謝師父,師父真是太好了!”


    林儀風聽到那對師徒的談話又開始了,他不禁笑了一笑,專心喝起自己的酒來。就在這個時候,從樓下上來一個人,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因為個子很高,顯得身形更加瘦削,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袍,以一根黑色的布條係住,顯得簡潔而幹練,卻也很寒酸,而且那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舊袍子,絕不是什麽祭煉過的法衣。


    除卻那比同齡人稍高的個子,少年的外表也很普通,普普通通的眼睛,普普通通的鼻子,普通的五官組合在一起仍是一張極為普通的麵孔,丟進人群裏完全找不出來,更別提在俊男美女如雲的修真界裏,隻能算醜的了。而且少年的右頰上像是曾經受過嚴重的傷,此時仍然留有明顯的傷痕,使得這張平淡無奇的麵孔更加不賞心悅目。


    總之光看少年的外表絕看不出他會是一個修真者。


    林儀風本來對於誰上來了沒有任何興趣,也絕不會去關注,隻是突然感覺有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這不禁令他神色一動,抬頭看去,便看見了那個走上樓來的少年……的側臉。林儀風並沒有抓到真正盯著他看的人,為了不引起誤會,他正要移開視線,下一息那少年便倏地轉過來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一雙警惕的眼睛,一張冷漠的麵孔,這是在弱肉強食、殺人奪寶的修真界裏修士的一貫形象,因為你根本不知道盯著你看的那個人是不是在打你的主意,少年表現出來的戒備姿態是極為尋常而普通的,但是林儀風的眼中卻露出了一絲迷惑,他在迷惑什麽他也說不出來,或許是少年太普通了,這反而成了他的不普通之處。


    林儀風盯著少年的時候,少年眼中的忌憚之色越重,像一隻敏銳的小獸戒備著,就差沒對林儀風齜牙咧嘴發出警告了,但似乎因為看不透對方的修為,不敢輕舉妄動。


    “阿喵,你覺得呢?”林儀風收回視線,忽然看著桌上的毛團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喵?”阿喵捧著被它啃掉的半個果子,扭頭朝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少年看了幾眼,發出一聲疑惑的叫聲,既而搖了搖頭。


    林儀風像是鬆了一口氣,專心地喝起酒來,這個時候隻聽少年對著小二說道:“上幾個你們這兒的特色菜,再來一壺好酒。”聲音也是極陌生的,等小二上完酒菜之後,那少年便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飲起來。


    林儀風不由自嘲一笑,暗道自己果然是多心了,他收回了神識,不再去注意那個少年。卻沒有看到少年端起酒杯的一瞬間,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似笑而非笑。


    林儀風結完賬離開了酒樓,把少年與小孩都拋到了一邊,再度踏上他漫無目的的旅途,然而沒走多久,他便隱約察覺到有人在跟著自己,林儀風一麵不動聲色地用神識查探,一麵不徐不疾地走著,當拐入一個僻靜的地方時,他猛然轉身喝道:“滾出來!”


    躲在樹後的人微微動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想不到林真人這麽快就發現了我?”這個時候,有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隨即有一人從某處走了出來,施施然站定在林儀風跟前,笑笑道,“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是你?”林儀風不禁眯起了眼睛,閃過一絲狐疑,仿佛不能確定跟著自己的就這個人,他隨即雙手環胸,語氣不善道,“你跟著我幹什麽?”並沒有跟對方客套的意思。


    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秦自妙,林儀風與他上一次見麵是在啟程前往炎武秘境的時候,此人一再言明想跟他再打一架分個高下,可惜即使在秘境中,他仍沒有碰上林儀風,沒能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這一次秦自妙下山遊曆,沒想到自己極為湊巧地再度碰上了林儀風,秦自妙不想錯失這麽好的打架機會,便尾隨著他,想要尋找機會說話,未料很快就被對方看破了他的跟蹤。


    不愧是他秦自妙看中的對手!秦自妙盯著對麵的人露出讚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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