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中國,北京。


    那時還好些,霧霾的現象不像現在這麽嚴重。當然藍天白雲是沒有的,天總是灰蒙蒙的。偶爾有太陽,就像今天,劇烈的太陽光讓這座城市能夠被看得清楚一些。但這又有什麽用,這對於剛剛來到北京一個多月的戲劇學院學生許雙雙來說,又有什麽用。反而令她睜不開眼。對於來自小地方的她來說,這座城市實在太大了,各種公路馬路胡同小巷立交橋錯綜複雜,鋼筋水泥車水馬龍目不暇接地連成一片,連成一座盛大的迷宮,令她時常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恨不得衝到馬路上去打人,去殺人,管它什麽,總之,就是討厭這種感覺,討厭這座讓自己迷路,讓自己渺小如塵埃的城市。


    隻能忍耐。她的導師說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oh,許雙雙單手扶住自己的頭,又是這一套,從小聽到大的這一套,天知道她有多膩煩這一套,可是,到頭來,她還是得這麽自己安撫自己。


    許雙雙,女,十八歲,90後,出生很普通,家境很普通,今年剛從中國中南部一個小城市考入中央戲劇學院。


    國際化大都市?那隻是屬於各種有錢有權人的吧。對於塵埃一般的自己來說,這隻是一隻大牢籠,連呼吸都是壓抑的。


    學校的情況也許還要更糟一些。同學們互相攀比,誰更有錢,誰的爹更*,誰更漂亮,誰更多人追,誰更把不起眼的人踩在腳下……要不是因為這些許雙雙也不會獨自一人翹課跑出來,她現在特別後悔考到京城的戲劇學院,這個讓全國的女孩子都羨慕嫉妒恨的地方來。費那麽大的力氣結果就是為了來到這裏被人看不起?在她的家鄉,她也是大家眼中公認的班花、校花,而且她還不曾因此而得意過、把別的醜小鴨踩在腳下過。


    大家認為她是一個美麗溫婉的女子。她的臉型是古典鵝蛋型的,身材雖然不能說惹火,也算勻稱修長——170的身高在自己的家鄉走到哪裏都是惹眼的,就是在北方也不算矮了。膚色白皙細膩,五官輪廓分明。天知道,來京城一個月,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頭發亂蓬蓬,黑眼圈深重,亂七八糟的穿著沒有經過思考搭配的裙子,神經病一般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的這個樣子。


    她感覺完全無法融入同學們那個圈子,更別提對未來有什麽憧憬。


    走了好幾個小時了,路是徹底的迷了,腳也起泡了,許雙雙一頭紮進一個幽靜的巷子,打算找個地方歇歇腳。然而越深入走進這個巷子她越感到不一樣,頭頂的大樹連片成蔭,鳥語花香,兩旁的建築物看起來非常古樸靜謐,像是來到一個古色古香的世界,這與那些老舊不堪的胡同又截然不同,這些建築物看起來是全新修葺的,色彩亮麗,油墨未幹。


    許雙雙不禁看得入神,漸漸走到一個小的入口,偷偷溜了進去,發現裏麵也是別有洞天,一切都是古代建築的樣子,而且異常精致漂亮。不遠處聚集著一大群人,作為中央戲劇學院就讀了一個月的學生,這下子她明白了,這裏應該是個古裝戲拍攝基地之類的地方,前麵這群人可能正在拍戲。


    雕欄玉砌、古色古香的建築群中,圍著一群人,架著各種各樣的機器。一張條幅上寫著《大清秘事》幾個字,原來是《大清秘事》的劇組在拍戲。趁著人多眼雜,許雙雙混跡了進去,一雙焦慮疲憊的雙眼此刻終於煥發了些許靈動。


    《大清秘事》是大陸著名製片人程自成的成名代表電視劇係列,已經拍攝到第三部了。


    “cut!休息一下!”嘴裏叼著一支粗大雪茄、滿臉絡腮胡的程自成臉上肥肉抖了抖,隨著他的喊聲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紛紛放鬆下來。隨著攝像機的移走,方才還在鏡頭下儀態萬千的眾明星們各自聚成自己的小團找凳子休息喝水。


    “我還真就搞不懂了,這個戲怎麽就那麽火?我拍得又累又煩的,一點兒沒看出來哪好看了。”坐在角落、操著一口流利京片子的劉冰冰對著王曉露小聲抱怨著。她在這個戲裏扮演頭號反派月牙公主,戲份不少。劉冰冰長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致,小鼻子大眼睛,濃妝豔抹,咋一眼看上去是美,但是美得很呆板,很生硬,很沒有靈魂。也不能全怪她在臉上動過刀子,如今的明星又幾個是純天然的,隻能說她輸在氣質上。但說起來,這年頭,在中國,尤其是大陸,有幾個明星是有氣質的。


    “嗨,還能因為啥,一個是靠抄,一個是靠炒嘛。”王曉露倒長得不像劉冰冰那般俗氣,說話的姿態也自有一番特色,隻可惜這特色大概隻好用矯揉造作來概括。她的眼睛是圓溜溜的,又時常滴溜溜的四處轉動的,可這隻是凸顯出她內心的不安與貪戀,並不能讓人聯想到靈氣。她扮演劉冰冰的嬤嬤張嬤嬤。


    “你說那卓聽風到底哪兒長得比我好看了,我可看不慣她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樣兒了,當心爬得越高,摔得越重。”這話劉冰冰幾乎是咬著王曉露的耳朵在說了。


    “潛規則唄!”王曉露這幾個字幾乎從鼻子裏發音而出。二人的眼神不約而同聚焦在人群中心端坐巧笑的卓聽風身上,幾乎是怒目而視。


    而劇組中其他演員、工作人員正猶如眾星拱月般圍繞在該劇的女一號卓聽風的周圍,端茶倒水自不必說,捶腿捏腰也有人搶著上。卓聽風被這這些阿諛奉承的人們圍繞著,表情愜意,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感覺。嘔心瀝血千辛萬苦的成名,為的不就是這樣的感覺麽?


    假睫毛地毯似的鋪蓋在卓聽風打著厚粉的小臉上,她想起了自己初來北京闖蕩時的歲月,想起了當年求助於自己那個當著京官兒的遠房表親那醜陋而惡心的側臉,以及從他滿是皺紋的緩緩煽動著的嘴唇中說出的話:


    “小丫頭,來京城撈天下,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我認識的高官級別是高到你無法想象的,你跟了我,出名隻是一眨眼的事,否則,你這輩子別想翻身。你可想清楚了,出了這個門可別後悔。”


    當時自己十七歲,頭也沒回的走了。


    隻可惜這份瀟灑隻是勉強維持了一年。


    回憶過去的感覺就好比這流金的陽光灑在臉上的感覺,一切於無從察覺中發生著。


    時光一晃竟十年後了。想想都快。除了這些,這些原本也不算什麽,真正羞辱的事情連自己也從來不願再憶起,哪怕一點一滴,一個片段,一個鏡頭。能夠享受現在就可以了。


    此刻仰臉躺在躺椅上沐浴著陽光的卓聽風早已習慣了四麵八方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自己的雙雙眼睛,卻能夠自在無拘的跟隨自己內心的感覺,試圖探究自己內心的想法。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奇葩。她時常覺得她並不是隻是一個大眾明星,她覺得自己是——未來的奧斯卡最佳女演員注定得主。


    圍繞在她四周的那些目光不僅僅包括仰慕她的眾人,亦或嫉妒她的眾人,還是像許雙雙這樣的什麽都還不知道的白癡一般的小菜鳥,還是,銳利得猶如禿鷲鷹隼一般的,柴紫傲的目光。


    今年三十三歲的,已經出名了的,特立獨行的女性主義新銳作者、編劇、製片人,柴紫傲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人群中,一身灰褐色低調的裝束,正在用她獵手般陰鷲的眼神□□裸的盯在一襲剪裁過分合體的旗袍包裹下曲線畢露的卓小姐的身體上,許久才眨了一眼。


    “今天的戲快要拍完了,nikki,你去告訴卓小姐,說我在這等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聊。”柴紫傲嘴角勾起一抹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的笑,就像她本人的長相。她旁邊一個麵孔較平凡,紮著馬尾的,著裝幹練的女孩聞聲而動,三步並作兩步朝卓聽風走去。


    柴紫傲的氣場可以讓每個人見到她的人都直接忽略她的長相,她長得美還是不美是一個會被忽略和遺忘的問題,這不是說她麵貌模糊,事實上你會清楚記得她的模樣,畢竟她的輪廓是那樣鮮明而且有自己的特色,而不是現在主流明星的那種大眾臉。然而你就是會忘記在這個方麵去評價她,因為你的腦袋和心髒會被一種震驚到有些恐懼的感覺占滿:這個女人看起來怎麽那麽煞氣衝天,那麽可怕?她的個性想必是強勢到無以複加,她不會一開口就是打算要衝自己咆哮吧?


    柴紫傲的脾氣也許並不像坊間傳聞中那樣可怕,但是據知情人評價,也確實相差無幾。這讓她毫無懸念地高居最不好合作的製片人榜首而且在該位置一坐多年無人可撼。她在圈中已經是個傳奇。


    柴紫傲遠遠的看著卓聽風懶散的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nikki,隻是一眼,接下去就又閉上眼睛恢複原狀。nikki附在她的耳邊嘴唇上下開合滔滔不絕的在說著什麽。她用盡全力進行煽動的時間還不短,起碼有兩分鍾吧,然後,卓聽風再次抬了抬眼皮,這次,目光卻徑直朝柴紫傲掃來,而且簡直像雷達一般精準無誤的一眼目擊到了自以為人群之中隱藏得非常好的柴大製片。


    這丫頭是吃什麽長大的,看人的目光這樣討厭的。柴紫傲麵無表情下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她也不想想如果拿自己與卓聽風相比的話,那卓聽風的目光簡直像和熙的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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