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界星係群邊緣，一顆幽藍色的行星在軌道上靜靜運轉。
在這顆行星的不遠處，五艘護衛艦等待著從羅克星傳來的消息，中間的主艦上，是負責此次行動接應的費納軍參謀部成員。
主艦指揮室。
立體地形圖懸浮在控製台上，旁邊三人中，軍銜最高的是肩章標著三枚箭頭的上校——默萊爾，同時也是在場參謀部成員的長官。通訊器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過一會兒才穩定下來。
“……隻有一艘戰艦可以承受空間跳躍？！”聽完消息，華驚羽少校猛地站起來。
“是這樣的，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全部撤退。”
通訊器那邊，是一個溫和的聲音。
“雖然成功率並不高，但我決定全員留守和賈美爾星人作戰。不管怎麽說，我和安瀾少將都在這裏，還有五百艘戰艦在。”
無法空間跳躍，就無法穿過蟲洞回到帝國。在場者都明白這其中的嚴重性——戰艦不具備承受空間跳躍的防輻射能力，在星際作戰中，等於被困在星球中的無水之魚。
“賈美爾人的戰艦數是我們的三倍。”
上尉尤藍看向默萊爾。
茫然，是尤藍從未想象過會在對方臉上出現的表情。
這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上司，但有些心情即使是最親密的關係也無法分享，就比如說……默萊爾喜歡的人正在那顆難以逃離的行星上，這件事。
作為可能的皇位繼承人，第三皇子殿下，默萊爾如此喜歡的卻並非可以孕育後代的人魚，而是一個人類，尤藍時常會感到不能理解。
正在氣氛凝固的時候，通訊器突然發出“啪”的一聲。
“情況改變。”
聽到這個聲音，默萊爾立即抬頭去看控製台上的音波圖形，就好像從單調的墨綠色波紋上，就能看到通訊器另一端一樣。
“這裏是駐羅克星營地，我是安瀾。由於戰艦質量問題，我們決定讓衛諾元帥及少數人乘坐唯一可以承受空間跳躍的戰艦進行撤退，羅克集團軍斷後。斷後行動由我進行指揮，以上。”
羅克星。
作戰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瀾身上。原本在與指揮戰艦交換信息的是衛諾元帥，但隻一眨眼功夫，通訊器就被安瀾少將奪了過去，輕飄飄地改了原本決定好的指令。
但是，眾人是慶幸的。
全部留下作戰，勝利的可能性讓智腦來算，隻有可憐的1%。而送出那一艘可以空間跳躍的戰艦，就總有一部分人可以逃脫。
這裏的八人都是高層軍官，如果真的可以送一艘戰艦出去，這個作戰室大多數人都可以活命。
隻是沒有人，敢提出“讓我們自己撤退”的主意。
衛諾元帥看向安瀾，通訊已經被安瀾掐斷，他也知道這個由他親手救出來的孩子有多麽固執……
“可是……”
衛諾還想說些什麽，被安瀾打斷了：
“其實元帥您也明白不是嗎？怎麽做才是最好的選擇。我認為這樣的舍棄是必要的，也是唯一能讓我們保留下一些力量的辦法。”
話語隱晦，在場的人卻沒有聽不明白的。
送往羅克星的五百戰艦質量不合格，這種事怎麽會莫名其妙的發生？這裏的人都聽命於衛諾元帥，也就是軍部中的“元帥黨”，據聞安瀾少將更是作戰前被臨時調來羅克星，甚至推掉了另一個戰區同樣重要的任務。
是二皇子的勢力做的。明明知道這一點，他們也隻能接受成王敗寇的規則，用他們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就算要送人走，隻留下你一個也太胡來了。”衛諾說，“一個人指揮九萬士兵，即使是你，也不具備勝利的可能。”
安瀾沒有回答，轉而看向其他人。
“你們想離開羅克星嗎？”
眾人麵麵相覷。
雖然無法直接說出口，但沉默已經表達了他們的意思。
安瀾笑了笑，對衛諾道：“雖然您是我的上司，但底下這麽多人的意見也不能忽視對吧？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去傳達指令。”
他不在意底下這些個中將、少將之類的軍部高層有什麽想法，也不在乎他們是生是死，但是隻有一人，一定要活下來。
衛諾元帥，是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當初如果不是元帥，他或許早就死在了賈美爾人的手下。不止是為了報答元帥，一想到除了自己還有人因為賈美爾人而遭受劫難，安瀾就覺得無法安心。
安瀾走出作戰室，留下的人紛紛看向衛諾元帥。沉默半晌，終於有人出聲提醒：“長官……該考慮撤退的事了。”
“我知道了。”衛諾苦笑道。
“——那麽，作戰會議重開，首先要討論的問題是，登上那艘戰艦進行撤退的人數及人選。”
留下的人是在送死，也是在為撤離的人送去希望的可能。
全部軍官撤退，隻留下九萬帝*人，這樣勢必會造成軍人的動蕩。這九萬人能夠攔截賈美爾人多久且不提，隻要賈美爾人察覺到高層撤退，就會繞開底層士兵，直接追擊離開羅克星的戰艦。
安瀾負責製造一切正常的假象，這假象拖延的時間，就是眾人用於撤退的時間。
沒人對此抱有樂觀的期望，隻是希望生存的幾率，盡可能大一些。
營地外。
羅克星是個貧瘠的星球，長年籠罩在陰冷的風中，一天隻有三個小時能接收到恒星的熱量。這個賈美爾人主場的地方被當成戰區，主要還是因為羅克星是少數無需呼吸器即可生存，而且重力接近費納帝星的地方。
天色陰霾，現在是沒有光和熱的“夜晚”。
“安瀾少將！”
一名年輕的上尉與安瀾走了個頂頭碰，立即停步行軍禮。安瀾點頭致意，正要走過去的時候，那名上尉忽然開口問：
“少將，我們……這次是要和賈美爾人打嗎？”
“是。”安瀾點頭。
上尉緊抿著嘴，語氣急促起來：“可是我們隻有五百艘戰艦，兵力不到賈美爾人的一半，這裏連防空網都是賈美爾人的！何況聽說本來就是二皇子殿下讓我們來送死——”
說到一半，上尉自己頓住了。
“……對不起，少將，我不該這麽說的。”
“不，你沒說錯。”安瀾冷不丁道。
“少將？”
安瀾笑了一下，拍了拍上尉的肩膀，沒有說話。
戰艦無法進行空間跳躍的事情不能告訴大家，元帥及各位高層會單獨撤退的事情更不能說。安瀾知道，就算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麽，隻是在打擊大家的士氣而已。
這個真相，隻能由他來掩埋。
晝夜交替之時。操作室，安瀾坐在一名少校的身後，在不久前，他已經得到了元帥等人正在撤退的消息。這名少校是安瀾臨時調上來的副官，他原本的副官出了點問題，惹得他現在一聽到“副官”倆字就鬧心。
少校轉過頭：“長官，有賈美爾人傳來的訊息。”
“接通吧。”
接通了賈美爾頻道，操作室內回蕩著一種金屬質感的聲音——賈美爾人從出生起就會進行一係列人體改造，大多數賈美爾人的軍人，都難以保持人類的聲音。
“帝國的元帥，如果識趣的話，希望您能盡快投降，不要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我們在帝*抵達前，已經從線人口中得到了帝*詳盡的情報。”
安瀾皺起眉，輕輕推了一下因為這句話而發愣的少校：“問他知道什麽。”
少校連忙點頭，用合成電子音發了一條回信。
很快，賈美爾人的答案也發了過來：“我們知道閣下戰艦的狀況，而且還知道帝國參與此次行動的將官名單。卡爾林上將、胡亞迪中將、秦安中將……請相信我們對帝*情報的詳盡程度，不要做無用的抵抗，我們並不是在欺騙閣下。”
一串人名一個接一個的從通訊頻道中傳來，安瀾平靜地聽著。知道這次情報的人數量不多，基本上都是元帥派的人，還有幾個較為可靠的中立派的貴族。
等通訊頻道安靜下來，空氣中似乎湧動著一股電磁波一般嘈雜的聲音。少校張大了嘴，忽然反應過來：“……沒有長官您的名字……”
“嗯……”
安瀾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別人都以為他是被二皇子調來羅克星，實際上，卻是他自己違抗上級命令，推掉之前的任務乘坐戰艦過來的。那艘唯一可以進行空間跳躍的戰艦，就是安瀾自己開來的那一艘。
這麽說來，賈美爾星人沒有接到他的情報，也是正常的。
安瀾起身走到少校旁，按下了接通的按鈕：“抱歉，不得不提醒你們一下，你們接到的情報有誤。”
“你是……？”
“星際軍機甲師第三軍團司令，安瀾，代替本應抵達羅克星‘衛諾元帥’等人，負責此次作戰的指揮。”安瀾玩笑道，“雖然我的軍銜是不怎麽高，但也別嫌棄我啊，那個……大概是博倫上將的賈美爾指揮官先生？”
“卡薩騙我？你怎麽會拿到指揮權——”
啪，通訊切斷。
少校看看通訊頻道，又看看安瀾，詫異道：“長官……剛才的是什麽意思？”
“隻是騙騙他們。”
安瀾眨了眨眼。
通訊頻道對麵，賈美爾人的主艦上，博倫上將的臉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他的手指嘎吱嘎吱的握成了拳，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響。
旁邊副官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長官……？”博倫上將掃了副官一眼，副官頓時噤聲。
那群帝國的家夥果然都是騙子！博倫上將恨恨地磨牙。聯係他的時候情真意切，說什麽為了權力才把帝*的情報出賣給他，為此還花去他大筆金幣，結果現在來羅克星的不僅不是他們說的十名軍官，還變成了那個好戰的瘋子安瀾！
雖然他有信心在巨大的兵力差下勝利，可對手是安瀾的話，即使是死，也會拖著他們大把士兵一起下地獄。這麽大的死亡數量，他要怎麽向上麵解釋？不僅沒擒獲說好的元帥，還因為僅僅一個將官死那麽多人？
“真是衛諾的一條狗，連送死都這麽積極。”
博倫上將咬了咬牙，“計劃不變，強攻，說什麽緹南學院第一天才指揮官……哼，我就不信他能翻出花來！”
正在賈美爾人調遣兵力，集中強攻的時候，一艘純黑色的小型戰艦已經悄然無息地撤出了羅克星。羅克星上空的雷達網絡受到幹擾，短暫失效後，再次運作起來，傳到賈美爾人情報部的消息一切如常。
黑色戰艦與停在宇宙中的數隻戰艦會合，進入了局域通訊網中。
“默萊爾，抱歉。”
交代完羅克星的情況後，衛諾輕聲說。
他知道自己這個學生對安瀾的心意，為了讓安瀾遠離軍部的鬥爭，還請求他不要把安瀾收為學生，特意將安瀾調到了偏遠的戰區。隻是這一次，恐怕那孩子要凶多吉少了。
通訊器對麵沒有回應。
按掉了通訊，默萊爾的語氣極為平靜：“尤藍，華驚羽，你們兩個帶其他人去別的戰艦，然後與老師一同離開原界星係群。我去一趟羅克星。”
“默萊爾，你的精神還正常嗎？”尤藍微蹙起眉，“如果你死了，繼承人隻會是二皇子，那你連幫安瀾少將報仇也做不到了。”
“別說的好像他一定會死一樣。”
“那你是覺得安瀾能贏？”尤藍反問。
“雖然安少將確實很厲害很帥……但我覺得這次可能……”華驚羽沉默了一下，“我們還是回去吧，安少將拖延時間也是有限度的。賈美爾人要是知道我們在這裏，肯定會追過來，羅克星上的兵力根本沒法全攔住。”
默萊爾垂眸不語。
突然，華驚羽驚叫出聲：“元帥！”
“老師……？”
砰！
一個瞬間，出現在這裏的衛諾就抬手劈暈了默萊爾，華驚羽才剛剛站起來。衛諾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一起走吧，等到回帝星，才是我們反擊的時候。”
“至於安瀾……”
透過舷窗，衛諾望見那顆幽藍的羅克星，依然是死寂一般的寧靜，“也許，當初被我救了這件事，才是他最大的不幸吧……”
羅克星主艦操作室。
地形圖變成了一片漆黑，看來是之前安置的探測器被毀壞了。少校把兩隻手擱在控製台上，想要動一動，卻什麽可做的事也沒有。
“長官，我們的通訊被截斷了。”少校惴惴不安地問，“我們……會死嗎？”
安瀾撕開一包速溶咖啡，熱水流淌進瓷杯，衝散了粉末。一股濃鬱的香氣飄散開來，但很快，香氣就漸漸飄遠，隻留下一杯深褐色的水。
把瓷杯擱在控製台上，安瀾淡淡道：“不用擔心，我出去一下。”
“長官是要去看其他艦船上的通訊嗎？”
“不，是去開機甲。”
安瀾看了一眼黑掉的地形圖，“戰線大概已經被推到營地前了，繼續用範圍類武器隻會打到自己人，接下來，就是機甲之間的近戰了。”
黎明將至。
厚厚的雲層間隙透過絲絲縷縷的光線，幹冷的風呼嘯而過，羅克星的空氣中帶著硝煙的刺鼻味道。
銀白色的機甲外形流暢，安瀾撫上它冰冷的外殼：“……要上了，銀遊者。”
金屬外殼似乎共鳴一般回應著，手心傳來了輕微的顫動。
進入機甲駕駛艙前，安瀾望向遠處逼近的黑點——今天，這裏會成為十幾萬人的墓場。
為了元帥而死，他不後悔，因為元帥是能帶來希望的人。
如果是元帥的話，一定能帶來那個大家都能和平生活的未來，即使那個未來裏沒有他，他也……
五年後——
海螺星鄰近費納帝星，距離之近如同帝星的衛星。如果要評選費納帝國十大旅遊勝地，那麽海螺星一定榜上有名——這裏風景優美，空氣清新，雖然地方不大，但碧波粼粼倒映著天空白雲的美景，令多少人流連忘返。
更何況，這裏還是人魚保護中心的總基地。
費納帝國自古地球時代演變而來，一場巨大劫難過後，陷入了無法繁衍的時代，若不是有人發現了塞壬這種隻有雄性的單性別繁殖生物，也許人類就要陷入停滯的悲劇中。
通過結合人類與塞壬的基因，費納帝國從此有了可以與人類共同繁衍的新人種——人魚。
人魚身形纖細優美，雖然精神力普遍稍高於人類，但人魚依然是一種太過脆弱的生物。在近一次人種普查中，他們隻占可憐的7%，而後天進行人魚改造手術雖有官方鼓勵，但成功率也隻是15%而已。
目前費納帝國除了有家人保護的自由人魚以外，就是生活在人魚保護中心的領養人魚。兩者都要在出生之時進行登記，受到嚴密監控，隻能選擇有限的工作，過著被人規劃好的無奈生活。
人魚保護中心，休息廳內一片歡聲笑語。
立體光幕正播放著一場1v1機甲對決的重播，人魚們把胳膊放在水池邊的瓷磚上，排成一排，眼巴巴地盯著立體光幕。透過水池的折射，魚尾的每一片鱗片似乎都在閃閃發光。
光幕傳來激情的解說：“大家看，就是在這裏，靈神戰隊的蕭元光一舉逆轉了局勢，他的機甲搭載的，並非是我們所猜測的動能武器！”
“蕭隊長好帥啊……”有人魚星星眼。
“胡說什麽，蕭元光最討厭了，憑什麽打我們的秦隊長！”另一條人魚用魚尾打出一串水花，濺到瓷磚上、光幕中蕭元光的機甲上。
“嗬嗬嗬嗬，那個鳥戰隊有什麽好的。”
“你信不信明天我把你的午飯丟到沒有水的地方去！”
“你要是能到沒有水的地方就隨便你。”同樣支持蕭元光的人魚聳聳肩，“反正你又拿不到改造液，根本離不開水。你看米迪亞不就是違規用了改造液，現在還在那邊躺著呢。”
他示意的方向，一張醫療床上，躺著一條銀色尾巴的淺金發色人魚。
床上的米迪亞緊閉著眼，呼吸輕得幾不可聞。床旁，新來的醫師正在調配藥劑，醫師二十後半，眉間陰鬱的氣質衝散了他五官的秀氣。醫師推了推眼鏡，耳邊那群人魚鬧騰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你說，既然秦隊長還沒有人魚，那會不會來我們這兒領養我啊？”
“開什麽玩笑，聽說秦隊長軍人退役，之前可是中將哦中將，怎麽會沒人魚。”旁邊的人魚在水底下嘀嘀咕咕，“還有一個月才是聯賽，隻要能看見寧隊長我就很高興了……”
“萬一我和秦隊長的契合度是滿分呢！”
“哈哈哈我是人魚戰士！”
“叫你少看幼年人魚向動畫……”
審視了那群人魚一會兒，醫師在心裏默默吐血，又把目光轉回了昏迷中的米迪亞上。托起米迪亞的腦袋，傾斜玻璃瓶，醫師把藥劑緩緩喂入他的口中。
藥劑才喂到一半，米迪亞的眼睛忽然睜開。
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片茫然，倒映著休息廳天花板的影子。口中藥水苦澀的味道擴散開來，這讓剛剛經曆了機甲自爆的安瀾一時無法反應。
下意識地，安瀾打開了眼前喂藥那隻手。
玻璃瓶掉到地上，骨碌骨碌滾了好遠，被水池邊的中年護理員接住。醫師盯著安瀾，沉默了一會兒，打開第二瓶藥劑，按住安瀾的胳膊就要硬灌。
安瀾避開藥劑，伸手劈向醫師的手肘。出手之時，他隻感覺自己的胳膊一陣無力，那種虛浮感，就像從未鍛煉過的普通人一樣。
醫師吸了口涼氣，略感驚訝地看著安瀾。
兩人麵對麵沉默半天，醫師把藥劑擱在醫療床延展出的鐵架台上，自我介紹道：“你可能沒見過我，我是這裏新來的醫師庫艾利。你之前把二號改造液喝下去了，如果不治療的話，你的精神力和魚尾都會受損。”
“哦……”
安瀾點點頭，就覺得腿上傳來異樣的感覺。
腿……
……腿？
亮銀色的魚尾困在醫療床冰冷的金屬上，如同一隻砧板上的魚。試圖起身，安瀾隻覺得魚尾處一陣刺痛，太陽穴也一跳一跳的，漫上了眩暈感。
在這顆行星的不遠處，五艘護衛艦等待著從羅克星傳來的消息，中間的主艦上，是負責此次行動接應的費納軍參謀部成員。
主艦指揮室。
立體地形圖懸浮在控製台上，旁邊三人中，軍銜最高的是肩章標著三枚箭頭的上校——默萊爾，同時也是在場參謀部成員的長官。通訊器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過一會兒才穩定下來。
“……隻有一艘戰艦可以承受空間跳躍？！”聽完消息，華驚羽少校猛地站起來。
“是這樣的，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全部撤退。”
通訊器那邊，是一個溫和的聲音。
“雖然成功率並不高，但我決定全員留守和賈美爾星人作戰。不管怎麽說，我和安瀾少將都在這裏，還有五百艘戰艦在。”
無法空間跳躍，就無法穿過蟲洞回到帝國。在場者都明白這其中的嚴重性——戰艦不具備承受空間跳躍的防輻射能力，在星際作戰中，等於被困在星球中的無水之魚。
“賈美爾人的戰艦數是我們的三倍。”
上尉尤藍看向默萊爾。
茫然，是尤藍從未想象過會在對方臉上出現的表情。
這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上司，但有些心情即使是最親密的關係也無法分享，就比如說……默萊爾喜歡的人正在那顆難以逃離的行星上，這件事。
作為可能的皇位繼承人，第三皇子殿下，默萊爾如此喜歡的卻並非可以孕育後代的人魚，而是一個人類，尤藍時常會感到不能理解。
正在氣氛凝固的時候，通訊器突然發出“啪”的一聲。
“情況改變。”
聽到這個聲音，默萊爾立即抬頭去看控製台上的音波圖形，就好像從單調的墨綠色波紋上，就能看到通訊器另一端一樣。
“這裏是駐羅克星營地，我是安瀾。由於戰艦質量問題，我們決定讓衛諾元帥及少數人乘坐唯一可以承受空間跳躍的戰艦進行撤退，羅克集團軍斷後。斷後行動由我進行指揮，以上。”
羅克星。
作戰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瀾身上。原本在與指揮戰艦交換信息的是衛諾元帥，但隻一眨眼功夫，通訊器就被安瀾少將奪了過去，輕飄飄地改了原本決定好的指令。
但是，眾人是慶幸的。
全部留下作戰，勝利的可能性讓智腦來算，隻有可憐的1%。而送出那一艘可以空間跳躍的戰艦，就總有一部分人可以逃脫。
這裏的八人都是高層軍官，如果真的可以送一艘戰艦出去，這個作戰室大多數人都可以活命。
隻是沒有人，敢提出“讓我們自己撤退”的主意。
衛諾元帥看向安瀾，通訊已經被安瀾掐斷，他也知道這個由他親手救出來的孩子有多麽固執……
“可是……”
衛諾還想說些什麽，被安瀾打斷了：
“其實元帥您也明白不是嗎？怎麽做才是最好的選擇。我認為這樣的舍棄是必要的，也是唯一能讓我們保留下一些力量的辦法。”
話語隱晦，在場的人卻沒有聽不明白的。
送往羅克星的五百戰艦質量不合格，這種事怎麽會莫名其妙的發生？這裏的人都聽命於衛諾元帥，也就是軍部中的“元帥黨”，據聞安瀾少將更是作戰前被臨時調來羅克星，甚至推掉了另一個戰區同樣重要的任務。
是二皇子的勢力做的。明明知道這一點，他們也隻能接受成王敗寇的規則，用他們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就算要送人走，隻留下你一個也太胡來了。”衛諾說，“一個人指揮九萬士兵，即使是你，也不具備勝利的可能。”
安瀾沒有回答，轉而看向其他人。
“你們想離開羅克星嗎？”
眾人麵麵相覷。
雖然無法直接說出口，但沉默已經表達了他們的意思。
安瀾笑了笑，對衛諾道：“雖然您是我的上司，但底下這麽多人的意見也不能忽視對吧？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去傳達指令。”
他不在意底下這些個中將、少將之類的軍部高層有什麽想法，也不在乎他們是生是死，但是隻有一人，一定要活下來。
衛諾元帥，是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當初如果不是元帥，他或許早就死在了賈美爾人的手下。不止是為了報答元帥，一想到除了自己還有人因為賈美爾人而遭受劫難，安瀾就覺得無法安心。
安瀾走出作戰室，留下的人紛紛看向衛諾元帥。沉默半晌，終於有人出聲提醒：“長官……該考慮撤退的事了。”
“我知道了。”衛諾苦笑道。
“——那麽，作戰會議重開，首先要討論的問題是，登上那艘戰艦進行撤退的人數及人選。”
留下的人是在送死，也是在為撤離的人送去希望的可能。
全部軍官撤退，隻留下九萬帝*人，這樣勢必會造成軍人的動蕩。這九萬人能夠攔截賈美爾人多久且不提，隻要賈美爾人察覺到高層撤退，就會繞開底層士兵，直接追擊離開羅克星的戰艦。
安瀾負責製造一切正常的假象，這假象拖延的時間，就是眾人用於撤退的時間。
沒人對此抱有樂觀的期望，隻是希望生存的幾率，盡可能大一些。
營地外。
羅克星是個貧瘠的星球，長年籠罩在陰冷的風中，一天隻有三個小時能接收到恒星的熱量。這個賈美爾人主場的地方被當成戰區，主要還是因為羅克星是少數無需呼吸器即可生存，而且重力接近費納帝星的地方。
天色陰霾，現在是沒有光和熱的“夜晚”。
“安瀾少將！”
一名年輕的上尉與安瀾走了個頂頭碰，立即停步行軍禮。安瀾點頭致意，正要走過去的時候，那名上尉忽然開口問：
“少將，我們……這次是要和賈美爾人打嗎？”
“是。”安瀾點頭。
上尉緊抿著嘴，語氣急促起來：“可是我們隻有五百艘戰艦，兵力不到賈美爾人的一半，這裏連防空網都是賈美爾人的！何況聽說本來就是二皇子殿下讓我們來送死——”
說到一半，上尉自己頓住了。
“……對不起，少將，我不該這麽說的。”
“不，你沒說錯。”安瀾冷不丁道。
“少將？”
安瀾笑了一下，拍了拍上尉的肩膀，沒有說話。
戰艦無法進行空間跳躍的事情不能告訴大家，元帥及各位高層會單獨撤退的事情更不能說。安瀾知道，就算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麽，隻是在打擊大家的士氣而已。
這個真相，隻能由他來掩埋。
晝夜交替之時。操作室，安瀾坐在一名少校的身後，在不久前，他已經得到了元帥等人正在撤退的消息。這名少校是安瀾臨時調上來的副官，他原本的副官出了點問題，惹得他現在一聽到“副官”倆字就鬧心。
少校轉過頭：“長官，有賈美爾人傳來的訊息。”
“接通吧。”
接通了賈美爾頻道，操作室內回蕩著一種金屬質感的聲音——賈美爾人從出生起就會進行一係列人體改造，大多數賈美爾人的軍人，都難以保持人類的聲音。
“帝國的元帥，如果識趣的話，希望您能盡快投降，不要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我們在帝*抵達前，已經從線人口中得到了帝*詳盡的情報。”
安瀾皺起眉，輕輕推了一下因為這句話而發愣的少校：“問他知道什麽。”
少校連忙點頭，用合成電子音發了一條回信。
很快，賈美爾人的答案也發了過來：“我們知道閣下戰艦的狀況，而且還知道帝國參與此次行動的將官名單。卡爾林上將、胡亞迪中將、秦安中將……請相信我們對帝*情報的詳盡程度，不要做無用的抵抗，我們並不是在欺騙閣下。”
一串人名一個接一個的從通訊頻道中傳來，安瀾平靜地聽著。知道這次情報的人數量不多，基本上都是元帥派的人，還有幾個較為可靠的中立派的貴族。
等通訊頻道安靜下來，空氣中似乎湧動著一股電磁波一般嘈雜的聲音。少校張大了嘴，忽然反應過來：“……沒有長官您的名字……”
“嗯……”
安瀾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別人都以為他是被二皇子調來羅克星，實際上，卻是他自己違抗上級命令，推掉之前的任務乘坐戰艦過來的。那艘唯一可以進行空間跳躍的戰艦，就是安瀾自己開來的那一艘。
這麽說來，賈美爾星人沒有接到他的情報，也是正常的。
安瀾起身走到少校旁，按下了接通的按鈕：“抱歉，不得不提醒你們一下，你們接到的情報有誤。”
“你是……？”
“星際軍機甲師第三軍團司令，安瀾，代替本應抵達羅克星‘衛諾元帥’等人，負責此次作戰的指揮。”安瀾玩笑道，“雖然我的軍銜是不怎麽高，但也別嫌棄我啊，那個……大概是博倫上將的賈美爾指揮官先生？”
“卡薩騙我？你怎麽會拿到指揮權——”
啪，通訊切斷。
少校看看通訊頻道，又看看安瀾，詫異道：“長官……剛才的是什麽意思？”
“隻是騙騙他們。”
安瀾眨了眨眼。
通訊頻道對麵，賈美爾人的主艦上，博倫上將的臉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他的手指嘎吱嘎吱的握成了拳，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響。
旁邊副官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長官……？”博倫上將掃了副官一眼，副官頓時噤聲。
那群帝國的家夥果然都是騙子！博倫上將恨恨地磨牙。聯係他的時候情真意切，說什麽為了權力才把帝*的情報出賣給他，為此還花去他大筆金幣，結果現在來羅克星的不僅不是他們說的十名軍官，還變成了那個好戰的瘋子安瀾！
雖然他有信心在巨大的兵力差下勝利，可對手是安瀾的話，即使是死，也會拖著他們大把士兵一起下地獄。這麽大的死亡數量，他要怎麽向上麵解釋？不僅沒擒獲說好的元帥，還因為僅僅一個將官死那麽多人？
“真是衛諾的一條狗，連送死都這麽積極。”
博倫上將咬了咬牙，“計劃不變，強攻，說什麽緹南學院第一天才指揮官……哼，我就不信他能翻出花來！”
正在賈美爾人調遣兵力，集中強攻的時候，一艘純黑色的小型戰艦已經悄然無息地撤出了羅克星。羅克星上空的雷達網絡受到幹擾，短暫失效後，再次運作起來，傳到賈美爾人情報部的消息一切如常。
黑色戰艦與停在宇宙中的數隻戰艦會合，進入了局域通訊網中。
“默萊爾，抱歉。”
交代完羅克星的情況後，衛諾輕聲說。
他知道自己這個學生對安瀾的心意，為了讓安瀾遠離軍部的鬥爭，還請求他不要把安瀾收為學生，特意將安瀾調到了偏遠的戰區。隻是這一次，恐怕那孩子要凶多吉少了。
通訊器對麵沒有回應。
按掉了通訊，默萊爾的語氣極為平靜：“尤藍，華驚羽，你們兩個帶其他人去別的戰艦，然後與老師一同離開原界星係群。我去一趟羅克星。”
“默萊爾，你的精神還正常嗎？”尤藍微蹙起眉，“如果你死了，繼承人隻會是二皇子，那你連幫安瀾少將報仇也做不到了。”
“別說的好像他一定會死一樣。”
“那你是覺得安瀾能贏？”尤藍反問。
“雖然安少將確實很厲害很帥……但我覺得這次可能……”華驚羽沉默了一下，“我們還是回去吧，安少將拖延時間也是有限度的。賈美爾人要是知道我們在這裏，肯定會追過來，羅克星上的兵力根本沒法全攔住。”
默萊爾垂眸不語。
突然，華驚羽驚叫出聲：“元帥！”
“老師……？”
砰！
一個瞬間，出現在這裏的衛諾就抬手劈暈了默萊爾，華驚羽才剛剛站起來。衛諾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一起走吧，等到回帝星，才是我們反擊的時候。”
“至於安瀾……”
透過舷窗，衛諾望見那顆幽藍的羅克星，依然是死寂一般的寧靜，“也許，當初被我救了這件事，才是他最大的不幸吧……”
羅克星主艦操作室。
地形圖變成了一片漆黑，看來是之前安置的探測器被毀壞了。少校把兩隻手擱在控製台上，想要動一動，卻什麽可做的事也沒有。
“長官，我們的通訊被截斷了。”少校惴惴不安地問，“我們……會死嗎？”
安瀾撕開一包速溶咖啡，熱水流淌進瓷杯，衝散了粉末。一股濃鬱的香氣飄散開來，但很快，香氣就漸漸飄遠，隻留下一杯深褐色的水。
把瓷杯擱在控製台上，安瀾淡淡道：“不用擔心，我出去一下。”
“長官是要去看其他艦船上的通訊嗎？”
“不，是去開機甲。”
安瀾看了一眼黑掉的地形圖，“戰線大概已經被推到營地前了，繼續用範圍類武器隻會打到自己人，接下來，就是機甲之間的近戰了。”
黎明將至。
厚厚的雲層間隙透過絲絲縷縷的光線，幹冷的風呼嘯而過，羅克星的空氣中帶著硝煙的刺鼻味道。
銀白色的機甲外形流暢，安瀾撫上它冰冷的外殼：“……要上了，銀遊者。”
金屬外殼似乎共鳴一般回應著，手心傳來了輕微的顫動。
進入機甲駕駛艙前，安瀾望向遠處逼近的黑點——今天，這裏會成為十幾萬人的墓場。
為了元帥而死，他不後悔，因為元帥是能帶來希望的人。
如果是元帥的話，一定能帶來那個大家都能和平生活的未來，即使那個未來裏沒有他，他也……
五年後——
海螺星鄰近費納帝星，距離之近如同帝星的衛星。如果要評選費納帝國十大旅遊勝地，那麽海螺星一定榜上有名——這裏風景優美，空氣清新，雖然地方不大，但碧波粼粼倒映著天空白雲的美景，令多少人流連忘返。
更何況，這裏還是人魚保護中心的總基地。
費納帝國自古地球時代演變而來，一場巨大劫難過後，陷入了無法繁衍的時代，若不是有人發現了塞壬這種隻有雄性的單性別繁殖生物，也許人類就要陷入停滯的悲劇中。
通過結合人類與塞壬的基因，費納帝國從此有了可以與人類共同繁衍的新人種——人魚。
人魚身形纖細優美，雖然精神力普遍稍高於人類，但人魚依然是一種太過脆弱的生物。在近一次人種普查中，他們隻占可憐的7%，而後天進行人魚改造手術雖有官方鼓勵，但成功率也隻是15%而已。
目前費納帝國除了有家人保護的自由人魚以外，就是生活在人魚保護中心的領養人魚。兩者都要在出生之時進行登記，受到嚴密監控，隻能選擇有限的工作，過著被人規劃好的無奈生活。
人魚保護中心，休息廳內一片歡聲笑語。
立體光幕正播放著一場1v1機甲對決的重播，人魚們把胳膊放在水池邊的瓷磚上，排成一排，眼巴巴地盯著立體光幕。透過水池的折射，魚尾的每一片鱗片似乎都在閃閃發光。
光幕傳來激情的解說：“大家看，就是在這裏，靈神戰隊的蕭元光一舉逆轉了局勢，他的機甲搭載的，並非是我們所猜測的動能武器！”
“蕭隊長好帥啊……”有人魚星星眼。
“胡說什麽，蕭元光最討厭了，憑什麽打我們的秦隊長！”另一條人魚用魚尾打出一串水花，濺到瓷磚上、光幕中蕭元光的機甲上。
“嗬嗬嗬嗬，那個鳥戰隊有什麽好的。”
“你信不信明天我把你的午飯丟到沒有水的地方去！”
“你要是能到沒有水的地方就隨便你。”同樣支持蕭元光的人魚聳聳肩，“反正你又拿不到改造液，根本離不開水。你看米迪亞不就是違規用了改造液，現在還在那邊躺著呢。”
他示意的方向，一張醫療床上，躺著一條銀色尾巴的淺金發色人魚。
床上的米迪亞緊閉著眼，呼吸輕得幾不可聞。床旁，新來的醫師正在調配藥劑，醫師二十後半，眉間陰鬱的氣質衝散了他五官的秀氣。醫師推了推眼鏡，耳邊那群人魚鬧騰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你說，既然秦隊長還沒有人魚，那會不會來我們這兒領養我啊？”
“開什麽玩笑，聽說秦隊長軍人退役，之前可是中將哦中將，怎麽會沒人魚。”旁邊的人魚在水底下嘀嘀咕咕，“還有一個月才是聯賽，隻要能看見寧隊長我就很高興了……”
“萬一我和秦隊長的契合度是滿分呢！”
“哈哈哈我是人魚戰士！”
“叫你少看幼年人魚向動畫……”
審視了那群人魚一會兒，醫師在心裏默默吐血，又把目光轉回了昏迷中的米迪亞上。托起米迪亞的腦袋，傾斜玻璃瓶，醫師把藥劑緩緩喂入他的口中。
藥劑才喂到一半，米迪亞的眼睛忽然睜開。
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片茫然，倒映著休息廳天花板的影子。口中藥水苦澀的味道擴散開來，這讓剛剛經曆了機甲自爆的安瀾一時無法反應。
下意識地，安瀾打開了眼前喂藥那隻手。
玻璃瓶掉到地上，骨碌骨碌滾了好遠，被水池邊的中年護理員接住。醫師盯著安瀾，沉默了一會兒，打開第二瓶藥劑，按住安瀾的胳膊就要硬灌。
安瀾避開藥劑，伸手劈向醫師的手肘。出手之時，他隻感覺自己的胳膊一陣無力，那種虛浮感，就像從未鍛煉過的普通人一樣。
醫師吸了口涼氣，略感驚訝地看著安瀾。
兩人麵對麵沉默半天，醫師把藥劑擱在醫療床延展出的鐵架台上，自我介紹道：“你可能沒見過我，我是這裏新來的醫師庫艾利。你之前把二號改造液喝下去了，如果不治療的話，你的精神力和魚尾都會受損。”
“哦……”
安瀾點點頭，就覺得腿上傳來異樣的感覺。
腿……
……腿？
亮銀色的魚尾困在醫療床冰冷的金屬上，如同一隻砧板上的魚。試圖起身，安瀾隻覺得魚尾處一陣刺痛，太陽穴也一跳一跳的，漫上了眩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