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個覺而已,老子為什麽不敢?”淳和接得順口,手往顧雲懷裏揣:“顧雲,我……嗷,好疼好疼!”


    “兩天不見就敢和個野男人上床睡覺!”堂前翠竹亂搖,風色裏漸行化出道茶白身影,揪著淳和耳朵把她從顧雲膝頭拉了下來:“蠢貨你出息了啊!”


    顧雲袖中握起的手又悄然放鬆,來人的口氣,應是與淳和相識的。


    “疼疼疼!”淳和冷不防被揪起來,天南地北尚未分清,淚汪汪地直喊疼。


    顧雲憐惜不已,心生不悅,他對淳和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多說,哪由得別人這般欺負。紫真先站了出來,不管他喜不喜歡淳和,但淳和是他師父的靈獸,欺辱她不就是掃自家師父的顏麵嘛:“哪來的妖孽作怪!休得放肆!”


    “你個牛鼻子給老子滾開!”紫真一出頭,暴躁的女聲半分不客氣,字裏行間很有幾分淳和的囂張跋扈:“老子管教自己的人,你少說廢話!”


    靜默旁觀的顧雲怒了,他的怒也是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怒,擱下茶盞時袖風不動聲色一掃。


    白衣女子隻覺手腕一陣劇痛,本能地鬆開手。


    抽泣的淳和暈乎乎地被顧雲扯回了懷裏,回到熟悉的懷抱,淳和半真半假的眼淚立刻成真的了,可勁兒地和顧雲虛:“好疼……”


    女子用力很大,在淳和白嫩嫩耳垂上留下兩道鮮紅指痕。顧雲輕摟她拍著背哄了兩句,看她眼淚著實落得厲害,也不顧旁人在場,輕輕撚著她柔如貝肉的耳垂細細撚著。她體溫不高,耳垂的溫度尤其低,指尖柔嫩的一點涼如水玉。顧雲俯首,目光順理成章地從她的耳後滑向裹於衣內的皎皎雪色……


    “放你娘的狗屁!”陌生女子對淳和那套賣乖討巧的把戲了如指掌,雙臂環胸譏諷道:“收起你那鱷魚的眼淚,一身幾千年的老皮厚得刀槍不入,有臉喊疼!”風聲緩停,她影影綽綽的眉目沐水洗過般逐漸清晰。


    女子外看約二十來歲,比淳和年長些,但妖怪的歲數都不能當真的,淳和就是最好的例子。容色清淡,五官並不如其他妖怪般要麽嫵媚要麽豔麗,僅一雙橫眉濃如墨染,給那張寡淡的麵龐添了七分英氣。她的目光虎視眈眈地投在淳和身上,稍一掃視落到顧雲攬著淳和的手上,更覺刺眼,恨鐵不成鋼地高聲怒喝道:“蠢貨!還不滾過來,由得別人占便宜!”


    淳和被顧雲揉得正是舒服,就差沒軟軟哼上兩聲,被女子一吼愣了下,這聲音耳熟得很,嬌嬌的眼畔睇過去:“阿晟?!臥槽,你怎麽來了!”


    “我以為你野在外麵,家舍不得歸,我也不認識了,原來還是有點記性的。”被淳和喚作阿晟的女子臉色緩和了些,她清楚,和那個蠢貨生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你氣上一天她沒準回頭還天真無邪地問一句“阿晟,你臉色怎麽壞,吃壞肚子了?”


    原是故人尋來,紫真劍拔弩張的氣勢退去幾分,一臉不忿地坐下,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那條蛟龍一起的果然也是個不懂禮俗的。


    裴傾驚訝過之後神色倒還淡定,先前他已經被淳和的尾巴嚇過一遭,長了些閱曆,不至於被明晟嚇得麵無人色。裴夫人卻是頭一回見著貨真價實的妖怪,當即臉上白汗涔涔,氣喘得厲害。顧雲瞥見她慘白的臉,愧疚地賠禮道:“此女雖非凡人,但是淳和的朋友,並無惡意,夫人莫慌。”


    裴夫人咬著唇,好一會兒緩緩搖著頭:“是我見識短,讓道長見笑了。”


    明晟細斜的眼眸掠過她一眼,鼻腔裏淺淺哼了一聲,作勢要拎起淳和:“東躲西藏,找了你好些日子,總算找著了。你個妖怪,成日和凡人道士們混在一起算個什麽。古往今來和道士們糾纏不休的,幾個有好下場的?!也不怕被人煉成爐鼎!乖乖和老子回去,興許老子高興,在婆婆麵前給你說兩句好話,省了你一頓罰。”她的話明著是對淳和說,實則說給顧雲聽的。看看這個道貌岸然的臭道士!表麵上衣冠楚楚,一派正人君子的氣度;那雙眼珠子就擱在淳和身上沒離開過!


    淳和的姿色,便是放在妖怪中也算是拔尖兒的。偏她還生了張討巧幼嫩的臉,骨頭又沒個四兩重,喜歡撒嬌賣萌。明晟從小到大,為了把她從怪蜀黍手裏搶回來,不知打了多少架。現在麵前這個,明顯也是個垂涎淳和美色的虛仁假義之徒,道士又怎樣,明晟眼含輕蔑,捕捉山野女妖作爐鼎的恰恰就是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牛鼻子!


    淳和靈活的眼眸扇扇:“這麽說我是不是不用受罰了?”


    明晟冷冷一笑:“少了一頓,後麵還有二十頓!你最好緊著些你的皮,趕跟著不三不四的人往外跑,就做好挨鞭子的準備!”


    “放肆!師尊貴為瓊雲掌教,何能受你侮辱!”紫真攥著拳頭再也忍不得:“向師尊道歉!”


    “嗬,小牛鼻子還挺傲氣!”明晟尋到了樂子,暫時將焦點從淳和身上挪開,叉腰反唇相譏:“瓊雲?區區一個瓊雲也敢在本尊麵前口出狂言?!”


    淳和打了個張口,悻悻對顧雲道:“讓他們兩鬥去,顧雲我們去睡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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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晟這個管家婆來了,淳和自然不能和顧雲睡到一起去了。究竟是淳和的娘家……親人,顧樓主不好登堂入室將人家小姐摟在懷裏同塌而眠,聽明晟那口氣,淳和的家族不小,還有個管事婆婆,顧雲考慮到二人未來,割下不舍安慰好留戀的淳和,把她交給明晟帶去休息。


    不下雨的絳州,入了夜也不比白日涼快多少。明晟駕輕就熟地開了屋子兩側的窗戶通風,端著盆子裏的水滴了幾滴花露進去,浸濕絹子便去擦床上涼席。這個祖宗皮厚是厚,卻易過敏,明晟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淳和因為換了張床落了一身疹子的情景。一條會過敏的蛟龍,簡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翹著腿坐在窗下悶悶不樂的淳和望見了,忙喊道:“不要拿水擦席子!那水是要洗臉的!”


    “喲,幾天沒見,知道節儉了嘛。”明晟對她的話放置不理,卷著袖子大開大合地把涼席擦了足足三遍:“就你個窮奢極欲的主,連幾口水的都舍不得?”


    “這裏水不多哇。”淳和還惱著她把自己和顧雲分開的事,說話也是愛理不理的。


    明晟丟下絹子,她身量本就比別的女子高挑些,這麽低頭看淳和,隱隱含著居高臨下的氣勢:“水不多?”她眼底陰霾重重:“水不多你不是能耐地行雲布雨麽?從出三危山起,你說你施了幾次法,下了幾次雨。你是嫌你這身皮囊骨頭輕了,巴不得九重天來收拾你怎麽的。”


    淳和最不愛聽她嘮叨,兩個腿來回晃悠,左顧右盼想打岔:“艾瑪,不就下點小雨嘛。以前又不是沒下過,我看也沒怎麽著嘛……”


    她說得輕巧,明晟氣得要揍她,淳和馬上捂住臉要哭:“你敢打人家!人家回去就要告訴婆婆!阿晟你凶人家,還要打人家,嚶嚶嚶。”


    “淳和,”巴掌沒落下,明晟吸了口氣蹲下來與她平視:“不要成仙了好不好,不成仙你也有成千年成萬年可以活。你的壽命比別的妖怪都長久,你照樣可以收集很多漂亮的寶貝,可以到處遊玩,我和婆婆會一直陪著你,照顧你。離開這個道士好不好?”


    “不好!”淳和是口否決。


    明晟暴跳如雷:“這個道士有什麽好,一看就是個玩弄少女身心,負心寡義的小白臉!”


    “他有錢!”


    “他麵色虛白,一看就是腎虧內虛,某方麵不行!”


    “他有錢!”


    “道士都沒幾個好東西!為了追求大道,遲早會拋棄你。到時候你就是一二婚失足婦女,很難再嫁的!”


    “他有錢!”咦,好像哪裏不對,她有說過要嫁給顧雲麽?


    明晟額角青筋一跳一跳,臉頰漲得赤紅:“淳和!”


    “我要成仙!”淳和斬釘截鐵道:“我一定要成仙!”她從掌心裏抬起臉,定定地看著明晟,她的聲音依舊嬌脆,卻字字擲地有聲:“是,我可以活的長長久久,但最後呢,最後依然會和我爹我娘一樣,掉光鱗片,在淺水灘裏苟延殘喘,慢慢地看著自己的身子腐爛,一日日死去。我成仙了,我蛟龍一族的後世子孫都會擺脫詛咒,再不會備受煎熬地死去。”


    明晟劇烈的呼吸慢慢平靜下去,他沉默,後道:“我不是反對你成仙,我是怕這條路上你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再難走,我也要走。”淳和的聲音輕輕的。


    明晟摸上她的團子頭,她的外表總讓人以為她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是她的內心要比任何人都要堅定而強大……


    “阿晟,你這次來有沒有給我帶什麽好東西呀!”淳和蹦到床上,嗷嗷打滾:“上次你不是說要給我去昆侖墟挖幾塊好玉給我做個按摩的小錘錘嘛!”


    “……”剛剛是不是想太多了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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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阿淳家裏來人了,顧樓主心生落寞,孤枕難眠?”晃蕩出來的夏少臣在院中偶遇自斟自飲的顧雲,不覺笑道:“瓊雲不禁酒?”


    “不是出家人,何須禁酒?”顧雲變戲法似的從袖中又取出一個杯子,放在案上時長長酒注自動給它斟滿:“你來觀天象?”


    夏少臣對顧雲“不是出家人”一套說辭付與一笑,若心中無愁又何須以酒解憂?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中含笑,話卻是冷的:“觀不觀有什麽區別,絳州三年大旱,在所難免。”


    顧雲杯一停,夏少臣卻不再提此話,話鋒一轉,笑道:“顧樓主,我看這次,小阿淳是留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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