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致遠花了一些唇舌和手腳,才向楚子沉解釋清楚了那個扁扁的黑盒子是安全無害的。然而楚子沉雖然含笑點頭,但是從表情看,還是對電視抱有一定程度的敬畏。


    這個世界上,他不習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到了晚飯時間,譚磊竟然還賊心不死的撩撥楚子沉“該用膳了。”


    傅致遠“……”


    用膳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詞傅致遠顯然是沒教過的,楚子沉目光定定的看了看譚磊,十分淡然的點了點頭。


    這次他沒有重複譚磊的話。


    譚磊心中好奇,非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說什麽這個人都會點頭,於是又說道:“你長得可真夠標致啊!”


    “標致”這種詞顯然傅致遠也沒來得及教,於是楚子沉又在譚磊臉上掃了一眼。


    譚磊的好奇心並沒有能保持太久,因為楚子沉這次選擇了重複譚磊的話“你長得可真夠標致啊!”


    譚磊“……”


    “標致”這種詞有些中性,本來就是譚磊用來逗弄楚子沉的,而且用在楚子沉身上也不算錯。但譚磊本身是個俊朗型,用上這個詞就有點搞笑了。


    傅致遠看了一回,已經明白了。楚子沉並不懂譚磊說話的意思,隻是他眼色實在厲害,能從譚磊的表情中推斷出譚磊說話的性質。如果是四平八穩的話,他就點點頭,如果是糖衣炮彈,他就連糖衣帶炮彈原樣打回去。


    那話是譚磊自己說的,楚子沉隻算是牙牙學語,說什麽也當不得真。所以譚磊自己釀的苦果還是自己吃吧!


    玩這種文字遊戲,好友絕對玩過不過這孩子。傅致遠歎口氣,走過去拍拍譚磊的肩膀,示意他別在無聊,不許逗弄古代來客,趕快下樓吃飯。


    再逗弄下去,究竟是誰玩誰就不一定了。譚磊智商還正常,絕對能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到時候情勢逆轉,他這朋友的臉麵要往哪兒擱?


    不過這位公子既然有這種眼色,想必也不會玩兒到讓譚磊明白過來的地步吧。


    ……這還真不知道是誰調戲誰了。


    #自家好友是智障,撿個公子是人精。#


    感覺到傅致遠帶著點無奈的眼神,楚子沉不動聲色,依舊是溫文有禮的向他點頭一笑。


    ……傅致遠深刻的覺得,提醒自己好友智商充費還是很有必要的。


    民間有俗語: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話糙理不糙,的確是順溜的大實話。


    所以跟著頓晚飯比起來,什麽玩養成,什麽中情局,都還是消停的躲起來眯著吧。


    事實上,對於一個內心有著強大養成係統的總裁來說,看楚子沉吃飯,無疑也是傅致遠眼下的一大樂趣。


    楚子沉不習慣現代的椅子,他平時看書或是休息通常都跪坐在茶幾前,為此傅致遠還專門給他配了狼皮墊子。


    可傅致遠內心沒那麽複古,也沒有給楚子沉配一張案幾式的飯桌。而且從楚子沉所受的教育來看,他顯然是做不到拿了飯就走,不跟提供飯的衣食父母同桌用餐的。


    所以這個時候,他勢必要坐正常的椅子。


    他對這種姿勢十分不習慣,如果十分仔細的看,也能看出他優雅姿態下的僵硬。但是要是眼力沒有傅致遠這樣敏銳,就是趴在楚子沉臉上,也是看不出什麽的。


    世上的確有一種人,無論是麵對如何不習慣的反應,也能表現的自然從容。傅致遠和楚子沉第一次同桌吃飯的時候,幾乎看不出這是楚子沉第一次坐椅子。


    也看不出這是楚子沉第一次吃味道如此奇妙的飯菜。


    ……對,奇妙。


    楚子沉是古人,這毫無疑問。古代的飯菜花樣繁多,尤其是公子王孫,菜的擺盤雕花都有講究,這也毫無疑問。


    但他喵的,楚子沉他是春秋時期的人!


    春秋時期意味著什麽?這就是說當時沒有什麽煎燜醃蜜醬拌炸的諸多做法,中國那泱泱美食大國的曆程還沒展開!


    最重要的是,當時沒有炒菜、沒有如今這麽多的調料、沒有現代養殖場等等諸多方便的條件。食物的廣泛性和味道真是和現代沒法比。


    當時比吃更講究的是怎麽分。有個官職叫宰相,到了後期地位十分高超……但在當年,看名字就知道,宰相這個職位,其實主要工作任務就是負責分餐。


    不要小看分食物,這是很重要的一門手藝。


    據記載,當年有個人聞名鄉裏,就是因為鄉裏召開人大會議的時候派他分食物,他按照每個人的身份分得十分公平,讓人挑不出錯。鄉中父老誇這小夥子幹得漂亮,這小夥子就十分漂亮的表示“這算什麽?改天讓我分天下的食物,我還能做得更好!”


    放到現在,這個人的身份就是一個招待所侍應生,不用說出來,想一想這種念頭就夠讓人笑話的了,然而在當時,這話雖然不謙虛,卻有一點無可厚非的味道。


    當時的人對食物也是看重的,隻是沒發展出那麽多的口味,看重的程度主要集中在了正式場合的分餐上罷了。


    然而經過幾千年的醞釀,“吃”這種事情,對於如今的中國真是大不一樣了。


    單是菜係就有八種,更不用提各種食材處理手段,各種食材蒸煮工具。再加上基因的優化、全球物種的交流匯合,“吃”這件事對於中國來說。,已經演變成了一種讓吃貨幸福的淚流滿麵的學問。


    ……順便恭喜楚子沉,沒有不長眼色的穿越到英國。要是他當真有此奇遇,仰望星空的魚必然會讓他終身難忘。


    言歸正傳,楚子沉是燕國人。燕臨北海,所以一味對口味和身體健康都至關重要的調料——鹽,對於他們來說還是不缺的。


    可是除了鹽之外,楚子沉在現代廚房就幾乎兩眼一抹黑了。


    當時的糖業生產隻到飴糖的地步,那種雪白顆粒狀的蔗糖,楚子沉根本聞所未聞。至於胡椒八角桂圓這樣司空見慣的調味料,簡直讓楚子沉土鱉到無處容身。


    幸好此刻楚子沉還沒有熟到能參觀廚房的地步,也不必在剛混熟的人眼中破壞悠然的淡定帝形象。


    很多食物楚子沉還不認識,不過作為能推行新政變法的人,他顯然極其富有嚐試精神。傅致遠吃飯的時候沒有特意關注他,再看他時,就發現他臉色漲紅,十分奇怪。


    傅致遠的筷子當時就是一哆嗦,想到此人的玻璃人體質,第一反應就是他又病了!


    “譚三,你給看看,他是不是又發燒了?”


    譚磊連忙站起,手掌貼了貼楚子沉冒著細密冷汗的額頭“溫度正常。”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按上了楚子沉的脈搏。


    沒有什麽異常。


    “我去拿針管給他抽血,傅哥你看著點,一旦他上不來氣,先喊我,再給他做急救!”


    傅致遠高聲答應,也扔下筷子,趕快坐到了楚子沉的身邊,按住楚子沉的動作,擰著眉頭看著他,表情十分憂慮。


    這段時間,譚磊已經陸陸續續的給楚子沉打過疫苗,而楚子沉的身體狀況顯然也十分健康,沒想到今天竟然又出了事情。


    人體是傳染源,動物就不是了嗎?夏天來個蚊子叮一口這個人都有可能得瘧疾,難道真要把他放到玻璃溫室裏與世隔絕,這輩子連個生物都見不得嗎?


    那再想想,現在的食物裏麵填了多少不該有的料,不該有的元素?又有多少這個人無法適應的病菌?這麽一想,連喝水都隻能給他喂蒸餾的。


    ——等等!食物?他是不是食物相生相克,吃壞了什麽東西?


    傅致遠這麽想著,沒管手底下楚子沉的掙紮,匆匆向他飯碗一掃,整個人都十分囧然。


    白米飯上躺著一點紅辣椒。


    調味用的辣椒,被這個這輩子都不知道辣為何物的人,直接一口啊嗚咬掉了……


    傅致遠“……”


    而且以這個人所受的教育程度,肯定做不出吃東西味道不好就不給麵子吐出來的事情。於是那辣的楚子沉聞所未聞的樹椒,就被他咽了下去。


    偏偏楚子沉缺乏常識,他受不了辣味並沒有說出來,反而是扒了兩口熱騰騰的白米飯。


    ……熱騰騰的白米飯


    ……熱騰騰的白米飯


    ……熱騰騰的白米飯


    就是換成傅致遠,那也是要辣的滿臉通紅額頭冒汗的。


    所以這個人被搞的表情痛苦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傅致遠哭笑不得的衝樓上喊了一句“譚三,不用了!”


    譚磊大驚失色“不是讓你做急救嗎?這才多久,人就沒了?”


    傅致遠“……”


    傅致遠十分無奈的表示“他沒事,剛才吃辣椒了!”


    譚磊愣住了。


    過了一小會兒,樓上突然傳來譚磊猖狂的笑聲,其中還間雜了得意忘形的錘地板的聲音。


    傅致遠也忍著笑,嘴角以一定頻率抖動著,還依舊十分神奇的保持了口齒清晰的吐字“水,我去拿。”


    其實餐廳是有水的。但傅致遠還是離開了餐廳,去客廳拿了一瓶冰的。


    不是為了別的,主要是避開了楚子沉的視線,方便他扶著冰箱笑一會兒。


    ……真是,草木皆兵啊。


    這頓飯就在一種開頭嚴肅,結尾逗比的情況下結束了。讓人歎為觀止的是,即使中間出了這種烏龍,楚子沉吃飯也食不言寢不語,吃的非常香甜。


    楚子沉是真的吃得很好。哪怕是中間出現了這種插曲,這裏的食物也依舊讓楚子沉十分驚歎滿意。


    那天楚子沉吃飯的時候可以算是不動聲色,半點也沒露出驚訝的痕跡,但他還是免不了在心裏感歎一番的——這裏的生活條件,的確是太好了。


    溫暖的被褥和軟軟的床鋪、當年王室也無法享受到的種種美食、紙質輕薄的印刷書籍……就是到了今天,楚子沉也要承認,蓬萊仙境也不過如此罷了。


    雖然說起來讓人羞愧,但第一次吃這裏的飯食時,那味道鮮的楚子沉差一點咬了舌頭。


    這裏生活便利、衣物舒適、飲食美味,還有種種等待楚子沉學習的知識。他現在用的身軀也不再是當年破爛棉絮一樣的那副,他自己正值青春年少的十六七歲,是記憶中還沒有經過邊關之苦的燕國公子。


    可他還是不習慣。不是因為自身多麽嬌生慣養,他隻是……想家。


    這裏不是他的故土,這裏沒有他的家國。縱然讓人醉美如同仙境,也不至於讓楚子沉流連忘返。


    他還記得他的將士,他還記得他的百姓。他還惦念著自己推陳出新的變法,他也還牽掛著當年已經被侵占的燕國,破碎的山河。


    恨隻恨,望斷天涯,已無來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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