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款都沒有什麽問題,這個女孩也是可造之材。楚子沉既然不肯加入十七局,勢必要有什麽來維持他們的關係。楚子沉給合同簽了字,收下了狄淼當徒弟。


    柳文澤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接著詢問楚子沉的意見:“依楚相之見,狄淼接下來是跟您去住,還是……”


    他談的“跟楚子沉去住”指的是十七局安排給楚子沉的新房子。十七局大概不缺資金,一共撥給楚子沉三套房產,其中一套就在傅致遠家對麵,實在是方便得很。


    楚子沉皺了皺眉:“狄淼年齡與我相仿,雖有師徒名義,但一雙男女朝夕共處也不好聽。她如今可有去處?如果沒有,我把離學校最近的那棟房子給她。”


    柳文澤已經通過情報組的人員知道了楚子沉究竟是個多頑固的家夥,十七局還沒有腦子進水到派未成年的小姑娘色.誘的地步。聽到楚子沉拒絕,他當然不會不識趣的讓楚子沉安排房產,連忙表態。


    “楚相過慮了,狄淼平日有安頓的地方。”


    楚子沉嗯了一聲,隨手畫下幾個陣法當做給狄淼布置作業,然後就起身告辭。


    柳文澤不敢留他,隻是笑著打圓場:“我原以為,還能約楚相出去吃頓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的確不行。”楚子沉瞥了他一眼,用一種客套的聲調回答他:“改日吧,我今天下午還要給班級跑四乘一百米接力。”


    柳文澤:“……”


    楚子沉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提著個黑色塑料袋。滑魚肉對他來說是沒有什麽用途的,他主要要用的是血。剛剛建立了跟十七局的友好關係,再進一步也未嚐不可。


    停頓片刻,他伸手拿出那個裝著血液的礦泉水瓶,把黑色大垃圾袋塞進柳文澤懷裏:“劍主拿回去給貴局燉口湯喝。另外,我們學校運氣的確不怎麽樣。”


    柳文澤:“……”


    他用一種難以言表的心情扒拉開塑料袋,看著那明顯不正常、不自然、也不應該出現在學校的大滑魚屍體,立刻意識到這是出了什麽情況。


    然後他就隻能抬起眼睛,目送著楚子沉單手一支窗台,瀟灑的跳窗離去,跟之前數次一樣,隻留給他一個削瘦而文弱的背影。


    柳文澤:“……”


    沒簽合同之前場外幫忙都到了這種地步,十七局的確應該給他份客卿條約。


    當天晚上,楚子沉依舊坐了順風車回家,然後跟傅致遠談了談以後,包括他要搬出去的問題。


    傅致遠當晚正張燈結網,打算不動聲色的開展一下追愛行動。他天性如此,從來不喜歡坐以待斃,本來以為如今萬事安穩,是時候動手了,不想卻聽到這麽一個消息。


    他微微一愣,想想最近曾跟楚子沉交流過情況,能給楚相拿出這筆巨款辦好手續,能牽扯上的一共就那麽一個對象,自然而然就知道是何人手筆:“上次還聽璋華說十七局於你無意,如今怎麽……”


    楚子沉微微一笑:“姑且求同存異吧。”他說完這話後就含著笑正視傅致遠:“我自來這裏,多蒙謹之恩義,亦勞困謹之多時,如今實在不好厚顏叨擾了。”


    傅致遠連忙笑道:“璋華還和我見外?”


    他這一問一答的功夫,就已經心思通透的把整件事情理順了紋路。楚子沉的新居離這裏不過三兩分鍾的路程,就算是搬了也沒有什麽,因此傅致遠也不著急,言語不露一點行跡。


    “十七局做事想必滴水不漏,璋華那裏,料想也不缺什麽該添置的東西。隻是樣板房裝修得再精致,到底還是缺些人氣……”


    楚子沉不疑有他,隻是隨意揮揮手:“你們這裏的房子布置和我當年不同,硬要照我當年布置也顯得古怪。謹之見多識廣,日後更要經常往來,若是哪裏不對,盡由你指出了。”


    傅致遠坦坦蕩蕩的一笑:“如果臥房裏添幾幅照片,就顯得親近很多——璋華自來後還未特意遊覽過風景罷,這周末我邀你同遊可好?”


    楚子沉當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那邊好。”傅致遠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出去遊玩時咱們合照幾張,我在你臥房裏布上幾個相框,再挑出一副放到牆上,又質樸又有人情味兒,遠比掛油畫狂草要好得多。”


    的確對現代家居裝修沒什麽了解的楚子沉欣然點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聲之間被傅致遠蓋了個章。


    如果桌上架幾個相框,裝著跟朋友一起遊玩的場麵倒是沒什麽,但掛在牆上的大幅照片……大多數都是結婚照啊。


    過於關注文化曆史發展、軍事工業水平、社會改革進度的楚相,在家居裝飾上實在是一塌糊塗,對如今的一些習俗更是茫然無知,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被傅致遠溫柔的坑了一把。


    傅致遠一擊得中,還不舍得見好就收:“和璋華同住這些時日,我實在受益匪淺,如今竟有些依依惜別之情。若是璋華今晚肯撫琴共渡,也不枉費這些時候真心相交,互稱知己。”


    楚子沉微微一笑:“我原有此意。”


    兩人淨手焚香,一起去了書房。楚子沉輕輕撫了這把古琴一下:“謹之想聽什麽曲子?”


    “知己之情,生死之義。”


    楚子沉沉吟片刻,輕聲道:“那便奏《國風邶風擊鼓》篇吧。”


    傅致遠心頭猛然一跳!


    楚子沉沒注意到傅致遠突然動起來的心思,靜靜彈奏起來。琴聲初聞渾厚鏗鏘,細品憂傷悲壯,再聽動人心扉,真心實意盡化於此,感懷悲涼。


    這不是傅致遠第一次聽楚子沉撫琴,然而就算再聽十次百次隻怕也不會膩煩。現代古樂裏最受寵的還是古箏,古琴樂早在清代晚期,甚至在那以前就被簡化、旁落、遺失,好多技法都被省去。


    而楚子沉音樂卻沒有經曆過那個時代。


    他從古早的曆史中走出來,琴聲中還帶著最古老的那絲風韻。他靜靜撫琴,左手或是進複,或是帶起,右手挑勾摘打,幾番變化,那琴音也被低沉到極致,婉轉到盡處。仿佛有金鐵相鳴,號角粗糲,胡馬啾啾,讓人瞬間移步至古戰場,看那馬革裹屍的將士,看那生死相交的兄弟。


    前三節於悲壯之中道著細細密密的淒涼,恨不能還鄉、怨戰爭無情、泣爭鋒冷酷。而到了後兩節情形就急轉直下,琴音忽而渾厚,豐富的感情洶湧而來,那真摯的深深情意幾乎要將人淹沒!


    傅致遠猛然睜開眼睛,情不自禁的隨著琴音吟誦:“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全身的血液都被這首曲子激的沸騰起來,所幸還曾殘存著半分理智,還記得最開始的那點打算。


    他開頭唱錯了個字,中間唱錯了一個調。


    楚子沉果然沒有發現傅致遠藏在這兩句錯誤下那點隱晦的心思。他是很少給人當麵難堪的人,傅致遠唱錯了,他決不會直接說出。他指尖讓人察覺不到的一改曲調,已經讓人無所覺察的把剛剛那一節重新開頭,打算再彈一遍。


    而他則隨著反複的那一節,親自唱給傅致遠聽。


    傅致遠果然沒料錯楚子沉的反應。


    楚子沉的聲音依舊是傅致遠傾心不已的那種溫柔悱惻,彈琴之人似乎牽動情緒,合著眼睛,手下流出錚錚琴聲,口中唱著那節素來令人稱道的詩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傅致遠掩下唇角的那絲笑意,不等楚子沉歌聲落定,他又搶了一個拍唱這句話。楚子沉果然不忍拂了他的意思,順其自然的又彈了那一節。大約是怕他搶拍,還和他一起合唱了一遍。


    琴聲伴著兩個人真情實意的歌聲,分外動人。


    “死生契闊……”傅致遠忍不住向前挪動了一步,他眼神灼熱,一直以來的等候和忍耐都被這操琴曲激發出來。他本就是在楚子沉的一曲樂聲中動心,如今更是在這樣真摯的氛圍裏把那點心意一動再動。


    “與子成說……”楚子沉含笑撫動著琴曲。他雙眼微閉,烏黑的睫毛壓在雪白的皮膚上,整個人宛如白玉雕成,又兼之聲音溫柔清雅,實在讓人見了就不能自已。


    “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小節共唱了三遍,琴聲終於能婉轉著低回下去,把最後那一節淒涼哀傷的悲痛感歎盡數落下,緩緩一收。


    楚子沉動作已經停下,然而琴音繞梁,久久不絕。


    傅致遠嗟歎不已,手指在背後微微一動,把錄音關掉。


    今天的這份離別之禮,他實在是喜歡極了。


    他又坑楚子沉。


    “擊鼓”裏的詩句,原本是被人用來指代戰友之情,然而演變到了今天已經有了愛人互訴衷情許下終身的意思。楚子沉跨過了那幾千年的文明演變不清楚這事,傅致遠怎麽可能不清楚!


    他對清楚這事的反應,就是誘導著兩人,把這首歌連續唱了三遍!


    他還錄了音!


    狼子野心到了這種地步,楚子沉仍然無覺無察,由此可見,天然基這種生物在現代社會,簡直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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