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楚子沉如今適應現代生活,甚至找到了這樣一份工作,開創了新天地,傅致遠是相當為他高興,也隱隱有些自豪的。


    但是同時的,他對楚子沉目前夜不歸宿的行為並不是很驕傲。


    特別是連續兩天都是這樣——而這兩天分別是周五和周六。


    周五和周六意味著楚子沉不必給狄淼做額外輔導,不必做那些高中生的作業,更意味著傅致遠有空跟楚子沉天南海北的約會。


    然而如今,在一個周六的夜晚,楚子沉正在跟野男人在外麵一起看星星。


    傅致遠接到了楚子沉報告行程的電話,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為有這種報告意識的楚子沉欣慰,還是為了這項工作內容默默心塞。


    心塞的傅總百無聊賴之下打開了百度百科,看到了“楚子沉”詞條裏的一個內容,突然眼前一亮,心中劃過了一個早就想做的籌謀。


    其實傅致遠不知道楚子沉如今的反應。事實上,楚子沉如今比他更心塞。


    倒不是為了約會這種小事,而是為了星象所展示出來的內容。


    如果說沒有婚娶大事一類的,楚子沉尚且做好了心理準備,如今這條天象所昭示的內容,就實在把楚子沉打擊的微微發蒙。


    ——終生無子,絕後之相,這是幾個意思?


    楚子沉仰頭看天,一遍又一遍的推測著那道透出未來意味的天軌。然而即便是他的脖子都有些酸痛,星象中昭示出的意思還是沒有任何的改變。


    要說沒有婚娶,對楚子沉來說還不算大的影響——畢竟要有孩子的手段有很多,比如說光明正大的代孕——可終生無子這條命格,對他來說就實在太嚴重了。


    如果沒有子嗣,那誰來繼承楚子沉的衣缽,誰來承接燕國的血脈,誰來接續祖宗的傳承,誰能遞接宗廟的香火?


    身為一個古人,子嗣對於楚子沉實在是太過重要了。麵對著這麽一個嚴肅的消息,楚子沉不得不沉默。


    他漠然的沉默顯然讓顧然有些患得患失。他完全不知道形象光鮮亮麗的楚相正在以公謀私,還以為自己的恩怨牽扯的十分麻煩,過了片刻才輕聲問道:“很棘手嗎?”


    楚子沉低頭看他一眼,把這個話題模糊過去:“我能觀測命脈的機會十分難得——我倒寧願是我看錯了,這種情況,我幾乎有些不敢置信了。”


    顧然聽後當機立斷,掏出手機啪啪啪連拍三張,果斷道:“楚相莫急,難得也不要緊,現在回去也能看了。”


    楚子沉:“……”


    現代科技,這真是一項省心省力的好手段。


    不過……“於你而言,星盤沒有別的變化。對我來說,星盤卻是瞬息萬變。不要拍照了,定格的死物沒有意義,天象的運動始終都生生不息。”


    “哦。”顧然漠然的答應了一下,然後淡定的把手機調成了錄像機的模式:“楚相你指吧,你想看哪兒我就錄哪兒。不確定也沒關係,大不了查了資料,明天早晨繼續看。”


    楚子沉:“……”


    他突然想起,昔年在他師父的那個時代,能抓住一絲一閃而逝的天機全憑運氣和天意。然而放到現在,隻要開架高清攝影機二十四小時運轉,再培養出一批看天象的人才,每天分批次觀看錄像帶……


    楚子沉痛苦的從自己的腦洞中掙紮出來,心裏卻是明白的,如果他真的能批量生產出繼承他本領的徒弟,這種想法就絕不是天馬行空,那在十七局單獨開個天象偵測科也不是不可能。


    難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這個想法的確不錯。楚子沉已經有了在十七局深深紮根著手打開一片勢力的念頭,如果未來細細規劃這個部門,他也算是做到了萬裏長征的第一步。


    曾經是意氣風發驚豔天下的人物,難道換了一個世界就會默默無聞,甘願做個無名英雄?


    不可能的,楚子沉畢竟是楚子沉。


    顧然的存在感刷的實在太到位,楚子沉也不至於忘記他這次觀測的本來目的。他暫時把自己的命相放到一邊,認認真真的辦起了顧然托他做的事。


    黑氣衝霄,其為惡蛟……楚子沉表情莫測的好生端詳了一番永夜和十七局的大局,忖度著其中每一分深淺利弊,彼此之間的薄弱和優點,最終在心中收拾歸攏出了他需要的答案。


    楚子沉專心致誌的實在過於入神。身邊的顧然嫌棄手機到底屏幕太小,用著不順手,早就下樓一趟,換了一個專業的攝影設備。


    他無比忠誠的跟隨著楚子沉的視線,絕不放過楚子沉目光所及的每一個細節。


    “怎樣?”等楚子沉收回自己的視線,長長吐出一口氣後,顧然仍舊沒有關掉攝像機,隻是追問了楚子沉一句。


    楚子沉幽深的眸子對著顧然同樣漆黑冷峻的眼睛,相看無言片刻,輕聲道:“很好。”


    事實上,這並不是楚子沉真正想說的話。


    整體一通分析做下來,楚子沉就隻有一個念頭——


    你特麽在逗我!


    顧然實在應該對自己有些信心的,他的對手簡直就是一團糟。比起這個,楚子沉覺得還是終生無子的命格更讓他鬧心一些。


    送佛送到西。楚子沉示意顧然把手裏的攝影停下,走向天台上放置的一套桌椅,信手托過桌上的紙筆,圖文並茂的勾勒圖案,給顧然細細的講解起來。


    “顧組長所圖謀的組織,如果我所料不錯,應該是‘永夜’吧。”


    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楚子沉微微一笑道:“逆天而行,終究要自食其果。‘永夜’形為惡蛟,成盤柱一勢,意在休養生息。其身軀貌若龐大,卻未化龍角,腹有空缺——應該是近來受到什麽巨大打擊。”


    顧然點了點頭,瞬間聯想到孟謙死後永夜就收斂了不少的事情。


    看到顧然麵上有讚同之色,楚子沉這才微微一笑,繼續向下說道:“十七局於此處,形為麒麟,同惡蛟針鋒相對。麒麟乃仁獸,見之有吉兆,主太平。雖然有角不傷人,有額不觸人,可這隻麒麟角若刀鋒,麵有護衛之向,口中吐火,想必已經準備萬全,必然無往不勝。”


    對著顧然亮起來的眼睛,楚子沉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話雖如此,顧組長還請看這裏。剛則易折,鋒而易崩。麟角尖處有岔口,顯然交鋒中當有必有波折。我觀如今局勢,對峙之時,十三組必然一馬當先;如受反擊,十三組也會首當其衝。角尖岔口,意為重傷頭目,大約正是應在顧組長身上。近來還請顧組長和諸位多多注意,莫要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我知道了。”顧然雖然這樣說,可看他的表情,並未太在意楚子沉最後的警告。


    對他而言,隻要能夠報了仇,毀了永夜,好像無論蒙受了什麽損失都不算大事。


    哪怕讓他這輩子都和風細雨,好聲好氣的說話。


    得到了答案的顧然終於放下心來,在離開之前還友善的詢問了一下楚子沉要不要一起下樓,他還能順便送楚相回家。


    “多謝組長,不過不必了。”楚子沉歎了口氣,重新把目光投向天際,看著自己的命星:“我今晚打算守在這裏,組長先走吧。”


    顧然解決了心頭大患,表情比平日裏輕快很多,而楚子沉卻恰恰相反。看那鮮明的昭顯著“終生無子”命格的星星,就算回到家裏,楚子沉大概也睡不著了。


    顧然把攝像機和手機內存卡留給了楚子沉,自己走了下去。天台上終於隻剩下楚子沉一個人。


    ……為什麽會這樣?楚子沉把臉埋在手心裏,在寒冷的夜風中思考這個有些殘酷的現實。


    未來總是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東西,也許你的一個舉措就能改變它,也許你為了改變它而做出的應對,卻恰好為你的未來壘上一步。


    楚子沉並不是會為了改變未來就特意做出某種應對的人。他的性格堅韌不屈,但他對天道的確有種求道者都有的默認和服從。


    他隻是想知道原因。


    是不是跟我決定和謹之在一起有關係?如果我找一個女人婚娶呢?


    楚子沉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依照傅致遠的性格,是絕不會攔著他做代孕的。沒有子嗣的事情大約跟這個沒有關係。


    更何況,盡管兩人沒有實質性的動作,但現在要他放開傅致遠,他也有些舍不得。


    楚子沉坐在冷冽的夜風中沉思良久,最終還是不抱任何期頤的“房事不決問百度”了一下,百度果然給力,很快就給了他兩個個靠譜妥帖的回答。


    死精症、陽.痿。


    楚子沉:“……”


    他突然覺得問題還是出在自己要跟傅致遠在一起身上好了。


    真是再也不能繼續愉快地生活下去了……


    楚子沉歎了口氣,仰麵向天,浩瀚星海浮動在他眼前。他不會和平常人一樣單純的欣賞這些美麗,每一點星光都是燈火,照亮著無數茫茫未來前進的軌跡。


    你別自欺欺人了。一個冷冷嘲笑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因為什麽。


    沒有什麽,不過是對他逆天而行的懲戒罷了。


    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是懲戒,知道自己屍骨無存的下場是懲戒,如今連子嗣都不能在這個時代留下,無法把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也是懲戒。


    他當年親手做的那些事情是前因,如今自己吃下的,正是年少輕狂的後果。


    沒什麽可怨的。


    雖然道理是這樣講,但楚子沉畢竟不是聖人,真正承擔起來,他還是難免有些鬱結。


    楚子沉推開桌子站了起來,好像心髒被當成抹布攥了一把,既有些扭曲酸疼的難受,又有些“終於來了”的了然。得到了如今這個結果,他不再執著很多東西,正如同他剛剛來到這個時空時,得知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時候反而把心落到了實處。


    糾結於那些,倒不如惜取眼前人。


    手中的電話毫不猶豫的撥了過去,眼下正值三更半夜,本來應該是休息的好時候,可鈴聲隻響了一聲,就很快被人接了起來。


    “璋華?怎麽了?”


    “沒什麽。”楚子沉低笑了一聲,略帶苦澀:“知道了一個不幸的消息。還有,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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