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要重新勘察白澤封印?”


    “不錯。這次你要跟我一起去。”楚子沉將桌麵上散亂的銅錢收拾起來:“把東西備齊——帳篷、食水一類,我們也許要在那裏呆上一段時間。”


    蘇折猶豫道:“楚相,其實檢查封印的話,一天時間就差不多了。”


    “是啊。”楚子沉微微一笑:“不過除此之外,我更傾向於跟白澤喝幾次親切友好的下午茶。”


    白澤本來就是仁獸,楚子沉做出雙方交流溝通的選擇也並不意外。隻是蘇折依舊遲疑了一會兒:“我覺得,跟從您的人選,還是雷炎比較好。他有些朱雀血脈,也許跟異獸也許有些共同語言。您知道的,我身體裏有蠱,這些奇獸並不是都喜歡我。”


    “恩,不過我還是帶上你比較放心。”楚子沉神秘的笑了笑,手指摩挲了一下刻在桌麵上的星象紋路:“帶上雷炎……我實在是膽戰心驚啊。”


    “雷炎的忠誠度沒有問題。”蘇折以為楚子沉懷疑雷炎,連忙出聲解釋:“組長對他一向倚重,他為人憨厚,也沒什麽二心。”


    “不不不,跟那個無關。”楚子沉的表情多了幾分戲謔:“我是擔心,如果我帶著雷炎,有人會貪圖他的美色。”


    蘇折:“……哈?”貪圖他的美色?什麽意思?就雷炎那五大三粗的鐵塔漢子,竟然還能稱得上美色?


    等等!蘇折看著楚子沉臉上那玄妙的微笑,覺得心緩緩提起了一線——楚相非要帶上我走,不會跟自己的長相有什麽關係吧?


    ————————


    “打個電話就好了,你還特意趕回來。”傅致遠傾身給楚子沉倒茶:“沒想到你要軋著新年出去。今年過年早,我本來還打算帶你回家的。”


    “這個不急。”楚子沉接過茶水,含著笑凝視著傅致遠,唇角微勾,意態悠然:“以後還有幾十個新年,我總不可能次次都過年都出差的。”


    “天,你誘惑我。”傅致遠抄起一旁的檔案袋象征性的擋了擋,卻既沒有遮住楚子沉的眼睛,也沒有遮住他自己的眼睛:“不是說君子端方自持嗎,我真是受了曆史好大的騙。”


    楚子沉大笑起來:“君子端方是不假,但麵對意中人的時候,你也肯規規矩矩,握一握手都先上個名帖嗎?”他帶著笑意的目光在傅致遠臉上一寸寸流連而過:“不知你肯不肯,反正我是不肯的。”


    “我肯啊。”傅致遠笑了起來,把手伸進口袋裏,下一刻摸出了一個黑色天鵝絨的正方盒子,盒子深沉簡約,幹幹淨淨沒有標記牌子,一看就知道是專門定做。


    傅致遠把盒子推向楚子沉,看對方略微驚訝的輕哦了一聲,隨即接過打開:“真是……別出心裁的名帖。”


    兩枚男戒靜靜的立在盒子裏。


    楚子沉取出一枚:“我聽說,這種名帖裏一般都別有玄機,不知是真是假?”他把這枚戒指放在眼前,看了看戒指內圈的字,一下子笑了:“英文?”


    十二個字母靜靜躺在戒指內圈:thegiftofgod——上天賜予的禮物。


    “他們說刻漢字不好看。”傅致遠無奈的攤了攤手:“我問他們,刻小篆會不會好看一點,結果對方快被我氣哭了。”


    楚子沉笑的前仰後合。過了片刻,他正正容色,捏住手中的那枚戒指,當著傅致遠的麵鄭重其事的戴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傅致遠彎了彎眼睛,也取出了另一枚戒指,同樣整冠斂色,用一絲不苟的態度把戒指佩上。


    “這份名帖這樣重要,總不能是隻為了握握手。”


    “那我想想。”傅致遠裝模作樣的沉思了片刻:“一個吻怎麽樣?”


    楚子沉大笑出聲:“隻是這樣?你可以用他預訂我後半生的——不過現在改口也晚了,還是讓我用名帖預訂你的後半生吧。”


    他攤開自己的手,手掌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躺了一塊羊脂白玉。這隻手優美纖細,配上掌心散著淡淡柔光的美玉,恰是相得益彰。


    這塊白玉玉質柔和,溫潤無暇,四周飾以勾雲紋,上麵似乎密密麻麻的刻著繁複的小字。


    傅致遠心頭一動,把玉從楚子沉掌心取出,努力辨識上麵的字跡。片刻後,他也笑了起來,覺得自己一瞬間體察了楚子沉剛剛發現戒指內側刻著英文的微妙心情:“小篆?”


    楚子沉含笑頷首,眼角眉梢都鐫刻著濃的幾乎滿溢的情意。他輕輕敲打著小幾,好像在應和著某種節拍,柔聲吟誦白玉上篆刻的字跡:“投我以木果,報之以瓊璋。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當年的有情人贈予木瓜、木桃、木李,都是豐潤的果實。於是他們的情人回報給他們瓊琚、瓊瑤、瓊玖,都是珍貴的美玉。


    而如今,傅致遠送給了楚子沉一片紅豆,也贈給他不盡相思。楚子沉回送他的是美玉,是瓊璋,又何嚐不是楚璋華自己。


    傅致遠仿佛受了某種牽引似得跟楚子沉四目相對,彼此能看到對方的眼底深處,漆黑的瞳仁底,滿滿都是對方的身影。


    他合上手掌,把這塊玉合在自己的掌心裏,突然就明白為什麽當年暗戀女孩兒的小夥子,會因為相思吞食對方的蔽膝而死。


    從此,再不敢笑古人癡。


    因為愛情洶湧而來的時候,無論今人古人,心中流淌過的大約都是一樣迅猛而無可抵抗的洪流吧。而他甘願被這洪流征服,隨著滾滾波濤漂流,一直抵達對法的心房深處。


    傅致遠開了口,他的嗓音已經不受控製的沙啞:“你剛才答應了我一個吻。”


    “我其實還答應了更多別的。”楚子沉調整了坐姿,衝著傅致遠張了張手臂。看起來自然、悠閑,而且……仿佛在邀請別人為所欲為。


    傅致遠站了起來,隔著兩人中間的小幾和茶水,隔著那個黑色的戒指盒子,他握緊手中的玉佩,傾身吻了上去。


    而迎接他的,是對方的親吻。


    …………


    楚子沉衝著傅致遠抬了抬手:“送到這就算了吧。”


    他此時正站在傅致遠別墅的門廊口,傅致遠距他不過半步之遙,正是一個一伸手就能按住對方肩頭,一伸手就能碰觸對方麵頰的距離。


    傅致遠沒有抬手,他隻是低笑了一聲:“實在舍不得,我再送你一段。”


    楚子沉沒有再製止,他側了側身,等傅致遠跨步上來跟他並肩後才一起向外走。傅致遠的左手不經意碰到楚子沉的右手,在他的手上留下一道微涼的觸感——是傅致遠的那隻戒指。


    楚子沉失笑。


    兩個人並行到停車場,楚子沉按著自己車子的車門:“我走了。”


    “嗯。”傅致遠點了點頭,一低頭就看到了楚子沉無名指上銀白的戒指,略帶著點又要分離的不甘,歎了一聲:“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楚子沉定定的看著傅致遠,微微一笑,溫聲道:“待歸來,千種風情,杯酒與君說。”


    引擎聲發動,傅致遠側身讓了讓,擔任司機的蘇折對傅致遠眨了眨眼睛,就熟練的挑頭,踩油門,隨即絕塵而去。


    ————————


    蘇折有些氣喘。他少年時就被顧然量身製定過計劃表,即使後來成年工作後有所懈怠,身體素質依然遠超於大多數人,本來並不是這樣容易疲累的。


    但是……天知道,楚子沉已經帶著他在山上攀爬走動了一個上午。


    為了防止有人發現白澤所在,封印之地的確布上了幾層陣法,能牽引普通人不自覺的遠離那裏。不過蘇折相信,那些東西還攔不住楚子沉。


    楚子沉明顯是有目的的遊走在山上,當他到達一個目標的時候,就在那裏改動格局,有時候移開石塊除平草木,有時候用銳器劃出深深刻痕,還有一次他幹脆割裂自己的手掌,表情嚴肅的用自己的血來染紅地皮。


    畢竟他傷的是手,自己包紮不便。蘇折從自己貼身的藥品包裏扯出繃帶來要替他纏上,卻被楚子沉搖頭拒絕:“不用,一會兒還要用到。我們現在去白澤那裏。”


    蘇折早年也跟著顧然巡視過這兒,來多了也就不覺得這森森的洞穴瘮的慌。楚子沉走在他前麵,步伐穩定而緩慢,蘇折以為他是乍到了陌生環境的警惕,悄聲提醒他:“楚相,這裏隻有一條走道,沒什麽危險,不用這麽慢的。”


    楚子沉聽了他的話,不但沒有疾步快走,反而停下了。


    冷光手電筒吞吐著光圈,掃射一樣的在幽暗的山洞裏畫了個大圓,最後停在兩人左手邊的一塊山壁上。楚子沉把光推到最強的一檔,照了照那塊苔蘚遍布的大石,眯眼細看,確認了什麽一樣點了點頭。


    手上收攏了一些的傷口被他重新扯裂,楚子沉沒有任何猶豫的把還流著血的手摁在了那塊石頭上。


    深綠色的苔蘚上沾染了鮮紅色的血,在白慘慘的冷光下分外滲人。


    蘇折略微訝異,不是因為楚子沉的舉動,而是因為楚子沉把手按上去的那一瞬,他的確看到了楚子沉左手無名指上的一個金屬圈。


    想想,楚相帶個戒指……這種出戲感真是太微妙了。


    等不到他做出別的反應,山洞裏就傳出一種石頭磨擦挪位的聲音。顧然就是因為這個出的事,蘇折對此相當警覺,他一把抓住楚子沉手腕打算拉著他逃跑,然而下一刻,他自己的手腕卻被楚子沉反手按住。


    “穩妥些,別讓主人家看了笑話。”


    隨著楚子沉的語音落定,兩人麵前那塊沾血的石頭也緩緩拉開。在蘇折心目中一直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曲折山洞裏竟然還別有玄機!


    別有玄機的山洞兩側點著兩排蠟燭,燭光跳動,照的整條道路亮如白晝。楚子沉從善如流的把自己的手電筒關上,心中稍稍喟歎:是鮫人燭。


    他當機立斷褪下手腕上的佩玉,捏起蘇折的下巴,硬是將那塊內裏疊著重重紅色紋路的玉填進了蘇折嘴裏,不等蘇折說什麽,他就先一刻捂住了蘇折的嘴,又抽手壓住蘇折聲帶,暗示他不要出聲。


    蘇折:“……”


    確認蘇折安安靜靜後,他自己則蜷起手指,借著掌心的鮮血四指齊動,為自己在掌心裏描繪了一個紋路。


    兩人安安靜靜的走了一段路,很快又到了一個矮窄的洞口。要人含胸低頭才能通過。楚子沉毫不在意的俯身進入,蘇折也跟著有樣學樣。


    再抬頭時,又是別有洞天。


    這個山洞寬敞空曠,中心有處澄澈的水潭,水潭中拔出一個祭台,仿佛天生如此。四壁鑲嵌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顆顆等大,照明效果也絲毫不比剛剛的兩排鮫人燭差。


    而水潭中央的祭壇上,站著一個通體雪白的生物,渾身耀耀如有光,幾乎教人不敢直視。


    它定定的看了兩人一會兒,才從喉嚨裏吐出幾個音節。


    那音節古樸渾厚,蘇折理所當然沒有聽懂。楚子沉不卑不亢的衝這生物行禮,動作不矜不伐,姿態優雅,儀度渾然天成。


    一係列隆重的禮節行完,楚子沉才同樣用那種古樸的音節回了話。


    蘇折看到那疑似白澤的生物微微頷首,下一刻楚子沉才轉頭看向他:“可以說話了,把玉吐出來。”


    蘇折忙不迭的把那塊都含熱的玉吐到掌心裏,驚悚的發現裏麵原本赤紅如血的紅絲都已經變成一種閃著精光的幽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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