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沒有心思期待趙姬母子歸國了。自從秦宮有了兩任太後,後宮的水漸漸變深了。以前華姬夫人寵冠後宮,一家獨大,如今夏氏母憑子貴,逐漸衝擊蠶食華姬夫人的宮中勢力,兩宮明爭暗鬥日趨嚴重。


    夏太後是得誌便猖狂的典型,在子楚未繼位成為秦王前,她對華姬夫人要多溫順有多溫順,甚至有時候會來華姬夫人的宮殿裏伺候華姬夫人。現在她也是太後了,為了一洗前恥,有了空就到華姬夫人麵前耀武揚威,有一次甚至直言華姬夫人是靠她的兒子子楚才能夠保持今天的地位。


    從那句話來看,就可知道夏太後的眼皮子有多淺,政治眼光有多窄.她顯然忘了如果沒有華姬夫人,子楚是根本當不上秦王的事實。我內心對她有些鄙視,雖然知道以我宮奴的地位,根本沒資格鄙視她。但夏太後能夠做到讓我一個小小的宮奴鄙視她,她也夠有出息的了。子楚能夠從趙國質子搖身一變成為秦王,不僅是靠呂不韋的謀劃,也有他自己的謀略與眼光,很顯然,他沒遺傳了夏太後的基因,而是完美繼承了嬴秦氏的果斷和智慧。


    子楚是個正常有大誌的國君,這多麽可喜可賀啊,尤其對於整個大秦國來說。如果有一個繼承夏太後腦子的國君,對於一個國家來說,這會是多麽大的打擊,在狼煙四起的戰國,也許用不了幾年,秦國就會被別國給吞了。


    “阿房,你又在發什麽呆?”寶敏姐姐端著一盤新鮮的果子,看到我又依靠在欄杆邊,嘴角掛著傻笑似的發呆,忙拉了拉我,“夏太後正在內殿,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你這麽發呆,待會要是衝撞了她該如何是好?”


    我從鄙視夏太後想到秦國的未來的幻想中回過神來,忙在寶敏姐姐麵前站好。寶敏姐姐是我從進華姬夫人宮殿時候就認識的一位姐姐,與我同年進了秦宮當了宮奴,隻是姐姐是秦國平民之女,而我是戎族被俘之後,若非華姬夫人的另眼相待,我的地位還在寶敏姐姐之下。


    “寶敏姐姐,阿房曉得了。”我很老實地認錯,乖乖地到一旁站好侍弄花草。


    寶敏姐姐看了一笑,“你要是想偷懶去玩,就躲到殿後邊去,不要被人撞見,我先進去服侍太後了。”


    “姐姐慢走。”我忙道,然後目送寶敏姐姐窈窕的身姿輕快地往殿內去了。


    待她不見蹤影,我才對著眼前的一盆茶花歎了口氣,小聲地對那開得正豔的花朵說道:“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偷懶,但也不想每次夏太後過來,就躲在這裏麵對你們呀。”說著揪了揪那花瓣,突然想到關於花的一些說法,我想我摸著花兒傳宗接代的東西實在是有些猥瑣,隻好訕訕的放開。


    每次夏太後過來,華姬夫人必打發我到別處去,隻因為我曾在夏太後未發跡前,得罪過她。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當時夏太後還是夏氏,是子楚他爹眾多妾氏中的一個,也不得寵,甚至過得比華姬夫人宮殿內的一般宮人都不如,而她每次來華姬夫人宮殿討夫人歡心時,也穿得格外低調。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太小,眼神也不怎麽好,把她當成了與我一樣的宮奴了。


    對於夏太後來說,這是對她極大的侮辱,這筆賬她隻要看到我,早晚都會找機會跟我算的,所以我要躲著她,以免她想起我。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內殿傳了嘈雜的聲音,我立馬豎起耳朵,往內殿的方向望去。隻見寶敏姐姐被兩個宮奴給押了出來,我心想發生大事了,仗著身形小,繞道摸到內殿拐角一處藏好,聽聽到底發生了何時。


    那兩個押著寶敏姐姐的宮奴一看就不是華姬太後殿內的,不用說也是夏氏帶過來的,一會我就見到掌事宮人明芝姑姑出來了,明芝姑姑的臉色不好,帶著兩個宮奴把寶敏從夏氏的人的手中給拉了過來。


    很快夏氏夏太後滿臉怒氣也出來了,冷笑地衝著內殿道:“華姬姐姐的宮奴好生無禮,居然沒本宮的允許,私自放了本該受罰的宮奴,該當何罪?”


    果然這事是夏氏主動挑起的,我也心頭火起,為了社會和諧,這夏太後就不能消停一些嗎?


    內殿華姬太後並沒有出聲,明芝姑姑就替她說道:“宮內無故不得對宮奴動用私刑,這是從先孝公便立下的規矩。太妃娘娘這是要背棄先祖嗎?何況太後為正,是先孝文王嫡妻,亦為莊襄王嫡母,太妃如此霸道行事,可是要挑釁嬴秦宗祠?”


    說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呐!我暗暗為明芝姑姑搖旗喊威。


    明芝姑姑一番義正言辭的話讓夏氏臉紅脖子粗,也無法反駁。子楚即位為號莊襄王,孝文王是他爹,而先孝公自是他曾曾曾祖父。明芝姑姑作為掌事姑姑,本身也是嬴秦宗族之女,自小熟知嬴秦一族幾百年來的曆史,雖夏氏有莊襄王的扶持立為太後,但在規矩刻板的明芝姑姑眼裏,夏氏永遠都是太妃。


    想來夏氏恨明芝姑姑比恨我更甚,隻是明芝姑姑背靠嬴秦宗族,麵前又立著個華姬太後,她的地位夏氏輕易動不得。


    “你很好!你給我記住你今日說的話!”夏氏氣極而笑,望著內殿,見裏頭的人不發一語,冷哼一聲,揚手就帶著她的人離開了。


    明芝姑姑望著夏氏離去,眼光暗了下來,正要轉身回內殿,就望到了我的裙角,衝著我藏的方向喊道:“阿房,還不出來?”


    我聞聲,馬上現出身形,應道:“明芝姑姑。”說著又看向寶敏姐姐,跑到她身邊,問道:“姐姐沒事吧?”


    寶敏姐姐搖了搖頭,她已經從驚嚇中恢複過來了。


    “你這小丫頭,快跟我進來。”說著,明芝姑姑拉著我的手,帶我進了內殿。


    華姬夫人正跪坐著,用水煮茶餅,她看起來有些恬淡,隻是我知道,她一旦煮茶喝的時候,就是心情不大好的時候。她看到我,招手讓我過去,“阿房,過來喝喝本宮煮的茶。”


    我不要啊!我內心斯巴達式地狂吼。茶餅煮出來的茶難喝死了,這隻是秦國一些人小範圍用來提神用的,並沒有流傳開來,華姬夫人是個喜好新鮮事物的,自從知道有茶餅這東西之後,她就養成了生氣煮茶的壞習慣。


    雖然不願意,但是老板發話了,我也隻能乖乖地上前,端起茶碗大口喝下,喝完苦得我眉毛都揪到一起了。


    “你這個小蠢蛋,讓你喝,又沒讓你一口氣喝下去。”華姬夫人被我的樣子給逗樂了,又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我漱口。


    看到華姬夫人的笑顏,聽著她的話,我隻能感慨老板果然都是不好伺候的,喝了一口水,把碗擱好,我問道:“夫人,剛剛是發生什麽事了?”


    “怎麽還叫夫人,要叫太後。”華姬夫人伸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叫夫人年輕……”我才開口解釋,就挨了明芝姑姑一下。


    “我教了你這麽多年規矩,你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明芝姑姑對我恨鐵不成鋼,“叫太後是規矩,你不要想些別的。”


    “明芝,不要對阿房那麽凶。”華姬夫人見狀輕笑。


    “姑姑,不能說粗話。”我知道明芝姑姑是個溫柔嫻淑的女子,但自從她接手教我讀書識字,秦宮規矩後,她粗魯的女漢紙天性就得到了釋放,總是在對我沒辦法之後,也開始說話不講究了。


    明芝姑姑被我一噎,瞪了我一眼,說道:“小丫頭,就你文雅。”


    華姬夫人笑著岔開了話,跟我說剛剛發生的事,左右不過是夏氏過來挑事兒,不過,這次不比平常的雞毛蒜皮,因為趙姬母子要回來了。


    “王上已即位半年,他在趙國時立的夫人趙氏與長子政還活著,也是時候讓人護送回來了。”華姬夫人似是平平常常感歎一樣,但我知道,她起這個心思時間肯定不短了。請趙姬母子歸國,這事現在就華姬夫人提最合適,而華姬夫人選在這個時候提,也恐怕是真的不耐煩夏太後,準備打擊打擊夏氏了。


    趙姬母子歸國一事,必然會與夏太後起衝突,因為在子楚當太子那一年,夏氏的侄女小夏氏已經給子楚生下一子,若無趙姬母子,小夏氏肯定會被立為夫人,而她的兒子會是長子,注定是王儲。


    可惜夏太後心心念念希望趙姬母子死在趙國,卻偏偏沒如願,若無人提起他們,她完全可以當趙姬母子不存在,但是華姬夫人怎麽可能讓她繼續得意下去?


    對於華姬夫人來說,她本身就是楚國貴族,又浸淫在秦宮二十幾年,眼光格局是夏太後如何都比不了的,所以她一出手,一定是直接打在夏太後的七寸上。


    “以後,宮裏又要變了。阿房,你啊,不能再這麽呆了,知道嗎?”華姬夫人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行了,自己出去玩吧。”


    我一點都不呆!可惜,我內心的咆哮,夫人聽不到!


    待我離開之後,明芝才收起笑臉,略帶心事地問華姬夫人,“太後,您真的要將阿房送去服侍歸來的政公子?她才七歲不到,平時又迷糊,您這麽喜愛她,何必將她置於危險之地?”


    “明芝,阿房如今隻是稚齡,麗色已現而不自知。本宮日漸年邁,也不比孝文王仍在時說一不二了,又能護得了她何時?”


    “何況夏氏虎視眈眈,本宮需要與歸來的趙姬示好聯手才行。阿房去政公子身邊,是最合適的,政兒與她年歲相當,正是需要玩伴的時候。她是個赤誠的孩子,運氣也好,若日後她有出息,多少也會看在本宮的麵子上,對華氏一族照應些。”


    華姬夫人說完這段話,內殿裏久久無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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