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陪嬴政去見趙姬,我有些不是很向往。對於趙姬這個人,我必須承認對她的觀感很複雜。


    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嬴政的出生。但也因為她,在未來成為嬴政親政的攔路虎,與嫪毒私通又生兩子,更別說為了自己的太後權力,默許嫪毒暗害嬴政。


    身為嬴政的親生母親,她在嬴政幼年時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到最後卻為了權力而選擇放棄這個兒子,並且私德有虧,我也許還沒有資格評價一個曆史留名的人物,但我依然不是很喜歡她。


    我懷著對趙姬各種想法,跟在嬴政後邊,在寺人的帶領下,去了趙姬住的元銘宮。


    元銘宮是離曆代秦王住的宮殿最近的一座宮殿,我對這裏並不陌生,因為在華姬太後還沒成為太後前,她一直就住在這座宮殿。趙姬被子楚安排住在這裏,可見子楚很可能會冊封她為王後。我想著打量了一下嬴政的小背影,他或許知道他娘住在這裏的意思。


    正想著,就聽到嬴政問了,“阿房,聽說你之前也住過這座元銘宮?”


    “公子,這座元銘宮是先孝文王,您的祖父特意為華姬太後建造的,在王上未即位冊封太後前,阿房一直住在這裏伺候太後。”我想了想說道。我進秦宮雖然就短短幾年,但也已曆經秦昭襄王,秦孝文王到如今的莊襄王三代了,對於大秦宮裏沒有哪處我是不熟悉的。


    “哦,這樣子。”嬴政稚嫩的聲音並沒有透露太多情緒,就好似隻是平常一問一樣。不過我話裏透露的那些信息,比如元銘宮是華姬太後還是王後的時候住的,而趙姬住進這裏,就有了一定的含義在裏頭。嬴政這麽聰明,他肯定聽清了我的意思。


    轉眼,就到了正殿門口。


    隻聽到守殿宮奴傳報了一聲後,嬴政就帶我進去了。剛進去,就聽到子楚爽朗的笑聲,還有趙姬嫵媚的嬌嗔,我聽著就覺得小始皇帝好像來得不是時候,這子楚和趙姬濃情蜜意的打情罵俏,現在過來不是打擾人家麽。


    待進去見到子楚和趙姬的時候,我赫然發現還有一個比我們兩個小的更大的電燈泡---呂不韋。原來他也在。


    呂不韋貌似和子楚一直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從他一開始選擇要投資還在趙國當質子的子楚開始,他對子楚就真的是事事掛心頭,連自己的女人都送。子楚對呂不韋那也是做到了共富貴,當了秦王之後,封侯拜相,極為信任呂不韋,幾乎到哪兒都會帶上呂不韋。有呂不韋在,我對趙姬和嬴政的前程絲毫不懷疑,為了讓自己的政治投機更成功,呂不韋也會對嬴政另眼相看。不過趙姬也是個強人,前夫和現夫兩人同時在場,她也能當做視而不見,而討好現夫。


    子楚看到嬴政到了,待嬴政見過禮後,他才道:“政兒因何事過來?”


    “今日政兒還未拜見母親,便過來了。”嬴政直接說道,聽得趙姬得意地笑了,招手讓嬴政到她身邊去。


    子楚聞言,嘴角彎彎,似笑非笑,對嬴政道,“政兒隻記掛你母親,卻忘了父王呢。”對於嬴政這個長子,他說心無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嬴政出生在他處境最艱難的時候,他的出生給了他支撐的希望,但當時趙國因秦將白起坑殺四十萬大軍而怨憤想殺作為質子的他時,因當時的情形,他選擇放棄了嬴政這個長子,在呂不韋的幫助下逃回秦國。在他當上秦王這期間,趙姬和嬴政母子在趙國受過哪些苦哪些罪,即使不問,他也可以想象得到。


    嬴政並不親近他這個父王,他也隻能任他,希望日後他能明白,自己最看重的還是他這個長子。


    呂不韋聽到子楚這樣說,卻先幫嬴政開脫了,“王上,公子隻是不知您也在罷了。”


    “仲父說的是,父王若想,政兒可日日到前殿拜見父王。”嬴政想了想說道。他雙眼直直地看著子楚,黝黑發亮地瞳仁直接對上子楚,昭示著野心。


    父子二人就這麽對視了三秒,子楚哈哈大笑,撫掌而道:“好,不愧是寡人的兒子!既然你想去前殿,那寡人就允你。”


    秦國中,王子若無王上的允許,不得私自窺探前朝,若違例,嬴秦宗室便會對此作出懲罰。而一旦王子被允入朝,說明他絕對是王儲人選了。我沒有想到嬴政居然這樣子就敢直接對子楚說他對前殿有野心,而子楚居然答應了!


    趙姬和呂不韋都極為高興,趙姬甚至是怕子楚說笑,而婉轉地詢問:“王上,政兒小兒家家,隻是隨口一說,您如何能答應呢?”


    “寡人是君,金口玉言。既然允了政兒,那麽明兒政兒便可與父同往前殿。”子楚滿不在乎地說道。


    呂不韋撫著短須點頭而笑,嬴政小小年紀便有王者之氣度,不怪王上會對他另眼相看。他笑著便將視線落在一直當背景板的我的身上。“公子,這位不是華姬太後身邊的小宮奴阿房麽?”


    從進來之後,我就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子楚,趙姬,和呂不韋的注意力都在嬴政身上,沒想到呂不韋居然會注意到我。我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榮幸,我迄今為止才見過呂不韋三次呢,一次就是子楚歸國拜見華姬夫人,一次是子楚被封太子時拜見華姬夫人,還有一次是華姬夫人榮升太後的時候,三次都是在華姬太後身邊。那麽多人的場合,呂不韋居然會記得我這麽一個小小的人物。呂不韋現在一提,子楚和趙姬都看向了我,頓時壓力山大。


    “阿房見過王上,見過夫人,見過丞相。”雖然一開始已經見過禮了,但被單獨提出來,我還是又拜見了一次。


    嬴政聞言,說道:“祖母已將阿房賜與我,她是我的宮奴了。”


    “嗯?昨日宴會的時候?”子楚聞言,問道。


    “是的,王上,昨日太後見政兒身邊沒有可使喚的宮奴,就將阿房賜與政兒了。”趙姬聞言,回道。


    子楚聽了笑了笑,對趙姬說道:“說起來,寡人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小阿房,她才這麽大。”子楚說了比了一個一米大鼎的高度,“現在她還是沒高多少,小不點兒。”


    王上,請不要在當事人麵前嘲笑她的身高好不好?


    我現在雖小,也是有尊嚴的!雖然我比嬴政要矮一些,但我絕對比一米大鼎要高多了!何況我又不是侏儒,都七歲了還沒一米高?就算要用比興手法也不要用得這麽誇張不符實際啊。


    身高是我現在的痛,被王上子楚在傷口上撒鹽,我還是需要麵帶微笑,仿佛他談論的人不是我一樣。


    “阿房,既然太後讓你伺候政兒,以後就要用心,知道嗎?”子楚與趙姬說完後,又敲打了我一句。


    “阿房明白。”我應道。


    正等著他們問我一些別的,就聽到子楚說:“阿房,你先退下吧。”


    “是。”我聞言,看了眼嬴政,見他看了我一眼,默不作聲,才答應了子楚退下。


    等殿內隻剩下子楚,趙姬,嬴政和呂不韋四人之後,子楚才道:“政兒,阿房從入宮一直都在太後身邊,從小由宗祠掌事明芝教導,年紀雖小,對書無師自通,所學多且雜,你不要因她是宮奴而看輕她。”


    “父王放心,政兒明白。”嬴政想到阿房今日給他講書,的確是所知甚多。而且雖然是太後祖母賜給他的人,但現在看來對他還算規矩尊重,事事以他的命令為先。就連剛剛父王要她退出去,阿房也是先看他的臉色,所以他還是滿意的。


    趙姬聽了笑道,“王上,阿房隻是個小小的宮奴,您何必這麽抬舉她呢?且阿房是犯戎之後,您不擔心她有異心?”對於太後賜了個小宮奴給政兒,在她看來,不過是向她示好而已。王上要政兒看重一個宮奴,也太抬舉阿房了,難不成王上還在顧忌著太後?


    子楚聽到趙姬的不以為然,微皺了眉頭,卻沒有解釋,反而是呂不韋笑道,“夫人你可錯了,如今戎族子民亦是大秦子民。先戎族被俘之人除去入宮為奴的,業已都安置回原地。阿房雖是個宮奴,但從未有宮奴能在她這個年紀就將宗祠的竹簡都閱覽背完,甚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已可說是上天厚愛,有生而知之的靈性。她雖偶有呆氣,但太後極為看重。且先孝文王時雍城地動,阿房以所識並應天所示,及時說服太後,進而讓先孝文王避過那次地動,也使雍城子民少了死傷,實乃一大功德。”


    趙姬聽了默言,好半響她才道:“既然阿房對太後如此重要,那她為何要將阿房賜與政兒?”以阿房的所學所識,太後應該一直把她放身邊才是,如今居然會將阿房賜予政兒,到底打了什麽主意呢?


    “母親,既然太後將阿房賜予我,那麽就是我的人了。不管是為了什麽,我的就是我的,她隻能聽我的。”嬴政挺直背說道。


    子楚聽了很高興,又心道不愧是嬴秦王族子孫!“政兒說得沒錯,善識人禦人,方能成氣候。你要學會不要讓一顆明珠蒙塵,更不要被一顆明珠閃花了眼。政兒,你可知嬴秦先祖因何發跡?”


    “善馭。”嬴政恰好聽了先祖篇的竹簡,知道先祖是因為善於馭獸而得周王室的看重並賜地,又靠一代代子孫的經營,方有今日的大秦強國。


    “是,何為善馭,你回去後好生琢磨。”善馭者,馭人如馭獸。子楚並不顧忌呂不韋在場,對嬴政說道。“在這裏,你是嬴秦王族子孫,善馭,你必須懂得學會。”


    這裏,是大秦宮,是每代秦王成長的地方。


    嬴政看著父王子楚,落地有聲,自信道:“是,政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好!王上有子如此,又有何求!”呂不韋見此情此狀,不由地讚道,想到王上讓公子政認他為仲父,又欲他為其師,不免也為公子的資質感到滿意自豪。


    “哈哈哈哈……”子楚很是高興,“丞相,日後政兒你也要不吝相教。”


    “臣謹記王上所言。”呂不韋高聲應道,望著嬴政的目光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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