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這處的傷勢才最致命,去叫惜兒,先讓她熬一碗麻沸散,然後過來幫忙。”看著在場眾人全都難看不已的臉色,吳熙最先回過了神來,吩咐魏臻道。


    最然侯府的夫人是一片好意,認為周惜一個女孩兒在善仁堂裏多有不便,但在他和秦越回到善仁堂後,周惜卻主動要求搬出侯府。


    周惜父親原也是開藥鋪的,打小就耳濡目染也算是家學淵源,加上她又很有天分,因而常常讓她父親也感慨,她若是個男孩兒便好了。


    因而雖說和吳熙學醫的時間並不長,但周惜的本事卻遠遠不是魏臻等人及得上的。如今那孩子性命垂危,而且還牽扯到那個世子,為了避免人多口雜,想到叫人過來幫忙,吳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周惜了。


    魏臻點了點頭,便到後麵去叫這位小師妹,王祈偷瞧了一眼璟軒,看到璟軒麵沉如水的看著床上那孩子,顯然並沒有在意其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上回他戲言師姐、師妹的,惹得一向和他好脾氣的璟軒當真惱了起來,他到現在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而嫌少在璟軒麵前提起那個周惜。如今看來,好似真是他誤會了,興許當時璟軒是為了旁的事遷怒也說不準。


    而實際上,王祈卻不知道,此時再聽到那女孩兒被提及,璟軒是真的心無波瀾了。之前,他在不知不覺中,總是會把魏臻和那個人連在一起,前世那個人是個難得的癡情種子,位高權重之人三妻四妾太過平常,然而那個人卻是連連讓眾人跌破眼鏡。


    先是娶了出身貧寒的師妹為妻——此舉不知道惹得多少名門閨秀紅了眼睛;而後在那女子福薄早逝之後,一聲再未續弦,也不納妾。


    這種癡情,也算是獨一份兒了。隻是這份癡情,隻能讓他哭笑了吧?所以,今生乍一聽師妹這個詞,他便打心裏由衷的不悅,不過如今想想,當時的自己,還真是魔障了。如今既然已經想通了一切,璟軒自然不會再執拗於此。


    魏臻雖然傻,但卻是個好人,想到這段時間他為自己做的這一切,璟軒心裏一陣溫暖,魏臻把他當成親弟弟一般對待,他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自然也要為魏臻考慮。


    一貫聰明的璟軒,隻怕這一遭,要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正此時,周惜已經端著煮好的麻沸散到了這邊,待看到床上那孩子難以啟齒的地方竟成了這副模樣後,周惜的臉不由得一白,手裏的藥險些撒了出來。


    吳熙忙接過藥碗,一麵把藥汁給那孩子灌了下去,一麵問道:“如果受不住,你便先回去吧。”


    “沒事,先生,我要幫忙。”周惜穩了穩心神,臉色蒼白的說道。


    在一旁把一切瞧在眼裏的璟軒不由得納罕,看這架勢,先生和周惜兩個人打得什麽啞謎?不過眼下沒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因為吳熙已經發話,除了周惜和魏臻留下以外,讓他們所有人都暫且回去。


    左右他們也幫不上忙,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的,還不如讓他們早早回去歇著。死皮賴臉的桓謙是趕也趕不走的,璟軒倒是給王祈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先離開了。


    “這件事既然牽扯到了咱們兩個人的首尾,要是撇開不管,我這心裏怪不踏實的。”王祈苦著臉對璟軒說道。


    “自作孽不可活。”璟軒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就憑著剛剛吳先生因為這事兒遷怒到了桓謙的頭上,憑桓謙那個性子,就不會讓姓鄭的好過。


    “難道咱們就這麽幹瞧著?”王祈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世子如今還逍遙著,他這心裏就忍不住的憋屈,“黑子今兒那口怎麽不咬斷了他的喉嚨!留著他也是個禍害!”


    說到這兒,王祈忍不住抱怨道,不過,他也知道這也隻能是氣話,一旦那世子在他們手裏傷了性命,那事情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瞧著王祈氣惱的神色,璟軒心裏也是一片陰鬱,眼前閃過那個世子令人作嘔的一係列做派,還真是,讓人難以咽得下這口氣。


    他竟然也吃了這樣的暗虧……璟軒的眼底越發的冰冷了起來。說到底,還是太弱小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這口氣,咱們注定隻能忍下了。”璟軒聽起來雲淡風輕的話中,卻拂不去咬牙切齒的味道。


    事實上,事情的發展比璟軒的預想還要更快。


    由於吳熙的遷怒,導致了他和桓謙的關係從剛剛緩和又再度墜到了冰點,這可讓桓謙心裏的火全都撒到了鄭廣安的身上。桓謙結束了溫水煮青蛙,開始雷厲風行的同時,京城中收到老夫人書信的林如海也行動了起來。


    對於林如海這種愛惜羽毛的讀書人而言,那份汙點便是他的逆鱗,像鄭廣安這種明目張膽戳他痛處的,林如海看罷了書信也不由得冷笑了半晌。不過隻是世子,還真以為他便是王爺了不成?


    郡王府裏覬覦這個世子之位的可不在少數,能在王府坐上側妃之位的,家世也都不容小覷,林如海在朝中的人脈經過這三年多的經營也擴寬了不少,因而在這件事上,林如海也出力不少。


    要不是看在妻子賈敏的娘家賈家,與南安郡王還有些交情,隻怕林如海這回,連郡王府也遷怒上了。


    當然,淌過這趟渾水的,自然也少不了隱忍多年、心機深沉的鄭廣平。單看這件事塵埃落定後的結果,便知道了。


    先是在桓謙、林如海的動作下,一道聖旨剝去了鄭廣安這世子的位子,緊接著急怒攻心的老王爺急招他那不孝子回京,在鄭廣安著實被動用了家法後,那些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兄弟們也都沒能得到老王爺的青眼。即便鄭廣安已然不再是南安郡王世子,但這世子之外卻成了懸而未決的一塊肥肉。


    不過,他們這些人也都發現,自打鄭廣安倒黴後,平日裏那個跟屁蟲、馬屁精似的鄭廣平,竟然得到了他們父王的青眼,儼然已經是繼前世子後,南安郡王最寵愛的兒子。


    這些人惱恨的同時自然免不了各種明爭暗鬥,然而每次的結果都是那麽不如意,對方不但沒什麽損失,反而在王爺麵前越發的受寵了。


    以上南安郡王府內鬥的這些閑言碎語,還都是璟軒和王祈兩個人隨著夫人一道去柳家赴宴的時候,在和那些公子哥兒們的閑談中聽到的。


    好似對方是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談,但是璟軒心中卻跟明鏡兒似的,這些人是故意給他透出的話頭兒——很顯然,這些人家中的消息靈通著呢,京中一位王爺、一個林如海,把南安郡王世子都給弄到了如今這副田地,和林璟軒,可是分不開的關係。


    縱然之前那麽多關於林璟軒的風言風語,即使他的身世這些公子哥兒們也全都知曉,如今當著林璟軒的麵兒,這些人可都親熱得很,一口一個林大少爺,熱絡的好似他們是打小到大的世交似的。對王祈這位小侯爺,大家也都自動遺忘了從前瞧不起他的鄉野出身,也是親切無比。


    眾人見把京城中這些消息都給璟軒透得差不多了,繼而又把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先是誇讚了兩句魏臻——這位老侯爺的關門弟子順利通過鄉試後,如今已經趕往京城參加會試——眾人紛說,興許咱們姑蘇也要出一位武狀元。


    隨後,這話題自然又轉到了那家吊人胃口的怡然樓上。


    “我說小侯爺,林大少爺,您二位那家酒樓的架子也太大了些吧。下個月初五,我小姑姑回姑蘇省親,我原還想著帶著我那兩個堂弟去你們家的酒樓開開眼,哪知道一打聽,最近能定的日子,都排到了五月,還真是給我當頭一盆冷水呐!”趙三公子率先抱怨道,可語氣裏卻半點兒惱火的意思都沒有。


    聽了這話,璟軒和王祈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容,既那個世子倒黴之後,金陵薛家也沒撈著好果子吃。


    在撤了鄭廣安世子之位之後,皇上又下旨申飭了薛家當家人,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聖旨的內容隱隱約約也有風聲傳出來,大體是斥責薛家以下犯上、欺到了侯府孤兒寡母頭上之類的言語。


    若說這隻是風聲,但接下來薛家迅速關掉了在金陵生意十分興隆的酒樓,便等於坐實了這份傳言。


    之前薛家搶了興安侯的產業,也沒見上頭有什麽動作,如今這王爺一回京城,南安郡王世子先倒了黴,緊接著就是薛家,在場的眾人哪裏還不明白這都是因為什麽?


    看著眾人各異的神色,璟軒和王祈對視了一眼,這才笑道:“我也跟趙三公子交個底,我們那怡然樓雖然對外稱每日隻接待四位客人,但實際上還留了間最雅致的別院為朋友們準備。”


    趙三公子原就是這麽一說,也沒想到事情還能有轉機,聽了璟軒的話不由得大喜過望,笑道:“既這麽著,我可就厚著臉皮討個情,初五那日可千萬得給我留著!”


    王祈自然也滿口應承了下來,趙三公子笑得更是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帶頭說道:“咱們既然都是朋友,可別再大公子、三少爺的這麽生分了。”


    這話自然也引來眾人一致的點頭,因此按照年齡,屋裏這些人也都叫名字的叫名字、稱兄弟的稱兄弟,氣氛越發的熱烈了起來,而此時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陳四公子方才開了口:“璟軒,王兄,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陳四哥直言無妨。”因著年紀最小,因而在座所有的人,璟軒都得叫聲大哥。


    “那薛家的背後,可不單純。”


    剛說到這兒,柳大少爺急匆匆的從外麵走了進來,麵色很是凝重。見他走了進來,那位陳四公子便先止住了話頭,屋裏所有的人也都看向了柳大少爺。


    “這是怎麽了?”趙三公子和柳大少爺的關係一向很好,此時也是他率先發問。


    掃了一眼屋中的人,柳大少爺的眼神不由得在璟軒和王祈身上停留了會兒,這才沉聲說道:“京裏剛剛傳來的消息,就在昨天晚上,那位前南安郡王世子——鄭廣安,被人刺死在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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