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謙懷疑的看著璟軒,摸不準璟軒說這話是真是假,但是他不是蠢人,雖然不知道院子裏麵發生了什麽,但是見到吳熙情緒失控成了那副模樣,他心下也明白,縱然現在叫他硬把吳熙帶走,對方也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看,說不準會破壞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離。


    這種被心上人拒之門外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桓謙摸了摸鼻子,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璟軒離開了。


    今天的晚飯注定是一波三折,他們剛剛到了前廳,門上來人通傳,柳家大少爺柳伯韶到訪,都是年少時的夥伴,璟軒當然沒有將對方拒之門外的道理,吩咐門上的人將柳伯韶應到了堂屋——總不能在飯桌上接待客人吧?桓謙心裏麵正記掛著吳熙的事,不耐煩跟璟軒一道應酬,見他來了客人,便先行回去了客房。


    柳伯韶沒想到趙麟也在,他們兩個雖然都在江南,但柳伯韶為祖父守孝,一直足不出戶直到今日,趙麟則是在參戰水軍忙得不可開交,偶有空閑的時候也是回去趙家;因而二人也抽不出空來時常見麵,這一次在璟軒這裏見到,還是開年以來的第一次。


    敘舊寒暄了一陣,柳伯韶沒見到王祁,不由得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璟軒看出他心裏麵有事,便問道:“柳大哥尋王祁有事?他也離開姑蘇好一陣子了,這會兒隻怕正在夫人麵前挨訓呢,一時半會兒隻怕走脫不開。柳大哥若是方便講,不如和我們說一說,看看我們能否幫忙。”


    趙麟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柳大哥遇到什麽為難的事兒,和兄弟們講一講,璟軒鬼主意最多。”


    柳伯韶歎了口氣:“說來也慚愧,還是我姐姐家裏的事,這件事我左右為難的好久,今日既然被你們看出來了,我便直說了。璟軒若是覺得可行便罷,如果覺得強人所難,我便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再不提起的。”


    璟軒挑眉:“是甄大奶奶?”能叫柳伯韶為難到這個地步的姐姐,恐怕就隻有當年嫁入甄家的那一位了,說起來那甄大少爺倒是和他那幾個堂兄弟不同,是個儒雅有禮的,奈何甄家遭逢大便,甄大少爺倒是想要安心讀書考取金榜重振家業,奈何甄家一大家子都不事生產,家財全都用來填補盜賣禦品的虧空了,落了個一窮二白的地步。


    甄家的爺們幾乎都不事生產,生活自理都成問題,即便朝廷沒有征回甄家的祭田,叫他們靠著那幾畝田地的出產安心過活,卻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這些落難了的大老爺,倒是把眼睛都盯到了自家媳婦身上。


    能夠與當初顯赫非常的甄家結親的人家,都是江南的名門望族,這些太太們的嫁妝都不在少數,更何況她們身後的家族呢?有見了甄家遭難就不管自家姑奶奶死活的,卻也有柳家這樣心疼自家的女兒補貼一二的。


    若說甄家若是有骨氣,靠著這些銀錢多置辦些田產,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些,卻也踏實。可甄家這些爺們是享受慣了的,哪裏耐得住清苦的生活,靠著自家女人們討到了銀錢,便迫不及待的想起了從前錦衣玉食的享受,將到手的銀錢很快便揮霍一空。


    這些太太們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娘家接濟幾次之後,發現甄家這樣的情況,便都撒手不管了,那些嚐到甜頭的甄家爺們如何能夠罷休,討要不成都動起了手來,甄大老爺更是把手都伸到了兒子的房中,公然向柳氏索要銀錢。


    在這種情況下,甄大少爺要是真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那才怪了。兩次會試落地之後,甄大少爺也十分的灰心喪氣,再一看家族裏麵如今烏煙瘴氣的模樣,竟鬱結在心得了癆病,年紀輕輕便故去了。


    甄大少爺去世之後,甄大奶奶成了寡婦,柳家出了一筆銀錢給她婆婆,還把她的嫁妝都留在了甄家,換得甄家十分幹脆的放柳氏帶著一兒一女離開。甄大奶奶帶著兒女回到姑蘇,抱著母親兄弟抱頭痛哭,等到兒女為父親守孝過了三年,兒子長到了十五歲還不著急,可已經十四歲的女兒卻是到了相看婆家的時候。


    兒子可以給他相看小門小戶的女兒,她也不求別的,隻要女孩子賢惠溫順便好。可女兒的終身大事卻是不容疏忽,柳家有些旁支看上了柳家對甄大奶奶母女的照顧,有心想要迎娶甄大姑娘。可甄大奶奶看出這些人的唯利是圖,細細考量了一番,發現這些上門提親的都是些遊手好閑之輩,不過是想和家裏麵攀上關係才想要結親。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無異於害了她的一生,甄大奶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鬆口的。


    柳伯韶和姐姐感情深厚,也疼愛這個命運多舛的侄女兒,賦閑在家的時候他便也多方打探有沒有合適的人家,看來看去,柳伯韶覺得王祁的哥哥王社家最合適。王社從商至今,在江南成了數一數二的大商戶,雖然根基不似薛家那麽深,但背靠興安侯府,也叫人不敢小覷。


    王社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不喜讀書打小就和父親學習經商,小兒子則是酷愛武藝,如今已經中了武舉的鄉試,柳伯韶相中的便是王家老大。雖說王家如今是商家,但願意上門結親的世家卻也是不在少數,憑甄大姑娘這條件,柳伯韶當真覺得心裏沒底,落魄世家便罷了,主要是獲罪於天子,真真叫不少人止步。


    也正是因為甄家的這些往事,提親這話柳伯韶委實難以開口,他瞧了瞧璟軒、魏臻和趙麟,麵上發紅,心裏麵琢磨了良久,這才說道:“我姐姐家的女孩兒甄家大姐兒如今已經十四歲了,模樣沒得挑,性子也十分溫柔和順,可惜叫甄家的名聲給帶累了,至今沒有尋到合適的人家。我和姐姐不求別的,隻求能給她找一個善良寬和的人家便心滿意足了。”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璟軒看著一向溫文爾雅的柳大哥說起這事兒來吞吞吐吐的模樣,一張斯文的俊臉都紅了,不由得心裏麵感慨,便笑道:“柳大哥便直說了吧,是看上哪家的小子了?”


    柳伯韶不好意思的說道:“王家大哥的老大,如今江南都稱他是小王掌櫃,性子與王家大哥一般寬和,我瞧著是侄女兒的良配。不是我誇口,我家侄女也是個寬厚的性子,兩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璟軒點頭:“這件事我和王祁支會一聲,但成與不成,還要看王大哥的意思,辦成了,柳大哥少不得請我一頓媒人酒,若是辦不成,柳大哥也別怪我。”


    柳伯韶大喜:“這是自然!”


    趙麟在旁邊插口:“柳大哥放心,就算王家的事情不成,還有我們趙家呢,我們趙家人丁興旺,雖說都是粗人,卻沒有不心疼媳婦的,到時候在我們趙家給侄女兒挑一個夫婿,包在我身上!”


    柳伯韶笑而不語,趙家的確也是良配,他也動過心思,但趙家老太太可不是個好想與的,娘親不過是帶著大姐兒到趙家走了兩遭,老太太就明裏暗裏的婉拒了一番,柳家也是識時務的,結親是結兩家之好,強扭的瓜不甜,趙家的態度這麽明顯,柳家便也不強求。


    不過趙麟整日的在水軍大營,並不在趙家,又不是個於內宅這些事情精細的人,沒有發現這件事無可厚非,柳伯韶自然也不會在此時點破這層窗戶紙,便隻是含笑不語了。有璟軒應承下了王家的事,他心裏麵鬆了口氣,心情也好了不少,幾個人說說笑笑,璟軒得知柳伯韶也沒吃晚飯,便留他一道用飯了。


    晚飯過後,璟軒看著趙麟受傷的手臂問道:“最近海上不平靜?”


    趙麟點頭:“是管了一檔子閑事,為了這個,我被將軍罵了個狗血淋頭,勒令反省,這才有了這幾日的休沐。”


    師承前朝海軍大將的金大哥被任命統領水軍負責操練,造船塢的工匠則集思廣益改善船隻,如今本朝水軍的力量已經今非昔比,再不是平常連水寇都能欺負一番的慘狀了。從前本朝海域之上的商船與漁民多半都是獻上財物以求得海寇的庇護,免遭倭寇侵害。


    這些在海外橫行的海寇之中倒也有不少俠義之士,這些年來被海軍招安了不少,越發壯大了水軍的威勢,借著這些海寇的海上據點,水軍戰士打了幾場漂亮的勝仗,徹底滅了倭寇的銳氣,叫他們再不敢隨意犯邊。


    倭寇沒了這邊的進項,便把目標轉移到了鄰國茜香國的身上。海外茜香國世居海島,水軍的力量也不容小覷,和倭寇鬥了個旗鼓相當。因茜香國並沒有向本朝朝貢,便不屬於本朝屬國,因而水軍並沒有插手茜香國和倭寇的爭鬥。


    那一日趙麟率一隊水軍巡航,恰逢茜香國的漁民被倭寇追襲到了本朝海域,趙麟見不得那些倭賊欺淩弱小,便出手相救,這才受了傷,也因為插手了茜香國的事,這才被金大將軍勒令反省。


    “茜香國?我聽說海外茜香國與咱們這邊風俗不同,又稱女兒國,是女子當家,這傳聞可是真的?”璟軒好奇的問道。


    趙麟點頭,心有戚戚然的說道:“正是如此,就連茜香國的國主都是女子,不過他們那邊女子與咱們這邊的不同,彪悍得很,比尋常男子都要孔武有力得多,嘖嘖,全是母老虎!”


    魏臻給璟軒倒了杯茶:“好好的問起茜香國來做什麽。”


    璟軒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舅舅一直想找機會給水軍正名,茜香國如果向舅舅求救,願意朝貢的話,想必朝廷上不會有人膽敢出言反對。水軍隻要一戰成名,勢必再沒人敢輕言一二的。”


    前朝末年,本朝高祖就在前朝水軍手裏吃了好大的苦頭,本朝沒有能征善戰的水軍將領,自□□年間耗資巨大設立的水軍在南海之上被倭寇覆滅之後,□□便封閉海域,以防禦之勢對抗倭寇,水軍衙門也因此荒廢了。


    久而久之,這便成了約定俗成的祖宗規矩,當今皇帝想要打破這個,受到的阻力不可謂不大,如今水軍已經借著船塢的幌子興盛壯大起來,若是能夠借助他國之力一戰成名,得了民心,朝堂上那些人便再也不敢說三道四了。


    趙麟聽了璟軒的話不由得眼前一亮:“果真?那真是太好了!天天窩在海島裏麵秘密訓練,打了勝仗還要假借海盜的名頭,真是憋悶極了。若是能堂堂正正的掛旗征戰,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不好事的,你先養好你的傷吧,小心戰事起來的時候,你還因傷休沐,可就追悔莫及了。我這裏還有調配好的傷藥,比尋常的傷藥效果更好,你拿去用。”璟軒說完,吩咐下人去取來了傷藥交給趙麟。


    天色不早了,趙麟與柳伯韶兩個人一同告辭,璟軒和魏臻回到後麵,看到的就是已經衣冠整齊恢複常態的吳先生和小大人似得坐在他旁邊的小球兒,桓謙想湊過來,被吳先生給打發走了,估計這會兒正躲在房間裏麵眼淚汪汪的咬手帕呢。


    陰陽相隔十餘載,舊人相認兩三天,也難怪吳熙有說不完的話要和小球兒說,不過小球兒雖然是個大人的靈魂,卻始終是小孩子的身子,這會兒早到了要上床休息的時間,體力早就不支了。


    吳熙這才意猶未盡的讓璟軒抱著小球兒去睡覺了,這會子說開了彼此的身份,璟軒抱著小球兒並不覺得尷尬,反倒有種淡淡的溫情,也難怪他打一見到小球兒便覺得喜歡。小球兒也並不覺得他被自己“兒子”抱在懷裏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心裏麵也覺得暖暖的,怎麽看璟軒怎麽覺得喜歡,就連對魏臻,都沒有老丈人看女婿的不悅之情。相處三年的記憶裏,足夠他明白魏臻是怎樣的人。


    不過……就算是明白魏臻是個可以托付的人,他家的璟軒還不到十六歲,還是不能叫狼崽子叼走的!小球兒十分坦然自若的窩在璟軒懷裏,隔在璟軒和魏臻中間,打了個哈欠,很快就進入了香甜的夢想。


    魏臻低頭看著自家媳婦懷裏那個嶽父屬性的娃娃,臉越發的黑了。趕了這麽久的路,好不容易想要摟著自家媳婦好好休息一晚上,買一送一算怎麽回事,嗯?


    璟軒忍俊不禁的看著自打挑明了身份以後反而變得幼稚起來的小球兒,無奈的對魏臻挑了挑眉:“早點兒休息,明兒咱們去找王祁去,帶小球兒逛一逛姑蘇的景致。”


    魏臻無奈睡下了,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他和璟軒仿佛又回到了京中的溫泉莊子,夢裏麵的璟軒已經長到了弱冠之年,正不著一縷的泡在溫泉池子裏,掛在鎖骨上的水珠盈盈欲墜,叫人忍不住想伸手上去摩挲一番。


    白皙的脖項因為溫熱的水汽產生了紅暈,纖細修長,看著便叫人忍不住吞咽一番口水,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膛了,不自覺的走上前去,也跳入了池水之中,想要將璟軒攬入懷裏。


    就在此時,從水麵下麵冒出了小球兒,同樣光溜溜的小娃娃對著他的臉,就噴了他一臉的童子尿,魏臻被這噩夢驚醒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小球兒和璟軒都醒了,兩個人正無奈的看著他支起來的小帳篷。


    小球兒摟著璟軒的脖子,這個臭小子,有他隔在中間竟然還能起這樣的心思,真是色膽包天!璟軒更是忍俊不禁,魏臻的自製力如何他還能不清楚?叫魏臻失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偏他就在這個時候鬧出了這樣的事。


    噗嗤一聲,璟軒忍不住笑了,看著魏臻越來越黑的大黑臉,璟軒笑的越發的開心,指著魏臻笑道:“你還不去後麵解決一下?”


    魏臻的臉比鍋底還要黑,一聲不吭的到後麵沐浴更衣去了,璟軒笑趴在了床上,小球兒見著笑得如此開懷的璟軒,小臉上也扯出了一個輕快的笑容。


    就這樣,“一家三口”吃過早飯,在異常“愉悅”的氣氛中,坐船去往姑蘇,上一回見侯夫人匆匆忙忙的,這一次璟軒可是好好在侯府陪著夫人敘了好一陣子的話,又一道吃了茶點,這才被夫人打發出去逛逛。


    期間璟軒將柳家的事提了一提,夫人答應下來與王嫂子說項,了卻了璟軒一樁心事後,他便帶著小球兒好好的領略了一番姑蘇的景致。


    離開姑蘇這麽多年,街頭巷尾熟悉的商鋪有些還在,有些卻已經換了模樣,走到熟悉的街道上,回想起曾經發生在這裏點點滴滴的事,璟軒恍然間竟有種時光飛逝之感,叫人不勝唏噓。


    當初賣給魏臻的鐵匠鋪已經成了一家藥鋪,老鐵匠已經不知道搬去哪裏養老了;怡然樓依然興旺非常,然而門口迎客的夥計卻並不認得璟軒這位東家;孫家大宅已經掛上了許宅的名頭;藥鋪後巷他和母親曾經相依為命的宅院卻依然維持得完好。


    “當初薛蟠那小子就是在這兒被我娘按著打了屁股。”璟軒指著水井旁的空地,想起曾經的趣事,心裏麵不由得感慨萬分。


    魏臻握住他的手,小球兒摟住他的脖子,兩個人無聲的安慰起驀地有種悲涼之感的璟軒。故地重遊,總能勾起人不安的情緒。璟軒看著和自己交握雙手的魏臻,時光飛逝,他和魏臻都長大了。眼前不由得浮現當年沉穩的小少年帶著年幼的他的場景,魏臻手心的溫度這麽多年都不曾變過,而當年的大手牽小手也變成了如今的執子之手,璟軒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看得魏臻一向黝黑的臉上,不由得也泛起了一絲紅暈。


    小球兒摟著璟軒的脖子,看了看笑的溫柔可人的璟軒,再看了看黑臉上竟然飄紅的魏臻,把小臉兒埋在了璟軒的背上,哎,兒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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