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麟大婚之後,茜香國的使臣回國,趙麟在家休息了一個月之後,也隨即趕赴了水軍衙門——水軍這一役打了三年,三年的時間,也足夠準備完全的皇帝重啟水軍衙門的興建。這水軍衙門雖然違反祖製,但衙門上上下下那麽多的官職可都是能吃下肚的實實在在的肥肉,利益使然,不少大臣都閉上了嘴巴,暗地之中使力氣給自家人謀求個職位。


    衙門組建的初期,皇帝對這些人使得那些個伎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把重要的位置安排給了他早有選定的人,其餘的一些官職,便拿來填了這些人的胃口。利用這樣的手段,水軍衙門的組建並沒有遭受多大的阻力。


    自從最頑固且勢力龐大的忠安王府、北靜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相繼覆滅之後,如今朝廷上那些個大臣不過是瘦死的駱駝,看著比馬是龐大了些,卻是個一按就垮的空架子,不足為慮。對付這些人,皇帝先是給他們安排了職位,算是給了甜頭。


    朝廷三年一次科舉取士,最不缺的就是等待伯樂的良才,人才慢慢選□□之後,官職的調動可就由不得那些人了,及至某些人的如意算盤徹底被摧毀,水軍衙門的設立卻已經是穩如泰山了。


    隨著與倭國一戰的大獲全勝,茜香國主動遣王女和親,水軍的聲望在民間達到了新的高度,曆朝曆代均是遣公主與番邦和親為多,少有番邦遣公主來和親,不說民間對此事津津樂道,便是許多朝臣都為此彈冠相慶,紛紛覺得與有榮焉。


    茜香國效應遠沒有到此為止,不少其他附屬國看到本朝的軍威和茜香國的伏低做小,也都紛紛遣使臣帶著比往年豐厚了不少的貢品來朝,尤其是臨海的小國更是如此,都期望能得到本朝水軍的庇護,一時間原本是清閑衙門的鴻臚寺儼然繁忙了不知幾倍,鴻臚寺主事走起路來都覺得格外威風了。


    從前南疆平穩本朝不興戰事,武舉出身的舉人們升遷尤為困難,世家子弟若是從武,能恩蔭個龍禁尉就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想要進兵部談何容易?可如今水軍興盛,空著的位子也多,周遭小國尋求庇護的,都被納入了本朝水軍巡航的路線之中,這些人有了晉身的路子,對水軍衙門的擁護比誰都積極。


    至此,水軍衙門的地位,有了這些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盤踞,已經不是一個“不合祖製”這樣輕飄飄的話語能夠撼動的了。


    而趙家因為出了趙麟這個水戰大將,不僅沒有因為水軍衙門的興旺而式微,反而成了橫跨陸、海兩軍的戰將世家,是皇帝身邊領兵大將的第一人,趙家父子兄弟幾人又不是恃寵而驕的性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便越發的超然了。


    國泰民安,歲月苦短,一轉眼璟軒也到了弱冠之年,冠禮按規矩是該由父親或親近的長輩主持,皇帝一想到要讓林如海給璟軒主持冠禮,這心裏麵就擰了個大疙瘩,無論如何也覺得不痛快。


    小球兒也是如此,雖說他自己不能給璟軒行冠禮,但是讓林如海做這件事,他心裏麵也不怎麽舒坦,論親近,也隻有九弟或者父皇更有資格。


    小球兒雖然對於林如海的惡感並不如何深,但得知了璟軒幼年時林如海不聞不問的態度,這火氣可就大了起來,充其量不過是不稱職的養恩罷了,皇帝壓著心裏麵的不痛快給林家的恩寵也盡夠償還這樣的養恩了。


    “我想公布璟軒的真正身份,你覺得如何?”皇帝越想越覺得不能讓林如海主持璟軒的冠禮,心裏麵便冒出了這個念頭,繼而便問出了口。


    旁邊小球兒聽了愣了一愣,隨即說道:“璟軒的身份到底敏感了些,一旦被人利用,恐怕傷了他和大哥的情分。”


    小球兒口中的大哥指的自然是如今的小太子,璟軒若是被正了身份,那可不僅僅是前太子的兒子這麽簡單,要知道前太子已經被皇帝敕立為帝了,璟軒一旦驗明正身,那就是帝子,若按正統來算,璟軒是前太子、文宗的兒子,生母又是堂堂郡主,怎麽看,都比順嬪所出的大皇子、如今的小太子更來得身份尊貴些。


    即便小太子如今性子敦厚,與璟軒的關係也親密,但隨著小太子慢慢長大,身邊若是有那起了心思的人攛掇,隻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一點也是小球兒最擔心的,因而當皇帝問出了這句話,小球兒第一個反應便是如此。


    皇帝聽了卻挑了挑眉:“如果老大連這點子心胸都沒有,那他也不配做這江山的主人,換了璟軒來坐又如何?宗室的孩子這麽多,璟軒即便不會成親,選一個打小兒養著當繼承人也未嚐不可。”


    皇帝這話說出口,小球兒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這男人真是瘋魔得很,這樣得話也虧得他能說出口,若是叫父皇聽了,父子兩個準得又來一場大戰不可。


    皇帝最喜歡看到小球兒一改溫和露出棱角的樣子,被翻了個白眼,他不僅不惱,反而心情好上不少,深情款款的說道:“我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左右日子還長著,以後的事誰又能看得清楚?反倒是璟軒的冠禮近在眼前,可拖不得了。”


    小球兒歎氣:“好歹也得和璟軒商量商量吧,他若是不願意,你想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即便璟軒願意了,太後娘娘還不知道璟軒的身份呢,咱們總也得在她老人家麵前透個口風吧?”


    皇帝聽了不由得訕訕一笑,他倒真是把這一茬給忘了,忙派人去叫璟軒,把這些話都和他說了一通,璟軒聽了一挑眉,他可是痛快得多,左右不想讓林如海給他行這個冠禮,上次撕破了臉皮後,這麽多年他也沒有再回去過林家,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再掛個林家大少爺的名頭也沒什麽意思,索性倒不如公開了身份。


    至於小球兒所擔心的,璟軒這般說道:“有皇爺爺、舅舅、父親、吳先生這麽些人言傳身教,太子殿下想移了性情也難。即便萬裏有一太子殿下若是還能生了旁的心思,那我倒是讚同舅舅的話,這江山還是換個穩妥的人來坐一坐的好,沒得辜負了舅舅和父親打下的大好江山。”


    皇帝眉開眼笑:“還是璟軒說得好。”


    璟軒輕咳了一聲:“眼下,咱們就去慈寧宮?”


    太後那邊是不得不親自去說明了,瞞了太後這麽久,皇帝不由得也有些心虛,當年也是怕璟軒真正的身份節外生枝,才在太後麵前都隱瞞了下來。那時候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想要在天下人麵前公開璟軒的身份,皇帝並不覺得心裏麵沒底,但想到要在被隱瞞了許久的母後麵前坦白這些,皇帝卻有些頭皮發麻。


    太後的態度卻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她既沒對皇帝和璟軒的刻意隱瞞而惱火,也壓根沒想到他們這態度是擺明了對她不信任,反而是柳眉一皺,把璟軒拉到麵前細細的問道:“你和魏臻那小子的事兒,究竟是你真的心悅於他,還是因為你這身份才用這樣的方式來避嫌?咱們家不興用這一套來避嫌,若你是有苦衷的,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有我給你做主!”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傻眼了,璟軒哭笑不得的安慰鑽起了這個牛角尖的太後,連連保證他和魏臻是真心相愛想要相守一生,不是為了避嫌才避不娶妻,說了好一通,才說的太後勉強相信了。這樣的太後,叫璟軒心裏麵越發的柔軟了。


    萬事俱備,至於林如海的態度和想法,就不在這些人的考慮之中了。這一年文宗忌日,皇帝為衡陽郡主與璟軒正名,稱當年郡主身懷文宗遺腹子隱於林家,林如海實為臨危受命被文宗托孤,林璟軒實為文宗遺腹子,可是皇家血脈。皇帝更是追封衡陽郡主為敬德皇後,遷墳與文宗皇帝合葬,原墳墓的舊址則興建了一座皇後廟以供香火。


    璟軒被封忠瑞親王,皇帝的旨意一下,身著親王服的璟軒祭拜天地、祭告太廟,當著宗室與文武百官認祖歸宗。


    而對忠瑞親王有養育之恩的“托孤忠臣”林如海,也被授封了綏恩侯,麵對往來賓客的恭賀,新晉侯爺林如海卻保持了沉默。林家宗族的那些人仿若終於明白了林璟軒的名字為何不在族譜之上,有人感慨有人酸溜溜的譏諷了幾句。


    而皇帝追封衡陽郡主為文宗之後這一“賢惠”的舉動,也著實令小球兒又感動了一回,倒是璟軒頗有些不滿皇帝為了求愛利用自個兒母親的這個行為,但看著母親最終堂堂正正的被葬入皇陵、堂堂正正的被封了皇後記入了皇室的族譜,便也對皇帝的這一舉動沒有再多加質疑了。


    太上皇和皇太後力挺新晉忠瑞王爺的身份、皇帝親自冊封又曆來愛重這位小王爺,綏恩侯林如海又是掌管江南的重臣,有這些重量級人物的保駕護航,璟軒認祖歸宗被封為王爺這件事並沒有在朝廷上掀起什麽風浪來。


    之後不久就是璟軒二十歲的冠禮,皇帝親自為璟軒行冠禮,太上皇親筆寫了祝文,小球兒在一旁從頭到尾看了璟軒的冠禮,心裏麵感慨萬千,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眼圈有些微紅。


    冠禮過後,璟軒沒有在京中的王府停留幾日,便又和魏臻一道回了溫泉莊子,比起富麗堂皇處處彰顯著尊貴之氣的王府,璟軒還是更喜歡自己那一方天地。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花開花落自有規律,就如同終有盡頭的人生,璟軒二十二歲那一年,太上皇與太後相繼過世,自小便長在二老身邊的小太子悲痛欲絕險些昏死過去,璟軒茶飯不思難掩傷痛整個人又瘦了好幾圈。


    魏臻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靜靜陪在他的身邊,親人的離世雖然悲痛,可比起前世沒有感受過親情為何物的璟軒,魏臻寧願今生的他如尋常人般能夠感受到喜怒哀樂,這樣的人生也許才是最圓滿的。他能給璟軒永恒不變的愛情,卻代替不了那樣血脈相連的親情。


    璟軒三十歲這年,小太子長大成了翩翩少年,而柳伯韶的兒子柳修文自小被選為小太子的伴讀,如今過了科舉殿試成了本朝最為年輕的狀元郎。


    趙麟的侄子趙瓊華也是個自小愛武藝的,也被選為了小太子的伴讀,隨著宮裏的師傅陪小太子習武,他那性子倒是和趙家人不大一樣,趙家人大多都是個火爆脾氣,這趙瓊華卻是個麵上笑嘻嘻,心裏麵卻記事兒的主兒,那脾氣秉性倒是挺對璟軒的胃口。


    璟軒三十三歲那年正式卸任錦衣軍統領一職,新任的錦衣軍統領就是這年剛十七的趙瓊華。小太子身邊最傑出的兩個伴讀,柳修文是個封侯拜相的苗子,走的是文治之路,趙瓊華則是披著武將的皮,幹起了錦衣軍統領的差事。兩個人一文一武、一明一暗,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皇帝也是樂見其成。


    正如璟軒所說,太子自小由上皇、吳熙等人親自教導,秉性又是個孝順純良疼愛弟弟的,等到了風華正茂的少年之時,談及國事有條有理、麵對皇帝孝順有加,麵對唯一的弟弟小球兒更是疼到了心坎裏,旁人說一句二皇子的不是,都能叫一向性子寬和的太子沉了臉色。


    對待身份敏感的璟軒,也沒見太子有什麽忌憚的,三天兩頭跟著小球兒往璟軒那溫泉莊子跑,如今那溫泉莊子裏麵都有他特定的房間了。當然,每每當小太子以為可以和小時候似得和弟弟抵足而眠,都會被黑臉的父皇把弟弟給捉走,而後他就會被捉回皇宮,被一大堆的奏章壓得沒時間去找弟弟玩了。


    再三年,璟軒徹底放手了京中的大小事宜,同魏臻一道離開了京城。這天大地大名山大川無數,他也到了該四處走一走,享受一下這迷人的風土人情了不是?


    斜倚在魏臻的身上,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的璟軒嘴角微微揚起,上輩子的他位極人臣輔佐兩代君王,在朝廷上說一不二人人畏懼、在私宅裏是美人如雲環侍左右,然而他卻沒有一天能夠睡得安穩的,他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皇帝重用於他卻又防備於他,文武百官懼怕他又憎恨他,他毫不懷疑,不知道什麽時候,風光就能轉眼淪為虛無,昔日的位極人臣也能頃刻間化作階下之囚。


    繁花似錦,想要相伴共賞的人遠在天邊,他連想要傾訴這情愫的勇氣都沒有。


    哪想到今生,他有打小疼愛他的母親,輪回而來的父親,真心疼寵他的上皇、太後、皇帝、先生,還有至交好友王祁、趙麟、柳大哥、金家姐妹、薛小呆等等舉不勝數。最讓他感恩的,是上蒼把魏臻帶給了他。


    魏臻似有所感的低頭,輕聲問:“在想什麽?”


    璟軒睜開眼睛,眼底是無限的柔情:“半生心願一朝酬,從此與君到白頭。”


    魏臻低頭,含住了璟軒半啟的唇,馬車徐徐向前,車外鳥雀聲聲聲入耳,馬車的影子慢慢消失在密林之中,留下地上的車轍綿長。


    攜手白頭,這是他們的心願,是他們終將會實現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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