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在林家的書房裏,和林煜下棋。


    “鐺鐺鐺”牆上掛著的金自鳴鍾響了幾聲。


    林煜抬眸看賈環,說:“這麽晚了,還不走?又想蹭我家的客房住?”


    賈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卻又厚著臉皮強詞奪理地說:“誰叫你不讓我贏一盤?我這不服氣地,老想著扳回一局就走,就給耽擱到現在了。”


    林煜無所謂地聳聳肩,說:“你想住就住吧,反正現在我家裏的屋子空著的多。”


    賈環順嘴兒說:“是啊,要是你妹妹再一出嫁,空屋子就更多了。”說完這句話,賈環自悔嘴巴太快,會不會戳到煜表哥的傷心家事上去了。


    林煜歎口氣,說:“我妹妹若是出嫁了,整個兒都空了,到時候我把這宅子賣了,和我父親一樣,心無羈絆,正好遊山玩水去,看看別處的景致。”


    賈環正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帶上我一起去吧”,忽然有仆從來報:“九殿下來了。大爺,您……”


    林煜眉毛簇起,說:“不見!”


    賈環偷偷地窺探他的臉色。


    自從那一次聽到林煜親口說出:“我要和九皇子在一起,永遠在一起”,賈環雖然心底難受之極,卻也隻得自己消除了那一點朦朦朧朧的綺念。可是,這一次,盡管自己也覺得自己很不厚道,看著身處繁華獨自落寞的煜表哥,賈環心疼歸心疼,更多的則是希冀著自己能替代那個不怎麽樣的九皇子,撫平煜表哥心上的傷痕。


    但是,賈環知道,這有點難。


    不對,不是有點難,實際上,是……很難。


    因為煜表哥表麵上看起來沒半點為情所傷的痕跡,依舊是笑容爽朗不羈,舉止瀟灑自如,可是,越是這樣假裝堅強和瀟灑,越是說明那個人在他心裏曾經的地位有多重。


    不過,就算那樣又如何,不論那人在他心裏曾經占據怎樣重要的位置,可是,都是過時黃花了,人總歸是要往前走的。


    看,煜表哥不是毫不留情地說了“不見!”了嗎?


    賈環心裏是如此揣測,而聽話的仆從則又是一番心思。


    仆從隻在心裏咋舌,太子被廢黜後圈禁在某處,因為儲位空懸,大臣們幾乎是日日上疏請求擇在皇子中擇選賢良者立為儲君,其中,九皇子殿下是可能被立為儲君的大熱門,真真是炙手可熱,偏偏在自家大爺這裏連續吃閉門羹,隻怕吃了幾十次了吧?說來也奇怪,即便是這樣,九皇子殿下還不死心,總是隔三差五地過來,隻求一見。


    仆從出去傳了話,這一次,九殿下卻不像往常那般黯然離去,他堅執要見林煜,並說,若是林煜不出來,他就坐在那裏,直到林煜出來見麵為止。


    林煜聽了仆從的傳話,手指捏著一個黑子落在棋坪上,雲淡風輕地說:“那你們就請殿下隨意吧。端茶奉水勤快點,別招惹殿下生氣就好。”


    賈環心裏鬆了一大口氣,卻又忍不住問:“煜表哥,你剛才說,等黛玉姐姐出嫁後,你就打算出去遊玩,你想去哪裏呢?有沒有同行的人?”


    林煜說:“不知道,走到哪裏累了就在哪裏歇著吧,然後,找個農婦成親,我耕田來你織布,了此一生,似乎也不錯,哈哈。”


    賈環瞪圓了眼睛,說:“可是,煜表哥,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是喜歡男人的。”


    林煜唇角彎出一抹笑,卻是苦澀的笑,“是啊,我是說過。我還說過,我喜歡他,希望和他在一起共渡一生,不離不棄。可是,現實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不介意再食言一次。”


    門猛然被打開,門口站著九皇子徒奕瑞,身體簌簌發抖,眼中含著淚光,執拗地看著林煜。


    賈環覺得自己真是作死,幹什麽非要問煜表哥那些話,卻又偏偏被這人闖進去,剛才聽了個正著。


    林煜站起來,目光終於對上了徒奕瑞的,胸腔裏發出一聲歎息:“你……何苦……”


    被外人傳說是春風得意九皇子形容消減,麵容憔悴,錦袍掛在身上飄飄蕩蕩的,可是,依舊是好看得很,跟牆上的畫兒一般,隻不過,以前是濃墨重彩,現在則是水墨畫兒一般,翩然若仙的風姿一如既往。


    賈環略有相形見絀的黯然之感,隨即又挺起胸膛,煜表哥都說了不再會喜歡他了,他就是美成一朵花兒又有什麽用?再說,我和他根本沒有可比性,虛個什麽勁兒嘛。


    賈環正在心裏為自己鼓著勁兒,卻聽見林煜說:“你先出去。”


    賈環說:“可是……”


    林煜簡短而不容置疑地說:“出去!”


    賈環敵愾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抿緊嘴走了出去。


    當然,九皇子徒奕瑞亦是不甘示弱地看了賈環一眼,空氣中火花四濺。


    不過,等賈環出去,門一關上,徒奕瑞的臉又重新變得哀怨,說:“今天要不是我硬闖進來,你還要躲我到幾時?”


    林煜坦然地看著他,說:“你應該很知道我的性格,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上次我說過我們之間已經做了了斷,你還要來找我做什麽?你想說的話,我全部都知道了,不用再說第二遍!”


    徒奕瑞走上前來,立在林煜跟前,表情哀傷而誠摯,自顧自地說:“林煜,這些天,我天天都在想你,想著在東南的時候我們在一起,還有小的時候的一些事情,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覺得自己大錯而特錯。當時怎麽就那麽糊塗,光是想著要自保,要報複,一意孤行,終於鑄下大錯。可是,煜……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常常和我開玩笑,犯了錯的官員可以留職查看,犯了錯的學生可以留校查看,犯了錯的家人是不是可以留家查看?煜……我想要……留家查看,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吧。別打斷我,讓我說。今天父皇問我,大臣中推舉我為儲君的很多,他亦有此心,問我怎麽想。我以前也曾經想過要登臨大寶,可是,現在,我不想,一點也不想。煜,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丟棄現在的種種,去鄉野之處隱姓埋名,都甘心情願。我就這麽和父皇說了,父皇很震驚,不過,他最後卻說,如果我執意如此,他放我們走。”


    說完這一席話,徒奕瑞就如同聽審的死刑犯一般,目光中帶著可憐的希冀,死死地盯著林煜,呼吸都停頓了一般。


    林煜有一點意外,看了徒奕瑞一眼,說:“你……我覺得你應該順應大勢,登臨儲位,才是明智之選。何必……執迷不悟呢?”


    徒奕瑞情緒激蕩之下,拋開冷情的性格,拋開一切的算計和顧慮,跨前一步,死死地抱著林煜,聲音嘶啞,道:“我什麽時候都明智自保,都愛算計,從不肯吃虧,可是,這一次,糊塗一次又何妨?縱然得了皇位,沒有你相伴,人生總是無趣的。煜,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不離不棄。”


    林煜這一次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抱著自己的腰,凝思許久,終於開口:“不行的。你的情意,我已知了。但是,人死不能複生。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就是不能。”


    徒奕瑞的淚水滾滾而下,卻依舊抱住林煜不撒手,仰起滿是淚光的臉,說:“好吧,我不強求。但是,今天晚上,我們在一起,好不好?就當作留給我一點念想。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想嗎?我給你,隨便你怎樣……”


    林煜心裏暗歎不好,正要推開他,他卻揪住衣服的兩襟,猛力拉開。


    林煜倒吸一口涼氣。


    徒奕瑞看來是早據做好了獻身的準備的,裏麵沒穿小衣和底褲,一下子便是全身赤|裸。


    書房淡黃的燈光給他白皙如玉一般的肌膚鍍上一層光華,讓他本來就完璧無瑕的身軀像金子一般閃亮,誘惑之極。


    林煜怔了一下,隨即暴怒了起來:“幹什麽你!快穿上衣服!”


    “不……”徒奕瑞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這般厚顏無恥,對方越是推拒,他便越是蛇一般扭纏上來,並試圖撩撥林煜。


    畢竟是曾經心心念念喜歡過一場的人,又是在這樣情況下,可是,林煜還是克製住了自己,將徒奕瑞推倒在地,將他脫掉的衣服蠻橫地給他穿回去。


    被穿好衣服的徒奕瑞呆滯地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林煜則離著他大約幾丈遠,默默地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煜終於走過來,拉起徒奕瑞,給他拍打身上的灰塵,說:“行了,殿下,回去吧。”


    徒奕瑞忽又抱住林煜。


    林煜怕他故伎重演,正想推開他,徒奕瑞卻埋首在林煜溫暖的頸窩裏,貪婪般地嗅著戀人的氣息,有氣無力地說:“就讓我再抱抱你,以後,我死心了。”


    ※※※※※


    三年後,黛玉如期出嫁,林煜恢複自由身,便當即決意離開京城,過閑雲野鶴一般的自在生活。


    誰知道走到途中,才發現多了一個尾巴,竟然是賈環。


    林煜笑罵道:“你這家夥,不好好地經營你的店鋪,卻亂跑什麽?”


    賈環亦笑,說:“我亂跑,那你就是有計劃有規律地跑了?”


    林煜笑著敲他一記腦門,說:“那當然,我早就計劃好,妹妹出嫁,我就出遊的,和你可不同。”


    賈環一本正經地說:“你的計劃不過三兩年的事,我比你計劃得還要久些呢,我的計劃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林煜大概明白了,這小家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對自己抱上了這樣的意思,不過,和徒奕瑞的那一場戀愛似乎耗費了林煜的許多情思,叫他有些戀愛肌無力似地,懶懶地提不起精神來,便顧左右而言他:


    “你怎麽也不說一聲,就把經營了幾年,日進鬥金的鋪子都發賣了,我都代你可惜。”


    賈環唇角揚起一抹狡獪的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煜,說:“賣了好啊,就可以和你一般地無牽無掛,正好一起結伴走天涯。”


    林煜問:“你……放心得下你母親?”


    賈環歪了歪腦袋,說:“現在她和我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呢,雖然不比以前在府裏那般,小門小戶地倒是自由自在,而且,我姐夫全聽我姐姐的,也跟著孝敬我母親,她現在比以前還舒心呢,就是愛嘮叨,我躲開了去,耳朵也少受些聒噪。”


    林煜無奈地說:“哦,這樣啊。那……”


    賈環笑吟吟地看著林煜,說:“煜表哥,你別打斷我,聽我說完好不好?我之所以把鋪子都賣了,寧可放過一大段利益,是因為我想起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出遊的時候,會走到哪裏累了,就在哪裏歇下,隨意找個農婦成親,然後,什麽耕田織布的。我就想啊,我在你身邊呆了這麽些年,臨到最後,好處卻都落在一個現在還不知道身在何方的陌生女人身上,我還惦記那幾間店鋪做什麽?我必須跟著你走,不能叫好處落別人碗裏去了!”


    林煜:“……”


    賈環又說:“失了店鋪虧得大,還是失了人虧得大?是不是,煜表哥,我這掌櫃的算盤沒有撥拉錯吧?”


    林煜失笑,說:“你呀……”


    賈環跨前一步,勇敢地拉住林煜的胳膊,仰著臉,眼中的光芒璀璨,極慢,卻極清晰地說:“煜表哥,我早就……喜歡你了。還記得那一次你告訴我你喜歡男的,我當時激動得恨不能馬上告訴你,我喜歡你,可是,你後來說的那句話,卻叫我不敢再說下去。那時候,我好難過,自暴自棄了好一段時間,就在我幾乎都要放下的時候,沒想到你和……他,終究是有緣無份。所以,這一次,我一定不能再錯過。所以,我來了。”


    林煜凝視著賈環,心中的情緒變幻萬千,當初,冷麵冷心地拒絕徒奕瑞,林煜的心裏不是不懊惱不難受,也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問過自己,用不用得著為一個名義上的母親放棄所愛,可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現在,徒奕瑞已經登上太子之位置,聽說太後正在為他擇選太子妃的合適人選,將來後宮佳麗環繞,以後,想必是再無瓜葛了吧。那麽,自己確實也應該往前走,把過去的種種都丟下。


    林煜握住了賈環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林煜之前聽說過一個說法,喜歡的人並不一定就是最適合的婚姻對象,要想知道他適不適合自己,就像買新鞋之前要試一試腳一樣,可以安排一次艱辛的旅程來測試一下。如果曆時一個月的艱苦旅行之中,彼此感覺並不討厭,那麽,結為婚姻的話應該會幸福和長久。


    曆時兩年的旅行結束後,林煜覺得,這個說法完全成立,並且,無比正確。


    曾經有過,在路途中遇到暴雨,兩人在涼亭裏躲雨,風大雨寒抱在一起用身體取暖;曾經有過,被風雪困在山上,林煜捕捉野兔,賈環則拾柴生火,烤熟一隻兔子後大快朵頤;還有過,一起在山頂看日出,當一輪紅日躍然而出,兩人心情激蕩之下緊緊相擁……


    無數的感動,無數的愛,匯集在一起,化作一首歌: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怎麽愛你都不嫌多,


    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


    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火……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段話是逗逼。


    完結了,大功告成!!!


    感謝一路支持我到現在的姑娘們,盡管你們都不冒泡兒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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