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爺爺指了指最高的那個屋子,比了口型道:“迷離草在那個屋子裏。”


    蘇芩輕輕地點了點頭。


    此時,眾人都貓在樹上,藏身於寬大的樹葉中,一動不動。


    在他們穿過了河流之後,城內便是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鈴鐺聲。


    事出反常必有妖。


    蘇芩等人想也不想的爬上樹梢,過了沒一會兒,果然見到扛著箭弩身材壯碩的男人們走了出來。


    他們皆是白色的勁裝打扮,幹淨而利落。手中握著一把弓弩,虎口和指腹有著一層厚厚的繭子,應當是常年操練所致。


    即便有著魔域的駭人傳說,漠北綠洲的人們依舊沒有放鬆神智。


    “分頭去找,一定要將入侵者給找到。”


    某個男子發號施令,臉色很是不好看。


    這還是十年來,漠北第一次有外人闖進來。


    以往來漠北的人,不是因為追逐虛無的綠洲而殫精竭力的死去,便是死於他們的精良的武器之下。


    從來沒有活人能夠活著到達漠北城!


    漠北城的警報,也從未發出過。


    可是今日,就在他們向往常的每一天早早的起來,準備練習弓弩的時候,鈴鐺卻是響了。


    刺耳的聲音在漠北城內被無限放大,霎時間,人心惶惶。


    護衛隊分成了兩撥,一撥安撫民心,一撥查探入侵者。


    一旦查到,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麽原因,都隻有死路一條。


    漠北城不會放過任何竟然漠北城中的外人!


    男人眼中閃爍的凶狠殺意,叫蘇芩眯了眯眼睛。


    看來,和平談判是不可能了。


    他們根本就不準備談判!


    自己若是帶著人下去,就等著被他們射成刺蝟!


    沒法溝通的敵人,蘇芩自然不會白白的跳出去給人當刺蝟射。


    蘇芩看向一邊的清清。


    清清了然的點了點頭,鎖定目標,足尖輕點,無聲無息的離開樹梢,打暈一個落單的青年,三下便是剝下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如此敲暈了三個,剝了衣服,一件給蘇芩,一件給展沐風,還有一件給妮妮的爺爺。


    至於影和戮則是不需要的,他們本身便是善於隱藏,如今在叢林、屋舍之中,更是給了隱藏身形便利的條件。退一步說,即便蘇芩等人不幸被發現了,有這兩個出其不意的殺手鐧在,對敵人的震撼還是很厲害的。


    幸好這裏的男子都用麵紗掩麵,倒也是給了他們不少的方便。


    畢竟是沙漠,盡管這裏是綠洲,陽光並不是沙漠中一般的毒辣,卻還是叫人仍受不能!


    將妮妮的爺爺就這麽留在原地太危險了些,人是她帶來的,怎麽說也要保護好了他。


    隱藏好被剝了衣服的幾個青年,蘇芩等人閃進搜尋的隊伍裏。


    “你們發現什麽了嗎?”


    前麵一人忽然回頭道。


    蘇芩搖了搖頭,壓低嗓音道:“沒有發現什麽。”


    “這幫入侵者真是厲害!”


    “為什麽一定是入侵者?不可能是動物之類的嗎?”蘇芩一臉疑惑的道。


    “……對啊,我怎麽沒有想到?我得趕緊把這事告訴其他人!”


    說著,前麵那人便是拔腿跑了。


    展沐風一臉笑意的看向蘇芩,讚賞的眼神無聲的道:“幹得好!”


    蘇芩比了個剪刀手。


    能夠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自然是再好不過!


    畢竟造成鈴鐺響的,未必是人,不是嗎?


    為了使“闖入的是動物”更加的可信,蘇芩還讓清清弄出了動物闖入過的痕跡。


    比如說,深深地,不可能是人足的腳印子。


    再比如說,掉在草叢上的動物毛發。


    做好這些,之前問蘇芩話的青年便是回來了,他身後還站了許多的青年,皆是白色勁裝、白布掩麵的打扮。


    “你怎麽知道闖入的是動物?”


    渾厚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眾人讓開一條道,一個魁梧健碩的男子走了出來。


    蘇芩認得他的眼睛。


    就是剛才那個眼睛裏對入侵者隻有殺意的男子。


    蘇芩垂下眼簾,指了指地上的腳印子,“我看見了這個。”


    男子往這邊走了幾步,見到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巨大腳印時,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心頭恐慌不已。


    這麽大的腳印,難怪鈴鐺發出那樣的巨響!


    “呀,那邊還有動物留下的毛發!”


    一個青年指著選在草叢上的幾分毛發道。


    幹枯的,卷卷的,黃黃的毛發,很像是動物身上的。


    男子這時候開口道:“等回了城,不許把發現巨型動物的事情告訴大家。”


    “……可是,能瞞得住嗎?畢竟,警報聲這樣響……”


    “就說是,我們練箭時不小心的。”確定了入侵的是動物,男子倒是沒那麽恐慌了。比起動物來,入侵者是人才更加的棘手和恐慌。


    “你,你,你……還有你,你們都留下來,務必要將巨型動物給找到,一定不能讓它闖進城內,驚擾了大家!”


    被男子點到名的青年迅速整裝,齊聲道了一個“是”,這便緊密的開展了巡查。


    留在原地的還有蘇芩、展沐風、清清、妮妮爺爺,和之前說話的青年,以及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同夥。


    男子看了眼蘇芩,“你們跟我回城。”


    蘇芩低頭,默默地走在男子身後,心頭卻是萬分雀躍。


    終於能夠進城了。


    饒了樹林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蘇芩等人才進到了城市裏。


    瞧著不太遠的距離,想不到竟然走了這麽久。


    這是一個被河流、樹林和草叢包裹起來的綠洲城市,城市皆是石頭壘成的圓形建築物,圓圓的屋頂,高高的石柱,很像蘇芩前世裏見到的清真寺類建築風格。


    不過,綠洲的城市建築要更加的簡潔、素樸和隨意一些。不像是清真寺,帶著一種濃烈的叫人無法忽視的宗教色彩。


    一路上,蘇芩等人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坦坦蕩蕩。


    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做些蠢萌的事情暴露自己。


    大街上沒什麽人,蘇芩等人一路平安無事的走到了城市中心。


    那裏,立著二十來個拿著弓弩的年輕人。


    年輕人齊聲道:“護衛長!”


    其中有一個青年大步走上前來,張嘴便是——


    “塔塔,找到人了嗎?”


    塔塔……


    蘇芩差點兒噴出一口老血。


    想不到這個凶狠的男子,竟然有個這麽萌噠噠的名字,簡直叫人直視不能……


    “蘭卡王子,請叫我伊思非恩西蒙蘭塔。”


    塔塔不高興的道。


    蘇芩等人吃了一驚。


    想不到這個站在城市中心的青年人,竟然還是個王子?


    “塔塔,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城內的子民都在等著答案呢,找不到人,如何叫子民們安心。”


    青年人直接忽視塔塔的怒氣,開口說道。


    蘇芩瞧見塔塔額上蹦出了一根青筋。


    塔塔深吸了很大一口氣,才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蘭卡王子是王儲,絕對不能得罪。


    沒錯,漠北綠洲雖然人很少,卻也是一個國家。有著君王、王子、護衛軍和普通子民。


    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裏是直接由拚命、王族和護衛軍三個階級組成的國家,一點都不像外麵那麽複雜。


    當然了,它有限的人數,也決定了這個國家複雜不起來。


    “蘭卡王子,我們借一步說話。”


    塔塔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蘭卡點頭,兩人往裏麵的一間屋子走去。


    蘇芩等人站在外頭,悄悄地打量四周。


    大約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蘭卡王子和塔塔護衛長從裏麵走了出來。


    蘭卡的目光很是擔憂。


    “塔塔說,是你們發現的腳印?”


    蘭卡瞧著蘇芩。


    少年的聲線好似春日雨夜裏沙沙沙下起的小雨。


    蘇芩點頭。


    “你們跟我來。”


    蘇芩看向塔塔護衛長。


    塔塔點了點頭,“好好保護蘭卡殿下。”


    “是。”


    老實的跟在蘭卡身後,蘇芩心內很是不平靜。因為蘭卡正帶著他們往最高的建築物,也就是長著有迷離草的建築物那邊走。


    兩刻鍾後,便是到了目的地。


    兩邊站立的護衛齊齊彎身行禮,“見過蘭卡殿下。”


    蘭卡點頭示意,“辛苦你們了。父王忙完了嗎?”


    蘇芩眉頭微皺。


    迷離草長在王宮裏,倒是有些麻煩了……


    蘭卡帶著蘇芩等人一路往前,穿過一排巨石鋪就的廣場,眼前便是出現一個高高的圓形拱門,開了半扇,蘇芩等人能夠瞧見裏麵的擺放。


    一張長條的大桌子,桌上擺著竹簡,毛筆,硯台,印章。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大桌子後麵,他跟前站了三個人。


    蘭卡邁過圓形拱門,大步的進到裏麵,開口道:“父王。”


    蘇芩等人站在門口,眼不動,心不跳。


    “蘭卡,你來了。伊思非恩西蒙蘭塔抓到入侵者了嗎……”


    圓形的石門關上,阻斷裏麵的說話聲,蘇芩等人再也聽不見蘭卡對他的父王說什麽。


    不過,他們也不關心兩人說什麽。


    眼下身處王宮,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留下清清和影在原地。


    蘇芩、展沐風、戮跟著妮妮的爺爺往別處走。


    蘇芩瞧著老者佝僂的背影,心內疑點重重。


    妮妮的爺爺必定與王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若不然,他也不會知曉迷離草就長在王宮裏!不會如此的熟悉去漠北的路!


    不過,蘇芩對這些並不好奇。


    走了很遠才能夠看到三五個打掃的侍女,再看王宮的擺設和布置,也能夠推斷出這位王者是個節儉的人。並不像奢華的君王,什麽都要用最好的,排場也要最大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那裏長著的就是迷離草了。”


    遊神間,蘇芩聽到妮妮的爺爺道。


    抬頭,眼前便是一片綠色的植物。


    大約有三十厘米高,葉子翠綠而茂盛,一株大概有十幾片葉子。


    這就是可以救祖母的迷離草!


    蘇芩心頭歡喜,大步的走上前,耳邊聽得一聲擦破空氣的輕響,蘇芩想也不想的往旁邊一閃,猛然瞪大眼睛。


    隻見她雙腿站立的位置,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坑。


    “蘇芩!”


    親眼見到蘇芩從自己眼前消失,展沐風驚得目眥欲裂!


    戮像道魅影衝過去,卻見原地一片平整,來回了尋找,也是尋不見蘇芩下落的大坑。


    “是機關和陣法!”


    展沐風冷冷的道。


    最初的慌張之後,他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不能夠慌!若是他慌了,蘇芩怎麽辦?


    蘇芩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陷進了陣法裏……


    “現在怎麽辦?”


    戮走到展沐風麵前,麵無表情的道。


    ……


    好黑,怎麽會這麽黑?


    睜開眼睛,眼前卻還是一片黑暗,除了濃稠的黑色,看不見任何的色彩。蘇芩掏出懷裏貼身放著的夜明珠,依然如此。


    心底的恐慌越來越大!


    她竟然失明了!


    她記得自己從大坑裏掉下來的時候,撞到了腦袋。難道是壓迫了視覺神經,導致了失明!


    蘇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斷地安慰自己。


    失明也分很多種,暫時性的失明和永久性的失明。


    蘇芩暗示自己,她是前者,她是前者……


    如此反複良久,慌張的心緒終於是平靜了下來。


    心平氣靜,耳朵裏慢慢的聽到輕輕地風聲,還有隱約的流水聲。


    蘇芩驚訝的發現,雖然瞧不見了,但她的聽覺和嗅覺卻是加強了。


    順著風聲和水聲的方向,蘇芩慢慢的摸索著行走。


    幸好地麵比較平整,她一路走倒是沒有被絆到。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水聲漸漸地變大了起來,緊接著,蘇芩感覺到一陣濕潤的水汽。


    應當是到了水邊。


    越往前走,濕潤的水汽越來越重,隱約的,蘇芩還能夠嗅到陣陣花香。


    蘇芩迷惑起來。


    她從大坑裏掉下來,到底是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這一路走來,不像是在狹窄的密道裏穿行,反倒是如履開闊的平地。


    “前麵是斷崖,不要走了。”


    厚重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大約是二十五六的樣子。


    蘇芩迷惑的轉過身子,眉頭輕蹙,“你是誰?”藏在袖子裏的右手,卻是悄悄地曲了起來。


    “我是住在這裏的人。”


    “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家。”


    “你家?我從王宮裏掉下來,你說這是你家!你家和王宮連在一起?”


    “嗯,我家在王宮地下。”


    蘇芩瞪大眼睛。


    所以她現在是在一個地下世界?


    “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出去?”


    “不能。”


    蘇芩眉頭一皺,接近著問,“那你能否告訴我出口在哪裏?”


    “也不能!”


    蘇芩轉身。


    別人不願意幫忙,她也不會勉強,自己走出去便是了!


    “嗡!”


    石子擦破空氣的聲音傳來。


    蘇芩微微後仰,感覺到一陣強勁的風吹麵而過。


    蘇芩怒了。


    這人不幫他便罷,出手傷人是什麽意思?


    拔了頭上的簪子,蘇芩動了動耳朵,朝著某處甩去。


    “咚”的悶響,似乎是簪子沒入了石頭裏的聲音。


    蘇芩有些遺憾,竟然被那人給躲過了。


    由此也證明,那人的武功並不弱!


    “你武功不錯。”


    男子輕笑起來。


    蘇芩眉頭緊鎖,她讓男子帶他出去,男子不願。她讓男子告訴她出口,男子也不願。她自己也要,男子就出了殺器。


    蘇芩懂了。


    這人是要把她給困在這裏!


    “你是誰?”


    “烈青陽!”


    “我和你有仇?”


    “沒有。”


    “那為什麽攔著我?”


    “你掉在了我家裏,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走。”


    蘇芩眉頭緊皺,腦子裏思索著應對之法。


    如今她眼睛受了傷,看不到路,烈青陽的武功也不弱,她若是執意離開,惹惱了烈青陽,吃虧受苦的還是自己。


    “啪嗒啪嗒。”腳步聲響起,離蘇芩越來越近,她知道,是烈青陽往這邊走來了。


    一人抓住她的手。


    蘇芩用力甩開。


    即便看不見,蘇芩也能夠感受到烈青陽此刻的怒氣!


    “我討厭別人碰我。”


    蘇芩沉聲道。


    身旁的怒氣更重了。


    想了想,蘇芩接著道,“你可以抓我的袖子。”說著,她抬了抬手。


    烈青陽退而求其次的抓住了她衣服的袖子,拽著她慢慢的走著。


    蘇芩悄悄地鬆了口氣。


    水聲慢慢的消失了,空氣中的花香味道卻是越來越濃重。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蘇芩感覺到烈青陽停了下來。


    “少主!”


    一個老者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蘇芩睜大眼睛。


    這聲音,是妮妮的爺爺。


    本以為這一切都是偶然,原本蘇芩對妮妮的爺爺還有一絲的愧疚之意,卻不想,他也別有目的。


    莫怪他如此的熟悉漠北!


    莫怪他如此的熟悉王宮!


    莫怪他知曉迷離草長在王宮何處!


    或許,從進到漠南的那一刻,她就跳進了別人設計好的陷阱裏。


    不,應該說更早。


    祖母被擄,她離開京城,展沐風失去武功,找到祖母,前往漠北,找到迷離草,她因為一時的大意掉進了這裏……


    這一環扣一環,似乎,目的是她!


    “以你的聰慧,必定已經知曉這其中關節。沒錯,擄走你祖母的是我安排的人,這一切,隻不過是為了套你出京,也順便看看你的本事。你不錯,比起上一代的蘇家女好上不少。”


    套她出京!蘇家女!


    蘇芩抓住關鍵字,“什麽蘇家女?你們引我來此,到底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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